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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八十一

作者:宋濂、王禕等

◎忠義二

張桓,字彥威,真定藁城人。父木,知汝寧府,因家焉。桓以國子生釋褐,授滑之白馬丞,入補中書掾,擢國子典簿。拜陝西行台監察御史,以言事不合去。未幾,汝寧盜起,桓避之確山。賊久知桓名,襲獲之,羅拜請為帥,弗聽。囚六日,擁至渠魁前,桓直趨據榻坐,與之抗論逆順。其徒捽桓起跪,桓仰天大呼,詈叱彌厲,且屢唾賊面。賊猶不忍殺,謂桓曰:“汝但一揖,亦恕汝死。”桓瞋目曰:“吾恨不能手斬逆首,肯聽汝誘脅而折腰哉!”賊知終不可屈,遂刺之。年四十八。賊後語人曰:“張御史真鐵漢,害之可惜!”事聞,贈禮部尚書,謚忠潔。

李黼,字子威,潁人也。工部尚書守中之子,守中性卞急,遇諸子極嚴,每一飲酒,輒半月醉不解,黼百計承順,求寧親心,終不可得,跪而自訟,往往達旦,無幾微厭怠之意。初補國學生。泰定四年,遂以明經魁多士,授翰林修撰。明年,代祠西嶽,省臣謂黼曰:“敕使每後我,今可易邪?”黼曰:“王人雖微,《春秋》序於諸侯之上,尊君也,奈何後乎!”省臣不敢對。改河南行省檢校官,遷禮部主事,拜監察御史。首言:“禴祠烝嘗,古今大祭,今太廟唯二祭,而日享佛祠、神御,非禮也,宜據經行之。成均,教化之基,不當隸集賢,宜屬省臣兼領。諸侯王歲賜有定額,分封易代之際,陳請恩例,世系戚疏,無成書可考,宜仿先代,修正玉牒。”皆不報。轉江西行省郎中,入為國子監丞,遷宣文閣監書博士,兼經筵官。數與勸講,每以聖賢心法為帝言之。俄中書命黼巡視河渠,黼上言曰:“蔡河源出京西,宋以轉輸之故,平地作堤,今河底填淤,高出地面,秋霖一至,橫潰為災,宜按故跡修浚。他日東河或有不測之阻,江、淮運物,當由此分道達京,萬世之利也。”亦不報。升秘書太監,拜禮部侍郎。奉旨詳定中外所上封事。已而廷議內外官通調,授黼江州路總管。

至正十一年夏五月,盜起河南,北據徐、蔡,南陷蘄、黃,焚掠數千里,造船北岸,銳意南攻。九江居下流,實江東、西襟喉之地,黼治城壕,修器械,募丁壯,分守要害,且上攻守之策於江西行省,請兵屯江北,以扼賊沖,庶幾大江之險,賊不得共之,不報。黼嘆曰:“吾不知死所矣。”乃獨椎牛饗士,激忠義以作士氣,數日之間,紀綱粗立。十二年正月己未,賊渡江,陷武昌,威順王及省臣相繼遁,舳艫蔽江而下,江西大震。賊乘勝破瑞昌,右丞孛羅帖木兒方軍於江,聞之,遁。黼雖孤立,辭氣愈奮厲。時黃梅縣主簿也孫帖木兒,願出擊賊,黼大喜,向天瀝酒與之誓。言始脫口,賊游兵已至境,急檄諸鄉落聚木石於險塞處,遏賊歸路。倉卒無號,乃墨士卒面,統之出戰,黼身先士卒,大呼陷陣,也孫帖木兒繼進,賊大敗,逐北六十里。鄉丁依險阻,乘高下木石,橫屍蔽路,殺獲二萬餘。黼還,謂左右曰:“賊不利於陸,必由水道以舟薄我,苟失備御,吾屬無唯類矣。”乃以長木數千,冒鐵椎於杪,暗植沿岸水中,逆刺賊舟,謂之七星樁。會西南風急,賊舟數千,果揚帆順流鼓譟而至,舟遇樁不得動,進退無措,黼帥將士奮擊,發火翎箭射之,焚溺死者無算,余舟散走。行省上黼功,請拜江西行省參政,行江州、南康等路軍民都總管,便宜行事。已而賊勢更熾,西自荊湖,東際淮甸,守臣往往棄城遁,黼守孤城,提孱旅,斬馘扶傷,無日不戰,中外援絕。二月甲申,賊將薄城,分省平章政事禿堅不花自北門遁。黼引兵登陴,布戰具,賊已至甘棠湖,焚西門,乃張弩箭射之。賊趑趄未敢進,轉攻東門。黼救東門,賊已入,與之巷戰,知力不敵,揮劍叱賊曰:“殺我!毋殺百姓!”賊自巷背來,刺黼墮馬,黼與從子秉昭俱罵賊而死。郡民聞黼死,器聲震天,相率具棺,葬於東門外。黼死逾月,參政之命始下,年五十五。

黼兄冕居潁,亦死於賊。秉昭,冕季子也。事聞,贈黼攄忠秉義效節功臣、資德大夫、淮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上護軍,追封隴西郡公,謚忠文。詔立廟江州,賜額曰崇烈。官其子秉方集賢待制。

李齊,字公平,廣平人。家甚貧,客於江南,工辭章。元統元年進士第一。歷僉河南淮西廉訪司事,移知高郵府,有政聲。至正十年,盜突入府驛,取十二馬去,齊躬追謝長等殺之。十一年,州人秦觀保造兵仗,將圖劫掠,復獲而行誅。十三年,泰州白駒場亭民張士誠為亂,破泰州。河南行省遣齊往招降,被拘。久之,賊酋自相殺,始縱齊來歸。泰州平,賊徒尚蜂聚,士誠復鼓變,殺參知政事趙璉,掠官庫民財,走入得勝湖,俄陷興化縣。行省以左丞偰哲篤偕宗王鎮高郵,使齊出守甓社湖。夏五月乙未,數賊入城,一噪呼而省憲官皆遁。齊急還救城,賊已閉門拒我,遂連興化接得勝湖,舟艦四塞,蔓延入寶應縣。已而有詔:凡叛逆者赦之。詔至高郵,不得入,賊紿曰:“請李知府來,乃受命。”行省強齊往,至則下齊獄中,齊益辯說,士誠本無降意,特遷延為繕飭計耳。官軍諜知之,乃進攻城,士誠呼齊使跪,齊叱曰:“吾膝如鐵,豈肯為賊屈!”士誠怒,扼之跪,齊立而詬之,乃曳倒,搥碎其膝而咼之。

