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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零七

作者:張廷玉等

張四維(子泰徵 甲徵) 馬自強(子怡 慥) 許國 趙志皋 張位朱賡(子敬循)

張四維,字子維,蒲州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隆慶初,進右中允,直經筵,尋遷左諭德。四維倜儻有才智,明習時事。楊博、王崇古久歷邊陲,善談兵。四維,博同里而崇古姊子也,以故亦習知邊務。高拱深器之。拱掌吏部,超擢翰林學士。甫兩月,拜吏部右侍郎。俺答封貢議起,朝右持不決。四維為交關於拱,款事遂成。拱益才四維,四維亦乾進不已,朝士頗有疾之者。御史郜永春視鹽河東,言鹽法之壞由勢要橫行,大商專利,指四維、崇古為勢要,四維父、崇古弟為大商。四維奏辨,因乞去。拱力護之,溫詔慰留焉。

初,趙貞吉去位,拱欲援四維入閣,而殷士儋夤緣得之,諸人遂相構。及御史趙應龍劾士儋,士儋未去,言路復有劾四維者。四維已進左侍郎,不得已引去,無何士儋亦去。東宮出閣,召四維充侍班官。給事中曹大埜言四維賄拱得召,四維馳疏辨,求罷。帝不許,趣入朝。未至而穆宗崩,拱罷政,張居正當國,復移疾歸。

四維家素封,歲時饋問居正不絕。武清伯李偉,慈聖太后父也,故籍山西,四維結為援。萬曆二年,復召掌詹事府。明年三月,居正請增置閣臣,引薦四維,馮保亦與善,遂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贊機務。當是時,政事一決居正。居正無所推讓,視同列蔑如也。四維由居正進,謹事之,不敢相可否,隨其後,拜賜進官而已。居正卒,四維始當國。累加至少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

初,四維曲事居正,積不能堪,擬旨不盡如居正意,居正亦漸惡之。既得政,知中外積苦居正,欲大收人心。會皇子生,頒詔天下,疏言:“今法紀修明,海宇寧謐,足稱治平。而文武諸臣,不達朝廷勵精本意,務為促急煩碎,致征斂無藝,政令乖舛,中外囂然,喪其樂生之心。誠宜及此大慶,蕩滌煩苛,弘敷惠澤,俾四海烝黎,鹹戴帝德,此固人心培國脈之要術也。”帝嘉納之。自是,朝政稍變,言路亦發舒,詆居正時事。於是居正黨大懼。王篆、曾省吾輩,厚結申時行以為助。而馮保欲因兩宮徽號封己為伯,惡四維持之。篆、省吾知之,厚賄保,數短四維;而使所善御史曹一夔劾吏部尚書王國光媚四維,拔其中表弟王謙為吏部主事。時行遂擬旨罷國光,並謫謙。四維以帝慰留,復起視事。命甫下,御史張問達復劾四維。四維窘,求保心腹徐爵、張大受賄保,保意稍解。時行乃謫問達於外,以安四維。四維以時行與謀也,卒銜之。已而中官張誠譖保,保眷大衰,四維乃授意門生李植輩發保奸狀。保及篆、省吾皆逐,朝事一大變。於是四維稍汲引海內正人為居正所沉抑者。雖未即盡登用,然力反前事,時望頗屬焉。雲南貢金後期,帝欲罪守土官,又詔取雲南舊貯礦銀二十萬,皆以四維言而止。尋以父喪歸。服將闋,卒。贈太師,諡文毅。

子泰徵、甲徵皆四維柄政時舉進士。泰徵累官湖廣參政,甲徵工部郎中。

馬自強,字型乾,同州人。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隆慶中,歷洗馬,直經筵。遷國子祭酒,振飭學政,請寄不行。遷少詹事兼侍讀學士,掌翰林院。

神宗為皇太子出閣,充講官。敷陳明切,遂受眷。及即位,自強已遷詹事,教習庶吉士,乃擢禮部右侍郎,為日講官。尋以左侍郎掌詹事府,直講如故。丁繼母憂歸。服闋,詔以故官協理詹事府。至則遷吏部左侍郎,仍直經筵。甫兩月,遷推禮部尚書。帝遣使詢居正尚書得兼講官否,居正言事繁不得兼。乃用為尚書,罷日講,充經筵講官。

禮官所掌,宗藩事最多,先後條例,自相牴牾,黠吏得恣為奸利。自強擇其當者俾僚吏遵守,諸不可用者悉屏之。每藩府疏至,應時裁決,榜之部門,明示行止,吏無所牟利。龍虎山正一真人,隆慶時已降為提點,奪印敕。至是,張國祥求復故號。自強寢其奏。國祥乃重賄馮保固求復,自強力持不可,卒以中旨許之。初,俺答通貢市,賞有定額,後邊臣徇其求,額漸溢。自強請申故約,濫乞者勿與,歲省費不貲。《世宗實錄》成,加太子少保。

六年三月,居正將歸葬父。念閣臣在鄉里者,高拱與己有深隙,殷士儋多奧援,或乘間以出,惟徐階老易與,擬薦之自代。已遣使報階,既念階前輩,已還,當位其下,乃請增置閣臣。帝即令居正推擇,遂以人望薦自強及所厚申時行。詔加自強太子太保兼文淵閣大學士,與時行並參機務。自強初以救吳中行、趙用賢忤居正,自分不敢望,及制下,人更以是多居正。時呂調陽、張四維先在閣。調陽衰,數寢疾不出,小事四維代擬旨,大事則馳報居正於江陵,聽其裁決。自強雖持正,亦不能有為,守位而已。已,居正還朝,調陽謝政,自強亦得疾卒。詔贈少保,諡文莊,遣行人護喪還。

