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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二百三十一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奸臣二

○蔡京(弟卞 子攸 翛) 趙良嗣(張覺 郭藥師附)

蔡京字元長,興化仙遊人。登熙寧三年進士第,調錢塘尉、舒州推官,累遷起居郎。使遼還,拜中書舍人。時弟卞已為舍人,故事,入官以先後為序,卞乞班京下。兄弟同掌書命,朝廷榮之。改龍圖閣待制、知開封府。

元豐末,大臣議所立,京附蔡確,將害王珪以貪定策之功,不克。司馬光秉政,復差役法,為期五日,同列病太迫,京獨如約,悉改畿縣雇役,無一違者。詣政事堂白光,光喜曰:"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已而台諫言京挾邪壞法,出知成德軍,改瀛州,徙成都。諫官范祖禹論京不可用,乃改江、淮、荊、浙發運使,又改知揚州。歷鄆、永興軍,遷龍圖閣直學士,復知成都。

紹聖初,入權戶部尚書。章惇復變役法,置司講議,久不決。京謂惇曰:"取熙寧成法施行之爾,何以講為?"惇然之,雇役遂定。差雇兩法,光、惇不同。十年間京再蒞其事,成於反掌,兩人相倚以濟,識者有以見其奸。

卞拜右丞,以京為翰林學士兼侍讀,修國史。文及甫獄起,命京窮治,京捕內侍張士良,令述陳衍事狀,即以大逆不道論誅,並劉摯、梁燾劾之。衍死,二人亦貶死,皆錮其子孫。王岩叟、范祖禹、劉安世復遠竄。京覬執政,曾布知樞密院,忌之,密言卞備位承轄,京不可以同升,但進承旨。

徽宗即位,罷為端明、龍圖兩學士,知太原,皇太后命帝留京畢史事。逾數月,諫官陳瓘論其交通近侍,瓘坐斥,京亦出知江寧,頗怏怏,遷延不之官。御史陳次升、龔、陳師錫交論其惡,奪職,提舉洞霄宮,居杭州。

童貫以供奉官詣三吳訪書畫奇巧,留杭累月,京與游,不捨晝夜。凡所畫屏幛、扇帶之屬,貫日以達禁中,且附語言論奏至帝所,由是帝屬意京。又太學博士范致虛素與左街道錄徐知常善,知常以符水出入元符後殿,致虛深結之,道其平日趣向,謂非相京不足以有為。已而宮妾、宦官合為一詞譽京,遂擢致虛右正言,起京知定州。崇寧元年,徙大名府。韓忠彥與曾布交惡,謀引京自助,復用為學士承旨。徽宗有意修熙、豐政事,起居舍人鄧洵武黨京,撰《愛莫助之圖》以獻,徽宗遂決意用京。忠彥罷,拜尚書左丞,俄代曾布為右僕射。制下之日,賜坐延和殿,命之曰:"神宗創法立制,先帝繼之,兩遭變更,國是未定。朕欲上述父兄之志,卿何以教之?"京頓首謝,願盡死。二年正月,進左僕射。

京起於逐臣,一旦得志,天下拭目所為,而京陰托"紹述"之柄,箝制天子,用條例司故事,即都省置講議司,自為提舉,以其黨吳居厚、王漢之十餘人為僚屬,取政事之大者,如宗室、冗官、國用、商旅、鹽澤、賦調、尹牧,每一事以三人主之。凡所設施,皆由是出。用馮澥、錢遹之議,復廢元祐皇后。罷科舉法,令州縣悉仿太學三舍考選,建辟雍外學於城南,以待四方之士。推方田於天下。榷江、淮七路茶,官自為市。盡更鹽鈔法,凡舊鈔皆弗用,富商巨賈嘗齎持數十萬緡,一旦化為流丐,甚者至赴水及縊死。提點淮東刑獄章縡見而哀之,奏改法誤民,京怒,奪其官。因鑄當十大錢,盡陷縡諸弟。御史沈畸等用治獄失意,羈削者六人。陳瓘子正匯以上書黥置海島。

南開黔中,築靖州。辰溪徭叛,殺漵浦令,京重為賞,募殺一首領者賜之絹三百,官以班行,且不令質究本末。荊南守馬珹言:"有生徭,有省地徭,今未知叛者為何種族,若計級行賞,俱不能無枉濫。"蔣之奇知樞密院,恐忤京意,白言珹不體國,京罷珹,命舒亶代之,以剿無群徭為期。西收湟川、鄯、廓,取牜羊牁、夜郎地。

擢童貫領節度使,其後揚戩、藍從熙、譚稹、梁師成皆踵之。凡寄資一切轉行,祖宗之法蕩然無餘矣。又欲兵柄士心皆歸己,建澶、鄭、曹、拱州為四輔,各屯兵二萬,而用其姻昵宋喬年、胡師文為郡守。禁卒乾掫月給錢五百,驟增十倍以固結之。威福在手,中外莫敢議。累轉司空,封嘉國公。

京既貴而貪益甚,已受僕射奉,復創取司空寄祿錢,如粟、豆、柴薪與傔從糧賜如故,時皆折支,亦悉從真給,但入熟狀奏行,帝不知也。

時元祐群臣貶竄死徙略盡,京猶未愜意,命等其罪狀,首以司馬光,目曰奸黨,刻石文德殿門,又自書為大碑,遍班郡國。初,元符末以日食求言,言者多及熙寧、紹聖之政,則又籍范柔中以下為邪等凡名在兩籍者三百九人,皆錮其子孫,不得官京師及近甸。五年,進司空、開府儀同三司、安遠軍節度使,改封魏國。

時承平既久,帑庾盈溢,京倡為豐、亨、豫、大之說,視官爵財物如糞土,累朝所儲掃地矣。帝嘗大宴,出玉琖、玉卮示輔臣曰:"欲用此,恐人以為太華。"京曰:"臣昔使契丹,見玉盤琖,皆石晉時物,持以夸臣,謂南朝無此。今用之上壽,於禮無嫌。"帝曰:"先帝作一小台財數尺,上封者甚眾,朕甚畏其言。此器已就久矣,倘人言復興,久當莫辨。"京曰:"事苟當於理,多言不足畏也。陛下當享天下之奉,區區玉器,何足計哉!"

五年正月,彗出西方,其長竟天。帝以言者毀黨碑,凡其所建置,一切罷之。京免為開府儀同三司、中太乙宮使。其黨陰援於上,大觀元年,復拜左僕射。以南丹納土,躐拜太尉,受八寶,拜太師。

三年,台諫交論其惡,遂致仕。猶提舉修《哲宗實錄》,改封楚國,朝朔望。太學生陳朝老追疏京惡十四事,曰瀆上帝、罔君父、結奧援、輕爵祿、廣費用、變法度、妄製作、喜導諛、箝台諫、熾親黨、長奔競、崇釋老、窮土木、矜遠略。乞投畀遠方,以御魑魅。其書出,士人爭相傳寫,以為實錄。四年五月,彗復出奎、婁間,御史張克公論京輔政八年,權震海內,輕錫予以蠹國用,托爵祿以市私恩,役將作以葺居第,用漕船以運花石。名為祝聖而修塔,以壯臨平之山;託言灌田而決水,以符"興化"之讖。法名退送,門號朝京。方田擾安業之民,圜土聚徙郡之惡。不軌不忠,凡數十事。先是,御史中丞石公弼、侍御史毛注數劾京,未允,至是,貶太子少保,出居杭。

政和二年,召還京師,復輔政,徙封魯國,三日一至都堂治事。京之去也,中外學官頗有以時政為題策士者。提舉淮西學士蘇棫欲自售,獻議請索五年間策問,校其所詢,以觀向背,於是坐停替者三十餘人。初,國制,凡詔令皆中書門下議,而後命學士為之。至熙寧間,有內降手詔不由中書門下共議,蓋大臣有陰從中而為之者。至京則又患言者議己,故作御筆密進,而丐徽宗親書以降,謂之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坐之。事無巨細,皆托而行,至有不類帝札者,群下皆莫敢言。由是貴戚、近臣爭相請求,至使中人楊球代書,號曰"書楊",京復病之而亦不能止矣。

既又更定官名,以僕射為太、少宰,自稱公相,總治三省。追封王安石、蔡確皆為王,省吏不復立額,至五品階以百數,有身兼十餘奉者。侍御史黃葆光論之,立竄昭州。拔故吏魏伯芻領榷貨,造料次錢券百萬緡進入,徽宗大喜,持以示左右曰:"此太師與我奉料也。"擢伯芻至徽猷閣待制。