論者謂大科三魁,若泰不華沒海上,李黼隕九江,洎齊之死,皆不負所學雲。

褚不華,字君實,隰州石樓人,沉默有器局。泰定初,補中瑞司譯史,授海道副千戶,轉嘉興路治中,連拜南台、西台監察御史,遷河西道廉訪僉事,移淮東。未幾,升副使。汝、潁盜發,勢張甚。不華行郡至淮安,極力為守御計。賊至,多所斬獲。且請知樞密院老章、判官劉甲守韓信城,相掎角為聲援。復上章,劾總兵及諸將逗撓之罪。朝廷錄其功,升廉訪使,階中奉大夫。甲有智勇,與賊戰輒勝,賊憚之,號曰劉鐵頭,不華頗賴之。總兵者聞不華劾己,益恚嫉,乃檄甲別將兵擊賊,冀以困不華。甲去,韓信城陷,賊乃掘塹相銜,揵水寨以圍我。既而天長青軍叛,普顏帖木爾所統黃軍復叛,賊皆挾之來攻不華知事危,退入哈剌章營。賊稍引去,乃出,抵楊村橋,賊奄至,殺廉訪副使不達失里,啖其屍。不華以余兵入淮安。時城之東、西、南三面皆賊,惟北門通沭陽,阻赤鯉湖,指揮使魏岳、楊暹駐兵沭陽,淮安倚其芻餉,而赤鯉湖為賊據,沭陽之路又絕。賊計孤城可取,進柵南瑣橋。不華與元帥張存義出大西門,會僉事忽都不花兵突賊柵,殊死戰,賊敗走,追北二十餘里。城中食且絕,元帥吳德琇運糧萬斛入河,竟為賊所掠,德琇僅以身免。賊與青軍攻圍,日益急,總兵者屯下邳,相去五百里,按兵不出,凡遣使十九輩告急,皆不聽。城中餓者仆道上,即取啖之,一切草木、螺蛤、魚蛙、燕烏,及靴皮、鞍韂、革箱、敗弓之筋皆盡,而後父子夫婦老稚更相食,撤屋為薪,人多露處,坊陌生荊棘。力既盡,城陷,不華猶據西門力斗,中傷見執,為賊所臠。次子伴哥,冒刃護之,亦見殺。時至正十六年十月乙丑也。

不華守淮安五年,殆數十百戰,精忠大節,人比之張巡雲。朝廷聞之,贈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柱國,追封衛國公,謚曰忠肅,賻鈔二百錠,以恤其家。

郭嘉,字元禮,濮陽人。祖昂,父惠,俱以戰功顯。嘉慷慨有大志,始由國子生登泰定三年進士第,授彰德路林州判官,累遷翰林國史院編修官,除廣東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經歷。未幾,入為京畿漕運使司副使,尋拜監察御史。會朝廷以海寇起,欲於浙東溫、台、慶元等路立水軍萬戶鎮之,眾論紛紜莫定。擢嘉禮部員外郎,乘驛至慶元,與江浙行省會議可否。嘉至,首詢父老,知其弗便,請罷之。會方擇守令綏靖遼東,乃授嘉廣寧路總管,兼諸奧魯勸農防禦。屬盜起,軍旅數興,供餉無虛日。民苦和糴轉輸,而吏胥得因時為奸。嘉設法計其戶口,第其甲乙,民甚便之。有詔團結義兵,嘉招集民數千,教以坐作進退,萬、千、百夫各統以長,號令齊一,賞罰明信。故東方諸郡,錢糧之富,甲兵之精,稱嘉為最。

十八年,寇陷上京,嘉聞之,躬率義兵出御。既而遼陽陷,嘉將眾巡邏,去城十五里,遇青號隊伍百餘人,始言官軍,嘉疑其詐,俄果脫青衣變紅。嘉出馬射賊,分兵兩隊而夾攻之,生擒賊數百,死者無算。嘉見賊勢日熾,孤城無援,乃集同官議攻守之計,眾皆失措,嘉曰:“吾計決矣。”因竭家所有衣服財物犒義士,以勵其勇敢,且曰:“自我祖宗,有勛王室,今之盡忠,吾分內事也。況身守此土,當生死以之,余不足恤矣。”頃之,賊至,圍城亘數十里,有大呼者曰:“遼陽我得矣,何不出降!”嘉挽弓射呼者,中其左頰,墮馬死,賊稍引退,嘉遂開西門逐之,賊大至,力戰以死。事聞,贈崇化宣力效忠功臣、資善大夫、河南江北等處行省左丞、上護軍,封太原郡公,謚忠烈。

喜同,周姓,河西人。初為後宮衛士,眾稱其才,選充承徽寺經歷,再調南陽縣達魯花赤。居二歲,妖賊起,陷鄧州,人情洶洶。俄而賊鋒抵南陽,南陽無城無兵,賊入之若虛邑。喜同以計獲數賊,詰之,雲賊將大至。悉斬之,以安眾心,晝夜督丁壯巡邏守備。時大司農錢木爾,以兵駐於諸葛庵,為賊所襲,死之。賊遂乘銳取南陽。喜同守西門,望見賊勢盛,即以死自許,與家人訣曰:“吾與汝等不能相顧矣,但各逃生,吾分死此,以報國也。”已而城中皆哭,喜同策厲義兵,奮力與賊搏,賊退去。明日復至,與戰甚力,殺賊凡數百。賊知無後援,戰愈急,南陽遂陷。喜同突圍將自拔,賊橫刺其馬,馬蹶,喜同鞭馬躍而起,手斬刺馬者。俄而為他賊所追,身被數創,不能斗,遂見執,為所殺。妻邢氏,聞喜同力戰死,帥家僮數人出走,遇賊,奪賊刀斫之,且罵且前,亦見殺。一家死者二十餘人。贈南陽路判官。