子怡,舉人,終參議;慥,進士,尚寶卿。

關中人入閣者,自自強始。其後薛國觀繼之。終明世,惟二人。

許國,字維楨,歙縣人。舉鄉試第一,登嘉靖四十四年進士。改庶吉士,授檢討。神宗為太子出閣,兼校書。及即位,進右贊善,充日講官。歷禮部左、右侍郎,改吏部,掌詹事府。十一年四月,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國與首輔申時行善。以丁此呂事與言者相攻,語侵吳中行、趙用賢,由是物議沸然。已而御史陳性學復摭前事劾國,時行右國,請薄罰性學。國再疏求去,力攻言者。帝命鴻臚宣諭,始起視事。南京給事中伍可受復劾國,帝為謫可受官。國復三疏乞休,語憤激,帝不允。性學鏇出為廣東僉事。先是,帝考卜壽宮,加國太子太保,改文淵閣,以雲南功進太子太傅。國以父母未葬,乞歸襄事。帝不允,命其子代。御史馬象乾以劾中官張鯨獲罪,國懇救。帝為霽威受之。十七年,進士薛敷教劾吳時來,南京御史王麟趾、黃仁榮疏論台規,辭皆侵國。國憤,連疏力詆,並及主事饒伸。伸方攻大學士王錫爵,公議益不直國。國性木強,遇事輒發。數與言者為難,無大臣度,以故士論不附。明年秋,火落赤犯臨洮、鞏昌,西陲震動,帝召對輔臣暖閣。時行言款貢足恃,國謂渝盟犯順,桀驁已極,宜一大創之,不可復羈縻。帝心然國言,而時行為政,不能奪。無何,給事中任讓論國庸鄙。國疏辨,帝奪讓俸。國、時行初無嫌,而時行適為國門生萬國欽所論,讓則時行門生也,故為其師報復雲。福建守臣報日本結琉球入寇,國因言:“今四裔交犯,而中外小臣爭務攻擊,致大臣紛紛求去,誰復為國家任事者?請申諭諸臣,各修職業,毋恣胸臆。”帝遂下詔嚴禁。國始終忿疾言者如此。

廷臣爭請冊立,得旨二十年春舉行。十九年秋,工部郎張有德以儀注請,帝怒奪俸。時行適在告,國與王有屏慮事中變,欲因而就之,引前旨力請。帝果不悅,責大臣不當與小臣比。國不自安,遂求去。疏五上,乃賜敕馳傳歸。逾一日,時行亦罷,而冊立竟停。人謂時行以論劾去,國以爭執去,為二相優劣焉。國在閣九年,謙慎自守,故累遭攻擊,不能被以污名。卒,贈太保,諡文穆。

趙志皋,字汝邁,蘭溪人。隆慶二年進士及第,授編修。萬曆初,進侍讀。張居正奪情,將廷杖吳中行、趙用賢。志皋偕張位、習孔教等疏救,格不上,則請以中行等疏宜付史館,居正恚。會星變,考察京朝官,遂出志皋為廣東副使。居三年,再以京察謫其官。居正歿,言者交薦,起解州同知。鏇改南京太僕丞,歷國子監司業、祭酒,再遷吏部右侍郎,並在南京。尋召為吏部左侍郎。十九年秋,申時行謝政,薦志皋及張位自代。遂進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明年春,王家屏罷,王錫爵召未到,志皋暫居首輔。會寧夏變起,兵事多所咨決。主事岳元聲疏論錫爵,中言當事者變亂傾危,為主事諸壽賢、給事中許弘綱所駁。志皋再辨,帝皆不問。二十一年,錫爵還朝,明年五月遂歸,志皋始當國。

遼東失事,詔褫巡撫韓取善職,逮副使馮時泰詔獄,而總兵官楊紹勛止下御史問。給事中吳文梓等論其失平,志皋亦言:“封疆被寇,武臣罪也。今寬紹勛而深罪文吏,武臣益恣,文吏益喪氣。”帝不從,時泰竟謫戍。皇太后誕辰,帝受賀畢,召見輔臣暖閣,志皋論宥御史彭應參。言官乞減織造,志皋等因合詞請。尋極論章奏留中之弊,請盡付諸曹議行。帝惡中官張誠黨霍文炳,以言官不舉發,貶黜者三十餘人。志皋等連疏諫,皆不納。累進少傅,加太子太傅,改建極殿。時兩宮災,彗星見,日食九分有奇,三殿又災,連歲間變異迭出。志皋請下罪己詔,因累疏陳時政缺失。而其大者定國本、罷礦稅諸事,凡十一條。優詔報聞而已。皇長子年十六時,志皋嘗請舉冠婚禮。帝命禮官具儀。及儀上,不果行。二十六年三月,志皋等復以為言,終不允。

張居正柄國,權震主。申時行繼之,勢猶盛。王錫爵性剛負氣,人亦畏之。志皋為首輔,年七十餘,耄矣,柔而懦,為朝士所輕,詬誶四起。其始為首輔也,值西華門災,御史趙文炳論之。無何,南京御史柳佐、給事中章守誠言,吏部郎顧憲成等空司而逐志皋,實激帝怒。已而給事中張濤、楊洵,御史冀體、況上進,南京評事龍起雷相繼披詆。而巡按御史吳崇禮劾其子兩淮運副鳳威,鳳威坐停俸。未幾,工部郎中嶽元聲極言志皋宜放,給事中劉道亨詆尤力。志皋憤言:“同一閣臣也,往日勢重而權有所歸,則相率附之以媒進。今日勢輕而權有所分,則相率擊之以博名。”因求退益切。帝慰諭之。

初,日本封貢議起,石星力主之。志皋亦冀無事,相與應和。及封事敗,議者蜂起,凡劾星者必及志皋。志皋每被言,輒疏辨求退,帝悉勉留。先嘗譴言者以謝之,後言者益眾,則多寢不下,而留志皋益堅。迨封事大壞,星坐欺罔下獄論死,位亦以楊鎬故褫官,而志皋終不問。然志皋已病不能視事,乞休疏累上,御史於永清、給事中桂有根復疏論之。志皋身在床褥,於罷礦、建儲諸大政,數力疾草疏爭,帝歲時恩賜亦如故。志皋疾轉篤。在告四年,疏八十餘上。二十九年秋,卒於邸舍。贈太傅,諡文懿。

