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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九十六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儒林七

○程迥 劉清之 真德秀 魏了翁 廖德明

程迥,字可久,應天府寧陵人。家於沙隨,靖康之亂,徙紹興之餘姚。年十五,丁內外艱,孤貧飄泊,無以自振。二十餘,始知讀書,時亂甫定,西北士大夫多在錢塘,迥得以考德問業焉。

登隆興元年進士第,歷揚州泰興尉。訓武郎楊大烈有田十頃,死而妻女存。俄有訟其妻非正室者,官沒其貲,且追十年所入租。部使者以諉迥,迥曰:"大烈死,貲產當歸其女。女死,當歸所生母可也。"

調饒州德興丞。盜入縣民齊匊家,平素所不快者,皆罥絓逮獄。州屬迥決禁囚,辨其冤者縱遣之。匊訟不已。會獲盜寧國,匊猶訟還所縱之人,迥曰:"盜既獲矣,再令追捕,或死於道路,使其骨肉何依,豈審冤之道哉!"唐肅宗時,縣有程氏女,其父兄為盜所殺,因掠女去,隱忍十餘年,手刃盡誅其黨,刳其肝心以祭其父兄。迥取《春秋》復仇之義,頌之曰:"大而得其正者也。"表之曰"英孝程烈女"。

改知隆興府進賢縣。省符下,知平江府王佐決陳長年輒私賣田,其從子訴有司十有八年,母魚氏年七十坐獄。廷辨按法追正,令候母死服闋日,理為己分,令天下郡縣視此為法。迥為議曰:"天下之人孰無母慈?子若孫宜定省溫凊,不宜有私財也。在律,別籍者有禁,異財者有禁。當報牒之初,縣令杖而遣之,使聽命於其母可矣,何稽滯遍訴有司,而達於登聞院乎?《春秋穀梁傳》注曰:'臣無訟君之道',為衛侯鄭與元咺發論也。夫諸侯之於命大夫猶若此,子孫之於母乃使坐獄以對吏,愛其親者聞之,不覺泣涕之橫集也。按令文:分財產,謂祖父母、父母服闋已前所有者。然則母在,子孫不得有私財。借使其母一朝盡費,其子孫亦不得違教令也。既使歸於其母,其日前所費,乃卑幼輒用尊長物,法須五年尊長告乃為理。何至豫期母死,又開他日爭訟之端也?抑亦安知不令之子孫不死於母之前乎?守令者,民之師帥,政教之所由出。誠宜正守令不職之愆與子孫不孝之罪,以敬天下之為人母者。"

民飢,府檄有訴閉糴及糶與商賈者,迥即論報之曰:"力田之人,細米每斗才九十五文,逼於稅賦,是以出糶,非上戶也。縣境不出貨寶,苟不與外人交易,輸官之錢何由而得?今強者群聚,脅持取錢,毆傷人者甚眾,民不敢入市,坐致缺食。"申論再三,見從乃已。

縣大水,亡稻麥,郡蠲租稅至薄,迥白於府曰:"是驅民流徙耳!賦不可得,徒存欠籍。"乃悉蠲之。郡僚猶曰:"度江後來,未嘗全放,恐戶部不從。"迥力論之曰:"唐人損七,則租、庸、調俱免。今損十矣。夏稅、役錢不免,是猶用其二也,不可謂寬。"議乃息。

境內有婦人傭身紡績舂簸,以養其姑。姑感婦孝,每受食,即以手加額仰天而祝之。其子為人牧牛,亦乾飯以餉祖母。迥廉得之,為紀其事,白於郡,郡給以錢粟。

調信州上饒縣。歲納租數萬石,舊法加倍,又取斛面米。迥力止絕之,嘗曰:"令與吏服食者,皆此邦之民膏血也。曾不是思,而橫斂虐民,鬼神其無知乎!"州郡督索經總錢甚急,迥曰:"斯錢古之除陌之類,今其類乃三倍正賦,民何以堪?。反覆言之當路。

奉祠,寓居番陽之蕭寺。程祥者,從伯父待制昌禹來居番陽,昌禹死,遂失所依。祥繼亡,祥妻度氏猶質賣奩具以撫育孤子,久之罄竭,瀕死,鄰家皆莫識其面。有欲醮之者,度曰:"吾兒幼,若事他人,使母不得撫其子,豈不負良人乎?"終辭焉。或為迥言其事,迥走告於郡守,月給之錢粟。

迥居官臨之以莊,政寬而明,令簡而信,綏強撫弱,導以恩義。積年讎訟,一語解去。猾吏奸民,皆以感激,久而悛悔,欺詐以革。暇則賓禮賢士,從容盡歡,進其子弟之秀者與之均禮,為之陳說《詩》、《書》。質疑問難者,不問蚤暮。勢位不得以交私,祠廟非典祀不謁。隱德潛善,無問幽明,皆表而出之,以勵風俗。或周其窮厄,俾全節行。聽決獄訟,期於明允。凡上官所未悉者,必再三抗辨,不為苟止。貴溪民偽作吳漸名,誣訴縣令石邦彥,迥言匿名書不當受,轉運使不謂然,遂興大獄,瘐死者十有四人。及聞省寺,訖報如迥言。

迥嘗授經學於崑山王葆、嘉禾聞人茂德、嚴陵喻樗。所著有《古易考》、《古易章句》、《古占法》、《易傳外編》、《春秋傳顯微例目》、《論語傳》、《孟子章句》《文史評》、《經史說諸論辨》、《太玄補贊》、《戶口田制貢賦書》、《乾道振濟錄》、《醫經正本書》、《條具乾道新書》、《度量權三器圖義》、《四聲韻》、《淳熙雜誌》、《南齋小集》。卒官。

朝奉郎朱熹以書告迥子絢曰:"敬惟先德,博聞至行,追配古人,釋經訂史,開悟後學,當世之務又所通該,非獨章句之儒而已。曾不得一試,而奄棄盛時,此有志之士所為悼嘆咨嗟而不能已者。然著書滿家,足以傳世,是亦足以不朽。"絢以致仕恩調巴陵尉,攝邑事,能理冤獄。孫仲熊,亦有名。

劉清之,字子澄,臨江人,受業於兄靖之,甘貧力學,博極書傳。登紹興二十七年進士第。調袁州宜春縣主簿,未上,丁父憂,服除,改建德縣主簿。請於州,俾民自實其戶。由是賦役平,爭訟息。

調萬安縣丞。時江右大侵,郡檄視旱,徒步阡陌,親與民接,凡所蠲除,具得其實。州議減常平米直,清之曰:"此惠不過三十里內耳,外鄉遠民勢豈能來?老幼疾患之人必有餒死者。今有粟之家閉不肯糶,實窺伺攘奪者眾也。在我有政,則大家得錢,細民得米,兩適其便。"乃請均境內之地為八,俾有粟者分振其鄉,官為主之。規畫防閒,民甚賴之。帥龔茂良以救荒實跡聞於朝,又偕諸公薦之。

發運使史正志按部至筠,俾清之拘集州縣畸零之賦,清之不可。清之有同年生在幕中,謂曰:"侍郎因子言,謂子愛民特立,將薦子矣,其以閥閱來。"清之貽之以書曰:"所謂贏資者,皆州縣侵刻於民,法所當禁。縱有贏資,是所謂羨餘也,獻之自下而詔止之,今則止而求之,乃自上焉。不奪不饜,其弊有不可勝言者。願侍郎自請於朝,姑歸貳卿之班,主大農經費,以佐國家。如此,則士孰不願出侍郎之門?不然,某誠不敢玷侍郎知人之鑑。"以薦者兩有審察之命,清之竟不見丞相,詣吏部銓,得知宜黃縣。