時襄陽錄事司達魯花赤塔不台字彥暉者,元統元年進士。魏王軍汝、毫,塔不台來供餉。王嗜酒,輕戰備。一夕,賊劫王,王臥未能起,為所執。塔不台馳騎奪王,亦為賊所得。比明,見賊酋,王拜乞活,塔不台以足蹴王曰:“猶欲生乎!”賊復屈其拜,塔不台拒而詬之,且與縛者角,遂支解。

韓因,字可宗,汴梁人。少習舉子業,負氣不群。盜據汝寧,官軍討之,久不下。會朝廷詔赦叛逆,募可持詔入賊者,即藉以官。因應命,乃借因以唐州判官,使焉。賊渠恐其黨心搖,導因止於外,納詔不讀,詰問再三,因答以“恩宥寬大,禍福所系”,甚切。不聽,乃縱因歸報。因出,乘馬周賊屯,大言曰:“汝輩好百姓,何不出降歸田裡,而甘從逆賊驅使耶!”眾愕眙相顧。或以告賊渠,渠追因,責其所言。因極口肆詈,賊怒,寸割因。

卞琛,大名人。世為農夫,早遊學京師,得補國子生,既而丁母憂,治農於家。至正十二年,鄰郡盜起。未幾,來剽掠,琛與從子小十、府史李仲亨等協謀,統丁壯數百人擊賊。丁壯皆民兵,無弓矢之備,直以鉤鋤白鋌當賊。賊矢雨集,琛眾潰散,被擒。仲亨、小十皆死。賊素知琛,諭之曰:“汝從我,解汝縛;不從,殺汝。”琛唾罵曰:“我國子生也。視汝逆賊,真狗彘也。吾寧義死,不從賊生!”罵不止。賊屢脅不聽,殺之。

喬彝,字仲常,晉寧人。性高介有守,一時名稱籍甚。至正十八年,賊由絳州垣曲縣襲晉寧。城陷,城中死者十二三。彝整冠衣,聚妻子,家有大井,彝坐井上,令妻子婢輩循次投井中,而己隨赴之。彝既死,賊首王士誠使人即彝家邀致之,至則彝已死矣。賊平,朝廷贈彝臨汾縣尹,賜謚純潔。

有張岩起、王佐者,皆士人也,並以不屈賊而死。岩起字傅霖,汾州人。累舉不中,嘗用薦者征為國子助教。居一歲,免歸。盜既去晉寧,復陷汾州,岩起與妻赴井死。王佐字元輔,晉寧人。從父居上都,教授里巷,不與時俯仰。會賊至,倉卒不能避,為所獲,欲降之。佐傲岸自如,詬賊不輟,因見害。又有吳德新者,字止善,建昌人。工醫,留京師,久之,嘗往寧夏。會盜至,德新見執,脅使降,德新厲聲曰:“我生為皇元人,死作皇元鬼,誓不從爾賊!”賊乃縛其兩手,加白刃頸上,迫其畏屈,德新罵不已。乃曳之井上,陽欲擠之。德新偶得寬,即自投井中,仰罵賊。賊下射,矢貫其頂,罵益力。賊怒,以長槍刺之。然亦壯其志,憐其死,曰:“此真丈夫也!”以土埋井而去。

顏瑜,字德潤,兗州曲阜人,兗國復聖公五十七代孫也。以行誼用舉者,為鄒及陽曲兩縣教諭。至正十八年,田豐起山東,瑜攜家走鄆城,道遇賊,以刃來脅瑜曰:“爾何人?”瑜曰:“我東魯書生也。”賊執瑜曰:“爾書生,吾不爾殺,可從我見主帥。”瑜罵曰:“爾賊,何主帥邪!”賊怒,欲殺瑜,瑜無懼色。復使之寫旗,瑜大詬曰:“爾大元百姓,天下亂,募爾為兵,而反為叛逆。我腕可斷,豈能為爾寫旗從逆乎!”賊以槍刺瑜,至死罵不絕口。其妻子皆為所害。

又有曹彥可者,亳州人。會妖寇起里中,多田野無賴子,目不知書者。既破亳,揭帛於竿,皆群趨彥可家劫之,使寫旗。彥可力辭,乃迫以刀斧。彥可唾之曰:“我儒者,知有君父,寧死耳,豈為汝寫旗者耶!”賊怒,遂見害,年七十矣。其家素貧,又死於亂,藁殯其屍。賊既定,有司具以事聞,中書為給貲以葬,賜謚節愍。

王士元,字堯佐,恩州人。泰定四年進士,由棣州判官累遷知磁州。值軍興,饋餉需索日繁,民不堪命。士元心念其民,力為區畫,至為將士陵辱訶責,弗避也。改知濬州。州濱黃河,嘗經盜賊,城堞不完,市井空荒,士元邑邑不得志,而臨事未嘗易其素。至正十七年,賊復迫濬州,州兵悉潰散,士元坐堂上,顧其子致微使避賊,曰:“吾守臣,居此,職也。若可逃生。”子侍立,不忍去。賊前問曰:“爾為誰?”士元叱曰:“我王知州也。強賊識我否?”賊欲縛士元,士元奮拳毆賊,賊怒,並其子殺之。

楊朴,字文素,河南人。早以文學得推擇為吏,任至滁州全椒縣尹。滁界廬江,廬江陷於寇,滁人震動。行省參政也先總兵於滁,不理軍事,唯縱飲,至暮,城門不鑰,寇入縱火,猶張燭揮杯,急逾城出走。朴度必死,乃盡殺其妻女,朝服坐堂上。盜欲降之,朴指妻女示曰:“我已戕我屬,政欲死官守耳,尚何云云!”乃連唾之。賊縶朴,倒懸樹上,而割其肉至盡,猶大罵弗絕。