張位,字明成,新建人。隆慶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預修《世宗實錄》。

萬曆元年,位以前代皆有起居注,而本朝獨無,疏言:“臣備員纂修,竊見先朝政事,自非出於詔令,形諸章疏,悉湮沒無考。鴻猷茂烈,郁而未章,徒使野史流傳,用偽亂真。今史官充位,無以自效。宜日分數人入直,凡詔旨起居,朝端政務,皆據見聞書之,待內閣裁定,為他年實錄之助。”張居正善其議,奏行焉。後以救吳中行、趙用賢忤居正意。時已遷侍講,抑授南京司業。未行,復以京察,謫徐州同知。居正卒之明年,用給事中馮景隆、御史孫維城薦,擢南京尚寶丞。俄召為左中允,管司業事,進祭酒。疏陳六事,多議行。以禮部右侍郎。教習庶吉士,引疾歸。詔起故官,協理詹事府,辭不赴。久之,以申時行薦,拜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與趙志皋並命。

王錫爵還朝,帝適降諭三王並封,以待嫡為辭。而志皋、位遽請帝篤修交泰,早兆高禖,議者竊哂之。趙南星以考察事褫官,朝士詆錫爵者多及位。錫爵去,志皋為首輔。位與志皋相厚善。志皋衰,位精悍敢任,政事多所裁決。時黜陟權盡還吏部,政府不得侵撓。位深憾之,事多掣其肘。以故孫鑨、陳有年、孫丕揚、蔡國珍皆不安其位而去。

二十四年,兩宮災,礦稅議起,位等不能沮。及奸人請稅煤炭,開臨清皇店,位與沈一貫乃執奏不可,不報。明年春,偕一貫陳經理朝鮮事宜。請於開城、平壤建置重鎮,練兵屯田,通商惠工,省中國輸挽。且擇人為長帥,分署朝鮮八道,為持久計。事下朝鮮議。其國君臣慮中國遂並其土,疏陳非便,乃寢。頃之,日本封事壞,位力薦參政楊鎬才,請付以朝鮮軍務。鎬遭父喪,又請奪情視事,且薦邢玠為總督。帝皆從之。位已進禮部尚書,改文淵閣,以甘肅破賊敘功,加太子太保,復以延鎮功,進少保、吏部尚書,改武英殿。

三殿災,志皋適在告,位偕同列請面慰,不許。乃請帝引咎頒赦,勤朝講,發章奏,躬郊廟,建皇儲,錄廢棄,容狂直,寡細過,補缺官,減織造,停礦使,徹稅監,釋繫囚。帝優詔報之,不能盡行。位又言:“臣等請停礦稅,非遽停之也,蓋欲責成撫按,使上不虧國,下不累民耳。”於是給事中張正學劾位逢迎遷就,宜斥。帝亦不省。

位初官翰林,聲望甚重,朝士冀其大用。及入政府,招權示威,素望漸衰。給事中劉道亨劾位奸貪數十事。位憤,力辨,遂落道享三官。呂坤、張養蒙與孫丕揚交好,而沈思孝、徐作、劉應秋、劉楚先、戴士衡、楊廷蘭則與位善,各有所左右。丕揚嘗劾位,指道亨為其黨。道亨恥之,劾位以自解。已而贊畫主事丁應泰劾楊鎬喪師,言位與鎬密書往來,朋黨欺罔,鎬拔擢由賄位得之。帝怒,下廷議。位惶恐奏辨,帝猶慰留。給事中趙完璧、徐觀瀾復交章論。位窘,亟奏:“群言交攻,孤忠可憫。臣心無纖毫愧,惟上矜察。”帝怒曰:“鎬由卿密揭屢薦,故奪哀授任。今乃朋欺隱慝,辱國損威,猶雲無愧。”遂奪職閒住。無何,有獲妖書名《憂危竑議》者,御史趙之翰言位實主謀。帝亦疑位怨望有他志,詔除名為民,遇赦不宥。其親故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劉楚先、祭酒劉應秋、給事中楊廷蘭、主事萬建昆皆貶黜有差。

位有才,果於自用,任氣好矜。其敗也,廷臣莫之救。既卒,亦無湔雪之者。天啟中,復官,贈太保,諡文莊。

朱賡,字少欽,浙江山陰人。父公節,泰州知州。兄應,刑部主事。賡登隆慶二年進士,改庶吉士,授編修。萬曆六年,以侍讀為日講官。宮中方興土木,治苑囿。賡因講宋史,極言“花石綱”之害,帝為悚然。歷禮部左、右侍郎。帝營壽宮於大峪山,命賡往視。中官示帝意欲仿永陵制,賡言:“昭陵在望,制過之,非所安。”疏入,久不下。已,竟如其言。累官禮部尚書,遭繼母喪去。

二十九年秋,趙志皋卒,沈一貫獨當國,請增置閣臣。帝素慮大臣植黨,欲用林居及久廢者。詔賡以故官兼東閣大學士,參預機務,遣行人召之。再辭,不允。明年四月詣闕,即捐一歲俸助殿工。其秋極陳礦稅之害,帝不能用。既而與一貫及沈鯉共獻守成、遣使、權宜三論,大指為礦稅發,賡手筆也。賡於已邸門獲妖書,而書辭誣賡動搖國本,大懼。立以疏聞,乞避位。帝慰諭有加。一貫倡群小窮治不已,賡在告,再貽書一貫,請速具獄,無株連,事乃得解。

三十三,年大計京官。帝留被察者錢夢皋輩,及南京察疏上,亦欲有所留。賡力陳不可,曰:“北察之留,旨從中出,人猶咎臣等。今若出自票擬,則二百餘年大典,自臣壞之,死不敢奉詔。”言官劾溫純及鯉,中使傳帝意欲去純。賡言大臣去國必采公論,豈可於劾疏報允。帝下南察疏,而純竟去。其冬,工部請營三殿。時方浚河、繕城,賡力請俟之異日。帝皆納之,不果行。

