譯文及注釋
譯文
茅草房庭院經常打掃,潔淨得沒有一絲青苔。花草樹木成行成壟,都是主人親手栽種。
庭院外一條小河保護著農田,並且環繞著農田;兩座大山打開門來為人們送去綠色。
桑樹枝葉繁茂,楝花也十分繁盛。清風吹送楝花余香,悄悄地送過牆頭。
黃鶯幾聲清脆的啼叫 ,驚醒了我的午覺。一夢醒來,我恍恍惚惚還覺得自己好像仍然在舊日所住的半山園中。
注釋
⑴書:書寫,題詩。湖陰先生:本名楊德逢,隱居之士,是王安石晚年居住金陵紫金山(今江蘇南京)時的鄰居。
⑵茅檐:茅屋檐下,這裡指庭院。無苔:沒有青苔。
⑶成畦(qí ):成壟成行。 畦:經過修整的一塊塊田地。
⑷護田:這裡指護衛環繞著園田。語出《漢書·西域傳序》:“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台、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置使者校尉領護。”
⑸排闥(tà):開門。語出《漢書· 樊噲傳》:“高帝嘗病,惡見人,臥禁中,惡見人,臥禁中,詔戶者無得入群臣。噲乃排闥直入。”闥:小門。送青來:送來綠色。
(6)楝(liàn)花:“二十四番花信”里的楝花,指的就是北方常見的苦楝花。
別解
首句的“長掃”,一直解釋為:經常打掃,“長”通“常”,“茅檐”是代指庭院,“靜”同“淨”。於是,首句就解釋成了:由於經常打掃,庭院乾淨得一點兒青苔都沒有了。
如果不問,這樣的解釋也可以說得通,因為這樣的解說已經通行了好幾百年。但是,若要是深究,若要聯繫生活,就會發覺,這樣的解釋並不合乎事理。
說“茅檐”是借代庭院,就已經很勉強。如果視“掃”為打掃,那么,被借代的應該也是可以打掃的;借代的也應該是被打掃的一部分。庭院是可以打掃的,可“茅檐”是不可以打掃的。請問一下,經常登梯子掃房檐,誰掃過請舉手!若是瓦檐,若是水泥房檐,有了雅興,打掃也無妨,但是,秋風尚能捲走屋上三重茅,茅草的檐是掃不得的,掃一回,那苫房的茅草就下來一些,掃它幾回屋子就漏了。以不可掃的“茅檐”代庭院是不妥的。
即使是允許“茅檐”代“庭院”,那庭院中被掃的也不應該是“苔”。苔是長在潮濕的地方的,是緊附於其他物體上的,用掃帚是掃不去的。劉禹錫的陋室“苔痕上階綠”,並不能說明陋室衛生沒搞好。衛生檢查團從來不以苔的有無打分。以掃苔來說明院子乾淨,也是不妥的。其實,有些青苔的庭院,倒是文人追求的雅、靜,也算是一種情趣。
有這么多的不合事理,我們有理由重新看一下“茅檐長掃靜無苔”。
“掃”的常用義是“清除”,是“用掃帚除去塵垢”,解釋“茅檐”為代指庭院,“長”為“常”,全是為了適應一個“打掃”,在其他場合併不容易找到例子。我們應該看到,“掃”還有一個意義,就是描、畫。張祜詩《集靈台》“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娥眉朝至尊。”這個“掃”就是描畫。司空圖《燈花》之二“明朝鬥草多應喜,剪得燈花自掃眉。”這“掃”也是描畫。王建《寄蜀中薛濤校書》:“萬里橋邊女校書,枇杷花里閉門居。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這“掃”也是描畫。
解釋“茅檐”的人多是沒有住過茅屋的,才弄出這些借代、通假,看得出,是為了迎合“打掃”的無奈與被迫。
如果,我們跳出“掃”的常用義,選用“描畫”解釋“茅檐長掃靜無苔”,就可以解釋成:無苔的房檐,像大筆一樣長長的一畫。苫房用的草,多是梢朝下,以利水流;反之就“戧水”了,水就可能順草進入裡面。多年不換的房草,朽爛含水,也就長出苔了。有苔的房子也就快不行了。新苫的房,檐上自然是“無苔”的了。新苫的房草,梢比較長,也比較軟,若是讓文人看了,就恰是毛筆。
