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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三

作者:蕭子顯

王僧虔 張緒

王僧虔,琅邪臨沂人也。祖珣,晉司徒。伯父太保弘,宋元嘉世為宰輔。賓客疑所諱,弘曰:“身家諱與蘇子高同。”父曇首,右光祿大夫。曇首兄弟集會諸子孫,弘子僧達下地跳戲,僧虔年數歲,獨正坐采蠟燭珠為鳳凰。弘曰:“此兒終當為長者。”僧虔弱冠,弘厚,善隸書。宋文帝見其書素扇,嘆曰:“非唯跡逾子敬,方當器雅過之。”除秘書郎,太子舍人。退默少交接,與袁淑、謝莊善。轉義陽王文學,太子洗馬,遷司徒左西屬。

兄僧綽,為太初所害,親賓鹹勸僧虔逃。僧虔涕泣曰:“吾兄奉國以忠貞,撫我以慈愛,今日之事,苦不見及耳。若同歸九泉,猶羽化也。”孝武初,出為武陵太守。兄子儉於中途得病,僧虔為廢寢食。同行客慰喻之。僧虔曰:“昔馬援處兒侄之間一情不異,鄧攸於弟子更逾所生,吾實懷其心,誠未異古。亡兄之胤,不宜忽諸。若此兒不救,便當回舟謝職,無復遊宦之興矣。”還為中書郎,轉黃門郎,太子中庶子。

孝武欲擅書名,僧虔不敢顯跡。大明世,常用拙筆書,以此見容。出為豫章王子尚撫軍長史,遷散騎常侍,復為新安王子鸞北中郎長史、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二蕃皆帝愛子也。尋遷豫章內史。入為侍中,遷御史中丞,領驍騎將軍。甲族由來多不居憲台,王氏以分枝居烏衣者,位官微減,僧虔為此官,乃曰:“此是烏衣諸郎坐處,我亦可試為耳。”復為侍中,領屯騎校尉。泰始中,出為輔國將軍、吳興太守,秩中二千石。王獻之善書,為吳興郡,及僧虔工書,又為郡,論者稱之。

徙為會稽太守,秩中二千石,將軍如故。中書舍人阮佃夫家在會稽,請假東歸。客勸僧虔以佃夫要幸,宜加禮接。僧虔曰:“我立身有素,豈能曲意此輩。彼若見惡,當拂衣去耳。”佃夫言於宋明帝,使御史中丞孫夐奏:“僧虔前蒞吳興,多有謬命,檢到郡至遷,凡用功曹五官主簿至二禮吏署三傳及度與弟子,合四百四十八人。又聽民何系先等一百十家為舊門。委州檢削。”坐免官。尋以白衣兼侍中,出監吳郡太守,遷使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建武將軍、行湘州事,仍轉輔國將軍,湘州刺史。所在以寬惠著稱。巴峽流民多在湘土,僧虔表割益陽、羅、湘西三縣緣江民立湘陰縣,從之。

元徽中,遷吏部尚書。高平檀珪罷沅南令,僧虔以為征北板行參軍,訴僧虔求祿不得,與僧虔書曰:“五常之始,文武為先,文則經緯天地,武則撥亂定國。仆一門雖謝文通,乃忝武達。群從姑叔,三媾帝室,祖兄二世,糜軀奉國,而致子侄餓死草壤。去冬今春,頻荷二敕,既無中人,屢見嗟奪。經涉五朔,逾歷四晦,書牘十二,接覲六七,遂不荷潤,反更曝鰓。九流繩平,自不宜獨苦一物,蟬腹龜腸,為日已久。飢虎能嚇,人遽與肉;餓麟不噬,誰為落毛?去冬乞豫章丞,為馬超所爭;今春蒙敕南昌縣,為史偃所奪。二子勛蔭人才,有何見勝?若以貧富相奪,則分受不如。身雖孤微,百世國士,姻媾位宦,亦不後物。尚書同堂姊為江夏王妃,檀珪同堂姑為南譙王妃;尚書婦是江夏王女,檀珪祖姑嬪長沙景王;尚書伯為江州,檀珪祖亦為江州;尚書從兄出身為後軍參軍,檀珪父釋褐亦為中軍參軍。仆於尚書,人地本懸,至於婚宦,不至殊絕。今通塞雖異,猶忝氣類,尚書何事乃爾見苦?泰始之初,八表同逆,一門二世,粉骨衛主,殊勛異績,已不能甄,常階舊途,復見侵抑。”僧虔報書曰:“征北板比歲處遇小優,殷主簿從此府入崇禮,何儀曹即代殷,亦不見訴為苦。足下積屈,一朝超升,政自小難。泰始初勤苦十年,自未見其賞,而頓就求稱,亦何可遂。吾與足下素無怨憾,何以相侵苦,直是意有佐佑耳。”珪又書曰:“昔荀公達漢之功臣,晉武帝方爵其玄孫;夏侯惇魏氏勛佐,金德初融,亦始就甄顯,方賞其孫,封樹近族。羊叔子以晉泰始中建策伐吳,至鹹寧末,方加褒寵,封其兄子;卞望之以鹹和初殞身國難,至興寧末,方崇禮秩,官其子孫;蜀郡主簿田混,黃初末死故君之難,鹹康中方擢其子孫。似不以世代遠而被棄,年世疏而見遺。檀珪百罹六極,造化罕比,五喪停露,百口轉命,存亡披迫,本希小祿,無意階榮。自古以來有沐食侯,近代有王官。府佐非沐食之職,參軍非王官之謂。質非匏瓜,實羞空懸。殷、何二生,或是府主情味,或是朝廷意旨,豈與悠悠之人同口而語!使仆就此職,尚書能以郎見轉不?若使日得五升祿,則不恥執鞭。”僧虔乃用為安城郡丞。珪,宋安南將軍韶孫也。