三十四年,一貫、鯉去位,賡獨當國,年七十有二矣。朝政日弛,中外解體。賡疏揭月數上,十不能一下。御史宋壽首諷切賡,給事中汪若霖繼之。賡緣二人言,力請帝更新庶政,於增閣臣、補大僚、充言路三事語尤切。帝優詔答之而不行。賡乃素服詣文華門懇請,終不得命。賡以老,屢引疾,閣中空無人。帝諭簡閣臣,而廷臣慮帝出中旨如往年趙志皋、張位故事。賡力疾請付廷推,乃用於慎行、李廷機、葉向高,而召王錫爵於家,以為首輔。給事中王元翰、胡忻以廷機之用,賡實主之,疏詆廷機,並侵賡。賡疏辭,帝為切責言者。既而姜士昌及燾被謫,言路謂出賡意,益不平。禮部主事鄭振先遂劾賡十二大罪,且言賡與一貫、錫爵為過去、見在、未來三身。帝怒,貶振先三秩。俄以言官論救,再貶二秩。

先,考選科道,吏部擬上七十八人。候命逾年,不下,賡連疏趣之。三十六年秋,命始下。諸人列言路,方欲見風采,而給事中若霖先嘗忤賡,及是見黜,適當賡病起入直時。眾謂賡修郤,攻訐四起,先後疏論至五十餘人。給事中喻安性者,賡里人,為賡上疏言:“今日政權不由內閣,盡移於司禮。”言者遂交章劾安性,復侵賡。是時賡已寢疾,乞休疏二十餘上。言者慮其復起,攻不已,而賡以十一月卒於官。遺疏陳時政,語極悲切。賡先加少保兼太子太保,進吏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及卒,贈太保,諡文懿。御史鼓端吾復疏詆賡,給事中胡忻請停其贈謚,帝不聽。

賡醇謹無大過,與沈一貫同鄉相比,昵給事中陳治則、姚文蔚等,以故蒙詬病雲。

子敬循,官禮部郎中,改稽勛。前此無正郎改吏部者,自敬循始。終右通政。

贊曰:四維等當軸處中,頗滋物議。其時言路勢張,恣為抨擊。是非瞀亂,賢否混淆,群相敵仇,罔顧國是。詬誶日積,又烏足為定論乎。然謂光明磊落有大臣之節,則斯人亦不能無愧辭焉。

部分譯文

張四維,字子維,蒲州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編修。隆慶初年,晉升為右中允,負責經筵,不久調任為左諭德。張四維風流倜儻而富有才智,明了時事。楊博、王崇古長期在邊陲任職,擅長談論兵事。張四維是楊博的同鄉且為王崇古的外甥,所以學習並知曉邊防事務。高拱很器重他。

高拱掌管吏部,破格提拔他為翰林學士。才兩個月,任命為吏部右侍郎。俺答封貢的議論興起,朝廷首輔大臣相持不決。張四維與高拱勾結,通貢事成。高拱更加認為張四維有才幹,張四維也被不斷提拔,朝廷士人中頗有憎恨他的人。御史郜永春巡視河東的鹽事,稱鹽法的毀壞由於官宦橫行,大商謀取專利,指責張四維、王崇古為官僚,張四維的父親、王崇古的弟弟為大商人。張四維上奏辯解,請求離去。高拱極力庇護他,皇帝下詔撫慰、挽留他。

起初,趙貞吉離去,高拱想引四維進入內閣,而殷士儋攀附得職,諸位大臣便打擊、陷害他。等到御史趙應龍彈劾殷士儋,殷士儋沒有離去,輿論中又有彈劾張四維的。張四維已經晉升為左侍郎,不得已而辭職,不久殷士儋也辭職。東宮太子出後宮,召見張四維擔任侍班官。給事中曹大聎稱張四維是賄賂了高拱,張四維急忙上奏辯解,請求罷免官職。皇帝不同意,催他入朝。他還沒有到來而穆宗逝世了,高拱被罷免,張居正掌權,他又稱病回鄉。

張四維的家庭很富有,歲時年節不斷地向張居正饋贈禮物。武清伯李偉是慈聖太后的父親,原籍山西,張四維結交為內援。萬曆二年(1574),他又被召去負責詹事府。第二年三月,張居正奏請增設內閣大臣,引薦張四維,馮保也與他友好,於是以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內閣,參與機要事務。當時政事由張居正一人決定。張居正也不做推讓,對同僚視若無人。張四維由張居正提拔,謹慎地侍從他,不敢輕率答覆可否,追隨在他的身後,以圖拜官晉爵。張居正去世後,張四維才執政。加封為少師、吏部尚書、中極殿大學士。

起初,張四維曲意侍奉張居正,很不堪忍受,所草擬的旨令不完全合於張居正的心意,張居正也漸漸厭惡他。既然當權,知道朝廷內外頗受張居正的苦,想大肆收買人心。遇上皇子出生,皇帝向全國頒布詔書,他上奏稱:“現在法紀修明,海宇寧謐,堪稱政治安平。而文武諸位大臣,不知道朝廷勵精圖治的本意,著力於敦促急煩、瑣碎的事務,致使征賦斂稅無度,政令彼此違背,朝廷內外譁然,喪失了扶植生靈之心。確實應該在此大慶之機,蕩滌煩事苛政,弘揚皇帝的惠澤,使四海的百姓都感戴皇帝的聖德,這是穩定人心培養國脈的重要方法。”皇帝對此給予褒獎和採納。從此,朝政稍稍改變,輿論也寬鬆了,詆毀張居正時所為之事。

因此,張居正的黨羽很驚恐。王篆、曾省吾之流,與申時行緊密勾結以為援助。而馮保想借兩宮的徽號冊封自己為伯,憎恨張四維的阻撓。王篆、曾省吾得知此事,大肆賄賂馮保,多次陷害張四維;而且指使交好的御史曹一夔彈劾吏部尚書王國光向張四維諂媚,提拔他的表弟王謙任吏部主事。於是申時行擬旨要罷免王國光,並且貶責王謙。張四維因為皇帝的撫慰、挽留,又負責政務。命令才下達,御史張問達又彈劾張四維。張四維窘迫,求馮保的心腹徐爵、張大受賄賂馮保,馮保的怨意稍稍緩解。申時行便將張問達貶出京城,以安撫張四維。張四維因為申時行參與了陰謀,最終懷恨他。不久,宦官張誠誣陷馮保,馮保的勢力大為衰敗,張四維便授意自己的門生李植之流揭發馮保的奸行。馮保、王篆、曾省吾都被驅逐,朝廷的政事大變。