京每為帝言,今泉幣所積贏五千萬,和足以廣樂,富足以備禮,於是鑄九鼎,建明堂,修方澤,立道觀,作《大晟樂》,制定命寶。任孟昌齡為都水使者,鑿大伾三山,創天成、聖功二橋,大興工役,無慮四十萬。兩河之民,愁困不聊生,而京僴然自以為稷、契、周、召也。又欲廣宮室求上寵媚,召童貫輩五人,風以禁中逼側之狀。貫俱聽命,各視力所致,爭以侈麗高廣相夸尚,而延福宮、景龍江之役起,浸淫及於艮岳矣。

子攸、壝、絛,攸子行,皆至大學士,視執政。鞗尚茂德帝姬。帝七幸其第,賚予無算。命坐傳觴,略用家人禮。廝養居大官,媵妾封夫人,然公論益不與,帝亦厭薄之。

宣和二年,令致仕。六年,以朱勔為地,再起領三省。京至是四當國,目昏眊不能事事,悉決於季子絛。凡京所判,皆絛為之,且代京入奏。每造朝,侍從以下皆迎揖,呫囁耳語,堂吏數十人,抱案後從,由是恣為奸利,竊弄威柄,驟引其婦兄韓梠為戶部侍郎,媒糵密謀,斥逐朝士,創宣和庫式貢司,四方之金帛與府藏之所儲,盡拘括以實之,為天子之私財。宰臣白時中、李邦彥惟奉行文書而已,既不能堪。兄攸亦發其事,上怒,欲竄之,京力丐免,特勒停侍養,而安置韓梠黃州。未幾,褫絛侍讀,毀賜出身敕,而京亦致仕。方時中等白罷絛以撼京,京殊無去意。帝呼童貫使詣京,令上章謝事,貫至,京泣曰:"上何不容京數年,當有相讒譖者。"貫曰:"不知也。"京不得已,以章授貫,帝命詞臣代為作三表請去,乃降制從之。

欽宗即位,邊遽日急,京盡室南下,為自全計。天下罪京為六賊之首,侍御史孫覿等始極疏其奸惡,乃以秘書監分司南京,連貶崇信、慶遠軍節度副使,衡州安置,又徙韶、儋二州。行至潭州死,年八十。

京天資凶譎,舞智御人,在人主前,顓狙伺為固位計,始終一說,謂當越拘攣之俗,竭四海九州之力以自奉。帝亦知其奸,屢罷屢起,且擇與京不合者執政以柅之。京每聞將退免,輒入見祈哀,蒲伏扣頭,無復廉恥。燕山之役,京送攸以詩,陽寓不可之意,冀事不成得以自解。見利忘義,至於兄弟為參、商,父子如秦、越。暮年即家為府,營進之徒,舉集其門,輸貨僮隸得美官,棄紀綱法度為虛器。患失之心無所不至,根株結盤,牢不可脫。卒致宗社之禍,雖譴死道路,天下猶以不正典刑為恨。

子八人,壝先死,攸、翛伏誅,絛流白州死,鞗以尚帝姬免竄,餘子及諸孫皆分徙遠惡郡。

卞字元度,與京同年登科,調江陰主簿。王安石妻以女,因從之學。元豐中,張璪薦為國子直講,加集賢校理、崇政殿說書,擢起居舍人,歷同知諫院、侍御史。居職不久,皆以王安石執政親嫌辭。拜中書舍人兼侍講,進給事中。

哲宗立,遷禮部侍郎。使於遼,遼人頗聞其名。卞適有寒疾,命載以白馳車,典客者曰:"此,君所乘,蓋異禮也。"使還,以龍圖閣待制知宣州,徙江寧府,歷揚、廣、越、潤、陳五州。廣州寶貝叢湊,一無所取。及徙越,夷人清其去,以薔薇露灑衣送之。

紹聖元年,復為中書舍人,上疏言:"先帝盛德大業,卓然出千古之上,發揚休光,正在史策。而實錄所紀,類多疑似不根,乞驗索審訂,重行刊定,使後世考觀,無所迷惑。"詔從之。以卞兼國史修撰。初,安石且死,悔其所作《日錄》,命從子防焚之,防詭以他書代。至是,卞即防家取以上,因芟落事實,文飾奸偽,盡改所修實錄、正史,於是呂大防、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皆獲深譴。遷翰林學士。

四年,拜尚書左丞,專托"紹述"之說,上欺天子,下脅同列。凡中傷善類,皆密疏建白,然後請帝親札付外行之。章惇雖鉅奸,然猶在其術中。惇輕率不思,而卞深阻寡言,論議之際,惇毅然主持,卞或噤不啟齒。一時論者以為惇跡易明,卞心難見。

徽宗即位,諫官陳瓘、任伯雨、御史龔夬疏其兄弟奸惡,瓘並數卞尊私史以厭宗廟之罪,伯雨言:"卞之惡有過於惇。去年封事,數千人皆乞斬惇、卞,公議於此可見矣。"遂陳其大罪有六,曰:"誣罔宣仁聖烈保佑之功,欲行追廢,一也;凡紹聖以來竄逐臣僚,皆卞啟而後行,二也;宮中厭勝事作,哲宗方疑,未知所處,惇欲召禮法官通議,卞云:'既犯法矣,何用禮法官議?'皇后以是得罪,三也;編排元祐章牘,萋菲語言,被罪者數千人,議自卞出,四也;鄒浩以言忤旨,卞激怒哲宗,致之遠謫,又請治其親故送別之罪,五也;蹇序辰建看詳訴理之議,章惇遲疑未應,卞即以二心之言迫之,惇默不敢對,即日置局,士大夫得罪者八百三十家,凡此皆卞謀之而惇行之,六也。願亟正典刑,以謝天下。"詔以資政殿學士知江寧府,連貶少府少監、分司池州。

才逾歲,起知大名府,徙揚州,召為中太乙宮使,擢知樞密院。時京居相位,卞禮辭,不許。帝謀復湟、鄯,問於卞,卞以王厚、高永年對。與京合謀,竭府藏以事邊,募商人運糧,不復問其直貴賤。鄯、廓至斗米錢四千,束芻錢千二百,秦中騷困。及取三州,進金紫光祿大夫,永年竟為帳下執去以降。自是西方交兵,連年不息,追仇任伯雨所言,曲自辦理。至欲會獄證治,諸人坐貶。

卞居心傾邪,一意以婦公王氏所行為至當。兄晚達而位在上,致己不得相,故二府政事時有不合。京以中旨用童貫為陝西制置使,卞言不宜用宦者,右丞張康國引李憲故事以對,卞曰:"用憲已非美事,憲猶稍習兵,貫略無所長,異時必誤邊計。"帝令中書行之。京於帝前詆卞,卞求去,以資政殿大學士知河南。

妖人張懷素敗,卞素與之游,謂其道術通神,嘗識孔子、漢高祖,至稱為大士,坐降職。鏇加觀文殿學士,拜昭慶軍節度使,入為侍讀,進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易節鎮東。

政和末,謁歸上冢,道死,年六十。贈太傅,謚曰文正。高宗即位,追責為寧國軍節度副使。紹興五年,又貶單州團練副使。

攸字居安,京長子也。元符中,監在京裁造院。徽宗時為端王,每退朝,攸適趨局,遇諸途,必下馬拱立,王問左右,知為蔡承旨子,心善之。及即位,記其人,遂有寵。

崇寧三年,自鴻臚丞賜進士出身,除秘書郎,以直秘閣、集賢殿修撰編修《國朝會要》,二年間至樞密直學士。京再入相,加龍圖閣學士兼侍讀,詳定《九域圖志》,修《六典》,提舉上清寶籙宮、秘書省兩街道錄院、禮制局。道、史官僚合百人,多三館雋游,而攸用大臣子領袖其間,懵不知學,士論不與。初置宣和殿,命為大學士,賜球文方團金帶,改淮康軍節度使。

帝將去京,先逐其黨劉昺、劉煥等,使御史中丞王安中劾之。攸通籍禁庭,聞其事,亟請間百拜以懇,帝意遂解。其後與京權勢日相軋,浮薄者復間之,父子各立門戶,遂為仇敵。攸別居賜第,嘗詣京,京正與客語,使避之,攸甫入,遽起握父手為胗視狀,曰:"大人脈勢舒緩,體中得無有不適乎?"京曰:"無之。"攸曰:"禁中方有公事。"即辭去。客竊窺見,以問京,京曰:"君固不解此,此兒欲以為吾疾而罷我也。"閱數日,京果致仕。以季弟絛鍾愛於京,數請殺之,帝不許。

攸歷開府儀同三司、鎮海軍節度使、少保,進見無時,益用事,與王黼得預宮中秘戲,或侍曲宴,則短衫窄褲,塗抹青紅,雜倡優侏儒,多道市井淫媟謔浪語,以蠱帝心。妻宋氏出入禁掖,子行領殿中監,視執政,寵信傾其父。帝留意道家者說,攸獨倡為異聞,謂有珠星璧月、跨鳳乘龍、天書雲篆之符,與方士林靈素之徒爭證神變事。於是神霄、玉清之祠遍天下,咎端自攸興矣。