僧虔尋加散騎常侍,轉右僕射。升明元年,遷尚書僕射,尋轉中書令,左僕射。二年,為尚書令。僧虔好文史,解音律,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民間競造新聲雜曲,時太祖輔政,僧虔上表曰:“夫懸鐘之器,以雅為用;凱容之禮,八佾為儀。今總章羽佾,音服舛異。又歌鐘一肆,克諧女樂,以歌為務,非雅器也。大明中,即以宮懸合和《鞞》、《拂》,節數雖會,慮乖《雅》體,將來知音,或譏聖世。若謂鍾舞已諧,重違成憲,更立歌鐘,不參舊例。四縣所奏,謹依《雅》條,即義沿理,如或可附。又今之《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遺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彌貴。諒以金石乾羽,事絕私室,桑濮鄭衛,訓隔紳冕,中庸和雅,莫復於斯。而情變聽移,稍復銷落,十數年間,亡者將半。自頃家競新哇,人尚謠俗,務在噍殺,不顧音紀,流宕無崖,未知所極,排斥正曲,崇長煩淫。士有等差,無故不可去樂,禮有攸序,長幼不可共聞。故喧醜之制,日盛於廛里;風味之響,獨盡於衣冠。宜命有司,務勤功課,緝理遺逸,迭相開曉,所經漏忘,悉加補綴。曲全者祿厚,藝妙者位優。利以動之,則人思刻厲。反本還源,庶可跂踵。”事見納。

建元元年,轉侍中,撫軍將軍,丹陽尹。二年,進號左衛將軍,固讓不拜。改授左光祿大夫,侍中、尹如故。郡縣獄相承有上湯殺囚,僧虔上疏言之曰:“湯本以救疾,而實行冤暴,或以肆忿。若罪必入重,自有正刑;若去惡宜疾,則應先啟。豈有死生大命,而潛制下邑。愚謂治下囚病,必先刺郡,求職司與醫對共診驗;遠縣,家人省視,然後處理。可使死者不恨,生者無怨。”上納其言。

僧虔留意雅樂,升明中所奏,雖微有釐改,尚多遺失。是時上始欲通使,僧虔與兄子儉書曰:“古語云‘中國失禮,問之四夷’。計樂亦如。苻堅敗後,東晉始備金石樂,故知不可全誣也。北國或有遺樂,誠未可便以補中夏之闕,且得知其存亡,亦一理也。但《鼓吹》舊有二十一曲,今所能者十一而已,意謂北使會有散役,得今樂署一人粗別同異者,充此使限。雖復延州難追,其得知所知,亦當不同。若謂有此理者,可得申吾意上聞否?試為思之。”事竟不行。

太祖善書,及即位,篤好不已。與僧虔賭書畢,謂僧虔曰:“誰為第一?”僧虔曰:“臣書第一,陛下亦第一。”上笑曰:“卿可謂善自為謀矣。”示僧虔古蹟十一帙,就求能書人名。僧虔得民間所有帙中所無者——吳大皇帝、景帝、歸命侯書,桓玄書,及王丞相導、領軍洽、中書令珉、張芝、索靖、衛伯儒、張翼十二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書人名》一卷。

其年冬,遷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征南將軍、湘州刺史,侍中如故。清簡無所欲,不營財產,百姓安之。世祖即位,僧虔以風疾欲陳解,會遷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僧虔少時群從宗族並會,客有相之者云:“僧虔年位最高,仕當至公,餘人莫及也。”及授,僧虔謂兄子儉曰:“汝任重於朝,行當有八命之禮,我若復此授,則一門有二台司,實可畏懼。”乃固辭不拜,上優而許之。改授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客問僧虔固讓之意,僧虔曰:“君子所憂無德,不憂無寵。吾衣食周身,榮位已過,所慚庸薄無以報國,豈容更受高爵,方貽官謗邪!”兄子儉為朝宰,起長梁齋,制度小過,僧虔視之不悅,竟不入戶,儉即毀之。

永明三年,薨。僧虔頗解星文,夜坐見豫章分野當有事故,時僧虔子慈為豫章內史,慮其有公事。少時,僧虔薨,慈棄郡奔赴。僧虔時年六十。追贈司空,侍中如故。謚簡穆。

其論書曰:“宋文帝書,自雲可比王子敬,時議者雲‘天然勝羊欣,功夫少于欣’。王平南廙,右軍叔,過江之前以為最。亡曾祖領軍書,右軍雲‘弟書遂不減吾’。變古制,今唯右軍、領軍;不爾,至今猶法鍾、張。亡從祖中書令書,子敬雲‘弟書如騎騾,駸駸恆欲度驊騮前’。庾征西翼書,少時與右軍齊名,右軍後進,庾猶不分,在荊州與都下人書雲‘小兒輩賤家雞,皆學逸少書,須吾下,當比之’。張翼,王右軍自書表,晉穆帝令翼寫題後答,右軍當時不別,久後方悟,雲‘小人幾欲亂真’。張芝、索靖、韋誕、鍾會、二衛並得名前代,無以辨其優劣,唯見其筆力驚異耳。張澄當時亦呼有意。郗愔章草亞於右軍。郗嘉賓草亞於二王,緊媚過其父。桓玄自謂右軍之流,論者以比孔琳之。謝安亦入能書錄,亦自重,為子敬書嵇康詩。羊欣書見重一時,親受子敬,行書尤善,正乃不稱名。孔琳之書天然放縱,極有筆力,規矩恐在羊欣後。丘道護與羊欣俱面受子敬,故當在欣後。范曄與蕭思話同師羊欣,後小叛,既失故步,為復小有意耳。蕭思話書,羊欣之影,風流趣好,殆當不減,筆力恨弱。謝綜書,其舅雲緊生起,是得賞也,恨少媚好。謝靈運乃不倫,遇其合時,亦得入流。賀道力書亞丘道護。庾昕學右軍,亦欲亂真矣。”又著《書賦》傳於世。