茂良入為參知政事,與丞相周必大薦清之於孝宗。召入對,首論:"民困兵驕,大臣退托,小臣苟偷。願陛下廣覽兼聽,並謀合智,清明安定,提要挈綱而力行之。古今未有俗不可變、弊不可革者,變而通之,亦在陛下方寸之間耳。"又言用人四事:"一曰辨賢否。謂道義之臣,大者可當經綸,小者可為儀刑。功名之士,大者可使臨政,小者可使立事。至於專謀富貴利達而已者下也。二曰正名實。今百有司職守不明,非曠其官,則失之侵逼。願詔史官考究設官之本意,各指其合主何事,制旨親定,載之命書,依開寶中差諸州通判故事,使人人曉然知之而行賞罰焉。三曰使材能。謂軍旅必武臣,錢穀必能吏,必臨之以忠信不欺之士,使兩人者皆得以效其所長。四曰聽換授。謂文武之官不可用違其才,然不當許之自列,宜令文武臣四品以上,各以性行材略及文武藝,每歲互舉堪充左右選者一人,於合入資格外,稍與優獎。"

改太常寺主簿。丁內艱,服除,通判鄂州。鄂大軍所駐,兵籍多偽,清之白郡及諸司,請自通判廳始,俾偽者以實自言而正之。州有民妻張以節死,嘉祐中,詔封旌德縣君,表其墓曰"烈女",中更兵火,至是無知其墓者,清之與郡守羅願訪而祠之。鄂俗計利而尚鬼,家貧子壯則出贅,習為當然,而尤謹奉大洪山之祠,病者不藥而聽於巫,死則不葬而畀諸火,清之皆諭止之。

差權發遣常州,改衡州。衡自建炎軍興,有所請大軍月樁過湖錢者,歲送漕司,無慮七八萬緡,以四邑所入曲引錢及郡計畸零苗米折納充之。舊法,民有吉凶聚會,許買引為酒麴,謂之曲引錢,其後直以等第敷納。衡有五邑,獨敷其四。取民之辭不正,良民遍受其害,而黠民往往侮易其上,乃並與常賦不輸。雖得曲引錢四五萬緡,而常賦之失,不啻數萬緡矣。清之請於朝,願與總領所酌損補移,漸圖蠲減。不報。遂戒諸邑:董常賦,緩雜征,閣舊逋,戒預折,新簿籍,謹推收,督勾銷,明逋負,防帶鈔,治頑梗,柅吏奸,擾戶長,費用有節,滲漏有防,稽考有政,補置有漸。

先是,郡飾廚傳以事常平、刑獄二使者,月一會集,互致折饋。清之嘆曰:"此何時也?與其取諸民,孰若裁諸公。吾之所以事上官者,惟究心於所職,無負於吾民足矣。豈以酒食貨財為勤哉?"清之自常祿外,悉歸之公帑,以佐經用。至之日,兵無糧,官無奉,上供送使無可備。已而郡計漸裕。民力稍蘇。或有報白,手自書之,吏不與焉。

嘗作《諭民書》一編,首言畏天積善,勤力務本,農工商賈莫不有勸,教以事親睦族,教子祀先,謹身節用,利物濟人,婚姻以時,喪葬以禮。詞意質直,簡而易從。邦人家有其書,非理之訟日為衰息。

念士風未振,每因月講,復具酒肴以燕諸生,相與輸情論學,設為疑問,以觀其所向,然後從容示以先後本末之序。來者日眾,則增築臨蒸精舍居之。其所講,先正經,次訓詁音釋,次疏先儒議論,次述今所繹之說,然後各指其所宜用,人君治天下,諸侯治一國,學者治心治身治家治人,確然皆有可舉而措之之實。

為閱武場。凡禁軍役於他所,隱於百工者,悉按軍籍俾詣訓閱。作朱陵道院,祠張九齡、韓愈、寇準、周敦頤、胡安國於左,祠晉死節太守劉翼、宋死節內史王應之於右。雅儒吉士日相周鏇其間,而參佐謀論多在焉。劉孝昌者,摯之孫也,貧不自立,清之買田以給之。部使者以清之不能媚己,惡之,貽書所厚台臣,誣以勞民用財,論罷,主管雲台觀。

歸,築槐陰精舍以處來學者。胡晉臣、鄭僑、尤袤、羅點皆力薦清之於上。光宗即位,起知袁州,而清之疾作,猶貽書執政論國事。諸生往候疾,不廢講論,語及天下,孜孜嘆息,若任其責者。病且革,為書以別向浯、彭龜年,賦二詩以別朱熹、楊萬里。取高氏《送終禮》以授二子曰:"自斂至葬,視此從事。"周必大來視疾,謂曰:"子澄其澄慮。"清之氣息已微,云:"無慮可澄。"遂卒。

初,清之既舉進士,欲應博學宏詞科。及見朱熹,盡取所習焚之,慨然志於義理之學。呂伯恭、張栻皆神交心契,汪應辰、李燾亦敬慕之。母不逮養,每展閱手澤,涕泗交頤。從兄肅流落新吳,族父曄寓丹陽、艾寓臨川,皆迎養之。從祖子僑為邵州錄事參軍,死吳錫之亂,清之遣其孫晉之致書邵守,得其遺骨歸葬焉。族人自遠來,館留之,不忍使之遽去。嘗序范仲淹《義莊規矩》,勸大家族眾者隨力行之。本之家法,參取先儒禮書,定為祭禮行之。高安李好古以族人有以財為訟,見清之豫章,清之為說《訟》、《家人》二卦,好古惕然,遽舍所訟,市程氏《易》以歸,卒為善士。

所著有《曾子內外雜篇》、《訓蒙新書外書》、《戒子通錄》、《墨莊總錄》、《祭儀》、《時令書》、《續說苑》、文集、《農書》。

真德秀,字景元,後更為希元,建之浦城人。四歲受書,過目成誦。十五而孤,母吳氏力貧教之。同郡楊圭見而異之,使歸共諸子學,卒妻以女。

登慶元五年進士第,授南劍州判官。繼試,中博學宏詞科,入閩帥幕,召為太學正,嘉定元年遷博士。時韓侂胄已誅,入對,首言:"權臣開邊,南北塗炭,今茲繼好,豈非天下之福?然日者以行人之遣,金人慾多歲幣之數,而吾亦曰可增;金人慾得奸臣之首,而吾亦曰可與。往來之稱謂,犒軍之金帛,根括歸明流徙之民,皆承之唯謹,得無滋嫚我乎?抑善謀國者不觀敵情,觀吾政事。今號為更化,而無以使敵情之畏服,正恐彼資吾歲賂以厚其力,乘吾不備以長其謀,一旦挑爭端而吾無以應,此有識所為寒心。"又言:"侂胄自知不為清議所貸,至誠憂國之士則名以好異,於是忠良之士斥,而正論不聞,正心誠意之學則誣以好名,於是偽學之論興,而正道不行。今日改弦更張,正當褒崇名節,明示好尚。

召試學士院,改秘書省正字兼檢討玉牒。二年,遷校書郎。又對,言暴風、雨雹、熒惑、蝻蝗之變,皆贓吏所致。尋兼沂王府教授、學士院權直。三年,遷秘書郎。入對,乞開公道,窒旁蹊,以抑小人道長之漸;選良牧,勵戰士,以扼群盜方張之銳。四年,選著作佐郎。同列相惎讒之,德秀恬不與較。宰相將用德秀,會言官牴之,德秀力辭。兼禮部郎官,上疏言:"金有必亡之勢,亦可為中國憂。蓋金亡則上恬下嬉,憂不在敵而在我,多事之端恐自此始。"五年,遷軍器少監,升權直。

六年,遷起居舍人,奏:"權奸擅政十有四年,朱熹、彭龜年以抗論逐,呂祖儉、周端朝以上書斥,當時近臣猶有爭之者。其後呂祖泰之貶,非惟近臣莫敢言,而台諫且出力以擠之,則嘉泰之失已深於慶元矣。更化之初,群賢皆得自奮。未幾,傅伯成以諫官論事去,蔡幼學以詞臣論事去,鄒應龍、許奕又繼以封駁論事去。是數人者,非能大有所矯拂,已皆不容於朝。故人務自全,一辭不措。設有大安危、大利害,群臣喑嘿如此,豈不殆哉!今欲與陛下言,勤訪問、廣謀議、明黜陟三者而已。"時鈔法楮令行,告訐繁興,抵罪者眾,莫敢以上聞。德秀奏:"或一夫坐罪,而並籍昆弟之財;或虧陌四錢,而沒入百萬之貲。至於科富室之錢,拘鹽商之舟,視產高下,配民藏楮,鬻田宅以收券者,雖大家不能免,尚得名便民之策?"自此籍沒之產以漸給還。

