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堂
唐代:杜甫
昔我去草堂,蠻夷塞成都。
今我歸草堂,成都適無虞。
請陳初亂時,反覆乃須臾。
大將赴朝廷,群小起異圖。
中宵斬白馬,盟歃氣已粗。
西取邛南兵,北斷劍閣隅。
布衣數十人,亦擁專城居。
其勢不兩大,始聞蕃漢殊。
西卒卻倒戈,
昔我去草堂,蠻夷塞成都。
今我歸草堂,成都適無虞。
請陳初亂時,反覆乃須臾。
大將赴朝廷,群小起異圖。
中宵斬白馬,盟歃氣已粗。
西取邛南兵,北斷劍閣隅。
布衣數十人,亦擁專城居。
其勢不兩大,始聞蕃漢殊。
西卒卻倒戈,賊臣互相誅。
焉知肘腋禍,自及梟獍徒。
義士皆痛憤,紀綱亂相逾。
一國實三公,萬人慾為魚。
唱和作威福,孰肯辨無辜。
眼前列杻械,背後吹笙竽。
談笑行殺戮,濺血滿長衢。
到今用鉞地,風雨聞號呼。
鬼妾與鬼馬,色悲充爾娛。
國家法令在,此又足驚吁。
賤子且奔走,三年望東吳。
弧矢暗江海,難為游五湖。
不忍竟舍此,復來剃榛蕪。
入門四松在,步屟萬竹疏。
舊犬喜我歸,低徊入衣裾。
鄰舍喜我歸,酤酒攜胡蘆。
大官喜我來,遣騎問所須。
城郭喜我來,賓客隘村墟。
天下尚未寧,健兒勝腐儒。
飄搖風塵際,何地置老夫。
於時見疣贅,骨髓幸未枯。
飲啄愧殘生,食薇不敢餘。
▲哀郢二首
宋代:陸游
遠接商周祚最長,北盟齊晉勢爭強。
章華歌舞終蕭瑟,雲夢風煙舊莽蒼。
草合故宮惟雁起,盜穿荒冢有狐藏。
離騷未盡靈均恨,志士千秋淚滿裳。
荊州十月早梅春,徂歲真同下阪輪。
天地何心窮壯士,江湖從古著羈臣。
淋漓痛飲長亭暮,慷慨悲歌
遠接商周祚最長,北盟齊晉勢爭強。
章華歌舞終蕭瑟,雲夢風煙舊莽蒼。
草合故宮惟雁起,盜穿荒冢有狐藏。
離騷未盡靈均恨,志士千秋淚滿裳。
荊州十月早梅春,徂歲真同下阪輪。
天地何心窮壯士,江湖從古著羈臣。
淋漓痛飲長亭暮,慷慨悲歌白髮新。
欲吊章華無處問,廢城霜露濕荊榛。▲
少年中國說
清代:梁啓超
日本人之稱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是語也,蓋襲譯歐西人之言也。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梁啓超曰:惡!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國在!
欲言國之老少,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
日本人之稱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是語也,蓋襲譯歐西人之言也。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梁啓超曰:惡!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國在!
欲言國之老少,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惟保守也,故永舊;惟進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經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將來也,事事皆其所未經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世界;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為者;惟好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潑蘭地酒。老年人如別行星之隕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亞之鐵路;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瀦為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國亦宜然。
梁啓超曰:傷哉,老大也!潯陽江頭琵琶婦,當明月繞船,楓葉瑟瑟,衾寒於鐵,似夢非夢之時,追想洛陽塵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宮南內,白髮宮娥,一燈如穗,三五對坐,談開元、天寶間遺事,譜《霓裳羽衣曲》。青門種瓜人,左對孺人,顧弄孺子,憶侯門似海珠履雜遝之盛事。拿破崙之流於厄蔑,阿剌飛之幽於錫蘭,與三兩監守吏,或過訪之好事者,道當年短刀匹馬馳騁中原,席捲歐洲,血戰海樓,一聲叱吒,萬國震恐之豐功偉烈,初而拍案,繼而撫髀,終而攬鏡。嗚呼,面皴齒盡,白髮盈把,頹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郁之外無心事,舍悲慘之外無天地,舍頹唐之外無日月,舍嘆息之外無音聲,舍待死之外無事業。美人豪傑且然,而況尋常碌碌者耶?生平親友,皆在墟墓;起居飲食,待命於人。今日且過,遑知他日?今年且過,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氣之事,未有甚於老大者。於此人也,而欲望以拏雲之手段,回天之事功,挾山超海之意氣,能乎不能?