童貫伐燕,以攸副宣撫,攸童騃不習事,謂功業可唾手致。入辭之日,二美嬪侍上側,攸指而請曰:"臣成功歸,乞以是賞。"帝笑而弗責。涿州留守郭藥師擁所部八千人舉涿、易二州降,進攸少傅。王師入燕,進少師,封英國公。還,領樞密院。王黼罷政,帝欲大用攸,既而悔之,但進太保,徙封燕。帝欲內禪,親書"傳位東宮"字授李邦彥,邦彥卻立不敢承,遂以付攸。攸退,屬其客給事中吳敏,議遂定。

靖康元年,從上皇南下。及還都,始責為大中大夫,繼而安置永州,連徙潯、雷。京死,御史言攸罪不減乃父,燕山之役禍及宗社,驕奢淫泆載籍所無,當竄諸海島。詔置萬安軍,尋遣使者隨所至誅之。

翛初以恩澤為親衛郎、秘書丞,至保和殿學士。宣和中,拜禮部尚書兼侍講。時棻弟兄亦知事勢日異,其客傅墨卿、孫傅等復語之曰:"天下事必敗,蔡氏必破,當亟為計。"翛心然之,密與攸議,稍持正論,故與京異。然皆蓄縮不敢明言,遂引吳敏、李綱、李光、楊時等用之,以挽物情。尋加大學士,提舉醴泉觀。

欽宗立,翛上募兵陝西策,自請行,又勸西幸,帝頗採納,俾知京兆府。計垂就,攸忌其功成,會金破濬州,徽宗南幸,攸假徽宗旨,請翛守鎮江,改資政殿大學士。或謂翛前計已乖,宜勿行。翛幸得去,不復辭。流言至京師,謂將復辟於鎮江。帝趣迎上皇還,而責翛昭信軍節度副使。

攸之誅也,御史陳述且行,帝取詔批其尾曰:"翛亦然。"於是並誅。

崈者,京族子也。性矯妄,善談鬼神事。當承門蔭,固推與庶兄,宗族稱為賢。崇寧初,京黨以學行修飭聞諸朝,與泉州布衣呂注皆著道士服。召入謁,累官拜給事中兼侍讀。

京去位,為言者所攻,以顯謨閣待制提舉崇福宮。言者復論其不學無文,結豪民,規厚利,持道家吐納之說以為論思,侍立集英瞑目自若為不恭,遂奪職。陳正匯上京變事,置獄京師,具陳在杭州時,日聞崈盛言京有後福,獄上,詔削其籍。京復相,徽宗戒毋得用崈但復集英殿修撰,鏇還待制,提點洞霄宮。宣和中,卒。

趙良嗣,本燕人馬植,世為遼國大族,仕至光祿卿。行污而內亂,不齒於人。政和初,童貫出使,道盧溝,植夜見其侍史,自言有滅燕之策,因得謁。童貫與語,大奇之,載與歸,易姓名曰李良嗣。薦諸朝,即獻策曰:"女真恨遼人切骨,而天祚荒淫失道。本朝若遣使自登、萊涉海,結好女真,與之相約攻遼,其國可圖也。"議者謂祖宗以來,雖有此道,以其地接諸蕃,禁商賈舟船不得行,百有餘年矣。一旦啟之,懼非中國之利。徽宗召見,問所來之因,對曰:"遼國必亡,陛下念舊民遭塗炭之苦,復中國往昔之疆,代天譴責,以治伐亂,王師一出,必壺漿來迎。萬一女真得志,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事不侔矣。"帝嘉納之,賜姓趙氏,以為秘書丞,圖燕之議自此始。遷直龍圖閣,提點萬壽觀,加右文殿修撰。

宣和二年二月,使於金國,見其主阿骨打,議取燕、雲。使還,進徽猷閣待制。自是將命至六七,頗能緩頰盡心,與金爭議,進龍圖閣直學士。既得燕山,又加延康殿學士、提舉上清宮,官至光祿大夫。

良嗣言:"頃在北國,與燕中豪士劉范、李奭及族兄柔吉三人結義同心,欲拔幽、薊歸朝,瀝酒於北極祠下,祈天為約,俟他日功成,即掛冠謝事,以表本心,初非取功名而徼富貴也。賴陛下威靈,今日之事幸而集,顧前日之約豈可欺哉?願許臣致仕,使得買田歸耕,令有識者曰:'此平燕首謀之人,得請閒退,天下美事也。'不然,則臣為敢欺神明,何所不至?"凡三上章,詔不許。既而朝廷納張覺,良嗣爭之云:"國家新與金國盟,如此必失其歡,後不可悔。"不聽。坐奪職,削五階。

靖康元年四月,御史胡舜陟論其結成邊患,敗契丹百年之好,使金寇侵陵,禍及中國,乞戮之於市。時已竄郴州,詔廣西轉運副使李升之即所至梟其首,徙妻子於萬安軍。

張覺,平州義豐人也。在遼國第進士,為遼興軍節度副使。鎮民殺其節度使蕭諦里,覺拊定亂者,州人推領州事。燕王淳死,覺知遼必亡,籍丁壯五萬人,馬千匹,練兵為備。蕭後遣時立愛來知州,拒弗納。

金人入燕,訪覺情狀於遼故臣康公弼,公弼言彼何能為,當示以不疑,乃以為臨海軍節度使,任知平州。遼相左企弓等將歸東,粘罕欲先遣兵擒覺,公弼曰:"如此是趣之叛也,我請使焉而觀之。"遂往見覺。覺曰:"契丹八路皆陷,今獨平州存,敢有異志?所以未釋甲者,防蕭乾耳。"厚賂公弼使還。公弼道其語,粘罕信之,昇平州為南京,加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企弓、公弼與曹勇義、虞仲文皆東遷。

時燕民盡徙,流離道路。或詣覺訴:"公弼、企弓等不能守燕,致吾民如是。能免我者,非公而誰?"覺召僚屬議,皆曰:"近聞天祚復振於松漠,金人所以急趨山西者,畏契丹議其後也。公能仗大義,迎故主以圖興復,責企弓等之罪而殺之,縱燕人歸燕,南朝宜無不納。儻金人西來,內用營、平之兵,外藉南朝之援,何所懼乎?"覺又訪於翰林學士李石,亦以為然。乃殺企弓等四人,復稱保大三年,繪天祚像於廳事,每事告而後行。呼父老諭曰:"女真,仇也,豈可從?"指其像曰:"此非汝主乎,豈可背?當相約以死,必不得已則歸中國。"燕人尚義,皆景從。於是悉遣徙民歸。

石更名安弼,偕故三司使高黨往燕山說王安中曰:"平州自古形勝之區,地方數百里,帶甲十餘萬,覺文武全才,若為我用,必能屏翰王室。苟為不然,彼西迎天祚,北通蕭乾,將為吾肘腋患矣。"安中深然之,具奏於朝,願以身任其責,令安弼、黨詣京師。徽宗以手札付詹度曰:"本朝與金國通好,信誓甚重,豈當首違?金人昨所以不即討覺者,以兵在關中而覺抗榆關故也。今既已東去,他日西來,則覺蕞爾數城,恐未易當。為今之計,姑當密示羈縻足矣。"而度數誘致之,諷令內附。

宣和五年六月,覺遣書至安撫司云:"金虜恃虎狼之強,驅徙燕京富家巨室,止留空城以塞盟誓,緬想大朝,亦非得已。遺民假道當管,冤痛之聲,盈於衢路。州人不忍,僉謂宜抗賊命,以存生靈,使復父母之邦,且為大朝守御之備,已盡遣其人過界,謹令掌書記張鈞、參謀軍事張敦固詣安撫司聽命。"

金人聞覺叛,遣闍母國王將三千騎來討,覺帥兵迎拒之於營州,闍母以兵少,不交鋒而退,大書於門,有"今冬復來"之語。覺遂妄以大捷聞,朝廷建平州為泰寧軍,拜覺節度使,以安弼、黨、鈞、敦固皆為徽猷閣待制,宣撫司犒以銀絹數萬。詔命至,覺喜,遠出迎。金人諜知,舉兵來,覺不得返,同其弟挾所被詔敕奔燕。母妻先寓營州,為金人所得,弟聞之,亟往降,獻其詔敕。金人圍平州,覺之從弟及侄固守,金人以納叛為責,且求餉糧,凡攻擊數月,州民數千潰圍走,莫肯降。