兼太常少卿。又言金人必亡,君臣上下皆當以祈天永命為心。充金國賀登位使,及盱眙,聞金人內變而返。言於上曰:"臣自揚之楚,自楚之盱眙,沃壤無際,陂湖相連,民皆堅悍強忍,此天賜吾國以屏障大江,使強兵足食為進取資。顧田疇不辟,溝洫不治,險要不扼,丁壯不練,豪傑武勇不收拾,一旦有警,則徒以長江為恃。豈如及今大修墾田之政,專為一司以領之,數年之後,積儲充實,邊民父子爭欲自保,因其什伍,勒以兵法,不待糧飠尚,皆為精兵。"又言邊防要事。

時史彌遠方以爵祿縻天下士,德秀慨然謂劉爚曰:"吾徒須急引去,使廟堂知世亦有不肯為從官之人。"遂力請去,出為秘閣修撰、江東轉運副使。山東盜起,朝廷猶與金通聘,德秀朝辭,奏:"國恥不可忘,鄰盜不可輕,幸安之謀不可恃,導諛之言不可聽,至公之論不可忽。"寧宗曰:"卿力有餘,到江東日為朕撙節財計,以助邊用。"

江東旱蝗,廣德、太平為甚,德秀遂與留守、憲司分所部九郡大講荒政,而自領廣德、太平。親至廣德,與太守魏峴同以便宜發廩,使教授林庠振給,竣事而還。百姓數千人送之郊外,指道傍叢冢泣曰:"此皆往歲餓死者。微公,我輩已相隨入此矣。"索毀太平州私創之大斛。新徽州守林琰無廉聲,寧國守張忠恕私匿振濟米,皆劾之,而以李道傳攝徽。先是,都司胡貙、薛拯每誚德秀迂儒,試以事必敗,至是政譽日聞,因倡言旱傷本輕,監司好名,振贍太過,使峴劾庠以撼德秀。德秀上章自明,朝廷悟,與峴祠,授庠乾官,而道傳尋亦召還。

德秀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番舶畏苛征,至者歲不三四,德秀首寬之,至者驟增至三十六艘。輸租令民自概,聽訟惟揭示姓名,人自詣州。泉多大家,為閭里患,痛繩之。有訟田者,至焚其券不敢爭。海賊作亂,將逼城,官軍敗衄,德秀祭兵死者,乃親授方略,禽之。復遍行海濱,審視形勢,增屯要害處,以備不虞。

十二年,以集英殿修撰知隆興府。承寬弛之後,乃稍濟以嚴。尤留意軍政,欲分鄂州軍屯武昌,及通廣鹽於贛與南安,以弭汀、贛鹽寇。未及行,以母喪歸。明年,蘄、黃失守,盜起南安,討之數載始平,人服德秀先見。

十五年,以寶謨閣待制、湖南安撫使知潭州。以"廉仁功勤"四字勵僚屬,以周惇頤、胡安國、朱熹、張栻學術源流勉其士。罷榷酤,除斛面米,申免和糴,以蘇其民。民艱食,既極力振贍之,復立惠民倉五萬石,使歲出糶。又易谷九萬五千石,分十二縣置社倉,以遍及鄉落。別立慈幼倉立義阡。惠政畢舉。月試諸軍射,捐其回易之利及官田租。凡營中病者、死未葬者、孕者、嫁娶者,贍給有差。朝廷從壽昌朱橐請,以飛虎軍戍壽昌,並致其家口,力爭止之。江華縣賊蘇師入境殺劫,檄廣西共討平之。司馬遵守武岡,激軍變,劾遵而誅其亂者。

理宗即位,召為中書舍人,尋擢禮部侍郎、直學士院。入見,奏:"三綱五常,扶持宇宙之棟乾,奠安生民之柱石。晉廢三綱而劉、石之變興,唐廢三綱而安祿山之難作。我朝立國,先正名分。陛下不幸處人倫之變,流聞四方,所損非淺。霅川之變,非濟王本志,前有避匿之跡,後聞討捕之謀,情狀本末,灼然可考。願討論雍熙追封秦王舍罪恤孤故事,濟王未有子息,亦惟陛下興滅繼絕。"上曰:"朝廷待濟王亦至矣。"德秀曰:"若謂此事處置盡善,臣未敢以為然。觀舜所以處象,則陛下不及舜明甚。人主但當以二帝、三王為師。"上曰:"一時倉猝耳。"德秀曰:"此已往之咎,惟願陛下知有此失而益講學進德。"次言:"霅川之獄,未聞參聽於公朝,淮、蜀二閫乃出於僉論所期之外。天下之事非一家之私,何惜不與眾共之?"且言:"乾道、淳熙間,有位於朝者以饋及門為恥,受任於外者以包苴入都為羞。今饋賂公行,薰染成風,恬不知怪。"又疏言:"朝廷之上,敏銳之士多於老成,雖嘗以耆艾褒傅伯成、楊簡,以儒學褒柴中行,以恬退用趙蕃、劉宰,至忠亮敢言如陳宓、徐僑,皆未蒙錄用。"上問謙吏,德秀以知袁州趙{政}夫對,親擢{政}夫直秘閣、為監司。具手札入謝,因言崔與之帥蜀,楊長儒帥閩,皆有廉聲,乞廣加咨訪。

上初御清暑殿,德秀因經筵侍上,進曰:"此高、孝二祖儲神燕閒之地,仰瞻楹桷,當如二祖實臨其上。陛下所居處密邇東朝,未敢遽當人主之奉。今宮閣之義浸備,以一心而客群攻,未有不浸淫而蠹蝕者,惟學可以明此心,惟敬可以存此心,惟親君子可以維持此心。"因極陳古者居喪之法與先帝視朝之勤。

寧宗小祥,詔群臣服純吉,德秀爭之曰:"自漢文帝率情變古,惟我孝宗方衰服三年,朝衣朝冠皆以大布,惜當時不並定臣下執喪之禮,此千載無窮之憾。孝宗崩,從臣羅點等議,令群臣易月之後,未釋衰服,惟朝會治事權用黑帶公服,時序仍臨慰,至大祥始除。侂胄枋政,始以小祥從吉。且帶不以金,鞓不以紅,佩不以魚,鞍轎不以文繡。此於群臣何損?朝儀何傷?"議遂格。

德秀屢進鯁言,上皆虛心開納,而彌遠益嚴憚之,乃謀所以相撼,畏公議,未敢發。給事中王塈、盛章始駁德秀所主濟王贈典,繼而殿中侍御史莫澤劾之,遂以煥章閣待制提舉玉隆宮。諫議大夫朱端常又劾之,落職罷祠。監察御史梁成大又劾之,請加竄殛。上曰:"仲尼不為已甚。"乃止。

既歸,修《讀書記》,語門人曰:"此人君為治之門,如有用我者,執此以往。"汀寇起,德秀薦陳韡有文武才幹,常平使者史彌忠言於朝,遂起韡討平之。紹定四年,改職與祠。

五年,進徽猷閣、知泉州。迎者塞路,深村百歲老人亦扶杖而出,城中歡聲動地。諸邑二稅法預借至六七年,德秀入境,首禁預借。諸邑有累月不解一錢者,郡計赤立不可為。或咎寬恤太驟,德秀謂民困如此,寧身代其苦。決訟自卯至申未已。或勸嗇養精神,德秀謂郡弊無力惠民,僅有政平、訟理事當勉。建炎初置南外宗政司於泉,公族僅三百人,漕司與本州給之,而朝廷歲助度牒。已而不復給,而增至二千三百餘人,郡坐是愈不可為。德秀請於朝,詔給度牒百道。

彌遠薨,上親政,以顯謨閣待制知福州。戒所部無濫刑橫斂,無徇私黷貨,罷市令司,曰:"物同則價同,寧有公私之異?"閩縣裡正苦督賦,革之。屬縣苦貴糴,便宜發常平賑之。海寇縱橫,次第禽殄之。未幾,聞金滅,京湖帥奉露布圖上八陵,而江、淮有進取潼關、黃河之議。德秀以為憂,上封事曰:"移江、淮甲兵以守無用之空城,運江、淮金谷以治不耕之廢壤,富庶之效未期,根本之弊立見。惟陛下審之重之。"