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疇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漢武,若何之雄傑;漢唐來之文學,若何之隆盛;康乾間之武功,若何之烜赫。歷史家所鋪敘,詞章家所謳歌,何一非我國民少年時代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陳跡哉!而今頹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處處雀鼠盡,夜夜雞犬驚。十八省之土地財產,已為人懷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為人注籍之奴,豈所謂“老大嫁作商人婦”者耶?嗚呼!憑君莫話當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對,岌岌顧影,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國為待死之國,一國之民為待死之民。萬事付之奈何,一切憑人作弄,亦何足怪!
任公曰: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問題也。如其老大也,則是中國為過去之國,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國,而今漸澌滅,他日之命運殆將盡也。如其非老大也,則是中國為未來之國,即地球上昔未現此國,而今漸發達,他日之前程且方長也。欲斷今日之中國為老大耶?為少年耶?則不可不先明“國”字之意義。夫國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於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製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權,有服從,人人皆主權者,人人皆服從者。夫如是,斯謂之完全成立之國,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國也,自百年以來也。完全成立者,壯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漸進於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斷之曰:歐洲列邦在今日為壯年國,而我中國在今日為少年國。
夫古昔之中國者,雖有國之名,而未成國之形也。或為家族之國,或為酋長之國,或為諸侯封建之國,或為一王專制之國。雖種類不一,要之,其於國家之體質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正如嬰兒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體之一二官支,先行長成,此外則全體雖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故唐虞以前為胚胎時代,殷周之際為乳哺時代,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為童子時代。逐漸發達,而今乃始將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其長成所以若是之遲者,則歷代之民賊有窒其生機者也。譬猶童年多病,轉類老態,或且疑其死期之將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成未成立也。非過去之謂,而未來之謂也。
且我中國疇昔,豈嘗有國家哉?不過有朝廷耳!我黃帝子孫,聚族而居,立於此地球之上者既數千年,而問其國之為何名,則無有也。夫所謂唐、虞、夏、商、周、秦、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唐、宋、元、明、清者,則皆朝名耳。朝也者,一家之私產也。國也者,人民之公產也。朝有朝之老少,國有國之老少。朝與國既異物,則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為國之老少明矣。文、武、成、康,周朝之少年時代也。幽、厲、桓、赧,則其老年時代也。高、文、景、武,漢朝之少年時代也。元、平、桓、靈,則其老年時代也。自余歷朝,莫不有之。凡此者謂為一朝廷之老也則可,謂為一國之老也則不可。一朝廷之老旦死,猶一人之老且死也,於吾所謂中國者何與焉。然則,吾中國者,前此尚未出現於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爾。天地大矣,前途遼矣。美哉我少年中國乎!
瑪志尼者,義大利三傑之魁也。以國事被罪,逃竄異邦。乃創立一會,名曰“少年義大利”。舉國志士,雲涌霧集以應之。卒乃光復舊物,使義大利為歐洲之一雄邦。夫義大利者,歐洲之第一老大國也。自羅馬亡後,土地隸於教皇,政權歸於奧國,殆所謂老而瀕於死者矣。而得一瑪志尼,且能舉全國而少年之,況我中國之實為少年時代者耶!堂堂四百餘州之國土,凜凜四百餘兆之國民,豈遂無一瑪志尼其人者!