第九子寂,字子玄,性迅動,好文章,讀《范滂傳》,未常不嘆挹。王融敗後,賓客多歸之。建武初,欲獻《中興頌》,兄志謂之曰:“汝膏梁年少,何患不達?不鎮之以靜,將恐貽譏。”寂乃止。初為秘書郎,卒,年二十一。

僧虔宋世嘗有書誡子曰:

知汝恨吾不許汝學,欲自悔厲,或以闔棺自欺,或更擇美業,且得有慨,亦慰窮生。但亟聞斯唱,未睹其實。請從先師聽言觀行,冀此不復虛身。吾未信汝,非徒然也。往年有意於史,取《三國志》聚置床頭,百日許,復從業就玄,自當小差於史,猶未近彷佛。曼倩有云:“談何容易。”見諸玄,志為之逸,腸為之抽,專一書,轉誦數十家注,自少至老,手不釋卷,尚未敢輕言。汝開《老子》卷頭五尺許,未知輔嗣何所道,平叔何所說,馬、鄭何所異,《指例》何所明,而便盛於麈尾,自呼談士,此最險事。設令袁令命汝言《易》,謝中書挑汝言《莊》,張吳興叩汝言《老》,端可復言未嘗看邪?談故如射,前人得破,後人應解,不解即輸賭矣。且論注百氏,荊州《八帙》,又《才性四本》、《聲無哀樂》,皆言家口實,如客至之有設也。汝皆未經拂耳瞥目,豈有庖廚不脩,而欲延大賓者哉?就如張衡思侔造化,郭象言類懸河,不自勞苦,何由至此?汝曾未窺其題目,未辨其指歸——六十四卦,未知何名;《莊子》眾篇,何者內外;《八帙》所載,凡有幾家;《四本》之稱,以何為長——而終日欺人,人亦不受汝欺也。由吾不學,無以為訓。然重華無嚴父,放勛無令子,亦各由己耳。汝輩竊議亦當云:“阿越不學,在天地間可嬉戲,何忽自課謫?幸及盛時逐歲暮,何必有所減?”汝見其一耳,不全爾也。設令吾學如馬、鄭,亦必甚勝;復倍不如今,亦必大減。致之有由,從身上來也。汝今壯年,自勤數倍許勝,劣及吾耳。世中比例舉眼是,汝足知此,不復具言。

吾在世,雖乏德素,要復推排人間數十許年,故是一舊物,人或以比數汝等耳。即化之後,若自無調度,誰復知汝事者?舍中亦有少負令譽弱冠越超清級者,於時王家門中,優者則龍鳳,劣者猶虎豹,失蔭之後,豈龍虎之議?況吾不能為汝蔭,政應各自努力耳。或有身經三公,蔑爾無聞;布衣寒素,卿相屈體。或父子貴賤殊,兄弟聲名異。何也?體盡讀數百卷書耳。吾今悔無所及,欲以前車誡爾後乘也。汝年入立境,方應從官,兼有室累,牽役情性,何處復得下帷如王郎時邪?為可作世中學,取過一生耳。試復三思,勿諱吾言。猶捶撻志輩,冀脫萬一,未死之間,望有成就者,不知當有益否?各在爾身己切,豈復關吾邪?鬼唯知愛深松茂柏,寧知子弟毀譽事!因汝有感,故略敘胸懷。

張緒,字思曼,吳郡吳人也。祖茂度,會稽太守。父寅,太子中舍人。緒少知名,清簡寡慾,叔父鏡謂人曰:“此兒,今之樂廣也。”州辟議曹從事,舉秀才。建平王護軍主簿,右軍法曹行參軍,司空主簿,撫軍、南中郎二府功曹,尚書倉部郎。都令史諮郡縣米事,緒蕭然直視,不以經懷。除巴陵王文學,太子洗馬,北中郎參軍,太子中舍人,本郡中正,車騎從事中郎,中書郎,州治中,黃門郎。

宋明帝每見緒,輒嘆其清淡。轉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遷司徒左長史。吏部尚書袁粲言於帝曰:“臣觀張緒有正始遺風,宜為宮職。”復轉中庶子,領翊軍校尉,轉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尋兼侍中,遷吏部郎,參掌大選。元徽初,東宮罷,選曹擬舍人王儉格外記室,緒以儉人地兼美,宜轉秘書丞,從之。緒又遷侍中,郎如故。

緒忘情榮祿,朝野皆貴其風。嘗與客閒言,一生不解作諾。時袁粲、褚淵秉政,有人以緒言告粲、淵者,即出緒為吳郡太守,緒初不知也。遷為祠部尚書,復領中正,遷太常,加散騎常侍,尋領始安王師。升明二年,遷太祖太傅長史,加征虜將軍。齊台建,轉散騎常侍,世子詹事。建元元年,轉中書令,常侍如故。

緒善言,素望甚重,太祖深加敬異。僕射王儉謂人曰:“北士中覓張緒,過江未有人,不知陳仲弓、黃叔度能過之不耳?”車駕幸莊嚴寺聽僧達道人講,座遠,不聞緒言,上難移緒,乃遷僧達以近之。尋加驍騎將軍。欲用緒為右僕射,以問王儉,儉曰:“南士由來少居此職。”褚淵在座,啟上曰:“儉年少,或不盡憶。江左用陸玩、顧和,皆南人也。”儉曰:“晉氏衰政,不可以為準則。”上乃止。四年,初立國學,以緒為太常卿,領國子祭酒,常侍、中正如故。緒既遷官,上以王延之代緒為中書令,時人以此選為得人,比晉朝之用王子敬、王季琰也。