召為戶部尚書,入見,上迎謂曰:"卿去國十年,每切思賢。"乃以《大學衍義》進,復陳祁天永命之說,謂"敬者德之聚。儀狄之酒,南威之色,盤游弋射之娛,禽獸狗馬之玩,有一於茲,皆足害敬"。上欣然嘉納,改翰林學士、知制誥,時政多所論建。逾年,知貢舉,已得疾,拜參知政事,同編修敕令、《經武要略》。三乞祠祿,上不得已,進資政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辭。疾亟,冠帶起坐,迄謝事,猶神爽不亂。遺表聞,上震悼,輟視朝,贈銀青光祿大夫。

德秀長身廣額,容貌如玉,望之者無不以公輔期之。立朝不滿十年,奏疏無慮數十萬言,皆切當世要務,直聲震朝廷。四方人士誦其文,想見其風采。及宦遊所至,惠政深洽,不愧其言,由是中外交頌。都城人時驚傳傾洞,奔擁出關曰:"真直院至矣!"果至,則又填塞聚觀不置。時相益以此忌之,輒擯不用,而聲愈彰。及歸朝,適鄭清之挑敵,兵民死者數十萬,中外大耗,尤世道升降治亂之機,而德秀則既衰矣。杜范方攻清之誤國,且謂其貪黷更甚於前,而德秀乃奏言:"此皆前權臣玩悽之罪,今日措置之失,譬如和、扁繼庸醫之後,一藥之誤,代為庸醫受責。"其議論與范不同如此。然自侂胄立偽學之名以錮善類,凡近世大儒之書,皆顯禁以絕之。德秀晚出,獨慨然以斯文自任,講習而服行之。黨禁既開,而正學遂明於天下後世,多其力也。

所著《西山甲乙稿》、《對越甲乙集》、《經筵講義》、《端平廟議》、《翰林詞草四六》、《獻忠集》、《江東救荒錄》、《清源雜誌》、《星沙集志》。既薨,上思之不置,謚曰文忠。

魏了翁,字華父,邛州蒲江人。年數歲,從諸兄入學,儼如成人。少長,英悟絕出,日誦千餘言,過目不再覽,鄉里稱為神童。年十五,著《韓愈論》,抑揚頓挫,有作者風。

慶元五年,登進士第。時方諱言道學,了翁策及之。授僉書劍南西川節度判官廳公事,盡心職業。嘉泰二年,召為國子正。明年,改武學博士。開禧元年,召試學士院。韓侂胄用事,謀開邊以自固,遍國中憂駭而不敢言。了翁乃言:"國家紀綱不立,國是不定,風俗苟偷,邊備廢弛,財用凋耗,人才衰弱,而道路籍籍,皆謂將有此北伐之舉,人情恟恟,憂疑錯出。金地廣勢強,未可卒圖,求其在我,未見可以勝人之實。盍亦急於內修,姑逭外攘。不然,舉天下而試於一擲,宗社存亡系焉,不可忽也。"策出,眾大驚。改秘書省正字。御史徐柟即劾了翁對策狂妄,獨侂胄持不可而止。

明年,遷校書郎,以親老乞補外,乃知嘉定府。行次江陵,蜀大將吳曦以四川叛,了翁策其必敗。又明年,曦誅,蜀平,了翁奉親還里。侂胄亦以誤國誅。朝廷收召諸賢,了翁預焉。會史彌遠入相專國事,了翁察其所為,力辭召命。丁生父憂,解官心喪,築室白鶴山下,以所聞於輔廣、李燔者開門授徒,士爭負笈從之。由是蜀人盡知義理之學。

差知漢州。漢號為繁劇,了翁以化善俗為治。首蠲積逋二十餘萬,除科抑賣酒之弊,嚴戶婚交訐之禁,復為文諭以厚倫止訟,其民敬奉條教不敢犯。會境內橋壞,民有壓死者,部使者以聞,詔降官一秩、主管建寧府武夷山沖佑觀。未數月,復元官、知眉州。眉雖為文物之邦,然其俗習法令,持吏短長,故號難治。聞了翁至,爭試以事。乃尊禮耆耇,簡拔俊秀,朔望詣學宮,親為講說,誘掖指授,行鄉飲酒禮以示教化,增貢士員以振文風。復蟆頤堰,築江鄉館,利民之事,知無不為。士論大服,俗為之變,治行彰聞。

嘉定四年,擢潼川路提點刑獄公事。八年,兼提舉常平等事,遷轉運判官。戢吏奸,詢民瘼,舉刺不避權右,風采肅然。上疏乞與周惇頤、張載、程顥、程頤錫爵定謚,示學者趣向,朝論韙之,如其請。遂寧闕守,了翁行郡事。即具奏乞修城郭備不虞,廷議靳其費,了翁增埤浚隍,如待敵至者。後一年,潰卒攻掠郡縣,知其有備不敢逞,人始服豫防之意。十年,遷直秘閣、知瀘州、主管潼川路安撫司公事。丁母憂,免喪,差知潼川府。約己裕民,厥績大著。若游似、吳泳、牟子才,皆蜀名士,造門受業。

十五年,被召入對,疏二千餘言。首論人與天地一本,必與天地相似而後可以無曠天位,並及人才、風俗五事,明白切暢。又論郡邑強幹弱枝之弊,所宜變通。蓋自了翁去國十有七年矣,至是上迎勞優渥,嘉納其言。進兵部郎中,俄改司封郎中兼國史院編修官。轉對,論江、淮、襄、蜀當分為四重鎮,擇人以任,虛心以聽,假以事權,資以才用,為聯絡守御之計。次論蜀邊墾田及實錄闕文等事,皆下其章中書。十六年,為省試參詳官,遷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

十七年,遷秘書監,尋以起居舍人再辭而後就列。入奏,極言事變倚伏、人心向背、疆埸安危、鄰寇動靜,其幾有五,謂:"宜察時幾而共天命,尊道揆而嚴法守,集思廣益,汲汲圖之,不猶愈於坐觀事會,而聽其勢之所趨乎?"又論士大夫風俗之弊,謂:"君臣上下同心一德,而後平居有所補益,緩急有所倚仗。如人自為謀,則天下之患有不可終窮者。今則面從而腹誹,習諛而踵陋,臣實懼焉。盍亦察人心之邪正,推世變之倚伏,開拓規模,收拾人物,庶幾臨事無乏人之嘆。"其言剴切,無所忌避,而時相始不樂矣。

寧宗崩,理宗自宗室入即位,時事忽異,了翁積憂成疾,三疏求閒不得請,遷起居郎。明年,改元寶慶,雷發非時,上有"朕心終夕不安"之語,了翁入對,即論:"人主之心,義理所安,是之謂天,非此心之外,別有所謂天地神明也。陛下盍即不安而求之,對天地,事太母,見群臣,親講讀,皆隨事反求,則大本立而無事不可為矣。"又論:"講學不明,風俗浮淺,立朝無犯顏敢諫之忠,臨難無仗節死義之勇。願敷求碩儒,丕闡正學,圖為久安長治之計。"又請申命大臣,於除授之際,公聽並觀,然後實意所孚,善類皆出矣。

屬濟王黜削以死,有司顧望,治葬弗虔。了翁每見上,請厚倫紀,以弭人言。應詔言事者十餘人,朝士惟了翁與洪咨夔、胡夢昱、張忠恕所言能引義劘上,最為切至,而了翁亦以疾求去。右正言李知孝劾夢昱竄嶺南,了翁出關餞別,遂指了翁首倡異論,將擊之,彌遠猶外示優容。俄權尚書工部侍郎,了翁力以疾辭,乃以集英殿修撰知常德府。越二日,諫議大夫朱端常遂劾了翁欺世盜名,朋邪謗國,詔降三官、靖州居住。初,了翁再入朝,彌遠欲引以自助,了翁正色不撓,未嘗私謁。故三年之間,循格序遷,未嘗處以要地。了翁至靖,湖、湘、江、浙之士,不遠千里負書從學。乃著《九經要義》百卷,訂定精密,先儒所未有。