金人既平二州,始來索覺,王安中諱之。索愈急,乃斬一人貌類者去。金人曰:"此非覺也。覺匿於王宣撫甲仗庫,若不與我,我自以兵取之。"安中不得已,引覺出,數其過,使行刑,覺語殊不遜。既死,函首送之,燕之降將及常勝軍皆泣下,郭藥師曰:"若來索藥師,當奈何?"自是解體,金人終用是啟釁雲。

郭藥師,渤海鐵州人也。遼之將亡,燕王淳募遼東饑民為兵,使之報怨於女真,目曰"怨軍",藥師為之渠首。明年,其兩營叛,藥師殺叛者羅青。都統蕭乾留二千人為四營,以藥師及張令徽、劉舜仁、甄五臣為將。淳建號於燕,改"怨軍"為"常勝軍",擢藥師至諸衛上將軍、涿州留守。淳死,蕭後立,蕭乾專,國人貳。

宣和四年九月,藥師擁所部八千人奉涿、易二州來歸,詔以為恩州觀察使。王師北討,劉延慶與乾軍於盧溝,藥師曰:"乾以全師抗我,燕城必虛,選勁騎襲之,可得也。"延慶遣藥師與諸將帥兵六千,夜半渡河,倍道而進。質明,甄五臣領五千騎奪迎春門以入,大軍繼至,下令納燕人降而盡殺契丹雜虜。藥師遣人諭蕭後,使趣降,後密詔蕭乾還戰於三市,藥師失馬,幾為所擒,遂以敗還,猶進安遠軍承宣使。十二月,拜武泰軍節度使。五年正月,加檢校少保,同知燕山府。

詔入朝,徽宗禮遇甚厚,賜以甲第姬妾。張水嬉於金明池,使觀之,命貴戚大臣更互設宴。又召對於後苑延春殿,藥師拜廷下,泣言:"臣在虜,聞趙皇如在天上,不謂今日得望龍顏。"帝深褒稱之,委以守燕,對曰:"願效死。"又令取天祚以絕燕人之望,變色而言曰:"天祚,臣故主也,國破出走,臣是以降。陛下使臣畢命他所,不敢辭,若使反故主,非所以事陛下,願以付他人。"因涕泣如雨。帝以為忠,解所御珠袍及二金盆以賜。藥師出,諭其下曰:"此非吾功,汝輩力也。"即剪盆分給之。加檢校少傅,歸鎮。

蕭乾犯塞,藥師破其眾於峰山,生擒阿魯太師,獲耶律德光尊號寶劍檢、塗金印,乾尋為部下所殺。策勛加檢校太傅。

初,王安中知燕山府,詹度與藥師同知,藥師自以節鉞,欲居度上。度稱御筆所書有序,藥師不從。加以常勝軍肆橫,藥師右之,度不能制,告於朝廷。慮其交惡,命度與河間蔡靖兩易。靖至,坦懷待之,藥師亦重靖,稍為抑損,安中但諂事之,朝廷亦曲徇其意,所請無不從。良械精甲,多遣部曲貿易他道,為奇巧之物以奉權貴宦侍,於是譽言日聞。專制一路,增募兵號三十萬,而不改左衽,朝論頗以為慮。亟拜太尉,召入朝,辭不至。

帝令童貫行邊,陰察其去就,不然,則挾之偕來。貫至燕,藥師迎於易州,再拜帳下,貫避之,曰:"汝今為太尉,位視二府,與我等耳,此禮何為?"藥師曰:"太師,父也。藥師唯拜我父,焉知其他?"貫釋然。遂邀貫視師,至於迥野,略無人跡,藥師下馬,當貫前掉旗一揮,俄頃,四山鐵騎耀日,莫測其數。貫眾皆失色。歸為帝言,藥師必能抗虜,蔡攸亦從中力主之。金使賀天寧節歸,送伴使見藥師兵,遇之於道,金使為之斂馬引避。鄉兵或持矛揭取其羊羜,皆不敢爭,奏言藥師威聲遠振,攸益謂其可倚,故內地不復防制。屢有告變及得其通金國書,輒不省。

七年十二月,詹度言:"藥師瞻視不常,趣向懷異,蜂目烏喙,怙寵恃功,逆節已萌,兇橫日甚。今聞與金人交結,背負朝廷,興禍不遠,願早為之慮。"始詔遣官究實,而金兵已南下破檀、薊,至玉田。蔡靖遣藥師、張令徽、劉舜仁帥師出御,其夕,令徽遁歸,靖與部使者詣藥師計事,藥師欲降,靖曰:"靖誓死報國,此何言邪?"引佩刀將自剄,藥師抱持之,並諸使者悉鎖於家。斡離不及郊,藥師率軍官迎拜,遂從以南。叛報至,帝猶秘其事,議封為燕王,割地與之,使世守,而已無及。

斡離不至慶源,聞天子內禪,欲回軍,藥師曰:"南朝未必有備,不如姑行。"其後趑趄京城,詰索宮省與邀取寶器服玩,皆藥師導之也。

部分譯文

蔡京字元長,興化仙遊人。登熙寧三年(1070)進士第,調任錢塘尉、舒州推官,累遷起居郎。出使遼國回來,被任命為中書舍人。此時他的弟弟蔡卞已是中書舍人,按規定,做官要以先後為序,蔡卞請求排位在蔡京之後,兄弟二人同時負責書寫詔命,朝廷以此為榮。蔡京被改為龍圖閣待制、知開封府。

元豐(1078~1085)末,群臣議立新君,蔡京附會蔡確,想害王王圭並貪定策之功,沒成。司馬光掌權,恢復差役法,限期五天,臣僚們都擔心太急迫,只有蔡京如約,使其轄區全部改雇役為差役,沒一人違反。他到政事堂向司馬光匯報,司馬光高興地說:“若人人奉法如君,有什麼行不通!”不久,台、諫官說蔡京懷奸邪、壞法度,因此蔡京調到地方為知成德軍,改知瀛州,調到成都。諫官范祖禹論說蔡京不可用,於是改為江、淮、荊、浙發運使,又改知揚州。經過在鄆州、永興軍任官後,升為龍圖閣直學士,再知成都。

紹聖初(1094~1098),回到朝廷,任代理戶部尚書。章..又改變役法,設機構討論,長時間不能決策。蔡京對章..說“:按熙寧役法實行,還有什麼可議論的?”章..同意,於是決定採用雇役法。差役雇役兩法,司馬光、章..不同。十年間蔡京再歷此事,易如反掌,蔡京與他們兩人互相依仗而成就此事,有見識的人因而發現他的奸猾。

蔡卞為右丞,蔡京為翰林學士兼侍讀、修國史。文及甫一案出現,命蔡京追查處理,蔡京逮捕內侍張士良,命他講出陳衍事狀,就以大逆不道罪處理陳衍,劉摯、梁燾一起受到彈劾。陳衍被誅殺,劉摯、梁燾也遭貶死,他們的子孫都被禁錮。王岩叟、范祖禹、劉安世被流放到遠方。蔡京覬覦執政的位置,曾布知樞密院,忌恨蔡京,暗地對皇帝說蔡卞已備位樞府,蔡京不能同時升入,只進宮為承旨即可。

徽宗即位,蔡京被罷官為端明、龍圖兩學士,知太原,皇太后命徽宗留蔡京完成修史工作。過了幾個月,諫官陳馞彈劾他與內侍交結,陳馞獲罪被斥退,蔡京也被貶,出知江寧,蔡京很不滿,拖延著不去赴任。御史陳次升、龔夫、陳師錫相繼議論他的罪惡,蔡京被奪去官職,讓他提舉洞霄宮,居住在杭州。

童貫以供奉官的身份到三吳訪求名家書畫、各種奇巧之物,在杭州住了幾個月,蔡京極力巴吉他,日夜陪伴他,凡是蔡京畫的屏幛、扇帶等物,童貫每天都送到宮中,並附上自己的評論,於是皇上開始留意蔡京。太學博士范致虛一向與左街道錄徐知常友好,徐知常認為符水出入元符後殿,是在預示著什麼,范致虛進一步交吉他,講出他平日意向,說非讓蔡京為相,就不能有作為。不久,嬪妃、宦官也一起稱讚蔡京,於是范致虛升為右正言,起用蔡京為定州知州。崇寧元年(1102),調蔡京知大名府。韓忠彥與曾布不和,謀劃薦舉蔡京以自助,於是,蔡京仍為學士承旨。徽宗有意修飾熙、豐政事,起居舍人鄧洵武偏袒蔡京,做了《愛莫助之圖》獻給徽宗,徽宗才決定重用蔡京。韓忠彥被罷相,蔡京為尚書左丞,不久,蔡京取代曾布為右僕射,詔命傳下那天,徽宗在延和殿召見他,賜坐,對他說“:神宗創法立制,先帝繼承,兩遭變更,國家大計還未確定。朕想繼承父兄的遺志,卿有何指教?”蔡京叩頭謝恩,表示願效死力。崇寧二年(1103)二月,升任左僕射。