緒長於《周易》,言精理奧,見宗一時。常云何平叔所不解《易》中七事,諸卦中所有時義,是其一也。

世祖即位,轉吏部尚書,祭酒如故。永明元年,遷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常。明年,領南郡王師,加給事中,太常如故。三年,轉太子詹事,師、給事如故。緒每朝見,世祖目送之。謂王儉曰:“緒以位尊我,我以德貴緒也。”遷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師如故。給親信二十人。復領中正。長沙王晃屬選用吳興聞人邕為州議曹,緒以資籍不當,執不許。晃遣書佐固請之,緒正色謂晃信曰:“此是身家州鄉,殿下何得見逼!”七年,竟陵王子良領國子祭酒,世祖敕王晏曰:“吾欲令司徒辭祭酒以授張緒,物議以為云何?”子良竟不拜,以緒領國子祭酒,光祿、師、中正如故。

緒口不言利,有財輒散之。清言端坐,或竟日無食。門生見緒飢,為之辨餐,然未嘗求也。卒時年六十八。遺命作蘆葭轜車,靈上置杯水香火,不設祭。從弟融敬重緒,事之如親兄,齎酒於緒靈前酌飲,慟哭曰:“阿兄風流頓盡!”追贈散騎常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謚簡子。

子克,蒼梧世正員郎,險行見寵,坐廢錮。

克弟允,永明中安西功曹,淫通殺人,伏法。

允兄充,永明元年為武陵王友,坐書與尚書令王儉,辭旨激揚,為御史中丞到捴所奏,免官禁錮。論者以為有恨於儉也。

案建元初,中詔序朝臣,欲以右僕射擬張岱。褚淵謂“得此過優,若別有忠誠,特進升引者,別是一理,仰由裁照。”詔“更量”。說者既異,今兩記焉。

史臣曰:王僧虔有希聲之量,兼以藝業。戒盈守滿,屈己自容,方軌諸公,實平世之良相。張緒凝衿素氣,自然標格,搢紳端委,朝宗民望。夫如緒之風流者,豈不謂之名臣!

贊曰:簡穆長者,其義恢恢;聲律草隸,燮理三台。思曼廉靜,自絕風埃;游心爻系,物允清才。

譯文

王僧虔是琅邪臨沂人。他祖父王殉,是晉朝司徒。他伯父太保王弘,在宋元嘉時代是宰輔。賓客猜疑他有忌諱,王弘說:“身家忌諱同晉蘇子高一樣。”他的父親是王曇首,為右光祿大夫。王曇首兄弟召集子孫們聚會,王弘的兒子僧達下地跳著戲耍,王僧虔當時祇幾歲,獨自端端正正坐在那兒辨蠟燭油做鳳凰。王弘說:“造孩子終究會成為顯貴的人。”

王僧虔年輕時很忠厚,善於寫隸書。宋文帝見到他書寫的白扇,感嘆說:“不僅書跡超過子敬,器度典雅也超過了他。”授王僧虔秘書郎,太子舍人。他退讓沉默少有交往,和袁淑、謝莊交誼深厚。改任義陽王文學,太子洗馬,升任司徒左西屬。

王僧虔的哥哥王僧綽,被太初帝劉劬所害,親戚賓朋都勸王僧虔逃走,王僧虔流著眼淚說:“我的哥哥以忠貞奉侍國家,以慈愛撫養我成人,今天的事,痛苦的是見不著哥哥了。假若能夠同歸九泉,就好像是羽化登仙啊。”孝武初年,出任武陵太守。他哥哥的兒子王儉在他上任途中患病,王僧虔為他吃不下睡不著。同行的人勸慰他。王僧虔說:“從前馬援對待兒子和侄子情無二致,鄧攸對他弟弟的兒子更超過親生的,我懷的那心思,確實沒有半點不同於古人。亡兄的血脈,不宜忽視,假若這個孩子不能救治,便當掉轉船頭辭去職位,不再有出來做官的興致了。”返朝為中書郎,改任黃門郎,太子中庶子。

孝武帝想獨攬書壇聲名,王僧虔不敢顯露自己善書跡象。大明時代,他常常把字寫得很笨拙,因此孝武帝能容納他。出任豫章王子尚撫軍長史,遷散騎常侍,又做新安王子鸞北中郎長史、南柬海太守,行南徐州事,這兩位藩王都是皇帝的愛子。

不久,王僧虔遙豫章內史。入朝任侍中,遷御史中丞,領驍騎將單。世家大族向來不做御史台官職,王氏是以分支居住在烏衣巷的,位宮稍減,王僧虔做了御史中丞,就說:“這可是烏衣巷中諸公子安然處之的,我也可以試一下。”復為侍中,領屯騎校尉。泰始年間,出任輔國將軍、吳興太守,秩俸為中二千石。王獻之擅長書法,任吳興郡太守,待到王僧虔工於書法,又作吳興太守,議論的人稱道這件事。

王僧虔被徙為會稽太守,俸祿為中二千石,將軍職依舊不變。中書舍人阮佃夫家在會稽,請假束歸。幕僚因為阮佃夫受皇帝寵信而勸王僧虔優禮接待。僧虔說:“我立身有素,豈能曲意逢迎這些人。他要覺得不好,就應當拂袖而去。”醫{噠向塞旦噓進讒言,唆使御史中丞蓮復彈劾說:“王僧虔前往吳興任職,錯誤的政令很多,經檢查從王僧虔到任至離職轉任,總共用功曹、五宮、主簿至二禮吏署三傳及度與弟子,合計四百四十八人。又聽由何系先等民一百一十家為舊門。委州檢削。”王僧虔因此獲罪被免官。

不久土僧虔以平民的身份兼侍中,出朝監吳郡太守,遷使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建武將軍、行湘州事,又改任輔國將軍,湘州刺史。他所到之處都因寬厚仁惠而被人稱道。巴峽流民大多在湘州的管轄地,王僧虔上表奏請割益陽、羅、湘西三縣沿江一帶百姓設立湘陰縣,皇上依從了他的奏請。