因此張四維漸漸吸收了一些被張居正壓抑的海內的正直之人。雖然沒有馬上全部任用,然而力反前任的作為,當時他很富名望。雲南的貢金誤期,皇帝想將守土官治罪,又下詔提取雲南以前貯存的礦銀二十萬兩,都因為張四維勸諫才停止。不久,他因父親去世而歸鄉。喪期將滿,他卻死了。贈封太師,諡號文毅。

馬自強,字型乾,同州人。嘉靖三十二年(1553)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檢討。隆慶年間,歷任洗馬,負責經筵。晉升為國子祭酒,整治學政,拒絕請託。提拔為少詹事兼侍讀學士,負責翰林院。

神宗做皇太子時出後宮,他擔任講官,陳述明白、深切,於是受到皇上器重。等到神宗登基,馬自強已經調任詹事,教導庶吉士,又提升為禮部右侍郎,擔當日講官。不久,以左侍郎身份負責詹事府,像以前一樣負責講授。遭逢繼母去世而歸鄉。服喪期滿,詔令他任原職協助負責詹事府。他到任後被升任吏部左侍郎,仍然負責經筵。才兩個月,朝廷推舉他任禮部尚書。皇帝派遣使者詢問張居正尚書是否可以兼任講官,張居正回答,事務繁多不得兼任。於是任用他為尚書,罷除日講,擔當經筵講官。

禮官所負責的事,皇族宗藩的事情最多,先後的條例自相矛盾,狡黠的官吏得以恣意為奸。馬自強選擇恰當的條例命僚吏遵守,諸項不適宜於執行的條例都予以摒棄。每當藩府的奏疏送到,他都及時裁決,在禮部門上張榜告示,公開表明可行與禁止,官吏無法牟利。龍虎山正一真人,在隆慶年間就被降為提點,剝奪了蓋有御印的詔書。到此時,張國祥請求恢復他原來的封號,馬自強扣壓了他的奏章。張國祥就大肆賄賂馮保,堅持請求恢復封號,馬自強極力主張不可以,最終還是因為御旨準許了。起初,俺答通貢互市,對他們有定額的賞賜,後來邊關大臣答應他們的請求,賞額逐漸增加。馬自強奏請申明舊約,亂自請求的數額不給,每年節省的費用不可估量。《世宗實錄》修撰成,他被加封太子少保。

萬曆六年(1578)三月,張居正準備回鄉安葬父親。思慮在鄉里休息的內閣大臣,高拱與自己有很深的嫌隙,殷士儋有內援,有可能乘隙復出,只有徐階年老容易結交,打算舉薦他代替自己。已經派遣使者報告了徐階,又思慮徐階為前輩,自己還朝,應位居其下,於是奏請增設內閣大臣。皇帝當即指令張居正推舉,於是根據人望推薦馬自強以及所厚愛的申時行。詔令加封馬自強為太子太保兼任文淵閣大學士,與申時行一起參與機要事務。馬自強起初因為救助吳中行、趙用賢與張居正相牴觸,自認不敢奢望,等到皇帝的命令下達,人們更加由此稱讚張居正。當時呂調陽、張四維先入內閣。呂調陽身體衰弱,多次臥病不出門,小事由張四維代替他擬旨,大事則派快馬到江陵報告張居正,聽從他的裁決。馬自強雖然正直,也不能有所作為,駐守職位罷了。

此後,張居正返回朝廷,呂調陽推辭政務,馬自強也患病去世。詔令贈封他為少保,諡號文莊,派遣行人護送他的靈柩回鄉。

關中人進內閣,從馬自強開始。此後薛國觀繼之入閣。整個明代終了,關中只此兩人入閣。

許國,字維楨,歙縣人。考取鄉試第一名,成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檢討。神宗做太子出宮學習,他兼任校書。等到神宗即位,他晉升為右贊善,擔任日講官。歷任禮部左、右侍郎,改任吏部職,負責詹事府。

萬曆十一年(1583)四月,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進入內閣,參與機要事務。許國與首輔申時行交好。因為丁此呂的事與諫言者互相攻擊,話語觸犯了吳中行、趙用賢,因此眾議鼎沸。不久,御史陳性學又重提以前的事情彈劾許國,申時行看重許國,奏請皇帝輕輕責罰陳性學。許國一再上奏請求離去,極力攻擊議論的人。皇帝命令鴻臚寺宣布聖諭後,他才著手處理事務。南京給事中伍可受又彈劾許國,皇帝為此降了伍可受的官職。許國再三上奏請求離去,語言很激憤,皇帝不同意。陳性學不久出京擔任了廣東僉事。在此之前,皇帝為壽宮占卜,加封許國為太子太保,改任文淵閣的職務,因為雲南的功績晉升為太子太傅。許國因為父母沒有安葬,請求回鄉辦成此事。皇帝不同意,命令他的兒子代理。御史馬象乾因為彈劾宦官張鯨,被治罪,許國誠懇地救助,皇帝因此息怒接受了他的請求。

萬曆十七年(1589),進士薛敷教彈劾吳時來,南京御史王麟趾、黃仁榮上奏論說御史台的規章,言辭都侵犯了許國。許國憤怒,數次上疏駁斥涉及到主事饒伸。饒伸正攻擊大學士王錫爵,公眾議論也對許國不利,許國性格倔犟,遇事容易發脾氣,數次與言論者較勁,沒有大臣的度量,所以士人對他的輿論並不好。

第二年秋季,火落赤侵犯臨洮、鞏昌,西部邊疆為之震動,皇帝在暖閣召見輔佐大臣當面回答問題。申時行稱可以依賴通貢互市;許國說背棄盟約,公然叛逆兇惡、傲慢已達極點,應該對他們重創一次,不可以再懷柔軟控。皇帝心中讚許許國的意見,而申時行執政意見不能改奪。不久,給事中任讓疏論許國庸俗、鄙陋。許國上奏辯駁,皇帝剝奪了任讓的俸祿。許國、申時行起初沒有隔閡。而申時行剛巧被許國的門生萬國欽議論,任讓則是申時行的門生,所以替他的老師報復。福建的守臣報告日本勾結琉球人入侵,許國就說:“現在四邊交相被侵擾,而朝廷內外的小臣爭相彼此攻擊,致使大臣紛紛請求離去,誰還能為國家辦事呢?請求向諸位臣下申明、曉諭,讓他們各自乾好自己的職業,不要恣意行事。”皇帝於是下詔令嚴加禁止。許國對言路的人始終都是這樣忿恨、厭惡。