龔自珍氏之集有詩一章,題曰《能令公少年行》。吾嘗愛讀之,而有味乎其用意之所存。我國民而自謂其國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我國民而自知其國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西諺有之曰:“有三歲之翁,有百歲之童。”然則,國之老少,又無定形,而實隨國民之心力以為消長者也。吾見乎瑪志尼之能令國少年也,吾又見乎我國之官吏士民能令國老大也。吾為此懼!夫以如此壯麗濃郁翩翩絕世之少年中國,而使歐西日本人謂我為老大者,何也?則以握國權者皆老朽之人也。非喔幾十年八股,非寫幾十年白折,非當幾十年差,非捱幾十年俸,非遞幾十年手本,非唱幾十年喏,非磕幾十年頭,非請幾十年安,則必不能得一官、進一職。其內任卿貳以上,外任監司以上者,百人之中,其五官不備者,殆九十六七人也。非眼盲則耳聾,非手顫則足跛,否則半身不遂也。彼其一身飲食步履視聽言語,尚且不能自了,須三四人左右扶之捉之,乃能度日,於此而乃欲責之以國事,是何異立無數木偶而使治天下也!且彼輩者,自其少壯之時既已不知亞細亞、歐羅巴為何處地方,漢祖唐宗是那朝皇帝,猶嫌其頑鈍腐敗之未臻其極,又必搓磨之,陶冶之,待其腦髓已涸,血管已塞,氣息奄奄,與鬼為鄰之時,然後將我二萬里山河,四萬萬人命,一舉而界於其手。嗚呼!老大帝國,誠哉其老大也!而彼輩者,積其數十年之八股、白折、當差、捱俸、手本、唱喏、磕頭、請安,千辛萬苦,千苦萬辛,乃始得此紅頂花翎之服色,中堂大人之名號,乃出其全副精神,竭其畢生力量,以保持之。如彼乞兒拾金一錠,雖轟雷盤鏇其頂上,而兩手猶緊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顧也,非所知也,非所聞也。於此而告之以亡國也,瓜分也,彼烏從而聽之,烏從而信之!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兩年內,洋人不來,強盜不起,我已快活過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則割三頭兩省之土地奉申賀敬,以換我幾個衙門;賣三幾百萬之人民作仆為奴,以贖我一條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難辦?嗚呼!今之所謂老後、老臣、老將、老吏者,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手段,皆具於是矣。西風一夜催人老,凋盡朱顏白盡頭。使走無常當醫生,攜催命符以祝壽,嗟乎痛哉!以此為國,是安得不老且死,且吾恐其未及歲而殤也。
任公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之冤業也。制出將來之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與此世界作別之日不遠矣,而我少年乃新來而與世界為緣。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將遷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處。將遷居者,不愛護其窗櫳,不潔治其庭廡,俗人恆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後顧茫茫。中國而為牛為馬為奴為隸,則烹臠鞭棰之慘酷,惟我少年當之。中國如稱霸宇內,主盟地球,則指揮顧盼之尊榮,惟我少年享之。於彼氣息奄奄與鬼為鄰者何與焉?彼而漠然置之,猶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舉國之少年而果為少年也,則吾中國為未來之國,其進步未可量也。使舉國之少年而亦為老大也,則吾中國為過去之國,其澌亡可翹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此岳武穆《滿江紅》詞句也,作者自六歲時即口受記憶,至今喜誦之不衰。自今以往,棄“哀時客”之名,更自名曰“少年中國之少年”。▲
西京賦
兩漢:張衡
有馮虛公子者,心侈體忲,雅好博古,學乎舊史氏,是以多識前代之載。言於安處先生曰:夫人在陽時則舒,在陰時則慘,此牽乎天者也。處沃土則逸,處瘠土則勞,此系乎地者也。慘則鮮于歡,勞則褊於惠,能違之者寡矣。小必有之,大亦宜然。故帝者因天地以致化,兆人承上教以成俗,化俗之本,有與推移,何以核諸?秦據
有馮虛公子者,心侈體忲,雅好博古,學乎舊史氏,是以多識前代之載。言於安處先生曰:夫人在陽時則舒,在陰時則慘,此牽乎天者也。處沃土則逸,處瘠土則勞,此系乎地者也。慘則鮮于歡,勞則褊於惠,能違之者寡矣。小必有之,大亦宜然。故帝者因天地以致化,兆人承上教以成俗,化俗之本,有與推移,何以核諸?秦據雍而強,周即豫而弱,高祖都西而泰,光武處東而約,政之興衰,恆由此作。先生獨不見西京之事歟?請為吾子陳之。
漢氏初都,在渭之涘,秦里其朔,實為鹹陽。左有崤函重險、桃林之塞,綴以二華,巨靈贔屓,高掌遠跖,以流河曲,厥跡猶存。右有隴坻之隘,隔閡華戎,岐梁汧雍,陳寶鳴雞在焉。於前終南太一,隆崛崔萃,隱轔鬱律,連岡乎嶓冢,抱杜含戶,欱灃吐鎬,爰有藍田珍玉,是之自出。於後則高陵平原,據渭踞涇,澶漫靡迤,作鎮於近。其遠則九嵕甘泉,涸陰冱寒,日北至而含凍,此焉清暑。爾乃廣衍沃野,厥田上上,實為地之奧區神皋。昔者,大帝說秦穆公而覲之,饗以鈞天廣樂。帝有醉焉,乃為金策,錫用此土,而翦諸鶉首。是時也,並為強國者有六,然而四海同宅西秦,豈不詭哉!