趙璉,字伯器,宏偉之孫也。至治元年,登進士第,授嵩州判官。再調汴梁路祥符縣尹。入為國子助教。累遷湖廣行省左右司郎中。除杭州路總管。杭於東南為劇郡,地大民夥,長吏多不稱其職。璉為人強毅開敏,精力絕人,吏莫不服其明決,而不敢欺。浙右病於徭役,民充坊里正者,皆破其家。朝廷令行省召八郡守集議便民之法,璉獻議以屬縣坊正為雇役,里正用田賦以均之,民鹹以為便。有盜誘其同惡,持刃出市,斫人以索金,市民乃戶斂以予之,人無敢言者。璉曰:“此不可長也。”遣卒掩捕之,盡戮諸市。逾年,召拜吏部侍郎。杭人思之,刻其政績於碑。歷中書左司郎中,除禮部尚書。尋遷戶部,拜參議中書省事。出為山北遼東道廉訪使。是時河南兵起,湖廣、荊襄皆陷,而兩淮亦騷動。朝廷乃析河南地,立淮南江北行省於揚州,以璉參知政事。璉方病水腫,即輿疾而行。既至,分省鎮淮安,又移鎮真州。

會張士誠為亂,突起海濱,陷泰州。興化,行省遣兵討之,不克。乃命高郵知府李齊往招諭之。士誠因請降,行省授以民職,且乞從征討以自效。遂移璉鎮泰州,璉乃趣士誠治戈船,趨濠、泗。士誠疑憚不肯發,又覘知璉無備,遂復反。夜四鼓,縱火登城。璉力疾捫佩刀上馬,與賊斗市衢。賊圍璉,邀至其船,璉詰之曰:“汝輩罪在不赦,今既宥爾誅戮,又錫以名爵,朝廷何負於汝,乃既降復反邪!汝棄信逆天,滅不鏇踵。我執政大臣,豈為汝賊輩屈乎!”即馳騎奮擊賊,賊以槊撞璉墜地,欲舁登其舟,璉瞋目大罵,遂死之。其仆揚兒以身蔽璉,亦俱死。及亂定,州民收其屍,歸殯於真州。事聞,賻鈔三百錠,仍官其子錡。

弟琬,字仲德,仕至台州路總管。至正二十七年,方國瑛以舟挾琬至黃岩。琬潛登白龍奧,舍於民家,絕粒不食。人勸之食,輒瞑目卻之,七日而死。

孫捴,字自謙,曹州人。至正二年進士,授濟寧路錄事。張士誠據高郵叛,或謂其有降意,朝廷擇烏馬兒為使,招諭士誠,而用捴輔行。捴家居,不知也。中書借捴集賢待制,給驛,就其家起之。捴強行抵高郵,士誠不迓詔使。捴等既入城,反覆開諭,士誠等皆竦然以聽。已而拘之他室,或日一饋食,或間日一饋食,欲以降捴,捴唯詬斥而已。乃令其黨捶捴,肆其陵辱,捴不恤也。及士誠徙平江,捴與士誠部將張茂先謀,將捴所授站馬札子,遣壯士浦四、許誠赴鎮南王府,約日進兵復高郵。謀泄,執捴訊問,捴罵聲不絕,竟為所害。後賊中見失節者,輒自相嗤曰:“此豈孫待制耶!”事聞,贈翰林侍讀學士、中奉大夫、護軍,追封曹南郡公,謚忠烈。賜田三頃恤其家。

石普,字元周,徐州人。至正五年進士,授國史院編修官,改經正監經歷。淮東、西盜起,朝廷方用兵,普以將略稱,同僉樞密院事董鑰嘗薦其材,會丞相脫脫討徐州,以普從行。徐平錄功,遷兵部主事,尋升樞密院都事,從樞密院官守淮安。時張士誠據高郵,普詣丞相,面陳破賊之策,且曰:“高郵負重湖之險,地皆沮洳,騎兵卒莫能前,與普步兵三萬,保取之。高郵既平,則濠、泗易破,普請先驅,為天下忠義倡。”丞相壯之,命權山東義兵萬戶府事,招民義萬人以行。而汝中柏者方用事,陰沮之,減其軍半。初令普便宜行事,及行,又使聽淮南行省節制。普行次范水寨,日未夕,普令軍中具食,夜漏三刻,下令銜枚趨寶應,其營中更鼓如平時。抵縣,即登城,樹幟城上,賊大驚潰,因撫安其民。由是諸將疾普功,水陸進兵,乘勝拔十餘寨,斬賊數百。將抵高郵城,分兵三隊:一趨城東,備水戰;一為奪兵,虞後;一普自將,攻北門。遇賊與戰,賊不能支,遁入城。普先士卒躡之,縱火燒關門,賊懼,謀棄城走。而援軍望之,按不進。且忌普成功,總兵者遣蒙古軍千騎,突出普軍前,欲收先入之功。而賊以死捍,蒙古軍恇怯,即馳回,普止之不可,遂為賊所蹂踐,率墜水中。普軍亂,賊乘之。普勒余兵,血戰良久,仗劍大呼曰:“大丈夫當為國死,有不進前者,斬!”奮擊,直入賊陣中,從者僅三十人。至日西,援絕,被創墮馬,復步戰數合。賊益至,賊指曰:“此必頭目,不可使逸,鬚生致之。”普叱曰:“死賊奴,我即石都事,何雲頭目!”左脅為賊槍所中,猶手握其槍,斫賊死。賊眾攢槍以刺普,普與從者皆力戰,俱死之。

盛昭,字克明,歸德人。由儒學官累遷淮南行省照磨。會詔使往高郵,不得達而還,謬稱賊已迎拜,但乞名爵耳。行省不虞其欺,乃遣昭入高郵,授所與士誠官。士誠拒不聽,拘諸舟中。昭語所從吏曰:“吾之止此,有死而已。”既而官軍逼高郵,士誠授昭以兵,使出拒官軍,昭叱曰:“吾奉命招諭汝,汝拘留詔使,罪不容斬,又欲吾從汝為賊耶!”大罵不絕口。賊怒,先剜其臂肉,而後磔之。

楊乘,字文載,濱州渤海人。至正初,為介休縣尹,民飢散為盜,乘立法招之,使自新,皆棄兵頓首,願為良民。其後累官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坐海寇掠漕糧舟免官,寓居松江。張士誠入平江,其徒郭良弼、董綬言乘於士誠,士誠遣張經招乘,乘曰:“良弼、綬皆名臣,今已失節,顧欲引我,以濟其惡邪!”且讓經平日讀書云何,經俯首不能對。乘日與客痛飲,竟日不言。客問:“盍行乎?”乘曰:“乘以一小吏致身顯官,有死而已,尚何行之有!”經促其行愈急,乘乃整衣冠,自經死,年六十四。

