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行
吳兵照海雪,西討何時還。
半渡上遼津,黃雲慘無顏。
老母與子別,呼天野草間。
白馬繞旌旗,悲鳴相追攀。
白楊秋月苦,早落豫章山。
本為休明人,斬虜素不閒。
豈惜戰鬥死,為君掃凶頑。
精感石沒羽,豈雲憚險艱。
樓船若鯨飛,波盪落星灣。
此曲不可奏,三軍鬢成斑。
譯文及注釋
譯文
北風吹著胡馬占據著汝州的魯陽關。
吳越新徵集的兵馬冒著鄱陽湖上的大雪,要西上征討胡虜。
吳地的官軍在上遼津渡水,黃雲慘澹。
老母別子,一片悲天蹌地的哭喊,人心愁煩。
白馬繞著旌旗,悲鳴追逐。
白楊為之蕭索,秋月為之慘澹,早早地落入了豫章山中。
生於太平盛世,素不慣於與胡人打仗
但為了盡忠報主,掃滅敵頑,不惜戰鬥犧牲。
其精誠可感,金石為開,豈能懼怕艱險?
樓船像長鯨一樣在水中飛馳,波濤洶湧,激盪著落星灣。
我這一曲悲歌,就暫停到這裡,再奏下去的話,三軍將士的頭髮都要白了。
注釋
⑴豫章行:樂府舊題。《樂府詩集》卷三十四卷列於《相和歌辭·清調曲》,引《古今樂錄》曰:“《豫章行》。王僧度雲《荀錄》所載《古白楊》一篇,今不傳。”
⑵“胡風”句:一作“燕人攢赤月”。胡風:北風。代馬:代地(今山西東北與河北蔚縣一帶)所產的良馬。此指胡馬。
⑶魯陽關:戰國時稱魯關,漢稱魯陽,在今河南魯山縣西南。傳說魯陽揮戈,日為之返之二舍,即此也。
⑷吳兵:吳越之地的徵調之兵士,泛指江南之兵。海:指鄱陽湖。
⑸上遼津:在豫章郡建昌縣(今江西修水縣),縣中有潦水(即贛江)流過,入鄱陽湖。
⑹呼天:指向天喊叫以求助。形容極端痛苦。
⑺白馬:一作“百鳥”。
⑻“白楊”二句:古辭《豫章行》:“白楊初生時,乃在豫章山。”豫章山,泛指在豫章郡內之山。
⑼休明人:太平盛世時期的人。休明:美好清明。
⑽閒:通“嫻”,嫻熟也。
⑾凶頑:凶暴愚頑。亦指凶暴愚頑的人。
⑿"精感"句:《西京雜記》卷五:“辛廣與兄弟共獵於冥山之北,見臥虎焉,射之,一矢即斃。他日復獵於冥山之陽,又見臥虎。射之,飲矢沒羽。進而視之,乃石也。其形類虎。退而更射,碳破乾析而石不傷。祭嘗以同楊子云,子云曰:‘至誠則金石為開。’”此用其意。
⒀忘:一作“雲”。憚:怕,畏懼。
⒁樓船:有樓的大船。古代多用作戰船。亦代指水軍。
⒂落星灣:即鄱陽湖西北之彭蠡灣,傳說有星墜此,故又名落星灣。
⒃三軍:古制天子置六軍,諸侯置屯軍。又稱軍置上、中、下三軍,或步,車、騎三軍。後為軍隊通稱。
賞析
詩開始四句,詩人概寫了當時的戰局。“胡風”即北風,這裡暗指安史叛軍的囂張氣焰,因安史都是胡人。當時安史軍正盤據魯陽(今河南魯山),一個“擁”字,既見到叛軍的囂張,又見到亂軍烏合之狀,同時,也表達了詩人的憎惡之情。“照海雪”,可見吳兵軍容嚴整,威風凜凜的氣勢。然而,當時的唐軍實在不會有這樣的士氣,這不過是詩人的一種主觀願望。“西討何時還”,乍看有些突兀,使人氣餒,但卻真實地道出了當時的戰局形勢和詩人對此難以隱藏的憂慮,暗示出未來的犧牲是巨大的。這一感情上的轉折正是下文的引出和過渡。
以下八句里,詩人把滿腹的哀怨和悲苦都傾注在別離場景的抒寫上,這是詩人感情的一個方面。“半渡”二字說明有的征人已登船啟航,還有不少征人仍在岸上依依不捨地與家人做最後的訣別。征人們一步一回頭,一步一哀傷的慘痛情景感天動地,使得天地昏黃,慘澹無光。母子別離最動情,最傷感,況且母已老,讀者如同見到這位白髮蒼蒼,淚眼龍鐘的老人家,拄著拐杖顫顫微微,執手牽衣地送子遠征,她深知子一去,難生還,所以她“呼天野草間”,匍匐在草地上,向上天控訴著人間的種種不平,向大地哭訴著自己命運的悲苦。然而,此時,她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老人家的晚年恐怕無以為生。母子分離最典型,那些夫妻和兄弟之間的別離也是這樣。讀者似乎聽到野草間震天的哭聲,如同見到那雙雙淚眼在做最後的遠遠一望。征人們已上船,他們所騎之馬圍著旌旗悲哀嘶鳴,好像它們也知留戀故土。馬猶如此,人何以堪。表面上在寫馬,實際上是對上面寫人場面的有力襯托和補充。“白楊秋月苦,早落豫章山”,以白楊葉落進一步渲染了上面已經很悲苦的氣氛。這一層的寫作順序是先寫人,再寫馬,後寫樹,表面上步步退,實際上收到了步步深入的效果,構成一幅目不忍睹的悲慘畫面,奏出一曲耳不忍聞的淒涼樂章,這些都充分體現了詩人對苦難中的人民深切的同情。