自我高祖之始入也,五緯相汁以旅於東井。婁敬委輅,斡非其議,天啟其心,人惎之謀,及帝圖時,意亦有慮乎神祇,宜其可定以為天邑。豈伊不虔思於天衢?豈伊不懷歸於枌榆?天命不滔,疇敢以渝!
於是量徑輪,考廣袤,經城洫,營郭郛,取殊裁於八都,豈啟度於往舊。乃覽秦制,跨周法,狹百堵之側陋,增九筵之迫脅。正紫宮於未央,表嶢闕於聞闔。疏龍首以抗殿,狀巍峨以岌嶪。亘雄虹之長梁,結棼橑以相接。蔕倒茄於藻井,披紅葩之狎獵。飾華榱與璧璫,流景曜之韡曄。雕楹玉磶,繡栭雲楣。三階重軒,鏤檻文?。右平左域,青瑣丹墀。刊層平堂,設切厓隒。坻崿鱗眴,棧齴巉嶮。襄岸夷塗,修路陵險。重門襲固,奸宄是防。仰福帝居,陽曜陰藏。洪鐘萬鈞,猛虡趪趪。負筍業而余怒,乃奮翅而騰驟。
朝堂承東,溫調延北,西有玉台,聯以昆德。嵯峨崨嶪,罔識所則。若夫長年神仙,宣室玉堂,麒麟朱鳥,龍興含章,譬眾星之環極,叛赫戲以輝煌。正殿路寢,用朝群辟。大夏耽耽,九戶開闢。嘉木樹庭,芳草如積。高門有閌,列坐金狄,內有常侍謁者,奉命當御。蘭台金馬,遞宿迭居。次有天祿石渠校文之處,重以虎威章溝嚴更之署。徼道外周,千廬內附,衛尉八屯,警夜巡晝。植鎩懸犬,用戒不虞。
後宮則昭陽飛翔,增成合歡,蘭林披香,鳳凰鴛鸞。群窈窕之華麗,嗟內顧之所觀。故其館室次舍,采飾纖縟。裛以藻繡,文以朱綠,翡翠火齊,絡以美玉。流懸黎之夜光,綴隨珠以為燭。金戺玉階,彤庭輝輝。珊瑚林碧,瓀珉磷彬。珍物羅生,煥若崑崙。雖厥裁之不廣,侈靡逾乎至尊。於是鉤陳之外,閣道穹隆,屬長樂與明光,徑北通乎桂宮。命般爾之巧匠,盡變態乎其中。後宮不移,樂不徙懸,門衛供帳,官以物辨。恣意所幸,下輦成燕。窮年忘歸,猶弗能遍。瑰異日新,殫所未見。
惟帝王之神麗,懼尊卑之不殊。雖斯宇之既坦,心猶憑而未攄 ,思比象於紫微,恨阿房之不可廬。覛往昔之遺館。獲林光於秦余。處甘泉之爽塏,乃隆崇而弘敷。既新作於迎風,增露寒與儲胥。托喬基於山岡,直滯霓以高居。通天訬以竦峙,徑百常而莖擢。上辯華以交紛,下刻哨其若削,翔鶴仰而不逮,況青鳥與簧雀。伏欞檻而俯聽,聞雷霆之相激。
柏梁既災,越巫陳方。建章是經,用厭火祥。營宇之制,事兼未央。圜闕竦以造天,若雙碣之相望。鳳騫翥於甍標,鹹溯風甫欲翔。閶闔之內,別風嶕嶢。何工巧之瑰瑋,交綺豁以疏寮。乾雲霧而上達,狀亭亭以苕苕。神明崛其特起,井幹疊而百增。跱游極於浮柱,結重欒以相承。累層構而遂隮,望北辰而高興。消氛埃於中宸,集重陽之清澄。瞰宛虹之長鬐,察雲師之所憑。上飛闥而仰眺,正睹瑤光與玉繩。將乍往而未半,休悼栗而慫兢,非都盧之輕趫,孰能超而究升?