這樣的解釋,一是少了許多麻煩,“長”還是原來的“長”“茅檐”仍是原來“茅檐”。二是更有詩味了,無苔的房檐,像筆一樣長長的一畫,這多有詩意,這多有文氣,這才是讀書人的眼力。其實,“茅檐長掃靜無苔”說的是,房子是新苫過的;“花木成畦手字栽”說的是,主人勤於勞作。房子是新苫的,花木是親手栽的,就是說主人對生活充滿熱情。
整個詩寫的是清新、嫻靜的生活。將一個“掃”字重新解釋,讓它成為“描畫”,成為富有動感與美感的比喻,較之掃院子,詩的張力就大多了。
(中華工商聯合出版社張港先生著《經典古詩詞另類“悅”讀》)
賞析
這兩首詩是題寫在湖陰先生家屋壁上的,其中第一首很著名。這一首詩用典十分精妙,讀者不知典故內容,並不妨礙對詩歌大意的理解;而詩歌的深意妙趣,則需要明白典故的出處才能更深刻地體會。
首二句讚美楊家庭院的清幽。“茅檐”代指庭院。“靜”即淨。怎樣寫淨呢?詩人摒絕一切平泛的描繪,而僅用“無苔”二字,舉重若輕,真可謂別具隻眼。何以見得?江南地濕,又時值初夏多雨季節,這對青苔的生長比之其他時令都更為有利。況且,青苔性喜陰暗,總是生長在僻靜之處,較之其他雜草更難於掃除。而今庭院之內,連青苔也沒有,不正表明無處不淨、無時不淨嗎?在這裡,平淡無奇的形象由於恰當的用字卻具有了異常豐富的表現力。“花木”是庭院內最引人注目的景物。因為品種繁多,所以要分畦栽種。這樣,“成畦”二字就並非僅僅交代花圃的整齊,也有力地暗示出花木的豐美,既整齊又不單調。
這清幽環境令人陶醉,所以當詩人的目光從院內花木移向院外的山水時,他的思致才會那樣悠遠、飄逸,才會孕育出下面一聯的警句,門前的景物是一條河流,一片農田,兩座青山,在詩人眼裡,山水對這位志趣高潔的主人也有情誼。詩人用擬人手法,將“一水”“兩山”寫成富有人情的親切形象。彎彎的河流環繞著蔥綠的農田,正像母親用雙手護著孩子一樣。“護”字,“繞”字顯得那么有情。門前的青山見到庭院這樣整潔,主人這樣愛美,也爭相前來為主人的院落增色添彩:推門而入,奉獻上一片青翠。詩人以神來之筆,留下千古傳誦的名句佳句。
“一水”“兩山”被轉化為富於生命感情的親切的形象,而為千古傳誦。但後二句所以廣泛傳誦,主要還在於這樣兩點:一、擬人和描寫渾然一體,交融無間。“一水護田”加以“繞”字,正見得那小溪曲折生姿,環繞著綠油油的農田,這不恰像一位母親雙手護著小孩的情景嗎?著一“護”字,“繞”的神情明確顯示。至於“送青”之前冠以“排闥”二字,更是神來之筆。它既寫出了山色不只是深翠欲滴,也不只是可掬,而竟似撲向庭院而來!這種描寫給予讀者的美感極為新鮮、生動。它還表明山的距離不遠,就在楊家庭院的門前,所以似乎伸手可及。尤其動人的,是寫出了山勢若奔,仿佛剛從遠方匆匆來到,興奮而熱烈。所有這些都把握住了景物的特徵,而這種種描寫,又都和充分的擬人化結合起來那情調、那筆致,完全像在表現“有朋自遠方來”的情景:情急心切,竟顧不得敲門就闖進庭院送上禮物。二者融合無間,相映生色,既奇崛又自然,既經錘鍊又無斧鑿之痕,清新雋永,韻味深長。二、這兩句詩也與楊德逢的形象吻合。在前聯里,已可看到一個人品高潔、富於生活情趣的湖陰先生。所居僅為“茅檐”,他不僅“掃”,而且“長掃”(即常掃),以至於“靜無苔”;“花木成畦”,非賴他人,而是親“手自栽”。可見他清靜脫俗,樸實勤勞。這樣一位高士,徜徉于山水之間,當然比別人更能欣賞到它們的美,更感到“一水”“兩山”的親近;詩人想像山水有情,和湖陰先生早已締結了深厚的交誼。詩以“書湖陰先生壁”為題,處處關合,處處照應,由此也可見出詩人思致的綿密。
此詩對於“一水”“兩山”的擬人化,既以自然景物的特徵為基礎,又與具體的生活內容相吻合,所以氣足神完,渾化無跡,成為古今傳誦的名句佳句。
在修辭技巧上,“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兩句也堪作範例。詩人運用了對偶的句式,又採用了擬人的手法,給山水賦予人的感情,化靜為動,顯得自然化境既生機勃勃又清靜幽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