紹定四年復職,主管建寧府武夷山沖佑觀。五年,改差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尋知遂寧府,辭不拜。進寶章閣待制、潼川路安撫使、知瀘州。瀘大藩,控制邊面二千里,而武備不修,城郭不治。了翁乃奏葺其城樓櫓雉堞,增置器械,教習牌手,申嚴軍律,興學校,蠲宿負,復社倉,創義冢,建養濟院。居數月,百廢具舉。彌遠薨,上親庶政,進華文閣待制,賜金帶,因其任。

了翁念國家權臣相繼,內擅國柄,外變風俗,綱常淪斁,法度墮弛,貪濁在位,舉事弊蠹,不可滌濯。遂應詔上章論十弊,乞復舊典以彰新化:"一曰復三省之典以重六卿,二曰復二府之典以集眾議,三曰復都堂之典以重省府,四曰復侍從之典以來忠告,五曰復經筵之典以熙聖學,六曰復台諫之典以公黜陟,七曰複製誥之典以謹命令,八曰復聽言之典以通下情,九曰復三衙之典以強主威,十曰複製閫之典以黜私意。疏列萬言,先引故實,次陳時弊,分別利害,粲若白黑。上讀之感動,即於經筵舉之成誦。其後,舊典皆復其初。

臣庶封章多乞召還了翁及真德秀,上因民望而並招之,用了翁權禮部尚書兼直學士院。入對,首乞明君子小人之辨,以為進退人物之本,以杜奸邪窺伺之端。次論故相十失猶存,又及修身、齊家、選宗賢、建內國小等,皆切於上躬者。他如和議不可信,北軍不可保,軍實財用不可恃,凡十餘端。復口奏利害,晝漏下四十刻而退。兼同修國史兼侍讀,俄兼吏部尚書。經幃進讀,上必改容以聽,詢察政事,訪問人才。復條十事以獻,皆苦心空臆,直述事情,言人所難。上悉嘉納,且手詔獎諭。又奏乞收還保全彌遠家御筆,乞定趙汝愚配享寧廟,乞趣崔與之參預政事,乞定履畝之令以寬民力,乞詔從臣集議以救楮弊,乞儲閫才以備緩急。又因進故事:如儲人才、凝國論,如力圖自治之策,如下罪己之詔,如分別襄、黃二帥是非,如究見黃陂叛卒利害,如分任諸帥區處降附。

還朝六閱月,前後二十餘奏,皆當時急務。上將引以共政,而忌者相與合謀排擯,而不能安於朝矣。執政遂謂近臣惟了翁知兵體國,乃以端明殿學士、同僉書樞密院事督視京湖軍馬。會江、淮督府曾從龍以憂畏卒,並以江、淮付了翁。朝論大駭,以為不可,三學亦上書爭之。適邊警沓至,上心焦勞,了翁嫌於避事,既五辭弗獲,遂受命開府,宣押同二府奏事,上勉勞尤至。尋兼提舉編修《武經要略》,恩數同執政,進封臨邛郡開國侯,又賜便宜詔書如張浚故事。朝辭,面賜御書唐人嚴武詩及"鶴山書院"四大字,仍賜金帶鞍馬,詔宰臣飲餞於關外。乃酌上下流之中,開幕府江州,申儆將帥,調遣援師,褒死事之臣,黜退懦之將,奏邊防十事。甫二旬,召為僉書樞密院事。赴闕奏事,時以疾力辭不拜。蓋在朝諸人始謀假此命以出了翁,既出,則復以建督為非,雖恩禮赫奕,而督府奏陳動相牽制,故遽召還,前後皆非上意也。

尋改資政殿學士、湖南安撫使、知潭州,復力辭,詔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未幾,改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嘉熙元年,改知福州、福建安撫使。累章乞骸骨,詔不允。疾革,復上疏。門人問疾者,猶衣冠相與酬答,且曰:"吾平生處己,澹然無營。"復語蜀兵亂事,蹙額久之,口授遺奏,少焉拱手而逝。後十日,詔以資政殿大學士、通奉大夫致仕。

遺表聞,上震悼,輟視朝,嘆惜有用才不盡之恨。詔贈太師,諡文靖,賜第宅蘇州,累贈秦國公。

所著有《鶴山集》、《九經要義》、《周易集義》、《易舉隅》、《周禮井田圖說》、《古今考》、《經史雜抄》、《師友雅言》。

廖德明,字子晦,南劍人。少學釋氏,及得龜山楊時書,讀之大悟,遂受業朱熹。登乾道中進士第。知莆田縣。民有奉淫祠者,罪之,沉像於江。會有顯者欲取邑地廣其居,德明不可,守會僚屬諭之,德明曰:"太守,天子守土之臣,未聞以土地與人者。"守乃慚服。

累官知潯州,有聲。諸司且交薦之,德明曰:"今老矣,況以道徇人乎?"固辭不受。選廣東提舉刑獄,彈劾不避權要。歲當薦士,朝貴多以書托之,德明曰:"此國家公器也。"悉不啟封還之。有鄉人為主簿,德明聞其能,薦之。會德明行縣,簿感其知己,置酒延之,悉假富人觴豆甚盛。德明怒曰:"一主簿乃若是侈耶?必貪也。"於是追還薦章,其公嚴類此。

時盜陷桂陽,迫韶,韶人懼,德明燕笑自如,遣將弛擊,而親持小麾督戰,大敗之。乃分戍守,遠斥堠,明審賞罰,宣布威信,韶晏然如平時。徙知廣州,遷吏部左選郎官,奉祠,卒。

德明初為潯州教授,為學者講明聖賢心學之要,手植三柏於學,潯士愛敬之如甘棠。在南粵時,立師悟堂,刻朱熹《家禮》及程氏諸書。公餘,延僚屬及諸生親為講說,遠近化之。嘗語人以仕學之要曰:"德明自始仕,以至為郡,惟用三代直道而行一句而已。"有《槎溪集》行於世。

部分譯文

真德秀字景元,後來改景元為希元,是建州浦城人。他四歲的時候開始讀書,記性及悟性都很好,能做到過目成誦。十五歲的時候失去父親,由母親吳氏獨力撫養。同郡的楊圭發現真德秀為可塑之才,便在他的學習方面給予極大關懷,楊圭還將自己的女兒許配給了真德秀。

慶元五年(1199),真德秀考中進士,被授南劍州判官。不久又試中博學宏詞科,從而進入福建帥幕,並被朝廷召為太學正。嘉定元年(1208),真德秀擢升博士。當時,權相韓..胄已被誅殺,皇帝召見了真德秀。真德秀首先說“:權臣韓..胄挑起戰爭事端,致使南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現在局面有了改觀,這是天下人的福氣。金朝要增加歲幣之數,我朝廷認為應當予以滿足;金朝要韓..胄等奸臣的首級,朝廷認為也可奉送;宋金往來的稱謂,犒賞金軍的金帛數量,包括交還歸來的流徙的百姓,都聽從金國的,奉之唯謹,這樣不是增長了金朝輕侮朝廷的情緒嗎?善於謀國的人應該根據敵人的情況來做決策。現在號稱改革,卻不能採取措施使敵人有所畏服,恐怕敵人就會利用我們給予他們的歲幣不斷增加國力,並乘我不備發動新的陰謀。這樣的話,一旦其挑起爭端,而我們又沒有應對之策,那就實在寒心了。”真德秀又說:“韓..胄知道自己不受清正之議的好評,知道那些至誠憂國之士指責他好大喜功,所以就竭力排斥忠良,致使正義不伸,正論不聞,正道不行。正心誠意之理學被他誣為虛妄好名的偽學,並受到大肆攻擊和禁錮。現在是改弦更張的好時期,朝廷應當褒崇名節,明示好尚。”

真德秀在受到皇帝召見後,被召試學士院,改任秘書省正字兼檢討玉牒,嘉定二年(1209),又升為校書郎,並再次受皇帝召見。他陳述暴風、雨雹、熒惑、蝻蝗之災變,皆由貪官污吏所導致。不久,真德秀兼沂王府教授、學士院權直。嘉定三年,真德秀升秘書郎。他向皇帝建議要開公道,阻旁蹊,以抑小人往上爬;選良將,勵軍士,以扼群盜的興起之勢。嘉定四年,真德秀升為著作佐郎。遭到同列的攻擊和誹謗,他處之恬然,不與之計較。宰相打算起用真德秀,遭到言官非議,真德秀也就極力推辭了。真德秀在兼禮部郎官時曾上疏說“:金朝有必亡的趨勢,這雖是好事,但也可變為中國之憂。因為金亡後,很容易使我方喪失鬥志,形成上恬下嬉的狀況。所以真正的憂患不在敵方而在我方,多事之端,恐怕要從此開始了。”嘉定五年,真德秀遷軍器少監,升權直。