馭娑駘蕩?燾弄桔桀。枍詣承光,睽瓜庨豁。增桴重棼,鍔鍔列列。反宇業業,飛檐??。流景內照,引曜日月。天梁之宮,實開高闈。旗不脫扃,結駟方蘄。轢輻輕騖,容於一扉。長廊廣廡.途閣雲蔓。閈庭詭異,門千戶萬。重閨幽闥,轉相逾延。望?窱以徑延,眇不知其所返。既乃珍台蹇產以極壯,橙道邐倚以正東。似閬風之遐扳,橫西洫而絕金墉。城尉不弛拆,而內外潛通。
前開唐中,彌望廣橡。顧臨太液,滄池漭沆。漸台立子中央;赫昈昈以弘敞。清淵洋洋,神山峨峨。列瀛洲與方丈,夾蓬萊而駢羅。上林岑以壘嶵,下嶄嚴以岩齬。長風激於別島,起洪濤而揚波。浸石菌於重涯,濯靈芝以朱柯。海若游於玄渚,鯨宜失流而蹉跎。於是采少君之端信,庶欒大之貞固。立修莖之仙掌,承雲表之清露。屑瓊蕊以朝飧,必性命之可度。美往普之松喬,要羨門乎天路。想升龍於鼎湖,豈時俗之足慕。若歷世而長存,何遽營乎陵墓!徒觀其城郭之制,則旁開三門,參塗夷庭,方軌十二,街衢相經。廛里端直,甍宇齊平。北闕甲第,當道直啟。程巧致功,期不紘陊。木衣綈錦,士被朱紫。武庫禁兵,設在蘭錡。匪石匪董,疇能宅此?爾乃廓開九市,通闤帶闠。旗亭五重,俯察百隧。周制大胥,今也惟尉。瓌貨方至,鳥集鱗萃。鬻者兼贏,求者不匱。爾乃商賈百族,裨販夫婦,鬻良雜普,蚩眩邊鄙。何必昏於作勞,邪贏優而足恃。彼肆人之男女,麗美奢乎許史。若夫翁伯濁質,張里之家,擊鐘鼎食,連騎相過。東京公侯,壯何能加?都邑遊俠,張趙之倫,齊志無忌,擬跡田文。輕死重氣,結黨連群?實蕃有徒,其從如雲。茂陵之原,陽陵之朱。趫悍虓豁,如虎如貙。睚眥蠆芥,屍僵路隅。丞相欲以贖子罪,陽石污而公孫誅。若其五縣游麗辯論之士,街談巷議,彈射臧否,剖析毫釐,擘肌分理。所好生毛羽,所惡成創痏。郊甸之內,鄉邑殷賑。五都貨殖,既遷既引。商旅聯槅,隱隱展展。冠帶交錯,方轅接軫。封幾千里,統以京尹。郡國宮館,百四十五。右機盩屋,並卷酆鄠。左暨河華,遂至虢土。上林禁苑,跨谷彌阜。東至鼎湖,邪界細柳。掩長楊而聯五柞,繞黃山而款牛首。繚垣綿聯,四百餘里。植物斯生,動物斯止。眾鳥翩翻,群獸飈呆。散似驚波,聚以京峙,伯益不能名,隸首不能紀。林麓之饒,於何不有?木則樅括根楠,梓械楩楓。嘉卉灌叢,蔚若鄧林。鬱蓊薆薱,橚爽櫹槮。吐葩颶榮,布葉垂陰。草則箴莎營蒯,薇蕨荔苀,王蒭莔台,戎葵懷羊。苯蓴蓬茸,彌皋被岡。筱盪敷衍,編町成篁。山谷原濕,泱漭無疆。乃有昆明靈沼,黑水玄址。周以金堤,樹以柳杞。豫章珍館,揭焉中峙。牽牛立其左,織女處其右,日月於是乎出入?象扶桑與檬汜。其中則有黿鼉巨鱉,鱣鯉鱮鮦,鮪鯢鱨鯊,修額短項,大日折鼻,詭類殊種。鳥則鷫鸘鴰鴇,鴐鵝鴻鶴。上春候來?季秋就溫。南翔衡陽,北棲雁門。