元徽年間,王僧虔升任吏部尚書。高平檀珪罷沅南令,王僧虔任用他做征北板行參軍。擅珪因為求官祿沒有得到向王僧虔申訴,他給王僧虔的信中說:五常之始,文武為先,文則要經天緯地,武則應撥亂定國。我弓雖說有欠文通,卻也能愧居武達。那么多堂姑堂叔、三次同皂家通婚,祖輩兄輩,為國捐軀,可是竟然使得他們的”廣侄在草野中餓死。去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接連兩道敕書,因在君王身邊沒有有權勢的人,屢屢錯失時機。經歷了五個朔H,越過了四個晦日,寫過十二封書柬,拜見了六七回,還是像身處涸轍的魚,沒有荷蒙雨水澤潤,反遭曝鰓的苦痛。九流人物用一定標繩去衡最,白認屬不應該獨讓我一人受苦,腹如蟬腹,腸似龜腸,迫於飢餓,已很長時間。飢餓的老虎可以嚇退,是因為有人立即給其肉吃;飢餓的麒麟不反咬,誰為落毛。去冬求做豫章丞,被馬超爭去;今春敕命做南昌縣縣令,被史偃奪去。這兩位的祖蔭功德,本身才幹,有哪點勝過了我?假如以富有貧窮決定予奪,則我白認不如.我自身雖說單薄,但百世國士,姻媾位宦,也不落後於他人。尚書的同堂姐是江夏王妃,我檀磚的同堂姑是南譙王妃;尚書媳婦是江夏王女,我的祖姑是長沙景王嬪;尚書的伯父為官江州,我的祖父也在江州做過官;尚書堂兄出身為後軍參軍,我的父親脫下布衣也做了中軍參軍。對我和尚書來說,人和地本來都相距很遠,但是至於結婚做官的欲望,我還不肯完全失去。現在仕途通塞雖說不同,但我還是忝列其中,尚書究竟因為何事如此作難我呢?泰始初年,八方之外,同為叛逆,我一門二世,粉骨碎身,保衛主上,這些非常的功勳業績,已經不能彰明,常階舊途,又被侵占壓制。王僧虔回信說:征北板行參軍近年來待遇小有優待,殷主鍾由此府而受尊敬優待,何儀曹立即代殷任職,也沒見說是苦差。足下積年受屈,要一朝破格超升,確有些困難。泰始初年勤苦十年,從未見封賞,而現在立即就要得到相應的官職,又怎能辦到。我與足下向來沒怨恨遺憾的事由,憑什麼要作難你呢,衹是思想觀點稍有出入罷了。檀珪又寫信說:先前荀公達是漢的功臣,晉武帝給他的玄孫封爵。夏侯惇是曹魏的勛佐,晉朝剛剛建立,才著手提拔彰明,就封賞了他的孫子,栽培他的近族。羊叔子因為在晉泰始年間創建伐吳的策略,到鹹寧末年,給予褒獎寵用,封賞了他哥哥和兒子。卞望之因為鹹和初年在國難中殉職,到興寧末年,給予尊敬優待的品級,讓他的子孫做了官。蜀郡主簿田混,在黃初末年死於故君之難,到鹹康年間就選拔他的子孫。似乎不因為年代久遠了而遺棄。我屢屢遭逢六種凶難,天地之間少有能相比的,五喪停露,百口轉命,存亡被迫,本來衹希圖小有俸祿,無意於品秩的榮寵。自古以來衹有享受俸祿而無實職的所謂沐食侯,近代有天子之官的所謂王官。府佐不屬於沐食一類的職位,參軍也不是王官的稱謂,我原本不是匏瓜,實在羞於這樣地空掛著。殷、何二位由此職而受到尊崇優待,有的是出自府主的人情,有的是出自朝廷的旨意,怎能與我這個相距遙遠的人同曰而語呢?假使我就任這一職位,尚書能讓我由此轉郎官嗎?假如讓我一天能有五升俸祿,我將不覺得為足下持鞭駕車是可羞恥的事。

王僧虔於是任用他為安城郡丞。檀珪是宋安南將軍檀韶的孫子。不久,王僧虔加散騎常侍,轉右僕射。升明元年,遷尚書僕射,不久轉中書令,左僕射。升明二年,為尚書令。王僧虔愛好文史,懂得音律,因為朝廷禮樂多有違反典章法則,民間競相編造新聲雜曲,當時太祖輔政,王僧虔上表奏說:

懸鐘一類的樂器,憑高雅而被採用;和悅聖顏的禮樂,用“八佾”才合儀禮。現在,在舉行各種禮儀的西向堂裹,羽舞的行列,音樂服飾錯誤奇特。又歌鐘一列十六枚,能夠和合歌舞伎,以歌舞為正務,就不成其為雅器了。大明年問,就用宮懸和合《鞟》、《拂》,節數雖會,擔心的是有違《雅》體,將來懂得音律的人,或許譏笑當今聖世。若說鍾舞已經和諧也就罷了,可重又違反舊定法規,不參照舊例,更立了歌鐘。四懸所奏,謹依《雅》條,順其義理,或可附庸。再者現在的《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遣音充滿耳際,京、洛相互推崇,江左更為尊貴。推想金石乾羽的樂舞,不會陳設於私家內室,桑、濮、鄭、衛的音韻,遠遠隔絕了紳冕勢要的耳朵。中庸和雅的樂曲,從此難以恢復。而情感的變化,聽覺的遷移,逐漸又銷落了,十數年間,散失掉的將達半數。自此家家競選新聲,人人推崇謠俗,追求急促的噍殺之聲,不顧及音紀,流宕無崖,不知極限,排斥純正樂曲,崇尚播揚煩瑣沒有節制的俗樂。人有等級差別,不能無緣無故地去掉音樂;禮樂有遠近序列,長幼不能共聽。因此喧囂醜陋的創作,在煙里盛一日;富有情趣的音響,獨限於文明禮教的地方。應當命令有關官員,努力成就業績,搜輯整理遺失散逸的佳作,不斷互相開導啟發,凡已經遺漏忘卻的,全數予以補充連綴。樂曲全的給予厚祿,技藝精妙的處之優位。用名利激勵,那么就會人人思謀刻苦用功。返本還源,可以有望。這個奏議被朝廷採納了。建元元年,王僧虔轉侍中,撫軍將軍,丹陽尹。建元二年,進爵號為左衛將軍,王僧虔堅決推讓不肯接受任命。改授左光祿大夫,侍中、丹陽尹依前未變。郡縣監獄接連有用送湯藥的方式殺死囚犯的事,僧虔上疏陳說這件事說:“湯藥本來是用作救人治病的,可是實際上卻用來施行冤殺,或者用來發泄怨氣。假若罪行一定要處以重罰,自有正式法刑;假若除惡需要從速,那也應先行奏報。哪有事關生死的大事,而由地方上暗中操持。我認為治療下囚的疾病,必須要先投刺告郡,求得職管官員與醫生當面共同檢驗診治;遠縣囚徒患病,也應讓他家人省視,然後處理。這樣可以使得死去的人不懷恨,而活著的人沒有怨心。”皇上接納了他的建議。