嘉定六年,真德秀升任中書舍人,他上奏說:“韓..胄等權奸擅政十四年,朱熹、彭龜年等人盡遭貶逐,呂祖儉、周端朝等因發表不同意見而遭斥責,即便如此,當時仍有大臣不畏權勢,據理力爭。然而,自從呂祖泰遭貶謫後,且不說大臣不敢再多言,那些台諫之官反而為虎作倀,幫助韓..胄。所以說嘉泰(1201~1204)年間出現的問題較之慶元(1195~1200)年間更嚴重了。更化之初,群臣都能奮發努力,可是不久,傅伯成以諫官身份發議論而罷官;蔡幼學以詞臣身份發議論而罷官;鄒應龍、許奕以發議論而罷官,這幾個人所發議論皆不出格,但也不能為朝廷所容忍,所以人們開始明哲保身、緘口不言。如果遇有大的安危、大的利害時,群臣也如此漠然,那就太危險了。現在我要對陛下說的無非有三點:即勤訪問,廣謀議,明黜陟。”當時,朝廷為了解決財政危機,大量徵收雜稅並且發行“會子”,在這一活動中,興起了舉報之風,許多人都因偷漏稅款而得罪,卻無人敢報告朝廷。真德秀為此上奏說“:有的一夫坐罪,就牽連沒收其兄弟的財產;有的偷漏稅款很少,就懲罰性地沒收人家百萬之財。徵收富室之錢,拘扣鹽商之船,視財富高低強行分配錢券,以致使人們不得不鬻田賣房來收取錢券,這難道是便民之策嗎?”由於真德秀的批評,朝廷不得已將所沒收的財產漸次送還原主。

真德秀兼太常少卿時,又言金朝必亡,認為君臣上下應當更加保持謹慎。真德秀充任金朝賀登位使,在行至盱眙時,聽說金朝發生內變而返。並向皇帝稟告說“:我從揚州到楚州,又由楚州到達盱眙,一路上見沃野千里,陂湖相連,老百姓大多堅悍強忍,這是我長江之北最好的屏障,也為我方兵強馬壯、不斷進取提供了可靠的保證。然而,縱觀千里沃野,大量的土地未得到開墾,水利未得到整修,險要地段沒有加以控制,丁壯沒有加以訓練,豪傑武勇沒有得到收編,一旦出現緊急情況,則只有以長江為屏障。現在應頒布大興水利、鼓勵墾田之政策,並設一專門機構負責督導。如此一來,數年之後,積蓄充實,邊民父子都會爭先保衛國家,朝廷則乘勢以軍制加以整編,使之成為保衛國家的精兵悍卒。”

史彌遠欲以高官厚祿拉攏天下之士,真德秀慨然對劉飊說:“我輩應迅速離開這是非之地,讓朝廷知道世間也有不肯受人愚弄之人。”遂力請離朝,出為秘閣修撰、江東轉運副使。山東盜賊興起,朝廷仍與金朝保持使臣往來。真德秀上奏說“:國恥不可忘,鄰盜不可輕,苟安之謀不可依,阿諛之言不可聽,至公之論不可忽。”寧宗說:“你有能力,到江東後可為朕理財,以資邊防費用。”

江東發生旱災和蝗災,尤以廣德、太平兩地最為嚴重。真德秀到任後,與留守、憲司等密切配合,大講荒政,他自己還專門負責廣德和太平的救災工作。他到廣德後,與太守魏峴商議,決定開倉濟民,並讓教授林庠具體組織賑給,將一切工作安排妥當之後才離開廣德。臨行時,當地百姓數千人一直將他送到郊外,有人還指著道旁林立的墳冢哭泣說“:這裡埋葬的都是以往的餓死者,如果沒有真德秀公,我們的命運將會與死者一樣。”真德秀還毀掉了太平州私創的盤剝老百姓的大斛。

新徽州太守林琰貪贓枉法,無廉潔之名,寧國太守張忠恕瞞匿賑濟之糧,都受到真德秀的彈劾,後來由李道傳替代林琰而攝管徽州。起初,都司胡木規、薛拯時常譏誚真德秀迂腐,料定德秀做事必碰壁,及至真德秀有政績政譽時,胡、薛則認為旱情本來不嚴重,因監司邀功好名,致使賑濟太過,他們還唆使太守魏峴彈劾林庠,藉以攻擊、搖撼真德秀。真德秀上奏章說明事實真相,得到朝廷理解,魏峴受到處罰,降祠官,林庠授乾官,李道傳也很快奉詔回朝廷工作。

真德秀以右文殿修撰知泉州,當時許多外國船隻因懼怕徵收苛捐雜稅,而不願到泉州從事貿易活動,每年到港船隻僅有三、四艘而已。真德秀到任後,實行寬稅政策,使外來船隻驟增至三十六艘。收租講求公平,訴訟依照法律,因而贏得人心。泉州有許多豪右之家仗勢凌人,真德秀對此狀況毫不客氣地加以繩正。海賊作亂於泉州沿海,一度逼近泉州城,官軍被打敗。真德秀臨危不懼,他一方面祭悼陣亡將士,一方面親自擬定戰略戰術,終於將海賊擒獲。他還親自赴沿海巡查、審視地形,增強要塞地段的防備,以備不測。

嘉定十二年(1219),真德秀以集英殿修撰知隆興府。在任職期間,他既注意營造寬鬆之氛圍,又注意展現法紀之威嚴,並特別留意于軍政,他曾打算調鄂州之軍屯駐武昌,流通廣鹽到贛州和南安,從而消除汀、贛鹽寇的生存根基。真德秀的這個計畫因要服母喪而沒有得到實施。第二年,蘄州、黃州失守,盜賊起於南安,官軍花了數年時間才將其鎮壓。人們因此而佩服真德秀有先見之明。

嘉定十五年(1222),真德秀以寶謨閣待制、湖南安撫使知潭州。他以“廉、仁、公、勤”四個字約束和激勵部下,以周敦頤、胡安國、朱熹、張木式之學識與風範來勉勵僚屬。他還為百姓罷除榷酤,解除斛面米,申免和糴。老百姓如遇生活困苦,真德秀便極力設法賑濟,並設立了五萬石的惠民倉,以做救急之用。他還準備穀米九萬五千石,分十二縣置社倉,以救濟那些處於偏遠鄉落的百姓。另外,真德秀還設立了慈幼倉和義田,其惠政之舉可以說不勝枚舉。真德秀為了搞好軍隊訓練,主動捐獻回易之利及官田之租。對營中的生病者、死未葬者、懷孕者、嫁娶者,也都適當給以優撫和幫助。朝廷聽從壽昌朱橐的建議,將飛虎軍調守壽昌,真德秀據理力爭,阻止這次調動。江華縣之賊蘇師率眾入轄境殺劫,真德秀令廣西之軍和湖南之軍合力討伐成功。司馬遵領兵駐守武岡,因其專橫引起軍隊譁變,真德秀彈劾司馬遵,並且誅滅了亂軍。

理宗即位後,真德秀被召為中書舍人,不久,真德秀擢升禮部侍郎、直學士院。他在受皇帝召見時說:“三綱五常,是支撐宇宙的棟樑,是安定生民的柱石。晉朝廢三綱五常而引起劉、石之變,唐朝廢三綱五常而引出安史之亂,我朝立國,當先正名分,維護三綱五常,陛下不幸處人倫之變,致使流言蜚語四處流傳,這對陛下的損害是很大的。較川之變,並非濟王蓄意所為,因前有避匿之跡象,後有討捕之陰謀,事情原委本來是十分清楚的。希望陛下效仿雍熙追封秦王舍罪恤孤之故事,濟王沒有子嗣,還望陛下興滅繼絕。”皇帝說“:朝廷對待濟王可謂至誠盡心了。”真德秀說“:如果陛下認為濟王之事處理得很完善,我是不敢苟同的。如果對比一下舜帝處象的故事,我則認為陛下遠不如舜聰明,陛下應當以二帝、三王為師。”皇帝說“:此事處置確實倉促了。”真德秀說:“此事已成為過去,只願陛下知道有此過失,吸取教訓,更加正心誠意,講學重德,”真德秀接著說:“較川之獄,未聞公斷於朝,淮、蜀之邊防亦出於公論所期之外。天下之大事,決非一家之私事,為什麼不順應民心,與國人共議大事呢?”真德秀還說:“乾道、淳熙年間,在朝之臣概以接收饋贈為恥,地方官吏也以接收賄賂為羞,然而,現在賄賂之風公行,且相互薰染,恬不知怪。”