奮隼歸鳧,沸卉軿訇。眾形殊聲,不可勝論。於是孟冬作陰,寒風肅殺。雨雪飄飄,冰霜慘烈。百卉具零,剛蟲搏擊。爾乃振天維,衍地絡,盪川濱,簸林薄。鳥畢駭,獸鹹作,草伏木棲,寓居穴托。起彼集此,霍繹紛泊,在彼靈囿之中,前後無有垠鍔,虞人掌焉,為之營域。焚萊平場,柞木剪棘。結置百里,迒杜蹊塞。麀鹿虞虞,駢田逼仄。天子乃駕雕軫,六駿駁。戴翠帽,倚金較。璇弁玉纓?遺光倏爚。建玄弋,樹招搖。棲鳴鳶,曳雲梢。弧旌枉矢,虹旃蛻旄。華蓋承辰,天畢前驅。千乘雷動,萬騎龍趨。屬車之篷,載獫猲獢。匪唯玩好,乃有秘書。小說九百,本自虞初。從容之求,實侯實儲。於是蚩尤秉鉞,奮鬣被般。禁御不若,以知神奸,魑魅魍魎,莫能逢旃。陳虎旅于飛廉,正壘壁乎上蘭。結部曲,整行伍。燎京薪,駭雷鼓。縱獵徒,赴長莽。迾卒清候,武士赫怒。緹衣韎韐,睢盱拔扈。光炎燭天庭,囂聲震海浦。河渭為之波盪,吳獄為之陁堵。百禽棱遽,騤瞿奔觸。喪精亡魂,失歸忘趨。投輪關輻,不邀自遇。飛罕潚箾,流鏑???。矢不虛舍,鋌不苟躍。當足見蹍,值輪被轢。僵禽斃獸,爛若磧礫。但觀置羅之所罥結,竿殳之所揘畢,叉簇之所攙捔,徒搏之所撞?,白日未及移其晷,巳獮其十七八。若夫游鷮高翬,絕坑逾斥。巉兔聯猭,陵巒超壑。比諸東郭,莫之能獲。乃有迅羽輕足,尋景追括。鳥不暇舉,獸不礙發。青骹擊於韝下,韓盧噬於緤末。及其猛毅髬髵,隅目高匡,威懾兕虎,莫之敢伉。乃使中黃之士,育獲之儔,朱鬕髠髽,植髮如竿。袒裼戟手,奎踽盤桓。鼻赤象,圈巨狿,摣狒蝟,?窳狻,揩枳落,突棘藩。梗林為之靡拉,朴叢為之摧殘。輕銳僄狡,趫捷之徒,赴洞穴,探封狐。陵重巘,獵昆駼。杪木末,攫獑猢。超殊榛,摕飛鼯。是時,後宮嬖人昭儀之倫,常亞子乘輿。慕賈氏之如皋,《北風》之同車。盤於游畋,其樂只且。於是鳥獸殫,目觀窮。遷延邪睨,集乎長楊之宮。息行夫,展車馬。收禽舉胔,數課眾寡。置互擺牲,頒賜獲鹵。割鮮野饗;鎬勤賞功。五軍六師,千列盲重。酒車酌醴,方駕授饔。升觴舉燧,既釂鳴鐘。膳夫馳騎,察貳廉空。炙炮伙,清酤?。皇恩溥怖,洪德施。'徒御悅,士忘罷。巾車命駕?回旆右移。相羊乎五柞之館,鏇憩乎昆明之池。登豫章,簡矰紅。蒲且發,弋高鴻。掛白鵲,聯飛龍。磻不待絓,往必加雙。於是命舟牧,為水嬉。浮鷁首,翳雲芝。垂翟葆,建羽旗。齊枻女,縱悼歌。發引和,校鳴葭。奏《淮南》,度《陽阿》。感河馮,懷湘娥。驚蛔蛹,憚蚊蛇。然後釣魴鱧,緬鰋鮋。摭紫貝,搏耆龜。撈水豹旱潛牛。澤虞是濫,何有春秋?擿漻澥,搜川瀆。布九罭,設罣蔍。摧昆鮞,殄水族。蓬藕拔,蜃蛤剝。逞欲畋斁,效獲麑麃。謬蓼浡浪,乾池滌藪。上無逸飛,下無遺走。攫胎拾卵,紙緣盡取。取樂今日,遑恤我後!