納速剌丁,字士瞻,其父馬合木,從征襄陽,以勞擢濬州達魯花赤,因家大名。納速剌丁起身鄉貢進士,補淮東廉訪司書吏。丁母憂,服闋,補兩浙鹽運司掾,復辟掾淮東宣慰司。

至正十年,賊發真州,納速剌丁以民兵往襲之,獲賊四十二人。已而泰州賊大起,鎮南王府宣慰司請參議軍事,納速剌丁建議築四城,立外寨,揵堤穿河,募兵與賊抗。行省檄其提戰艦六十、海舟十四,上下巡捕,以固江面。且護蒙古軍五百往江寧,道遇賊,斬擊二百餘級,生獲十八人,遂抵龍潭而還。未幾,出邏江上,賊突至,馳船來斗,納速剌丁手射死三十賊,奪其放火小船二百,賊因遁走。俄復據龍潭口,又擊走之,追斬三百餘級。其子寶童擒首賊陳亞虎等及其號旗。捷聞,賞賚良渥,且召納速剌丁還真州。而賊犯蕪湖,南行台檄使來援,乃以兵赴。及至,賊船已薄岸,遂三分戰艦,縱擊之,賊奔潰,俘斬甚眾。賊不得渡江者,多納速剌丁之功也,因留守蕪湖江口。泰州李二起,行省移之捍高郵得勝湖。賊船七十餘柁,乘風而來,即前擊之,焚其二十餘船,賊潰去。李二失援,遂降。其黨張士誠殺李二,復為亂,戕參政趙璉,入據興化,而水陸襲高郵,屯兵東門。納速剌丁以舟師會諸軍討之。距三垛鎮,賊眾猝至,納速剌丁麾兵挫其鋒。後賊鼓譟而前,乃發火筒火鏃射之,死者蔽流而下。賊繚船於背,盡力來攻,而阿速衛軍及真、滁萬戶府等官,見賊勢熾,皆遁走。納速剌丁顧必死,謂其三子寶童、海魯丁、西山驢曰:“汝輩可脫走。”寶童等不肯去,遂皆死之。省憲為賻其家。事聞,贈納速剌丁淮西元帥府經歷。

部分譯文

張桓,字彥威,真定藁城人。父張木,曾任汝寧知府,全家便徙居汝寧。桓是國子生,受命在滑州府任白馬縣縣丞。調入朝中任中書省屬官,並被提升為國子典簿。後又離京任陝西行台監察御史。因進諫有違皇帝的旨意,乃去職。

不久,汝寧發生動亂,桓避處確山。反抗朝廷的起事者久知桓名,敦請桓為帥,他不肯。六日後,桓得見起事者領袖,他對他們進行辱罵。起事者不殺他,只要他施以長揖,就可饒命不死。桓聲色俱厲地說“:我恨不能親手斬下你的首級,豈能因誘脅而折腰哉。”起事者見其不可屈,終把他殺了,這時只有四十八歲。後來起事者說:“張御史真鐵漢,害之可惜。”桓的事跡向朝廷報告後,贈桓禮部尚書,謚忠潔。

李黼字子威,潁人也。父李守中,曾任工部尚書,對諸子極嚴。黼富有孝心,盡力順從父親。

黼初入國子監為國學生。泰定四年(1323)科舉考試中明經一科,名列第一,授翰林修撰。致和元年(1328),黼代君王祭祀西嶽。後改任河南行省檢校官,遷升禮部主事,又拜為監察御史。黼提出三條意見:古今大祭,一年有四次,即春祠、夏筤、秋嘗、冬..。而今太廟唯二祭,卻經常拜神求佛,這不合禮,應據《禮經》辦事。各省學校是教化重地,不當隸屬於集賢院,宜由行省官員兼領。諸侯王每年賞賜都有定額,在分封和易代之際,往往陳請恩賜,而世系親疏如何,都無成書可考。應模仿先代,修正皇帝族譜。但這些建議都未得到答覆。

後轉江西行省郎中,入為國子監丞,升任宣文閣監書博士,兼經筵官,常向皇帝講解至賢之道,不久中書命黼巡視河渠,黼視察後建議:“蔡河源自京西,宋朝因運輸需要,平地作堤,今河底填淤,高出地面,秋汛一至,橫潰為災,故宜按舊道修浚。他日東河受阻,江淮北運財物,當由此分道達京,此萬世之利也。”這一建議也未得答覆。其後,朝廷決定內外官互調,於是授黼為江州路總管。

至正十一年(1351)夏五月,河南農民起義,北據徐蔡,南陷蘄黃,馳騁數千里。並在長江北岸造船,準備南下。九江處於下游,乃江東、西咽喉之地,黼築城挖壕,修械募兵,分守要害,並建議江西行省屯兵江北,擋住起義軍進攻,俾得獨擁大江之險,行省不聽從。十二年正月九日,起義軍渡江攻陷武昌,威順王及地方官相繼逃遁。起義軍乘勝破瑞昌,右丞孛羅帖木兒正陳兵江上,聞義軍來也逃走了,黼勢孤立。

此時黃梅縣主簿也孫帖木兒願與起義軍戰,黼與之誓盟,共抗義軍。及義軍至,一面急檄諸鄉落聚木石於險塞處,以斷義軍歸路;一面統兵出戰。他身先士卒,衝鋒陷陣。也孫帖木兒亦繼進,義軍敗退六十里,損失兩萬餘人。戰後,黼又謂左右說:“義軍在陸上打了敗仗,必將由水路以舟接近我,若不防備,我們都活不成。”於是以長木數千,杪頭裝上鐵錐,暗置於沿岸水中,是為七星樁,阻擋義軍船隻靠岸。恰好當時西南風急,義軍舟數千,揚帆鼓譟而至。舟為鐵錐所刺,進退無措。黼率將士發火翎箭射之,焚、溺死者無數,黼亦因功升為江西行省參政兼江州、南康等路軍民都總管,有自行處置軍政事務之權。

其後義軍聲勢大張,元朝守臣往往棄城逃遁。黼困守孤城,外無援兵。二月五日義軍迫近城下,行省平章政事禿堅不花自北門遁。黼領兵登城,指揮堅守。義軍焚西門,又轉攻破東門而入。城破,黼與之巷戰,高呼“殺我”“,毋殺百姓”,被刺墮馬後,不屈而死,葬於九江東門外。