真德秀又上疏說:“朝廷之上,敏銳之士多於老成,傅伯成、楊簡因老成持重而受褒獎,柴中行因潛心儒學也受到獎掖,趙蕃、劉宰因淡於名利而受到重用,但是,像陳宓、徐僑這些忠亮敢言之士卻未蒙錄用。”皇帝詢問哪些人可以稱得上是廉吏,真德秀以知袁州趙艭夫為例做了回答,皇帝遂親自提升趙艭夫直秘閣為監司。真德秀致書皇帝表示謝意,並說崔與之治理川蜀、楊長儒統轄福建,都有廉潔之名聲,希望皇帝對他們加以重用。

皇帝初住清暑殿時,真德秀為其講解經傳史鑑,並且進言:“清暑殿乃高、孝二祖修身養心之地,仰觀楹桷,仿佛二祖還臨駕於上。陛下所居之御靠近東朝,並未深得人主之奉。現在宮..之議漸漸具備,如果以一心而客群人攻擊,難免會產生浸淫和蠹蝕之人,只有勤學可以明淨此心,只有恭敬虔誠可以暫存此心,只有親和君子可以維持此心。”真德秀為此極力陳說古之居喪之德和先帝視朝之勤勉。

寧宗駕崩周年之際,皇帝下詔文武百官可除孝服,真德秀爭辯說:“自從漢文帝輕率變更古禮後,只有孝宗穿喪服三年,朝衣朝冠均以大布做成,可惜孝宗並沒有在當時給群臣定下執喪之禮,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萬古遺憾。孝宗駕崩後,當時朝廷聽從羅點的建議,詔令群臣易月之後,不脫喪服,如遇朝會治事等活動則穿黑帶公服,這種狀況要一直持續到帝王駕崩後兩周年祭日為止。韓..胄擅權後,始規定在帝王駕崩周年日可除喪服。況且腰帶不用金,鞋靴不用紅色,佩帶不用魚符,鞍轎不用文繡,這對於群臣又有什麼影響呢?”真德秀的建議被採納。

真德秀屢進耿直之言,皇帝皆虛心採納,但權臣史彌遠則更懼怕和嫉妒他,因而總想找機會整整他,由於害怕輿論譴責,史彌遠一直未敢輕舉妄動。後來給事中王..、盛章受其指使攻擊真德秀所主濟王贈典,接著殿中侍御史莫澤也彈劾真德秀,真德秀遂以煥章閣待制提舉玉隆宮,諫議大夫朱端常再一次彈劾真德秀,致使真德秀落職罷祠。後來,監察御史梁成大又彈劾真德秀,準備將真德秀置之於死地。幸虧皇帝說了句“仲尼不為已甚”,才制止了這種迫害行動。

真德秀離朝歸家後,修撰了《讀書記》。他對門徒說:“這本書為人君治政的入門書,如果我被起用,我將攜此前往。”汀州之寇盜興起後,真德秀向常平使者史彌忠推薦有文武之才的陳韋華,朝廷遂起用陳韋華將寇盜討平。紹定四年(1231),真德秀改職與祠。

紹定五年(1232),真德秀進徽猷閣知泉州。他到任之時,歡迎的人群塞滿了道路,就連偏僻鄉村的百歲老人亦拄著拐杖趕來了,泉州城因此歡聲動地。在這之前,泉州之諸小城曾預借二稅達六、七角,真德秀赴任後,禁止向市民搞預借活動。有些市民幾個月交不起一文錢,州郡財計亦為之窘迫。有些官吏認為不能對百姓太寬恤。真德秀則認為百姓太困苦,寧願自己去分擔他們的憂愁。

建炎初年,朝廷初置南外宗政司於泉州,當時信徒只有三百來號人,由漕司及本州提供費用,朝廷每年亦資助度牒。但時過境遷,原來的三百人現已增至二千三百餘人,而費用不復給,真德秀陳請於朝廷,皇上因之下詔給度牒於百道。

史彌遠死後,理宗始親政。真德秀以顯謨閣待制知福州。他在任期間,訓戒下屬不得濫用刑法,不得橫徵暴斂,不得徇私舞弊,不得罷行欺市。他說:“物同則作同,怎可有公私之別呢?”當時,閩縣的里正因橫徵暴斂而被革職,屬縣的老百姓苦於貴糴,真德秀則公平地以常平倉之糧賑濟之。福州沿海寇盜橫行,真德秀一一將其擒獲討平。不久,真德秀聽說金朝滅亡後,京、湖許多將帥摩拳擦掌,上表請收復失地,江、淮前線也有進取潼關、黃河的議論。真德秀深以為憂,他為此上疏說:“調江、淮之軍去守那些無用的空城,運江、淮之糧去治那些不能耕作的廢壤,不僅達不到富庶之目的,反而會招來許多根本之弊端,願陛下對此慎之又慎,切不可輕率行事。”

真德秀被召為戶部尚書,在入見皇帝時,皇帝親自出來迎接,並且對真德秀說“:你離開朝廷十年,朕時常牽掛於你。”真德秀向皇帝進呈自己所著的《大學衍義》,並且陳述祈天永命之說,他認為“:敬者乃道德的一種凝聚。儀狄的美酒,南威的女色,郊遊射獵的娛樂,禽獸狗馬的珍玩,有一樣沾染上了,都足以害敬害德。”皇帝欣然嘉納,真德秀因此改任翰林學士、知制誥。他對時政多有論建。過一年,真德秀知貢舉,身體也在此時得了病,皇帝拜他為參知政事,同編修敕令和《經武要略》,真德秀三乞祠祿,皇帝不得已,進真德秀資政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兼侍讀,真德秀推辭不就。此時,他的病情愈來愈嚴重,但其穿戴起坐直至去世都表現得神清氣爽,有條不紊。皇帝聽到真德秀辭世的訊息後,悲痛不已,並停止視朝,以示哀悼,贈真德秀為銀青光祿大夫。

真德秀身材頎長,面額寬廣,容貌如玉,見到過他的人都期望他能官至公輔,真德秀在朝廷做官不滿十年,所上奏疏不下數十萬言,其言論多切中時弊,因此,其正直的名聲震動朝廷,四方人士皆爭相傳誦其文章,並希望目睹其風采。真德秀任官所至,都能夠做到施惠政於民,實現他的主張和諾言,因而也就更加得到朝野稱道。當時都城之人經常奔湧出門,因為他們聽到傳聞說真德秀到來了。真德秀到達後,人們更是將道路圍得水泄不通,可謂不顧一切地來觀睹真德秀,權臣史彌遠因而就特別忌恨他。但是,史彌遠越是排擠真德秀,真德秀的名聲反而越大。史彌遠死後,真德秀歸朝任事,又逢史彌遠之爪牙鄭清之輕率挑起戰事,致使兵民死者無數,國家元氣亦因此大傷。本來,在這種世道升降治亂之時,給真德秀提供了施展才能的機會,可惜,此時的真德秀已年邁體衰,力不從心了。杜范力言鄭清之誤國,認為其貪婪狡詐較史彌遠更為嚴重。真德秀則認為“:追根溯源,還是史彌遠擅權所造成的惡果,這與扁鵲繼庸醫之後,一藥之誤,便代為庸醫受責是一樣的道理。”真德秀之議論與杜范看法之不同由此可見一斑。然而,自從韓..胄將道學誣為偽學,且大肆排擠打擊道學家之後,凡近世大儒之書,皆遭禁絕。真德秀晚出,獨慨然以斯文自任,研究講習而付諸實行。黨禁解除後,道學所以能明於天下和後世,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真德秀的努力。