蔡京由放逐大臣被重新起用,一旦得志,天下人拭目以待,希望他能有所作為,而蔡京暗暗假託“紹述”的名義,掌握大權,鉗制天子,用條例司故事,在尚書省設講議司,自任提舉,用他的黨羽吳居厚、王漢之等十餘人為僚屬,重要的國事,如宗室、冗官、國用、商旅、鹽澤、賦調、尹牧,每事由三人負責。所有決策,都出自講議司。採用馮氵解、錢譎的建議,又廢元..皇后,罷去科舉法,令州縣都仿照太學三舍法考試選官,在汴京城南建辟雍,為太學的外學,用以安置各地學者。在天下推行方田法。國家對江、淮七路茶實行專賣。鹽鈔法被全部改變,凡是舊鹽鈔都不使用,富商大賈曾擁有數十萬緡,一朝化為烏有,成為乞丐,更有甚者竟赴水或吊死。淮東提點刑獄章糹宰見此情景對他們十分同情,於是上書說改鹽鈔法坑害百姓,蔡京大怒,免他的官;並鑄當十大錢,陷害章糹宰所有的兄弟。御史沈畸等因辦案不合蔡京意,有六人被捕或削官。陳馞之子陳正匯因上書觸犯蔡京被處黥刑並流放到海島。

宋向南開闢黔中,建靖州。辰溪徭反叛,殺了漵浦縣令,蔡京懸重賞,招募能殺辰溪徭的人,規定殺他們的首領一人,賜絹三百匹,拜官班行,且不必追究原委。荊南守馬王成說:“有生徭,有省地徭,現在不知叛亂的是哪一族,如果按殺人多少行賞,恐怕會有冤死和濫賞的事。”蔣之奇知樞密院,害怕違背蔡京的意思,上言說馬王成不體諒國家,蔡京免馬王成的官,命舒..代替,希望他能剿滅徭人的反叛。於是,向西收復湟川、鄯、廓,攻取..糝、夜郎。

提拔童貫領節度使,以後楊晉戈、藍從熙、譚稹、梁師成都沿襲而為節度使。凡是內侍升遷都依外官例歸於吏部,使祖宗的法度蕩然無存。蔡京又想控制兵權,建澶、鄭、曹、拱州為四輔,每輔屯兵二萬,用他的姻親及親信宋喬年、胡師文為郡守。禁軍巡夜打更每月給錢五百,蔡京立即增加十倍來收買人心。他擅作威福,朝廷內外沒有人敢有異議。他連續升官至司空,並被封為嘉國公。

隨著地位的升高,蔡京更加貪婪,他已領僕射的俸祿,又首創司空寄祿錢,像粟、豆、柴草及侍從口糧都照舊賞賜給他,當時都是折支,給他的都是實物,蔡京只是用熟狀上奏施行,皇上並不知道。

當時元..時的朝臣被貶斥流放或死去的已剩下不多了,蔡京還不滿意,下令列舉他們的罪狀,以司馬光為首,把他們看成奸黨,在文德殿門前立石碑,他親自書寫碑文,發布到各地。起初,元符末因出現日食,下詔求言,言者大多談及熙寧、紹聖時的政事,就又把范柔中等人定為邪等,寫上姓名。有三百零九人的名字在這兩個名冊中,他們的子孫也遭禁錮,不能在京城及附近做官。崇寧五年(1106),升為司空、開府儀同三司、安遠軍節度使,改封為魏國公。

當時國家持續太平,府庫充盈,蔡京首倡豐、亨、豫、大之說,視官爵財物如糞土,前代積累的財富被揮霍一空。皇上曾舉辦宴會,拿出玉杯、玉卮給輔臣看並說“:我想用它們,又怕人們認為太奢侈。”蔡京說:“臣過去出使契丹,看見玉盤玉杯,都是石晉時的東西,契丹拿來在臣面前誇耀,說南朝沒有。現在用它們祝壽,並不過分。”皇上說:“先帝做一小台才數尺,上書的很多,朕很怕他們的話。這些玉器已放置很久了,如果人言又起,無法分辯。”蔡京說:“事情如果合乎情理,言多也不值得害怕。陛下應當享受天下的供奉,區區玉器,又算得了什麼!”

崇寧五年正月,西方出現彗星,尾巴很長。皇上因言者指責黨人碑,於是,凡是蔡京建置的事物都罷去。蔡京免官為開府儀同三司、中太一宮使。蔡京的黨羽暗中在皇上面前推舉他,大觀元年(1107),又拜他為左僕射。因南丹納土,他一躍而為太尉;接受八寶,拜為太師。

大觀三年(1109),台諫官相繼彈劾他,於是辭官退休。仍負責修《哲宗實錄》,改封楚國公,每月一日、十五日朝拜皇上。太學生陳朝老上疏追究蔡京十四大罪狀,即:瀆上帝,罔君父,結奧援,輕爵祿,廣費用,變法度,妄製作,喜導諛,鉗台諫,熾親黨,長奔兢,崇釋老,窮土木,矜遠略。請求把他流放到遠方,以御魑魅。陳朝老書一出現,士人爭相抄寫,作為實錄。大觀四年五月,彗星又在奎宿、婁宿之間出現,御史張克公議論蔡京輔政八年,權震海內,輕易賞賜以蠹國用,憑藉爵祿以市私恩,役使工匠修繕舍第,動用漕船運送花石。名為祝聖而修塔,使臨平山壯美;藉口灌田而決水,以符合“興化”的預言。法名“退送”,門號“朝京”。方田法騷擾安居樂業的百姓,牢獄中有很多流放的犯人。不軌不忠,共數十事。先前,御史中丞石公弼、侍御史毛注多次彈劾蔡京,沒允奏,這時,貶蔡京為太子少保,杭州居住。

政和二年(1112),把蔡京召回京師,仍為宰相,改封魯國公,三天去一次都堂辦理政事。蔡京離朝時,中外學官很多以時政為題考試的。提舉淮西學士蘇木或想向上爬,獻議請搜取五年來的考試題,進行詢問比較,以觀向背,有三十多人因此獲罪。

原來宋制規定,凡詔令都由中書門下議定,然後令學士草擬。到熙寧間(1068~1077),有降手詔不由中書門下共議之事,是因為有大臣暗中所為。到蔡京時又怕言者非議自己,故而做御筆秘密進上、請徽宗親自批示頒布,稱為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論罪。事無巨細,都藉以推行,甚至有不像皇帝手書的,群僚都不敢說。於是貴戚、近臣爭相請求,以至於讓內侍楊球代書,號為“書楊”,蔡京又擔心起來但也無法禁止了。

不久又改定官名,以僕射為太、少宰,自稱公相,總治尚書、中書、門下三省。追封王安石、蔡確皆為王,三省官吏不再定額,以致五品階官成百,有的一身兼領十多種俸祿。侍御史黃葆光議論他,立即被流放到昭州。蔡京提拔故吏魏伯芻負責榷貨,造料次錢券百萬緡獻給皇上,徽宗大喜,拿著它們給左右的人看說“:這是蔡太師給我的奉料啊。”魏伯芻被提拔為徽猷閣待制。

蔡京常對皇上說,現今國家錢幣多達五千萬緡,和足以廣樂,富足以備禮,於是鑄九鼎,建明堂,修方澤,立道觀,做《大晟樂》,制定命寶。任用孟昌齡為都水使者,開鑿大亻丕三山,建天成、聖功二橋,大興土木徭役,服役者不下四十萬。兩河人民,愁困不聊生,而蔡京竟以稷、契、周公、召公自居。又想擴大宮室規模以求恩寵,召童貫等五人,暗示說宮中狹窄簡陋。童貫等都聽命於他,他們各顯神通,爭相以堂皇奢侈為得意,而延福宮、景龍江的修建,使徽宗等更奢靡,修了更加華麗的艮岳。

蔡京的兒子蔡攸、蔡倏、蔡袺,蔡攸的兒子蔡行,皆官至大學士,相當執政。蔡鈃娶茂德帝姬。皇上七次到他家,賞賜不計其數。讓他坐著與皇上飲酒,大致使用家人的禮儀。蔡京家的僕役有做大官的,陪嫁的婢女有封為夫人的,這樣公論漸漸地不讚許他了,皇上也討厭、看不起他。