既定且寧,焉知傾陁?大駕幸乎平樂,張甲乙而襲翠被。攢珍寶之玩好,紛瑰麗以侈靡。臨迥望之廣場,程角牴之妙戲。烏獲扛鼎,都盧尋撞。沖狹燕濯,胸突銛鋒。跳丸劍之揮霍,走索上而相逢。華岳峨峨,岡巒參差。神木靈草,朱實離離.總會仙倡,戲豹舞羆。白虎鼓瑟,蒼龍吹篪。女娥坐而長歌,聲清暢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毛羽之襳襹。度曲未終,雲起雪飛。初若飄飄,後遂霏霏。復陸重閣,轉石成雷。礔礪激而增響,磅蓋象乎天威。巨獸百尋,是為曼延。神山崔巍,欻從背見。熊虎升而挐攫,猿狖超而高援。怪獸陸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磷囷。海鱗變而成龍,狀婉婉以昷昷。舍利颺颺,化為仙車,驪駕四鹿,芝蓋九葩。蟾蜍與龜,水人弄蛇。奇幻倏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雲霧杏冥。畫地成川,流渭通涇。東海黃公,赤刀粵祝。冀厭白虎,卒不能救。挾邪作蠱,於是不售。爾乃建戲車,樹修旃。倀僮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絓,譬隕絕而復聯。百馬同轡,騁足並馳。撞末之技,態不可彌。彎弓射乎西羌,又顧發乎鮮卑。
於是眾變盡,心酲醉。般樂極,悵懷萃。陰戒期門,微行要屈。降尊就卑,懷璽藏紱。便鏇閭閻,周觀郊遂。若神龍之變化,章後皇之為貴。然後歷掖庭,適歡館。捐衰色,從嬿婉。促中堂之狹坐,羽觴行而無算。秘舞更奏,妙材騁技。妖蠱艷夫夏姬,美聲暢於虞氏。始徐進而嬴形,似不任乎羅綺。嚼清商而卻轉、增嬋娟以此豸。紛縱體而迅赴,若驚鶴之群罷。振朱屣於盤樽,奮長袖之颯儷。要紹修態,麗服颺菁。眠藐流眄,一顧傾城。展季桑門,誰能不營?列爵十四,竟媚取榮。盛衰無常,唯愛所丁。衛後興於鬢髮,飛燕寵於體輕。爾乃逞志究欲,窮身極娛。鑑戒《唐詩》,他人是偷。自君作故,何禮之拘?增昭儀於婕妤,賢既公而又侯。許趙氏以無上,思致董於有虞。王閎爭坐於側,漢載安而不渝。
高祖創業,繼體承基。暫勞永逸,無為而治。耽樂是從,何慮何思?多歷年所,二百餘期。徒以地沃野豐,百物殷阜;岩險周固,衿帶易守。得之者強,據之者久。流長則難竭,柢深則難朽。故奢泰肆情,馨烈彌茂。鄙生生乎三百之外,傳聞於未聞之者,曾仿佛其若夢,未一隅之能睹。此何與於殷人之屢遷,前八而後五,居相圮耿,不常厥土。盤庚作誥,帥人以苦。方今聖上,同天號於帝皇,掩四海而為家。富有之業,莫我大也。徒恨不能以靡麗為國華,獨儉嗇以齷齪。忘《蟋蟀》之謂何?豈欲之而不能,將能之而不欲歟?蒙竊惑焉,願聞所以辯之之說也。▲
胡鏇女
唐代:白居易