朝廷得報告後,贈黼攄忠秉義效節功臣、資德大夫、淮南江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上護軍,追封隴西郡公,謚忠文。詔立廟江州,賜額崇烈。

李齊字公平,廣平人。家貧,在江南教書,工於辭章。元統元年(1333)進士第一,歷任河南淮西廉訪司、高郵知府職,頗有政治聲望。至正十年(1350),突有強人入府驛,取十二匹馬去,齊親自追殺,奪回馬匹。十一年,州人秦觀保造兵械,圖謀不軌,亦為齊所擒誅。

十三年,泰州白駒場亭民張士誠起事,攻破泰州。淮南行省遣齊招降,被拘。後士誠等自相殘殺,始縱齊歸。泰州一度重歸朝廷控制,但起事民眾有相當勢力,再加上士誠的鼓動,殺參知政事趙璉,奪官庫及富豪財產,進入得勝湖,攻下興化縣。行省以左丞亻契哲篤陪同宗王鎮守高郵,使李齊出守甓社湖。

夏五月二十九日,義軍攻入城內,省憲官皆逃遁。齊急自甓社湖還高郵救城,城不可入。義軍乃連興化,接得勝湖,蔓延入寶應縣。此時朝廷下詔,表示願意赦免起事人等。詔至高郵,義軍偽稱“李知府來,我們願受命”。行省急於求成,強求齊奉詔前往。實則士誠無降意,只想借往返交涉拖延時間,以修繕城郭而已,因此,下齊於獄中。官軍得知此情,乃驅兵攻城。士誠呼齊使跪,齊拒之,說,“吾膝如鐵,豈能為爾屈。”士誠怒,扌追碎其膝而使之歪倒。

有人說,泰不華、李黼、李齊是大比中的三魁。泰沒于海,黼隕於九江,齊死於高郵。彼等之死,皆可說不負所學也。

褚不華字君實,隰州石樓人,性格沉默,有器度。自泰定初年,先後任中瑞司譯史、海道副千戶、嘉興路治中、南台及西台監察御史、河西道廉訪僉事、淮東副使。

汝州與潁州農民舉行起義,聲勢很大。不華巡視各郡,至淮安,極力策劃抵抗義軍防務,使義軍受到重創。並請知樞密院老章,判官劉甲守韓信城,相犄角為聲援。還向朝廷檢舉總兵及諸將臨戰觀望之罪。朝廷錄其功,升為廉訪使,官階中奉大夫。劉甲有智勇,屢戰輒勝,義軍稱之為“劉鐵頭”,頗受不華信賴。總兵聞不華揭發自己,益憤嫉,令甲將兵轉戰他處,企圖使不華失去聲援。甲去後,韓信城失守,義軍乃掘塹相連,立水寨圍困官兵。後來,有朝廷方面的天長青軍和普顏帖木耳統率的黃軍相繼譁變,義軍挾之來攻。不華知形勢緊急,退入哈剌章營。義軍離去後,他才出來到楊村橋。沒料到義軍突然到來,殺廉訪副使不達失里。不華帶著殘兵逃入淮安。這時該城之東、西、南三面皆義軍,惟北門通沭陽。淮安的糧草仰沭陽供給。但是義軍占據了赤鯉湖,截斷了去沭陽的道路。義軍欲取淮安孤城,將柵欄推進到南瑣橋。不華與元帥張存義出大西門,恰好遇僉事忽都不花率兵沖義軍柵欄,作拚死戰鬥,義軍被迫北退二十餘里。

城中食糧斷絕,元帥吳德王秀運糧萬斛入河,竟為義軍所掠,德王秀隻身逃脫。此後義軍與青軍圍攻淮安日急,總兵屯於五百里外的下邳,按兵不動。不華十餘次遣兵告急,皆不聽。城中餓者仆道上,一切草木螺蛤、魚蛙、燕烏及革華皮鞍革詹、皮箱乃至廢弓之筋皆食盡,後來甚至有人相食的慘況。留下的人多露處,撤屋為薪,街坊生長荊棘。力既盡,城陷,不華堅守西門,兵盡援絕,城陷被俘,為義軍所殺。時至正十六年(1356)十月事也。

不華守淮安五年,身經百戰,對朝廷忠心耿耿,人們把他比作唐代的張巡。朝廷得報告,贈翰林學士承旨、榮祿大夫、柱國,追封衛國公,謚曰忠肅,賜鈔兩百錠以撫恤其家屬。

郭嘉字元禮,濮陽人。祖郭昂,父郭惠,都是有戰功的武將。嘉胸懷大志,由國子考中泰定三年(1326)進士,先後任彰德路林州判官、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廣東道宣慰使司都元帥府經歷、京畿漕運使司副使、監察御史等職。

海盜興起時,朝廷欲於浙東溫州、台州及慶元三路建立水軍萬戶來防禦。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乃提升嘉為禮部員外郎,使嘉馳至慶元,與江浙行省商議抗海盜事宜。嘉至慶元,先征地方父老之意,知其不便,始建議停辦。

朝廷為了綏靖遼東,乃授嘉為東寧路總管兼理後方士兵家屬的農業生產和防禦。屢有軍事行動,需供糧餉。百姓苦於強制徵購和轉運糧食的困難,官吏也乘機敲詐勒索。嘉設法計民戶口,分等負擔,對百姓有利。朝廷有詔要求結聚民兵,嘉招集百姓數千,按萬夫、千夫、百夫的編制組織民兵,各設長統之,進行軍事訓練。這支隊伍號令統一,賞罰分明。在東方各郡中,唯嘉之轄地兵精糧足。

至正十八年(1358),反元義軍攻下上京遼陽,嘉率兵抵禦。去城十五里,遇一支五百餘人的隊伍,自稱官軍,嘉懷疑他們是偽裝之師,不久,他們脫下青衣,內穿紅衣,實際是紅巾軍。嘉分兵兩隊夾攻之,俘義軍數百,死者無數。但義軍勢力日益強大,嘉見孤城無援,乃集諸同僚議攻守之策,眾皆失措。嘉決計將家中所有衣服財物犒賞民兵,以鼓舞士氣。且說“:自我祖宗以來,對王室都有功勳,我現在盡忠朝廷,是分內之事。況身守此土,當置生死於度外,身外之物,又何足恤?”