宣和二年(1120),令他辭官退休。六年,憑朱面力的勢力,再度起用蔡京為相。蔡京到此四次掌權,老眼昏花不能辦事,政事都由他的小兒子處理。凡是蔡京所批,都是蔡眥所做,並替蔡京上奏。蔡眥每次上朝,侍從以下都拱手相迎,低聲耳語,堂吏數十人,懷抱案卷跟在後面,於是他恣意為奸,竊弄威權,立即用他的妻兄韓木呂為戶部侍郎。他們一起密謀,挑撥是非,陷害和驅逐朝士,建宣和庫式貢司,各地的金帛及庫藏,都被搜刮來充實它,作為天子的私財。宰相白時中、李邦彥只奉行文書而已,不久,蔡眥不能勝任其職,他的哥哥蔡攸也揭發他們,皇上大怒,想流放他們,蔡京極力請求免他的罪,皇上只令停他的俸養,但把韓木呂貶到黃州。不久,革去蔡眥侍讀,毀掉賜出身的詔令,蔡京也辭職。當時白時中等上書請罷蔡眥以動搖蔡京的地位,蔡京毫無退意。皇上讓童貫去蔡京那兒,令他上章辭官,童貫到後,蔡京哭著說“:皇上為何不容京幾年?一定是有人進了讒言。”童貫說“:不知道。”蔡京不得已,把辭職的章奏交給童貫,皇上命詞臣代他做辭職三表,於是,皇上降詔同意。

欽宗即位,邊事日緊,蔡京舉家南下,逃避戰亂。天下士人認為蔡京是六賊之首,侍御史孫覿等開始上書極力陳述他的奸惡,於是蔡京以秘書監的身份管南京,連貶崇信、慶遠軍節度副使,衡州居住,又遷到韶、儋二州。走到潭州,蔡京去世,終年八十歲。

蔡京天資兇狠狡詐,舞弄權術,以智慧控制別人,在皇帝面前,專門窺伺人主之意以求固位專寵,始終對皇帝說,不必拘泥流俗,應該竭盡四海九州的財力來滿足自己享樂。皇上也知道他奸詐,故屢罷屢起,並選與蔡京不合的人為執政來牽制他。蔡京每當要被免職時,就去向皇帝哀求,跪地磕頭,毫無廉恥。宋收復燕山時,蔡京送給蔡攸,表明此事行不通,希望此事不成以自我解脫。見利忘義,以至於兄弟不合睦,如參、商二星;父子不相關,如秦、越二國。晚年以家為官府,謀求升官的人,聚集在他的門下,只要輸錢納貨,就是仆隸也可當上美官,丟棄國家綱紀法度,使它們如同虛設。處處患得患失,培植個人勢力,盤根錯節,牢不可破。最終導致國家禍亂,雖貶死在道路上,天下人仍以沒處死他為恨。

蔡京有八子,蔡倏早死,蔡攸、蔡袺被誅,蔡眥被流放到白州死去,蔡鈃因娶公主沒受處罰,蔡京的其他兒子及孫子都分別被流放到邊遠的州郡。

蔡卞,字元度,興化仙遊人,與蔡京同年考中進士,調為江陰主簿。王安石的女兒是他妻子,因此他師從王安石。元豐中期,張..推薦他為國子直講,加官集賢校理、崇政殿說書,升為起居舍人,歷任同知諫院、侍御史。任職不久,都因王安石為執政,他避親嫌而辭官。他被任命為中書舍人兼侍講,升為給事中。

哲宗即位後,蔡卞升任禮部侍郎。他出使遼國,遼人很熟悉他的名字。恰巧蔡卞染上寒病,遼國的接待者受命用白馳車拉他,並說:“你乘坐白馳車,是特殊的禮節了。”出使遼國回來,他以龍圖閣待制的身份為宣州知州,轉到江寧府,歷任揚、廣、越、潤、陳五州知州。廣州寶物很多,他一無所取。等調到越州,夷人得知他要離開,就用薔薇露灑在衣服上送他。

紹聖元年(1094),他重新為中書舍人,上疏說:“先帝的盛德大業,高於千古之上,發揚光大,全在史冊。但實錄所記,多數有疑問沒根據,請驗證審訂,重新刊定,使後世人考察,沒有迷惑。”皇上下詔允許。以蔡卞兼任國史修撰。當初,王安石將去世,後悔他所做的《日錄》,命令他的侄子王防燒掉它,王防用別的書代替《日錄》。這時,蔡卞到王防家搜取《日錄》獻給皇上,趁機除去事實,文飾奸偽,實錄、正史都被修改,於是呂大防、范祖禹、趙彥若、黃庭堅都受到重責。蔡卞升任翰林學士。

紹聖四年,蔡卞被任命為尚書左丞,他專靠“紹述”之說,上欺天子,下壓群臣。凡是中傷忠良的事,他都秘密稟奏皇上,然後請皇上親下詔書,頒布施行。章..雖是大奸,但還在他的控制中,章..輕率,不善思考,而蔡卞陰險寡言,朝堂議論時,章..總是說出很多,蔡卞常閉口不言。當時議論的人認為章..的心跡容易明白,蔡卞的心難見。

徽宗即位,諫官陳馞、任伯雨,御史龔艼彈奏蔡京、蔡卞的奸惡,陳馞列舉蔡卞遵私史以壓宗廟的罪狀,任伯雨說:“蔡卞的罪惡超過章..,去年數千人上密封的章奏請求殺章..、蔡卞,公議由此可見啊。”於是列出蔡卞六大罪狀,是“誣衊宣仁聖烈後的保佑之功,想要廢去她的尊號,此其一;凡是紹聖以來被貶逐的官僚,都是蔡卞先彈奏而後實行的,此其二;後宮中出現用巫術詛咒人的事,哲宗正在懷疑,不知如何處置,章..想讓禮法官討論,蔡卞說:‘已經犯法了,還用禮法官議論什麼?’皇后因此獲罪,此其三;編排元..時的章奏,讒毀其中的語言,使數千人獲罪,議論出於蔡卞,此其四;鄒浩因上疏忤犯聖旨,蔡卞激怒哲宗,使鄒浩遭貶到遠方,又請求對送別他的親朋治罪,此其五;蹇序辰建議看詳訴理,章..遲疑不決,蔡卞就以他懷有二心逼迫他,章..沉默不敢回答,當天就定案,士大夫有八百三十家獲罪,這都是蔡卞的主意而章..執行的,此其六。希望立即明正典刑,以謝天下。”皇上下詔讓蔡卞以資政殿學士的身份出任江寧知府,連續貶官為少府少監,分管池州。

才過一年,蔡卞被起用為大名知府,調到揚州,被召用為中太一宮使,升任知樞密院。當時蔡京為宰相,蔡卞辭職,皇上不許。皇上謀求收復湟、鄯二地,問蔡卞,蔡卞回答王厚、高永年可擔當此任。他與蔡京合謀,拿出全部府藏用於邊事,召募商人運糧,不再問糧價的貴賤。鄯、廓二處達到一斗米四千錢,一束草料一千二百錢,陝西受到騷擾。等到奪取三州後,蔡卞升為金紫光祿大夫,高永年竟被部下抓去投降了敵人。從此西方戰事連年不斷,蔡卞追究仇人任伯雨所說的話,為自己辯解。甚至想下獄懲治,從前彈劾他的人都遭貶。

蔡卞心懷奸邪,一心認為岳父王安石的所作所為最完美。他哥哥蔡京升官晚於他,但官位在上,使他不能任宰相,故此樞密、中書二府政事常有不合。蔡京用皇上的旨意任童貫為陝西制置使,蔡卞說不套用宦官,右丞張康國引用李憲的先例來回答,蔡卞說:“用李憲已不是好事,李憲還稍稍懂兵,童貫沒有軍事才能,他時定會貽誤邊防大事。”皇上命令中書執行。蔡京在皇上面前詆毀蔡卞,蔡卞請求辭官,皇上就讓他以資政殿大學士的身份出任河南知府。

妖人張懷素敗露,蔡卞一向與他友好,稱他的道術通神,曾結識孔子、漢高祖,甚至稱他為大士,蔡卞受牽連而降職。不久他被加官為觀文殿學士,任為昭慶軍節度使,入朝為侍讀,進升為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調為鎮東節制。

政和末年,蔡卞請求歸京,在途中去世。終年六十歲。死後他被贈官為太傅,諡號“文正”。高宗即位後,追責他的罪狀,貶為寧國軍節度副使。紹興五年(1135),又被貶為單州團練副使。

蔡攸,字居安,興化仙遊人,是蔡京的長子。元符中,官為監在京裁造院。徽宗當時是端王,每次退朝,蔡攸都到自己的府衙,他們在途中相遇,蔡攸必下馬垂手站立恭迎端王,端王問左右,知道他是蔡承旨的兒子,心裡喜歡他。等即位後,記著他,於是蔡攸得寵。