朝廷大臣爭相奏請冊立的事,皇帝下聖旨打算在萬曆二十年(1592)舉行。萬曆十九年秋天,工部郎張有德奏請議禮規制,皇帝惱怒,剝奪了他的俸祿。申時行恰恰在休假,許國與王家屏顧慮此時中途變故,想趁此舉行典禮,引用先前的聖旨極力請求。皇帝果然不高興,責備大臣不應當與小臣相勾結。許國自感不安,於是請求離去。五次上奏,皇帝才賜予他乘驛車回鄉。過了一天,申時行也罷職,而冊立的事最終停了。人們稱申時行因為上疏劾論而離去,許國因為爭執而離去,這是兩位相臣的優劣所在。

許國在內閣任職九年,自守清廉、謹慎,所以雖屢遭攻擊,也不能蒙受污穢的罪名。他去世後,被贈封為太保,諡號文穆。

趙志皋,字汝邁,蘭溪人。隆慶二年(1568)進士及第,授職為編修。萬曆初年,晉升為侍讀。張居正服喪期限未滿奪情入仕,準備對吳中行、趙用賢施行廷杖。趙志皋與張位、習孔教等人上奏相救,被阻擋不能呈上,他們請求將吳中行等人的奏疏交給史官,張居正很惱怒。遇上星變而考察京官和朝廷官吏,將趙志皋逐出京都出任廣東副使。過了三年,又借官績考核,將他貶職。張居正死後,進諫的人交相舉薦他,啟用他為解州同知。不久改任南京的太僕丞,歷任國子監司業、祭酒,再升任吏部右侍郎,均在南京。不久擔任吏部左侍郎。

萬曆十九年(1591)秋天,申時行離職,舉薦趙志皋和張位代替自己。於是晉升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閣參與機要事務。第二年春天,王家屏被罷免,王錫爵受召見還沒有到京,趙志皋暫任首輔遇上寧夏發生變故,軍事大都由他商議決定。主事岳元聲上奏劾論王錫爵,其中稱主政者擾亂國家,被主事褚壽賢、給事中許弘綱駁斥。趙志皋兩次上疏辯解,皇帝都不追問。

萬曆二十一年(1593),王錫爵返回朝廷,第二年五月就回鄉了,趙志皋才開始執政。遼東兵事失利,詔令解除巡撫韓取善的官職,將副使馮時泰逮捕,投入詔獄,而總兵官楊紹勛只下交御史考察。給事中吳文梓等人疏論此事不公平,趙志皋也稱“:邊疆遭侵犯,是武臣的罪責。現在寬大楊紹勛而將文官從重治罪,武臣更加放縱,文官更加喪失氣概。”皇帝不依從,馮時泰竟然被貶責去戍邊。皇太后的誕辰,皇帝接受朝賀完畢,在暖閣召見輔佐大臣,趙志皋主張寬恕御史彭應參。言官請求減少織造,趙志皋等人聯合奏請。不久又極力論述奏章滯留在宮中的弊端,請求全部交給各部門商議行事。皇帝厭惡宦官張誠與霍文炳結黨,因為言官不檢舉揭發,將二十多人貶官、罷職。趙志皋等人接連上奏勸諫,皇帝都不接納。他晉升為少傅,加封為太子太傅,改任建極殿的官職。

當時兩宮遭災,彗星出現,日食有九分多,三座宮殿又遭災,連年變異迭出。趙志皋請求皇帝下詔治他的罪,於是接連奏陳時政的失誤。其中最大的事是確定國家的根本、罷除礦稅等事,共二十一條。皇帝下優詔答覆知道了。皇長子十六歲時,趙志皋曾奏請舉行弱冠、完婚的禮儀。皇帝下令禮官準備儀式。等到儀式方案呈上,皇帝沒有立即施行。萬曆二十六年(1598)三月,趙志皋等又以此勸諫,皇帝最終不同意。

張居正執政,權勢震主。申時行繼他之後,氣勢更加強盛。王錫爵性格剛強、有氣勢,人們也畏懼他。趙志皋任首輔,年歲七十多,年老了,性格柔和而懦弱,被朝廷士人所輕視,責罵之聲四起。他開始擔任首輔時,正值西華門受災,御史趙文炳抨擊他,吏部郎顧憲成等人以全體辭職來驅逐趙志皋,實際目的是要激起皇帝的惱怒。此後給事中張濤、楊洵,御史冀禮、況上進,南京評事龍起雷相繼發表詆毀之意。而巡按御史吳崇禮彈劾他的兒子兩淮的副運使趙鳳威,趙鳳威被停止俸祿。不久,工部郎中嶽元聲極力陳述應該將趙志皋驅逐。給事中劉道亨進行詆毀最為積極。趙志皋很憤怒,稱:“同是內閣大臣,往日有權有勢,則爭相趨附他以圖晉升官職。現在權勢削弱分散,就爭相攻擊他以圖聲名。”因此請求退休的心情更急切。皇帝下諭令撫慰他。

開始,日本封貢的議論興起,石星極力支持。趙志皋也希望無事,與他彼此應和。等到封貢的事情失敗,抨擊者蜂起,凡是彈劾石星必然提及趙志皋。趙志皋每次被抨擊,就上奏請求退休,皇帝總是勉勵、挽留他。先曾譴責抨擊的人來告慰他,後來抨擊的人更加多了,就大都將奏章扣壓而不下發,而且對趙志皋的挽留更堅決。等到封貢的事情完全失敗,石星被判欺君之罪而投入監獄等候處死,張位也因為楊鎬的原因被剝奪官職,而趙志皋始終沒有被審查。然而趙志皋已經病得不能處理政務,多次上奏請求退休,御史於永清、給事中桂有根又上奏抨擊他。趙志皋身在病榻,對於罷除礦稅、建立皇儲等人事,屢次盡力草擬奏疏爭辯,皇帝在年節時候對他恩賜如前。