下面六句表達了詩人感情的另一面:即對多災多難的祖國赤誠之心和深情的愛戀。詩人轉換為征人自述的形式,表現出徵兵們慷慨壯烈,為國平叛不畏犧牲的英雄氣概。這個新征的士兵顯然不是詩人理想中的抗敵英雄,他生於盛世,是個不習弓矢的下層農民。從這一現象既可知兵員的匱缺,又可見詩人對現實的不滿,還表達出了人民毅然從軍平叛的熱切心情和巨大的承受力。這些只懂農事耕耘的士兵有著強烈的為國獻身精神,他們“豈惜戰鬥死,為君掃凶頑?”這激越的誓言出自征人之口,也表達了詩人的強烈的愛國激情。這些征人雖武藝不強,但他們勇於為國捐驅的精誠之心定能感化頑石,像漢代飛將軍李廣那樣箭入石中。這樣的軍隊不怕任何艱難犧牲,定能為國平叛,為民立功。當然,這些慷慨之詞只是詩人的良好願望和對這些應徵子弟的勉勵。
最後四句總括全詩。“樓船若鯨飛,波盪落星灣。”遙應“吳兵照海雪”句,寫出了唐軍的威武雄壯,同時又籠括第三層六句,唐軍船隊滿載著士兵和他們的豪情壯志,浩浩蕩蕩直奔落星灣(今鄱陽湖西北),再入長江而去。“此曲不可奏,三軍發成斑。”詩人一轉慷慨豪壯的格調,全詩在悽慘、悲涼的氣氛中結束。這二句遙應“西征何時還”句,籠括第二層八句。詩人又回到了現實中傷心別離的場面。《豫章行》古曲專寫別離之苦,此時不可再奏這樣的曲子了,不然士兵們定會更加觸動思鄉之情,在悲苦欲絕中鬢髮皆白。
總括全詩,人們突出地感到詩人矛盾的心理。他一方面對戰亂給百姓造成的苦難深表同情,一灑憂民之淚;另一方面他又鼓勵征人顧全大局,支持平叛戰爭,大抒憂國之情。這種極其痛苦的矛盾心情構成了全詩悽慘與慷慨,沉痛與激昂交織在一起的格調,這與杜甫“三吏”、“三別”的憂國憂民的情調極其相似。與這種格調相配合,這首詩形成了抑揚頓挫的結構特點。中間十四句先抑後揚,最後四句先揚後抑,以抑煞尾,這種錯落有致的結構與詩人的情緒吻合在一起。
李白是一位以抒情見長的浪漫主義詩人。他把大千世界的風貌和紛雜社會的現實熔鑄在他所抒發的主觀感情世界中,這是李白詩反映現實的主要方法和特徵。然而,李白詩的風格是多彩的,絕非僅限於此。在他的詩歌中確有一部分像《豫章行》這樣直接反映現實,評論現實的不朽之作,尤其是晚年,他目睹了安史之亂,並身陷圄,境況大不如前。此時,他對現實社會有了更真切、更冷靜的認識,於是,他的作品便從對自己身世的憂憤轉為對國事與民生的深深憂慮。這一時期,李白寫下了許多傑出的現實主義詩作。像《豫章行》這樣的現實主義傑作甚至可以和杜甫的現實主義名作相媲美。
李白身在豫章寫《豫章行》十分巧妙。《豫章行》古辭專寫別離之苦,後人利用這一古辭也沒有超出這個範圍。李白《豫章行》,就內容來說,同樣也寫別離之苦,就形式來說,也有一些與古辭相吻合的句子,但是,李白卻衝破了前人“皆傷離別,言壽短景馳,容華不久”(見《樂府詩集》引《古今樂錄》)的狹小天地,賦於詩歌充實的社會內容,寫出了如此深刻的現實主義傑作。無論是在思想內容的深度上,還是在表現力的厚度上都超過了前人所有的《豫章行》。這正是對漢魏以來“借古樂寫時事”(沈德潛《古詩源》卷五)優良傳統的繼承和發展,對於以浪漫主義著稱的偉大詩人李白來說,這確實是難能可貴的。
創作背景
唐肅宗上元元年(760年),安史之亂尚未平息。為了徹底平息叛亂,當時的東南人民仍然要不得已地送其子弟應徵入伍,開赴前線。李白在這一年回到豫章(今江西南昌),親眼目睹了新徵士兵出征前妻兒老小呼天搶地的悲愴場面,他百感交集,寫下了這一名篇《豫章行》。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
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
“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遙看 一作:遙望)
兔從狗竇入,雉從樑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穀持作飯,采葵持作羹。
羹飯一時熟,不知貽阿誰?
出門東向看,淚落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