王僧虔對用於郊廟朝會的正樂頗為留意,升明年間奏陳的,雖然稍有更改,還是遺失很多。這時皇上剛想派遣使臣,王僧虔給他哥哥的兒子王儉寫信說:“占話說‘中原失禮。問之四夷’。考慮音樂的事也是這樣。苻堅失敗之後,束晉才備有金石樂,所以不能全都否定。北國或許有遺留的音樂,確不可用來補充中夏的缺漏,能夠了解它的存亡,也是一個理由。衹有《鼓吹》原先有二十一曲,現在會的入也就十分之一罷了,料想出使北國的人中該有乾雜事的,能在現在的樂署找一個可以粗略地區別我與北國音樂同異的人,充作這個使團的人數,即使延州難追,但他能夠了解到他所了解的,也自當不同了。假如認為我說的有理,能把我的意思申說給皇上聽嗎?想想這件事吧。”這事到底沒實行。

太祖擅長書法,等到做了皇帝,仍然篤好不歇。與王僧虔比賽,書寫完畢,對王僧虔說:“誰第一?”王僧虔說:“臣書第一,陛下書也是第一。”皇上笑著說:“愛卿可說是善於為自己謀劃。”拿出十一帙古人書跡給王僧虔看,就便探求善書的人的名姓。王僧虔把從民間得到的而帙中沒有的:吳大皇帝、景帝、歸命侯書,桓玄書,及丞相王導、領軍王洽、中書令王珉、張芝、索靖、衛伯儒、張翼十二卷上奏皇上。同時獻上羊欣撰寫的《能書人名》一卷。

那年冬天,王僧虔遷持節、都督湘州諸軍事、征南將軍、湘州刺史,侍中依前不變.清廉簡樸,沒有什麼貪慾,不營謀財產,百姓因此安居樂業。世祖即皇帝位,王僧虔因患風疾想辭職,適逢遣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王僧虔年輕時跟隨宗族眾人聚會,有客為他看相說:“僧虔壽位最高,做官會做到公的地位,其餘的人沒有比得上的。”等到授職時,王僧虔對他哥哥的兒子王儉說:“你的權職比朝臣都重,行將有八命的優禮,我若又得造一授命,那么我們一門將有兩位台司,實在令人生畏。”於是堅決辭讓不接受,皇上褒獎他並答應了他。改授侍中、特進、左光祿大夫。有人間王僧虔為何要堅決推讓,王僧虔說:“君子憂愁的是沒有德行,不憂愁不受寵幸。我周身衣食、榮譽、地位已經過分,慚愧的是自己平庸力薄,沒有用來報效國家的,哪容再受高爵顯位,留待他人非議呢!”他哥哥的兒子王儉為朝廷宰輔,建造長梁齋,規格稍為過分,王僧虔看著不高興,居然不進門,王儉就拆毀了長梁齋。

永明三年,逝世。王僧虔頗能辨識星象,一天夜坐,看見豫章分野合當有事,當時王僧虔的兒子王慈做豫章內史,擔心他那裹發生公事變故。不多久,王僧虔逝世,王慈丟下郡事趕忙奔喪。當時王僧虔六十歲。追贈司空,侍中一職依舊不變。謐號為簡穆。

王僧虔評論書法時說:“宋文帝的書法,自己說可以同王子敬相比,當時評議的人說‘天然勝羊欣,功夫少于欣,。王平南王廣,是右軍將軍王羲之的叔父,在晉室過江之前算是最好的.亡;竹祖領軍將軍王洽的書,右軍將軍王羲之說‘弟書遂不減吾,。變更漢魏質樸書風,現在惟推右軍、領軍;否則,至今還是效法鍾繇、張芝.亡堂祖父中書令王珉的書,子敬說‘弟書如騎騾,駛驅恆欲度驊騮前’。庾征西庾翼的書,年輕時同右軍齊名,王右軍後來大有進步,庾翼還不分辨,在荊州給都下人的信說:‘小兒們以家雞為賤,都學習逸少的書法,須我到都下,可要與他比比。’張翼書寫的王右軍自書表,晉穆帝讓張翼寫題後答,王右軍當時沒分辨出來是他人所書,久後才省悟,說‘這小於幾乎可以以假亂真’。張芝、索靖、韋誕、鍾會、二衛都是前代名家,無法分辨他們誰優誰劣,衹是見到他們的筆力感到驚異罷了。張澄當時也稱為有意象。郗悄章草亞於右軍。郗嘉賓草書亞於二王,緊斂秀媚超過他的父親郗情。桓玄自稱是王右軍一類,但論說的人把他比作孔琳之。謝安也名列能書人名錄中,也自重,為子敬書寫過嵇康。羊欣書法被推崇一時,直接受過於敬的教導,行書特別好,止書與他的名氣不夠相稱。孑L琳之書法天然放縱,極有筆力,結構章法可能要落羊欣之後。丘道護和羊欣都曾受到子敬的當面指教,所以應在羊欣之下。范鞋和蕭思話都以羊欣為師,後來小有背離,失掉了老步法,算是稍有意象罷了。蕭思話書是羊欣的影子,風流趣好,幾乎相當,遺憾的是筆力顯弱。謝綜的書,他舅父說,‘緊生起,是得賞鑒真趣,可惜少了秀媚。,謝靈運書法同他們不屬同類,不過能被當時的人看重,也能步入能書人的行列。賀道力的書亞於丘道護。庾聽學右軍書,他的作品也可亂真。”王僧虔還著有《書賦》在世上流傳。