胡鏇女,胡鏇女。心應弦,手應鼓。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颻轉蓬舞。
左鏇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鏇風遲。
曲終再拜謝天子,天子為之微啟齒。
胡鏇女,出康居,徒勞東來萬里余。
中原自有胡鏇者,斗妙爭能爾不如。
胡鏇女,胡鏇女。心應弦,手應鼓。
弦鼓一聲雙袖舉。回雪飄颻轉蓬舞。
左鏇右轉不知疲,千匝萬周無已時。
人間物類無可比,奔車輪緩鏇風遲。
曲終再拜謝天子,天子為之微啟齒。
胡鏇女,出康居,徒勞東來萬里余。
中原自有胡鏇者,斗妙爭能爾不如。
天寶季年時欲變,臣妾人人學圜轉。
中有太真外祿山,二人最道能胡鏇。
梨花園中冊作妃,金雞障下養為兒。
祿山胡鏇迷君眼,兵過黃河疑未反。
貴妃胡鏇惑君心,死棄馬嵬念更深。
從茲地軸天維轉,五十年來制不禁。
胡鏇女,莫空舞,數唱此歌悟明主。
▲奔亡道中五首
唐代:李白
蘇武天山上,田橫海島邊。
萬重關塞斷,何日是歸年?
亭伯去安在?李陵降未歸。
愁容變海色,短服改胡衣。
談笑三軍卻,交遊七貴疏。
仍留一隻箭,未射魯連書。
函谷如玉關,幾時可生還?
洛川為易水,嵩岳是燕山。
蘇武天山上,田橫海島邊。
萬重關塞斷,何日是歸年?
亭伯去安在?李陵降未歸。
愁容變海色,短服改胡衣。
談笑三軍卻,交遊七貴疏。
仍留一隻箭,未射魯連書。
函谷如玉關,幾時可生還?
洛川為易水,嵩岳是燕山。
俗變羌胡語,人多沙塞顏。
申包惟慟哭,七日鬢毛斑。
淼淼望湖水,青青蘆葉齊。
歸心落何處,日沒大江西。
歇馬傍春草,欲行遠道迷。
誰忍子規鳥,連聲向我啼。▲
淒涼犯·綠楊巷陌秋風起
宋代:姜夔
綠楊巷陌秋風起,邊城一片離索。馬嘶漸遠,人歸甚處,戍樓吹角。情懷正惡,更衰草寒煙淡薄。似當時、將軍部曲,迤邐度沙漠。
追念西湖上,小舫攜歌,晚花行樂。舊遊在否?想如今、翠凋紅落。漫寫羊裙,等新雁來時系著。怕匆匆、不肯寄與誤後約。
賀新郎·國脈微如縷
宋代:劉克莊
國脈微如縷。問長纓何時入手,縛將戎主?未必人間無好漢,誰與寬些尺度?試看取當年韓五。豈有谷城公付授,也不乾曾遇驪山母。談笑起,兩河路。
少時棋柝曾聯句。嘆而今登樓攬鏡,事機頻誤。聞說北風吹面急,邊上沖梯屢舞。君莫道投鞭虛語,自古一賢能制難,有金湯便可無張許?快投筆,莫題柱。
書悲
宋代:陸游
今日我復悲,堅臥腳踏壁。
古來共一死,何至爾寂寂!
秋風兩京道,上有胡馬跡。
和戎壯士廢,憂國清淚滴。
關河入指顧,忠義勇推激。
常恐埋山丘,不得委鋒鏑。
立功老無期,建議賤非職。
賴有墨成池,淋漓豁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