崇寧三年(1104),蔡攸從鴻臚丞被賜予進士出身,授予秘書郎,以直秘閣、集賢殿修撰的身份編修《國朝會要》,二年間官至樞密直學士。蔡京再次任宰相,他被加官為龍圖閣學士兼侍讀,詳定《九域圖志》,修《六典》,提舉上清寶..宮、秘書省兩街道錄院、禮制局。道、史官僚計有百人,多數是三館才智出眾的人,而蔡攸以大臣的兒子的身份為他們的領袖,不知上進,士大夫都不贊成。剛設宣和殿時,蔡攸被任命為大學士,賜給他..文方團金帶,被改派為淮康軍節度使。

皇上要罷去蔡京,先逐走他的黨羽劉籨、劉煥等人,讓御史中丞王安中彈劾他們。宮門登記蔡攸的姓名,他可隨時入宮,聽到這件事後,立即請求拜見,懇求皇上,皇上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後來他與蔡京的權勢日益相傾軋,輕薄小人又離間他們,父子就各立門戶,成為仇敵。蔡攸住在皇上賜給的另一府第,曾去拜見蔡京,蔡京正同客人談話,讓客人避開,蔡攸剛進來,就握住父親的手,做出診脈的樣子問:“大人脈勢舒緩,身體可有不適?”蔡京答“:沒有。”蔡攸說“:宮中正有公事。”就告辭了。客人偷著看見這一切,問蔡京,蔡京答“:你本來不了解這些,這是我兒子想以我有病而罷去我呀。”過幾天,蔡京果然退休。他因四弟蔡眥受父親鍾愛,就多次請求殺蔡眥,皇上不許。

蔡攸歷任開府儀同三司、鎮海軍節度使、少保,進見皇上沒有時限,更加跋扈,和王黼一起能夠參加宮中遊戲,或被留在宮中賜宴,就穿上短衣窄褲、塗抹青紅,夾雜在歌舞藝人、侏儒中,說很多市井無賴、淫夫蕩婦的戲謔浮浪之語,來博取皇上的歡心。他的妻子宋氏可出入後宮,兒子蔡行任殿中監,皇上把他視如執政,寵信超過了蔡攸。皇上留心道家學說,蔡攸又獨自倡導成一些奇聞,說有珠星璧月、跨鳳乘龍、天書雲篆的符應,同道士林靈素之徒爭相證明神變的事,於是神霄、玉清宮觀遍及天下,都是蔡攸的罪過。

童貫征伐燕雲,蔡攸為副宣撫。蔡攸幼稚無知,認為功業唾手可得。他入宮辭行時,有兩個美嬪侍奉皇上,蔡攸指著她們請求說:“臣成功歸來,請把她們賞給我。”皇上笑了,但不責怪他。涿州留守郭藥師率所部八千人獻涿、易二州降宋,蔡攸升為少傅。宋軍進入燕京,蔡攸升為少師,封為英國公。回朝後,蔡攸領樞密院。王黼被罷,皇上想重用蔡攸,不久又後悔,只升他為太保,改封為燕國公。皇上想禪位,親自寫下“傳位東宮”的字授予李邦彥,李邦彥退後不敢接受,皇上就交給蔡攸。蔡攸退朝後,交給他的門客給事中吳敏,議定了此事。

靖康元年(1126),蔡攸跟從徽宗南下。等他回到京城,才被貶責為大中大夫,接著安置到永州,連續被轉到潯州、雷州。蔡京去世後,御史說蔡攸的罪過不比他父親輕,燕山之役禍及宗社,他驕奢淫佚的程度超過了史籍的記載,應把他流放到海島。皇上下詔把他安置到萬安軍。不久又派使臣到他所去的地方殺了他。

趙良嗣,本是燕人馬植,世代為遼國大族,官至光祿卿。他行為污濁且亂倫,人們極端鄙視他。政和初年,童貫出使遼國,走到盧溝,馬植晚上見到他的侍史,自稱有滅燕的辦法,於是才得以拜見童貫。童貫和他交談,認為他是奇人,就帶著他一起回來,改姓名叫李良嗣。童貫把他推薦給朝廷,他就獻計說:“女真人對遼人恨之入骨,而天祚帝荒淫無道。本朝若派使臣從登、萊州渡海,和女真結好,相約攻打遼國,遼國可圖。”議論這事的人認為祖宗以來,雖然有這條路,但因它與其他少數民族相接,禁止商人船隻通行,有一百多年了,一旦開通,恐怕於中國不利。徽宗召見他,問他來的原因,他答“:遼國必亡,陛下念及舊民遭塗炭之苦,恢復中國從前的疆域,替天行道,以治伐亂,王師一出,身陷遼境的舊民一定會以酒相迎。萬一女真得志,先發者制人,後發者被人制,事情就不能成功了。”皇上贊同並採納了他的話。賜他姓趙,任命他為秘書丞,攻燕之議從此開始。趙良嗣升為直龍圖閣、提點萬壽觀,加官為右文殿修撰。

宣和二年(1120)二月,趙良嗣出使金國,見到金國皇帝阿骨打,商量攻打燕雲。出使回來後,他升任徽猷閣待制。從此他受命出使金國六七次,很能盡心盡力地婉言勸解,替宋朝說話,與金人爭議,他被升為龍圖閣直學士。宋得到燕山後,又被加官為延康殿學士、提舉上清宮,官至光祿大夫。

趙良嗣說:“我從前在北國,同燕中豪傑劉范、李..及族兄馬柔吉三人同心結義,想占據幽薊後歸朝,在北極祠下灑酒,祭天發誓,等以後功成時,就做一個平民百姓,來表達本心,最初不是為取功名,求富貴的。仰仗陛下威靈,現今此事幸而成功,我念及從前的誓言,怎能違背呢?希望準許我辭官,讓我買田歸農,使有見識的人說:‘這是平燕的首謀,能請求辭官閒居,真是天下的美事。’不然,我連神明都敢欺騙,還有什麼不能幹的呢?”他一共三次上表章辭官,皇上不準。不久朝廷接納張覺,趙良嗣爭辯說:“國家剛與金國結盟,這樣做定會失去金國的歡心,後悔都來不及。”朝廷沒聽他的話。趙良嗣被罷官,削去五階。

靖康元年(1126)四月,御史胡舜陟彈劾他造成邊患,敗壞了與契丹的百年友好,致使金人侵凌,禍及中原,請求對他斬首示眾。當時他已被流放到郴州,皇上詔命廣西轉運副使李升之在趙良嗣到的地方砍下他的頭,把他的妻子遷移到萬安軍。

張覺,平州義豐人。在遼國中進士,任遼興軍節度副使。遼興軍百姓殺死節度使蕭諦里,張覺平定叛亂,州人推舉他領州事。燕王耶律淳死後,張覺知道遼國必亡,徵召壯丁五萬人,一千匹馬,練兵備戰。蕭後派時立愛來做知州,張覺拒不接受。

金人進入燕京,向遼國舊臣康公弼詢問張覺的情況,康公弼說他怎能有什麼作為,應該表示對他不懷疑,讓他任臨海軍節度使,平州知州。遼國宰相左企弓等將要回到東部,粘罕想先派兵捉拿張覺,康公弼說:“這樣做是逼他反叛,請讓我去他那兒觀察一下。”就前去見張覺。張覺說:“契丹八路都被攻陷,現在只有平州還在,我怎敢有異心!所以沒撤去兵備,是防蕭乾的。”張覺給他重賄讓他回去。康公弼把張覺的話說給粘罕,粘罕相信了,昇平州為南京,張覺被加官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左企弓、康公弼和曹勇義、虞仲文都遷到東部。

當時燕京百姓都被遷走,他們流轉、離散在路上,有的到張覺那訴苦:“康公弼、左企弓等不能守燕京,使我們如此。能免除我們痛苦的,除你還有誰?”張覺召僚屬商議,都說:“近來聽說天祚皇帝又在松漠振興,金人所以直奔山西,是怕契丹謀取他的後方。公若能仗大義,迎故主來謀求復興,責罰左企弓等的罪過並殺了他們,放縱燕人歸燕,南朝應是無所不納;倘若金人從西面來,我們內用營、平二州的兵馬,外靠南朝的支援,有什麼可怕的?”張覺又向翰林學士李石詢問,李石也認為可以這樣。於是張覺就殺了左企弓等四人,重用契丹年號,稱保大三年,在廳堂畫天祚帝像,每件事都先報告後執行。又叫來百姓說“:女真是我們的仇敵,怎能跟從?”指著天祚帝像說:“這不是我們的國主嗎,怎能背叛?應該相約同生死,不得已時就投奔中原。”燕人崇尚義,都跟從他。於是他就使被遷移的百姓歸來。