他的第九個兒子名寂,字子玄,生性敏捷,喜好文章,讀《范滂傳》,沒有不感慨嘆服的。衛融敗後,賓客大多投奔他。建武初年,想進獻《中興頌》,他哥哥王志對他說:“你是富貴人家子弟,年紀輕,擔心什麼將來不發達,不用沉靜去鎮治心性,將會貽笑他人。”王寂這才中止。起先做秘書郎,死時二十一歲。

王僧虔在宋時曾經有書信訓誡兒子說:知道你恨我不讚許你的學識,想要你自己檢討而磨鍊自己,或者用闔棺論定來欺騙自己,或者重新選擇更好的事業,並且能有所激憤,也可慰我餘生。衹是屢次聽到這種高調,沒看到你的實行.請讓我遵從孔聖先師的教訓,聽其言而觀其行,希望這一點不再在你身上落空。我不相信你,不是憑空的。往年你有志於史學,拿了《三國志》堆放床頭,一百天左右,又轉業去學玄學,玄學自然與史學稍有不同,但還不是差不多的程度。曼倩說過:“談何容易。”見之於玄學的,心志被其渙散,腸胃被其抽取,專攻一書,轉而要誦讀數十家的註解,從小到老,手不釋卷,還不敢輕易發言。你展開《老子》卷頭五尺來艮,不懂得王弼輔嗣說的什麼,何晏平叔說的是什麼,馬融、鄭玄有哪些不同,《指》《例》闡明了什麼,你便衣冠整齊手執塵的尾巴毛做的拂塵,自吹是談士,這是最危險的事。假使袁令命你談《易經》,謝中書挑選你來談《莊子》,張吳興請你談《老子》,真的能說不曾看過嗎?談論典故猶如射覆,前人得破,後人應解,解不了也就輸賭了。況且論注如許家數,荊州《八帙》,又有《才性四本),《聲無哀樂》,這都是言談家們必備的諛論資料,就像客來時應有的陳設。而你都不用耳去拂一下用眼去瞥一下。哪有不整治庖廚就想宴請貴賓的道理呢?就如張衡思維等同造化,變幻無窮;郭象言談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從不勞苦,何由至此?你不曾看到他的題目,不能辨別他的意向;六十四卦,不知各自叫做什麼,《莊j-.》眾篇,哪些屬內篇,哪些屬外篇;《八帙》記載的,總共有幾家;《四本》之論說,是何說為長。卻整天欺騙他人,他人也不受你欺騙。因我學識不淵博,所以沒有訓誡的憑依。然而虞舜沒有受尊敬的父親,唐堯沒有好兒子,凡事都由各人自身的努力罷了。你們這些人私下議論也可能說:“哪天不學?在天地之間可嬉戲,為何忽然自己責難?幸而在少壯追衰老,何必有所減?”你衹見其中一點,不全面。假設讓我的學識像馬融、鄭玄那樣,也一定很強;再又我學識加倍不如現在這樣,也必定大減。招致哪樣的結果都有它一定的原因,這原因就產生於自身。你現正當壯年,衹要自己能有現在幾倍的勤奮就能勝我;就是差了也能有我這樣。世上類似的例子舉目皆是,你足可明白這些,我不再一一說了。

我在世上雖說缺乏德望,要再在人間往後推移幾十年,衹不過是件古董,但有的人或許還要拿我作比來數說你們。即使死後,假如自己沒有一定安排,誰又能再知道你的事呢?家族中也有少年時起就有好聲譽年紀輕輕就超越清級的,現時王家門中優秀的就成龍成鳳,庸劣的還可成虎成豹,失去先世祖蔭之後,難道還能有成龍成虎之說嗎?況且我也不能成你的蔭庇,正應該各自努力啊。有的人曾經貴為三公,轉服如雲霧消失了;有的人出身貧寒、身處平民百姓之中,卻是卿相的貴體暫時受屈。有的人身為父子,卻貴賤懸殊;有的人同為兄弟,聲名卻是大不相同。為什麼呢?領悟了數百卷書罷了。我現在後悔已來不及了,想用前車的覆轍訓誡你們這些後車的乘者,你已到三十而立的時候,剛剛做官,兼有家室拖累,牽制情性發展,何處再能放下室內帷幕像王郎時期一樣呢?為可作世中學,取過一生罷了。請再多想想,不要顧及我說的話。好似鞭策志兒等人,希望或許於萬一,在我未死的時間內,亟盼有所成就,不知會有益處不?事關你們各自的切身利害,難道還關係到我嗎?做了鬼就衹知道歡喜墳頭邊松蔭柏茂,如何知道子弟的聲名好壞!我因你產生感觸,所以略微敘述自己的想法。

張緒字思曼,吳郡吳地人。他祖父名叫茂度,曾任會稽太守。他父親名叫寅,任太子中舍人。

張緒少時頗有名氣,清雅簡樸沒有貪慾,他叔父張鏡對人說:“這孩子是當今的樂廣。”州官征張緒做議營從事,薦舉他做秀才。任過建平王護軍主簿,右軍法曹行參軍,司空主簿,撫軍、南中郎:二府功曹,尚書倉部郎。都令史詢問郡縣米事,張緒面對這些表現冷淡,從不放在心上。授予他巴陵王文學、太子洗馬、北中郎參軍、太子中舍人、本郡中正、車騎從事中郎、中書郎、州治中、黃門郎。