趙志皋的病情加重。在家休假四年,上奏八十多次。萬曆二十九年(1601)秋天死於家中。被贈封為太傅,諡號文懿。

張位,字明成,新建人。隆慶二年(1568)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編修,參與編撰《世宗實錄》。

萬曆元年(1573),張位認為前代都有起居注,而唯獨本朝沒有,上奏稱“:我作為纂修的輔助者,窺知先朝的政事,不是出於詔令,載於奏疏的事情,都埋沒無從考察。盛大的事業,卻鬱積不明,徒然使野史流傳,以偽亂真。現在史官排列於位,卻無能效力。應該每天分派數人到衙門辦公處,所有詔旨的草擬與頒布,朝廷的政務,都根據史官的見聞做記載,等待內閣取裁確定,作為日後撰寫實錄的輔助。”張居正肯定了他的奏議,上奏皇帝著手實施。

他後來因為救助吳中行、趙用賢違背了張居正的意願。當時他已經升任侍講,將其裁抑授職為南京司業。還沒動身,又因為京官的政績考核,降職為徐州同知。張居正死後的第二年,因為給事中馮景隆、御史孫維城的推薦,晉升為南京尚寶丞。不久,被召任為左中允,掌管司業的事務,晉升為祭酒。他上奏陳述六件事,大都經廷議施行。擔任禮部右侍郎,教導庶吉士,後稱病回鄉。詔令他就任原職,協助負責詹事府,他推辭不赴任。此後很久,因為申時行的推薦,就任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與趙志皋一起被啟用。

王錫爵返回朝廷,恰逢皇帝下諭準備一起分封三王,以等待嫡子為託辭。而趙志皋、張位就請求皇帝誠敬地融合陰陽之氣,以早日孕育帝子,議論的人暗暗譏笑他們。趙南星因為考察的事被剝奪官職,朝中士人詆毀王錫爵,大都牽涉到張位。王錫爵離去,趙志皋任首輔。張位與趙志皋彼此很友好。趙志皋衰弱,張位精悍且敢於做事,政事大都由他裁決。當時的罷免權全部收歸吏部,政府不得侵犯、阻撓。張位對此很不滿意,很多事情都加以掣肘。所以孫釒龍、陳有年、丕揚、蔡國珍都難安於職位,先後離去。

萬曆二十四年(1596),兩宮遭災,搜刮礦稅的議論興起,張位等人不能阻止。等到奸人請求對煤炭徵稅,在臨清開設皇室店鋪,張位與沈一貫才執意上奏不可行,皇帝沒有答覆。第二年春天,與沈一貫一道陳述如何處理朝鮮的事宜。奏請在開城、平壤建立重鎮,訓練兵馬,開墾屯田,實行通商,優待工匠,節省中國的輸出。並且選擇人擔任長帥,分別負責朝鮮的八道,是持久之計。此事下達給朝鮮商議。此國的君臣顧慮中國兼併他們的國土,上奏陳述不便利,於是就沉寂了。此後不久,日本封貢的事情失敗,張位極力推舉參政楊鎬的才幹,請把朝鮮的軍務交付給他。楊鎬遇上父親的喪事,他又奏請讓楊鎬未滿喪期就出仕,負責事務,並且推薦邢王介任總督。皇帝都予以同意。張位已經晉升為禮部尚書,改任文淵閣,因為甘肅方面破敵而得功,加封為太子太保,又因為延鎮的功績,晉升為少保、吏部尚書,改任武英殿。

三座宮遭災,趙志皋恰巧在休假,張位與同僚奏請向皇帝當面慰問,皇帝不同意。於是奏請皇帝引咎頒發赦令,勤於上朝和出席講筵,下發奏章,親自到郊廟祭祀,建立皇儲,錄用廢棄的人,包容狂妄的與耿直的人,寬恕小的過失,補充空缺的官職,減少織造,停止礦使,撤除稅監,釋放囚犯。皇帝下優詔答覆他,但不能盡數施行。張位又勸諫“:我們奏請停徵礦稅,不是即刻就停止它們,大約是想責成撫按大臣,使其對上不虧損國家,對下不勞累百姓罷了。”因此給事中張正學彈劾張位逢迎遷就,應該貶斥他。皇帝也不作理會。

張位初任翰林,聲望很高,朝廷人士希望他有大的作為。等到他進入政府,招攬權力顯示威風,一向享有的聲望便漸漸跌落。給事中劉道亨彈劾張位的數十件奸貪的事情。張位很憤怒,極力辯解,於是將劉道亨降了三級。呂坤、張養蒙與孫丕揚相好,而沈思孝、徐作、劉應秋、劉楚先、戴士衡、楊廷蘭則與張位友善,各有左右手。孫丕揚曾經彈劾張位,指責劉道亨是他的黨羽。劉道亨以此為恥辱,彈劾張位以做自我解釋。不久贊畫主事丁應泰彈劾楊鎬喪失兵馬,稱張位與楊鎬有密信往來,相互勾結欺君罔上,楊鎬的提升是由於賄賂了張位的結果。皇帝惱怒,將它下交朝廷議論。張位感到惶恐,上奏辯解,皇帝還是撫慰、挽留他。給事中趙完璧、黎觀瀾又接連上奏疏論。張位窘迫,趕緊上奏稱:“眾言官交相攻擊,我孤忠可憫。我心中沒有絲毫慚愧,希望皇帝明察。”皇帝發怒道“:楊鎬是你在密奏中屢屢推薦的,所以允許他服喪不滿期就出任官職。現在卻相互勾結欺騙隱匿姦情,使國家受辱,威望受損,還稱無愧。”於是剝奪他的官職,令他閒居。

不久,查獲妖書《憂危..議》,御史趙之翰稱張位實為主謀。皇帝也懷疑張位懷有別的企圖,下詔將他從官籍中除名,貶為平民,如有大赦也不寬恕。他的親朋故友右都御史徐作、侍郎劉楚先、祭酒劉慶秋,給事中楊廷蘭、主事萬建昆都遭不同程度的貶責。