李石改名叫安弼,同遼從前的三司使高黨到燕山向王安中遊說說“:平州自古是軍事重鎮,地方數百里,甲兵十餘萬,張覺是文武全才,如果為我所用,定能保衛王室。不然,他西迎天祚帝,北面與蕭乾溝通,將成為我們的肘腋之患啊。”王安中深以為然,把這些上奏朝廷,願以性命擔保,讓安弼、高黨去京城。徽宗給詹度手諭說:“本朝與金國通好,誓言很重要,我們怎能先違背呢?金人先前所以不立即討伐張覺,是因為金兵在關中而張覺把守榆關的緣故。現在金兵已經向東去,以後若往西來,那么張覺那幾座小城,恐怕不容易抵擋金兵。今日之計,應暫時秘密跟他聯繫就行了。”但詹度多次誘惑張覺,勸他歸降宋朝。

宣和五年(1123)六月,張覺給安撫司送來書信說:“金虜憑藉著虎狼之強,驅逐燕京的富家巨室,只留空城來搪塞雙方的盟誓,遙想大朝,也是不得已。流落的百姓借道應當管理,他們叫冤哀痛的聲音,充滿了道路;州中百姓不能容忍,都認為應該抗敵,來保存生靈,恢復國家,並做大朝的守備,現在已把他們全送過國界,派掌書記張鈞、參謀軍事張敦固到安撫司聽命。”

金人聽說張覺反叛,派..母國王率三千騎兵來討伐,張覺率軍在營州迎敵,..母因為兵少,沒交鋒就退去,在營門上寫有“今冬再來”的大字。張覺就荒謬地向朝廷報捷,朝廷以平州為泰寧軍,任命張覺為節度使,安弼、高黨、張鈞、張敦固都被任命為徽猷閣待制,宣撫司用數萬銀絹犒賞張覺。皇帝詔令到,張覺很高興,走出很遠去迎接。金人偵探到後,率兵前來,張覺不能返回,和他的弟弟帶著皇帝的詔書跑到燕京。他的母親妻子住在營州,為金人俘獲,他弟弟聽說後,立即去投降金人,獻出詔書。金人包圍平州,張覺的堂弟和侄子固守城池,金人以招納反叛為藉口,並索要糧餉,一共攻打幾個月,城中百姓有幾千人突圍逃走,不肯投降。

金人攻占營、平二州後,開始索要張覺,王安中迴避。金人索要愈來愈急,就殺了一個長相和張覺相似的人送去。金人說“:這不是張覺。張覺藏在王宣撫的甲仗庫中,如果不交出來,我們自己就用兵把他取來。”王安中不得已,拉出張覺,歷數他的罪狀,讓人用刑,張覺的話很不恭順。殺死張覺後,把他的頭裝入匣中送給金人,燕地的降將和郭藥師的常勝軍都流下了眼淚,郭藥師說:“如果金人來索要藥師,怎么辦?”從此降人解體,不願為宋朝賣命,金人終於以此為藉口向宋進攻。

郭藥師,渤海鐵州人。遼國快滅亡時,燕王耶律淳招募遼東饑民為兵,讓他們向女真報仇怨,稱為“怨軍”,郭藥師擔任首領。第二年,有兩營的“怨軍”反叛,郭藥師殺了反叛者羅青。都統蕭乾留兩千人分為四營,以郭藥師及張令徽、劉舜仁、甄五臣為將領。耶律淳在燕京稱帝,改“怨軍”為“常勝軍”,提升郭藥師為諸衛上將軍、涿州留守。耶律淳死後,蕭後掌權,蕭乾專橫,遼人懷有二心。

宣和四年(1122)九月,郭藥師率所部八千人獻涿、易州投降宋朝,皇上下詔任命他為恩州觀察使。宋軍北伐,劉延慶同蕭乾在盧溝對陣,郭藥師說:“蕭乾傾全力對抗我們,燕京一定空虛,選精騎兵去偷襲,燕京可得。”劉延慶派郭藥師和幾員將領率六千人,半夜渡河,兼程而行。天剛亮,甄五臣領五千騎兵奪取迎春門進城,大軍隨後趕到,郭藥師下令招降燕人,把契丹等族人全殺死。郭藥師派人告訴蕭後,讓她投降。蕭後秘密下詔讓蕭乾回來在三市迎戰,郭藥師失去戰馬,差點被活捉,於是敗回宋營,他還被升為安遠軍承宣使。十二月,郭藥師被任命為武泰軍節度使。宣和五年正月,他又被加官為檢校少保,同知燕山府。

詔命他入朝,徽宗對他十分尊敬有禮,賞給他府第和姬妾。在金明池戲水,讓他觀看,下令貴戚大臣互相設宴。又召他到後苑延春殿奏對,郭藥師拜伏在殿下,哭著說:“我在遼國,聽說趙皇如在天上,不想今日能看到您的龍顏。”皇上非常讚賞他,委他以守燕重任,他回答說“:願效死力。”皇上又命令他捕取天祚帝而使燕人絕望,他臉色一變說:“天祚帝,是我的舊主,國破後逃走,我才投降。陛下派我去乾別的事,我不敢推辭。若讓我反舊主,我不能侍奉陛下了,希望把這件事交給別人去辦。”於是淚如雨下。皇上認為他忠誠,解下自己穿的珠袍同二個金盆一起賞給他。郭藥師出來,對他的部下說:“這不是我的功勞,全是你們的力量。”就剪開金盆分給大家。他被加官為檢校少傅,回到燕山府。

蕭乾侵犯邊境,郭藥師在峰山攻破他的軍隊,活捉阿魯太師,得到耶律德光尊號寶劍、塗金印,不久蕭乾被部下殺死。郭藥師因功升為檢校太傅。

起初,王安中為燕山知府,詹度和郭藥師為同知,郭藥師認為自己有兵權,想居於詹度之上。詹度聲稱詔旨所寫有次序,郭藥師不服從。加上常勝軍橫行,郭藥師袒護他們,詹度不能控制,就報告給朝廷。朝廷怕他倆互相懷恨在心,就命令詹度同河間的蔡靖互換。蔡靖到後,對郭藥師坦誠相待,郭藥師也尊重蔡靖,郭藥師稍有收斂,王安中只是巴吉他,朝廷也一味順從他,他所請求的事沒有不允許的。精良的武器鎧甲,大多被他派部下到別的地方貿易掉,換回些奇巧的東西送給權貴和宦官、侍從,於是讚揚他的話每天都能聽到。郭藥師在一路專權,增募兵士號稱三十萬,並且衣著不改左衽的習俗,朝中的議論認為這值得憂慮。朝廷立即任命他為太尉,召他入朝,他推辭不來。

皇上命令童貫巡視邊境,暗中觀察郭藥師的動向,不然,就挾持他入朝。童貫到燕山,郭藥師到易州去迎接,在帳下拜了兩次,童貫躲避他,問“:你現在是太尉,相當於二府的官職,和我同等,為什麼用這樣的禮?”郭藥師答:“太師,是父親。藥師只拜我父親,怎知別的?”童貫很高興。郭藥師請童貫檢閱軍隊,在沒有人跡的遠野,郭藥師下馬,在童貫面前把旗一揮,很快,四面山中鐵騎兵同太陽相映,不知有多少。童貫一行人大驚失色。童貫回來對皇上說,郭藥師定能抗敵,蔡攸也從中極力贊同這種看法。金國的賀天寧節使臣歸國,送伴使看見郭藥師的軍隊,他們在路上相遇,金國使臣勒馬退避。士兵中有人持矛奪取金國使臣的羔羊,金人不敢抗爭,接伴使上奏說郭藥師威名遠震,蔡攸更認為他可依靠,因此宋在內地不再做防備。多次有人告發他將謀反並得到他與金國串通的書信,宋廷還不醒悟。

宣和七年十二月,詹度說:“郭藥師看東西的神態不同尋常,懷有異心,長著蜂眼鳥嘴,依仗自己受寵和有功,已萌生反謀,日益兇惡蠻橫;現在聽說他與金人交結,背叛朝廷,不久將製造禍亂,希望早做防備。”皇上才下詔派官追查核實,而金兵已南下攻破檀、薊二州,到達玉田。蔡靖派郭藥師、張令徽、劉舜仁率軍抵禦,當晚,張令徽逃回,蔡靖和部使者到郭藥師那兒議事,郭藥師想投降,蔡靖說“:我蔡靖誓死報國,這是什麼話?”抽出佩刀要自刎,郭藥師抱住他,並把他和使者都鎖在家中。斡離不到達城郊,郭藥師率軍官迎接並拜見了他,就跟從斡離不南下。郭藥師反叛的訊息傳來,皇上還隱瞞這事,商議封他為燕王,割地給他,讓他世代守在那裡,但已來不及。

斡離不到慶源,聽說徽宗禪位,想回師,郭藥師說:“南朝未必有防備,不如先往前行。”以後包圍汴京,責問宋廷和索取寶器服玩都是郭藥師倡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