不久,義軍至,圍城數十里,且高呼:“我已得遼陽,何不出降!”嘉開西門迎戰,眾寡不敵,力戰陣亡。朝廷聞知,贈崇化宣力效忠功臣、資善大夫、河南江北等處行省左丞、上護軍,封太原郡公,謚忠烈。

喜同,河西人。初為後宮衛士,因有才被選為承徽寺經歷,再調南陽縣達魯花赤。兩年後紅巾軍起,陷鄧州,抵南陽。時南陽無城無守兵,喜同用計俘義軍數人,從口供中得知大隊人馬將至,於是日夜親督丁壯巡邏守備。有大司農錢木爾者,擁兵駐諸葛庵,遭義軍襲擊而死。義軍乃乘勝進攻南陽,喜同見義軍勢威難敵,決心死守,並對家人說“:我們現在不能相互照顧了,宜各自逃生。我有守城之責,當以死報國。”南陽城中一片混亂,喜同鼓勵兵丁與義軍作殊死搏鬥。義軍知道喜同後無援軍,進攻愈急。南陽城陷,喜同在突圍中身被數創被俘,為義軍所殺。妻邢氏,得知丈夫戰死,乃率家僮數人出走,遇義軍時拚死抵抗,亦被殺。一家死二十餘人,朝廷追贈南陽路判官。

卞琛,大名人。世代以農為業,早年遊學京師,得補國子生。及母喪歸家守孝、務農。

至正十二年(1352),鄰郡人民起義反元,迅速擴展到大名,琛與侄子小十及府吏李仲亨商議,組織丁壯數百人與義軍對抗。因丁壯皆百姓,無弓矢戈矛等武器,只能以鐮刀鋤頭及木棒與義軍周鏇。義軍矢如雨集,琛眾潰敗,小十、仲亨死,琛被擒。義軍欽佩琛之為人,告訴琛說:“你如順從我們,便鬆綁,如不從,便殺死你。”琛唾罵說“:我國子生也。你們背叛朝廷,不忠不義,我寧可為忠義而死,不願從叛逆而生。”琛罵義軍不止,屢勸不聽,最後被殺。

顏瑜字德潤,兗州曲阜人,是復聖公顏淵五十七代孫。因其品行道義優異被推舉為鄒及陽曲兩縣教諭。至正十八年(1358),田豐在山東起事,瑜攜家逃避鄆城。路上遇到義軍,瑜說自己是東魯書生,義軍說:“你是書生,我們不殺你,可是要隨我們去見主帥。”瑜罵道“:你們是賊,何來主帥?”義軍怒,欲殺之,瑜無懼色。義軍又欲使之寫軍旗上的字,瑜說:“你們是大元百姓,天下亂,你們不應朝廷召募當兵,今反而背叛朝廷,實不應該。我腕可斷,也不能為你們寫旗。”義軍怒,以槍刺瑜,瑜至死罵不絕口,其妻、子亦皆為義軍所殺。

又有曹彥可,亳州人。適鄉里中多目不識丁的農民起義。破亳城後,揭帛於竿,群劫彥可家,以刀斧迫使寫旗。彥可唾之曰:“我儒生只知忠君孝父,寧可死,也不會為你們寫旗。”義軍憤怒,遂見害,時年已七十。彥可家素貧,又死於亂,死後是以草蓆裹屍下葬的。義軍失敗後,地方官府向上具報此情,中書省撥給安葬費若干,皇帝賜謚節愍。

王士元字堯佐,恩州人。泰定四年(1327)進士,曾任棣州判官及磁州知州。時正值朝廷用兵之際,經常征派軍餉,人民負擔不了。士元努力為百姓減輕負擔,以致受到軍隊將士們的凌辱和呵責,也不迴避。後改任氵睿州知州,氵睿州靠近黃河,也曾經發生過反對元朝統治的戰亂,城堞不完整,市井荒廢。士元悒悒不得志,但處事仍不改其一貫認真負責的態度。

至正十七年(1357),義軍再攻氵睿州,州兵皆潰散,士元自己獨坐堂上,對兒子致微說“,我是地方官,呆在這裡不逃走,是我的職責所在。至於你,是可以離此逃生的。”其子不忍離去。不久,義軍至,問是何人,士元叱曰:“我王知州也,強賊識我否?”並揮拳毆打義軍,遂被殺死,其子亦死。

楊朴字文素,河南人。早年以文學得推舉為吏,官至滁州全椒縣尹。滁州與廬江接界,廬江陷落後,滁人震恐。行省參政也先在滁指揮戰爭,但他不知兵,每天只是縱飲作樂而矣。及至暮,城門不鎖,義軍已入城縱火,也先才停杯逾城出走。楊朴自認為必死,乃先殺害自己的妻女,然後穿朝服坐堂上等死。義軍至,欲使朴降服,朴指妻女屍體說“:我已自己殺害了我的家屬,我現在正想死在我的官位上,你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乃連連向義軍臉上唾口沫,義軍怒,捆朴,倒懸樹上,盡割其肉至死。

趙璉字伯器,趙宏偉的孫子。至治元年(1321)進士,授嵩州判官。後歷任汴梁路祥符縣尹、國子監助教、湖廣行省左右司郎中、杭州路總管等職。

杭州是東南一帶複雜難治的郡,地大人多,地位較高的官多不稱職。璉為人剛毅開朗,精力過人,僚吏莫不信服他的英明果斷,有事不敢隱瞞。浙右百姓苦於徭役,百姓擔任坊正里正的,莫不弄得家庭破產。朝廷知道此情況不能繼續,便令行省召集八郡守商討便民之法,璉提議,對屬縣坊正的負擔收雇役錢;對里正的負擔,則在賦中均攤後徵收,百姓都認為此法甚好。有壞人率領同黨持刀在市內強索金錢,市民只好按戶徵收給與,無人敢說不給。璉說:“此事不能繼續!”乃遣兵卒乘其不備將他們逮捕斬首示眾。次年召回朝拜為吏部侍郎。杭州人十分懷念,在他離任後將其政績刻於碑上,以資表彰。