張位有才幹,剛愎自用,任性、矜持。他衰落時,朝廷大臣沒人救他。即使去世了,也沒有人替他洗刷罪名。天啟年間,被恢復官籍,贈封為太保,諡號文莊。

朱賡,字少欽,浙江山陰人。父親朱公節,任泰州知州。兄長朱應,為刑部主事。朱賡成為隆慶二年(1568)的進士,改任庶吉士,授職為編修。萬曆六年(1578),以侍讀身份充當日講官。宮中正興土木,修花苑園囿。於是朱賡講授宋史,極力陳說“花石綱”的禍害,皇帝為此悚然。他歷任禮部左、右侍郎。皇帝在大峪山營造死後享用的寢宮,命令朱賡前往視察。太監提示他皇帝想仿效永陵的規格,朱賡上奏稱:“昭陵可以了,規格超過了它,不安逸。”奏疏呈入皇宮,他就任禮部尚書,遇上繼母的喪事而離職。

萬曆二十九年(1601)秋天,趙志皋去世,沈一貫單獨執政,奏請增設內閣大臣。皇帝一向顧慮大臣培植黨羽,想任用隱居山野以及被廢置很久的人。詔令朱賡就任原職併兼東閣大學士參與機要事務,派遣行人召喚他。他再三推辭,皇帝不答應。第二年四月到朝廷,就捐獻了一年的俸祿來資助宮殿的營造。當年秋天他極力陳說礦稅的禍害,皇帝不能採用。接著與沈一貫和沈鯉一起向皇帝呈送有關守成遣使權宜三論,深刻揭發礦稅對國家社會的危害,都出自朱賡的手筆。朱賡在自己的府邸門前得到妖書,而書中誣衊朱賡動搖國家的根本,他大為驚懼。馬上上奏皇帝,請求迴避。皇帝下諭對他大加撫慰。沈一貫藉此奸邪小人窮追其事。朱賡在休假,一再致函沈一貫,請他迅速結案不要株連,事情才得化解。

萬曆三十三年(1605),全面考察京官。皇帝挽留錢夢皋等被查處的人,等到南京的考核結果呈送到京,皇帝又想作挽留。朱賡極力陳述不能行,他說:“北京被查處者受挽留,旨令由宮中發出,人們還責備我們。現在如果出自內閣票擬,則兩百多年的大典,從我手中毀壞,至死不敢奉詔行事。”言官彈劾溫純和沈鯉,宦官傳達皇帝想驅除溫純的意思。朱賡稱大臣的離去必須採納公眾的評議,怎么可以在彈劾的奏疏中答覆。皇帝下發了南京的考核結果,而溫純最終離職。當年冬天,工部請求營造三座殿堂。當時正值疏浚河道、修繕城防,朱賡極力請求將營造的事推至他日。皇帝都採納了,果然沒有施行。

萬曆三十四年(1606),沈一貫、沈鯉離去,朱賡單獨執政,年紀達七十二歲。朝政一天天鬆弛,朝廷內外隔膜。朱賡每月數次上奏,下發的奏章還不及十分之一。御史宋燾首先諷刺朱賡,給事中汪若霖繼續譏諷。朱賡根據他們兩人的奏疏,極力請求皇帝更新庶政,對增加內閣大臣、補充大僚、擴充言路三件事情他的話語最為懇切。皇帝下優詔答覆他卻不採納。於是朱賡穿上白色平民衣服到文華門懇求,最終仍得不到詔令。朱賡因為年老,屢次稱病,內閣中空無一人。皇帝下諭選擇內閣大臣,而朝廷大臣顧慮皇帝像往年趙志皋、張位的事情一般頒出中旨。朱賡趕緊極力請求交付給朝廷大臣推舉,於是任用了于慎行、李廷機、葉向高,而到家中徵召王錫爵,讓他任首輔。給事中王元翰、胡忻以為李廷機受任用,實際上由朱賡的舉薦,上奏詆毀李廷機並觸及朱賡。朱賡上奏辭官,皇帝為他痛責議論的人。不久姜士昌和宋燾被貶職,輿論稱此是出於朱賡的意思,更加不平。禮部主事鄭振先便彈劾朱賡的十二大罪狀,並且稱朱賡與沈一貫、王錫爵是過去、現在、未來的三個化身。皇帝惱怒,將鄭振先降官三級。不久,因為言官救助,才降了兩級。

此前,科道考選,吏部打算推舉七十八人。等候了一年的詔令,也沒下達,朱賡接連上奏催促。萬曆三十八年(1610)秋天,皇帝才下達詔令。諸人排列在言路,剛想展示風采,而給事中汪若霖先曾與朱賡牴觸,等到此時又被罷免官職,又適逢朱賡病癒入閣理事的時候。眾人稱朱賡泄私憤,對他的攻擊之聲四起,先後有五十多人上奏彈劾他。給事中喻安性是朱賡的同鄉,替朱賡上奏稱:“現在政權不在內閣,而全部轉到了司禮。”抨擊者便上奏彈劾喻安性,又觸犯朱賡。當時朱賡已經病臥在床,上奏二十多次請求退休。抨擊者顧慮他再度康復,不斷地進行抨擊,朱賡在十一月死於任上。遺留的奏章,陳述時政,話語很悲切。朱賡先被加封為少保兼太子太保,晉升為吏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等到去世後,被贈封為太保,諡號文懿。御史彭端吾又上奏詆毀朱賡,給事中胡忻奏請停止他的贈稱與諡號,皇帝不聽。

朱賡醇厚、謹慎,沒有大的過錯,與沈一貫是同鄉,親近給事中陳治則、姚文蔚等人,因此蒙受責罵。

總評:張四維等人當樞軸中,頗遭眾議。當時,言路的氣勢囂張,恣意抨擊。是非紊亂,賢愚混淆,群相彼此視為仇敵,無人顧及國家大計。責罵之志一天天積累,又怎么有公允的定論呢?然而就光明磊落,有大臣的氣節而論,則這班人也不能沒有慚愧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