宋明帝見到張緒時,每每為他的清淡而感嘆。轉太子中庶子,本州大中正,遷司徒左長史。吏部尚書袁粲對皇帝說:“臣觀察張緒具有正始年間遺留下來的風尚,適合擔任宮廷職官。”復轉中庶子,領翊軍校尉,轉散騎常侍,領長水校尉,沒多久兼侍中,遙吏部郎,參與掌管全國官吏的任免、考課、升降、調動等事務。元徽初年,東宮罷,選曹擬任舍人王儉為格外記室,張緒認為王儉人地兼美,應當轉秘書丞,皇上聽從了他的意見。張緒又遷任侍中,吏部郎一職依前不變。

張緒對爵位俸祿不動情感,朝野都看重他的風度,他曾經同賓客聊天,說平生不懂曲意逢迎他人。當時袁粲、褚淵執掌朝政,有人把張緒的話告訴袁粲、褚淵,他們即讓張緒外出做吳郡太守,張緒起初不知道這些。後遷祠部尚書,復領中正,遷太常,加散騎常侍,沒過多久領始安王師。升明二年,遷太祖太傅長史,加征虜將軍。

齊朝建立,張緒轉散騎常侍,世子詹事。建元元年,轉中書令,常侍職依前未變。張緒很會說話,家世清白,向來很被人敬重。太祖對他特別敬重。僕射王儉對人說:“北士中覓張緒,過江沒有人,不知陳仲弓、黃叔度能超過他不?”太祖駕臨莊嚴寺聽僧達道人講,離得太遠,聽不到張緒說話,皇上覺得把張緒遷到僧達道人附近是難於辦到的,於是就把僧達道人遷移到張緒附近。

時隔不久,加張緒驍騎將軍。皇上想用張緒做右僕射,徵求王儉的意見,王儉說:“南士從來少有任此職的。”褚淵也在座,向皇上奏說:“王儉年輕,可能記不全。江左用陸玩、顧和,都是南方人。”王儉說:“束晉政治衰弱,不能作為準則。”皇上終於作罷。建元四年,剛剛設立國學,用張緒做太常卿,領國子祭酒,常侍、中正職依前不變.張緒調動了官職,皇上以王延之代替張緒為中書令,當時人認為遣次人選很合適,就像晉朝任用王子敬、王季琰。

張緒對《周易》很有研究,講述精到,道理奧妙,被尊為一代宗師。經常講何平叔不解的《易》中七事,諸卦中所有時義,就是其中之一。

世祖即皇帝位,張緒轉吏部尚書,祭酒官職依前不變。永明元年,遷金紫光祿大夫,領太常。第二年,領南郡王師,加給事中,太常官職依前不變。永明三年,轉太子詹事,南郡王師、給事中宮職依前不變。張緒每次朝見,世祖都目送他。世祖對王儉說:“張緒因我的權位高貴而尊重我,我因他的德操高尚而看重他。”遷張緒散騎常侍,金紫光祿大夫、師職依前不變。給親信二十人。復又領中正。長沙王蕭晃囑託張緒選用吳興聞人邕為州議曹,張緒認為他資歷不合,堅持不答應。蕭晃派書佐再三要求他,張緒嚴肅地對蕭晃的信使說:“這是我的州鄉,殿下怎么能逼迫我呢!”永明七年,竟陵王蕭子良領國子祭酒,世祖敕告王晏說:。我想讓司徒辭祭酒,把這一官職授予張緒,輿論會因此說什麼呢?”蕭子良到底沒受祭酒之職。皇上以張緒領國子祭酒,金紫光祿大夫、南郡玉師、中正之職依前不變。

張緒口不言利,有了財物就隨意散發了。坐姿端莊,言談清雅,有時整天不吃東西,門生看見他飢餓,替他具辦了熟食品,但他從未要求過。逝世時六十八歲。遣命用蘆葦做喪車,靈上放置香火和一杯水,不要設祭。他堂弟張融敬重他,待他就像親哥哥,帶酒在張緒靈前酌飲,十分哀痛地哭著說:“阿兄的風流頓刻全無了!”追贈散騎常侍、特進、金紫光祿大夫。謐號為簡王。

他的兒子張克,蒼梧王時代是正員郎,因為行為邪惡而得到蒼梧王寵幸,後受到罷官並禁止再任職的處治。

張克的弟弟張允,永明年間做過安西功曹,因淫亂通姦而殺人,被依法處死。

張允的哥哥張充,永明元年,做武陵王的幕友,因寫給尚書令王儉的信中,言詞激動,而被御史中丞到捅參劾,被免去官職並禁止再次錄用。有人議論覺得這是因為與王儉有仇怨的緣故。

考建元初年,中樞在下詔序列朝臣時,原想把右僕射一職授予張岱。褚淵說他得遣一職位過分優待了,假若他另有忠誠的表現,特進升遷,那就是另外一個理由,仰由聖上裁照”。皇上韶為“另作考慮”。既有不同說法,現把兩者都記錄在這裡。

史臣曰:王僧虔具有本可宏大聲音而卻能隱忍衹發極細微的聲音的度量,更兼專精藝業。可他保守滿足,力戒盈溢,委屈自身以便被他人所容納,甘願同諸公並駕齊驅,實在是太平盛世的好宰相。張緒質樸凝聚,氣韻清鈍,自然風範,捂紳楷模,朝臣宗師,百姓仰望。像張緒這樣的風流人物,能不說是名臣嗎?

贊曰:簡穆是位顯貴的人,他的義方寬廣。精於聲律草隸,仕宦三台協調治理國事。思曼清廉沉靜,自絕風塵,潛心鑽研《周易》,是公認的優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