璉先後遷任中書左司郎中、禮部尚書、戶部參議中書省事、山北遼東道廉訪使。當時河南農民起義軍興起,湖廣、荊襄都失守,兩淮也騷動不安,朝廷便分出河南一部分地區設立淮南江北行省於揚州,任璉為參知政事。璉正患水腫病,抱病登車至揚州赴任。既至,鎮守淮安,後又移鎮真州。

當時,張士誠起兵于海濱,連下泰州、興化,行省派兵征討無效,乃命高郵知府李齊往招安,士誠因而請降,行省授士誠以民職,並要求士誠參加平叛以報效朝廷。行省為了就近控制士誠,遂令璉移鎮泰州,璉乃催促士誠準備兵船來濠、泗,士誠疑懼不肯起程,後又窺知璉無準備,便又起來造朝廷的反。夜四鼓,縱火登城。璉忙執佩刀上馬,與起義軍展開巷戰。義軍包圍了趙璉,並邀請璉至其船。璉質問他們:“你們罪在不赦,現在我們已經寬恕你們,不殺你們,還賜給你們名爵,朝廷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們,致使你們投降後又造反呢?你們棄信背叛天子,滅頂之災已在眼前,我是執政大臣,豈能向你輩屈服?”於是仍馳騎奮擊。起義軍以槊撞璉墜地,欲將璉抬上他們的兵船。璉目真目大罵,便被殺。璉仆揚兒以身護璉,亦被殺。動亂平定後,州民收璉屍,歸葬於真州。朝廷得知此情後,賜安葬費三百錠,還封其子趙錡為官。

孫捴字自謙,曹州人。至正二年(1342)進士,授濟寧路錄事。張士誠在高郵起義時,或謂其有降意,朝廷擇烏馬兒為使,往招士誠,並用捴伴隨。時捴在家,不知此事。中書藉口捴有集賢院待制之職,給以使用驛站的方便,捴勉強奉命到高郵,張士誠並不以禮相迎。捴等進入高郵城後,對士誠反覆勸說,士誠肅敬地聽著。等捴講完話後,士誠便將他拘於他室,有時一日給一頓飯,有時隔日給一頓飯,還想勸捴投降,捴只是咒罵而已。士誠令其部下毆打捴,放肆凌辱捴,但捴一點也不驚恐。

士誠移駐平江,捴與士誠部將張茂先商議後,派壯士浦四、許誠,將捴送來的驛傳文書送交鎮南王府,約鎮南王定期派兵來收復高郵。事情敗露後,士誠執捴訊問,捴罵聲不絕,終為士誠所殺。後義軍中有失節者時,經常自相譏刺說:“這難道是孫待制嗎?”朝廷得知孫之事跡,贈翰林侍讀學士、中奉大夫、護軍,追封曹南郡公,謚忠烈,賜田三頃,撫恤其家屬。

石普字元周,徐州人。至正五年(1345)進士,授國史院編修官,後改任經正監經歷。淮東淮西義軍起事,朝廷方用兵之際,普一向以將略見稱,同僉樞密院事董鑰曾向朝廷推薦他的才能,恰好丞相脫脫討伐徐州,便使石普從行。徐州平定後,論功行賞,遷升普為兵部主事。不久,又升為樞密院都事,隨樞密院官守淮安。

張士誠占據高郵,普向丞相面陳破張之策,且說:“高郵恃有大湖之險,多是低凹沼澤地,騎兵不能去,如給我三萬步兵,保證能攻下高郵。高郵一平定,濠泗便容易攻破,我願為先鋒,以忠義號召天下。”丞相認為他有壯志,命他擔任山東民兵萬戶府事,招民兵萬人隨行。但這時汝中柏正當權,暗中破壞,將石普帶的士兵減少一半。原先是同意石普自己可以相機做某些決定,但在動身時卻又規定他要聽淮南行省的節制。

石普的部隊到達范水寨時,太陽已偏西,石普便下令部隊開飯,深夜三刻,石普下令部隊秘密轉移到寶應,而軍營中的更鼓偽裝得像平時一樣。部隊到達寶應後,便立即下令登城,把旗幟插在城上,起義軍的守軍大驚潰散,石普便出榜安民,收回了寶應。諸將妒嫉石普立功,便水陸爭進,乘勝拔十餘寨,斬起義軍數百。將抵高郵城時,石普分兵三路:一趨城東,準備水戰;一為奇兵,以斷後路;石普自帶一路攻北門。義軍不能支,退回城內。石普身先士卒,追擊義軍,並縱火燒城門。義軍恐懼,謀棄城走。但這時朝廷的援軍取觀望態度,按兵不動;而且忌妒石普。總兵者派蒙古軍千騎,突然出現在石普軍隊前面以奪取先入高郵之功。守城義軍誓死抵抗,蒙古軍膽怯後退,石普極力阻止他們,阻止不住,遭義軍反擊,大多墜入水中。

石普軍潰散,義軍乃乘機進擊,石普率殘兵抵抗,血戰良久,仗劍大呼曰“:大丈夫當為國死,敢有不前進者,斬!”乃直入義軍陣地,從者僅三十人。至傍晚,援軍不至,受傷墜馬,復步戰數合。義軍有謂“:此必頭目,不可使逃走,要捉活的。”石普叱曰“:死賊奴,我即石都事,何雲頭目!”時右臂中槍,猶握槍力戰,與從者皆戰死。

楊乘字文載,濱州渤海人。至正初年,為介休縣縣令。當時鬧饑荒,百姓舉義反對官府。乘立法招安,使其有自新之路。百姓拋棄兵器,願為良民。其後,累官至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因漕運糧船被海寇搶劫而免官,寓居松江。

張士誠入平江,其部下郭良弼、董綬推薦乘於士誠,士誠遣張經去招降乘,乘說“:良弼與綬都是名臣,今皆叛朝廷,反來招我,大概是想我幫他們實現他們的邪惡意圖!”又責問張經平日讀書如何,經低頭不能回答。乘乃與客痛飲,終日不言。客問曰:“今後做何打算?”乘回答“:乘以一小吏致身顯官,有死而已,還往何處去!”張經見狀更急於促使乘啟程,乘整理衣冠自殺而死,時年六十四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