真德秀著有《西山甲乙稿》、《對越甲乙集》、《經筵講義》、《端平廟議》、《翰林詞草四六》、《獻忠集》、《江東救荒錄》、《清源雜誌》、《星沙集志》。去世後,皇帝念其功德,賜其諡號“文忠”。

魏了翁字華父,邛州蒲江人。數歲即從諸兄入學,儼然像成年人。稍微大一點,聰明穎悟特出,日讀千餘言,過目不忘,鄉里稱他為神童。十五歲,撰寫《韓愈論》,文章抑揚頓挫,有韓愈的遺風。

宋寧宗慶元五年(1199),魏了翁登進士第。這時國家忌諱談論道學,魏了翁在試策中卻談到它。中進士後,他被授予僉書劍南西川節度判官廳公事,他盡心盡力地工作。寧宗嘉泰二年(1202),他被皇帝徵召為國子正。第二年,改為武學博士。寧宗開禧元年(1205),他被召考試學士院。當時韓..胄當權,策劃用開拓邊疆的辦法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全國上下都憂慮驚駭,但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話。魏了翁卻在對策中說“:我們國家現在紀綱還沒有建立,國事又不穩定,風俗苟且偷安,邊防廢弛,財用耗竭凋敝,人才衰落,而全國到處人們籍籍議論,都認為將有大舉北伐的行動,人情騷動不安,憂懼和疑慮交織在人們心裡。今天金國的土地廣闊,勢力強盛,不可能猝然把它消滅,我們看看自己,也沒有看到戰勝敵人的實力。既然這樣,我們何不趕緊在內部整頓自己,暫時改變把重點放在對外戰爭上面,不然的話,把全國所有的人力財力都試之於孤注一擲,宗廟社稷的存亡都取決於這一次行動,這是決不可輕視的。”他的策論一出來,大家都非常驚駭。魏了翁被改任為秘書省的正字官。御史徐木冉立即彈劾他在對策中驕橫狂妄,要求懲戒,得到其他大臣的同意,唯獨韓..胄一人堅持不可,這件事才算了結。

明年,魏了翁調任校書郎,他以雙親年老請求補任外官,這樣得知嘉定府。他赴任走到江陵,聞知蜀中大將吳曦據四川反,魏了翁估計吳曦一定會很快失敗。第二年吳曦果然伏誅,四川平定,魏了翁奉雙親回歸鄉里。這時韓..胄也以誤國罪伏誅。朝廷徵集諸賢,魏了翁是被徵召的對象。恰值史彌遠入朝做宰相,專擅國柄,魏了翁觀察史彌遠的所作所為,力辭徵召的命令。不久,他遭父喪,就辭去官職,一心居喪,築室於白鶴山下,開門講學,把他從輔廣和李燔處學到的學問全部傳授給學生,四方的士子都爭著背負書箱來從他學習。從此,四川的人都知道義理學的道理。

後魏了翁被朝廷差遣知漢州。漢州素稱複雜蠻橫,魏了翁治理漢州從改善風俗入手。他首先豁免了積累起來的逃稅二十多萬,又廢除了妨礙賣酒的苛稅,並嚴格人民因婚姻問題而喜歡互相攻訐的禁令;同時寫文告曉諭老百姓,要他們敦厚人倫,停止爭訟,經過教化,漢州的老百姓都能夠嚴格遵守這些教化的條文,不敢違犯。但是不巧,漢州境內有座橋壞了,老百姓有人被壓死,部里的使者把這種情況反映給朝廷,皇帝就下令把魏了翁的官降低一級,讓他主管武夷山沖佑觀。但沒有幾個月,又恢復他的原官,令他知眉州。眉州雖然是文物之邦,但它的風俗習於法令,老百姓喜歡用法令挾制官吏的短長,所以稱為難治。當眉州人聽說魏了翁來做官,就爭著考驗他以各種事情。但魏了翁到眉州後尊禮老人,提拔品德優秀和有才能的人,每月初一、十五還探視學宮,並且親自為學生講課,對他們加以誘導、鼓勵、指點、教授。他又舉行鄉飲酒禮以敦促教化,並增加推薦士子的人數來振興文風。同時,修復莫蟲頤堰,建造江鄉館,凡是利民的事情,他知道的沒有不做。這樣,眉州的士論大服,風俗為之一變,治理的政績遠近聞名。

宋寧宗嘉定四年(1211),魏了翁被提拔擔任潼川路提點刑獄公事。嘉定八年(1215)又兼提舉常平倉等事,調任轉運判官。他在任內,努力制止官吏的奸詐,詢問老百姓的疾苦,檢舉指責不避權勢和豪強,這樣一來,風氣為之肅然。在這期間,他向皇帝上疏,請求給周敦頤、張載、程顥、程頤頒賜爵位,議定諡號,以昭示學者學習的趣向。經朝廷討論,認為他說的正確,同意他的請求。遂寧缺郡守,魏了翁代行郡里的事。他上疏請求修建遂寧的城牆,以防患於不測。經朝廷討論,減少了他請求的經費,魏了翁遂親自率領軍民增高城牆,疏浚城池,就好像敵人就要來一樣。後一年,前線潰散的士兵攻掠各郡縣,知道遂寧有防備不敢進攻,人們才開始佩服魏了翁對預防有先見之明。嘉定十年(1217),魏了翁調遷直秘閣,又知瀘州,並主管潼川路安撫司公事。後居母喪,喪服期滿後,被差遣知潼川府。他在潼川府廉潔奉公,實施富民政策,政績非常顯著。像游侶、吳泳、牟子才,都是四川的名士,也都到他的門下受業。

嘉定十五年(1222),魏了翁被徵召入朝奏對,他的奏疏有二千餘言。在奏疏中,他首先論述了人和天地是同一本源,認為人君必須與天地相配,然後才可以不荒廢天位,以及論述了人才、風俗等五件事,這些論述都明白曉暢,非常切合實際。在奏疏中,他還論述了郡縣強幹弱枝的弊病,提出應該加以改變。自從魏了翁離開朝廷至當時已經有十七年了,因此皇帝對他特別表示慰勞和優待,稱讚並採納他的意見。他被提升為兵部郎中,又改任司封郎中兼國史院編修官。不久,他奏事,上疏論述江、淮、襄、蜀應當分為四個重鎮,要求選派得力人守衛,皇帝要虛心聽取這些將領的意見,給他們以實權,並資助他們以費用人才,作為朝廷聯絡和防守的大計。後又上疏論述了四川邊境的墾田和編寫實錄缺乏檔案資料等事情,皇帝都把他的奏章下到了中書宰相的議事辦公機構。嘉定十六年(1223),魏了翁任省試參詳官,又調任太常少卿兼侍立修注官。

嘉定十七年(1224),魏了翁調秘書監,不久任起居舍人,他再三推辭,朝廷不準,最後還是就職。他入朝中奏事,極力論述了事變的相因和隱伏、人心的向背、疆場的安危、敵寇的動靜等五種機遇,然後他說:“我們應該審察時機而恭敬天命,尊重道德準則而嚴格法紀,集思廣益、孜孜不倦地去想辦法削弱敵人,這樣不比坐著等待機會,聽任形勢的自由發展更好嗎?”他又論述了當前士大夫風氣的敗壞,他說:“君臣上下只有同心一德,而後平時才有所裨益,緩急才會有所依靠。假如人人都各自為謀,那么國家的禍亂就沒有停止的時候了。今天我們士大夫中間許多人表面上服從朝廷而心裡卻暗中非議,習慣於阿諛奉承而行為卻非常醜陋,這樣下去,臣實在很為國家擔心。皇帝何不考察人心的邪正,推測事變的相因和隱伏,擴大規模,多聚集些人才,這樣,遇到事變庶幾不會有缺人之嘆。”他說的話都非常符合當時的實際,毫無忌諱和迴避,可是這樣一來,當時的宰相就對他開始不高興了。

寧宗逝世後,理宗以宗室入朝即皇帝位,時事突然發生了變化,魏了翁因而積憂成疾,他三次上疏要求閒職都得不到批准,後調任起居郎。明年,改元寶慶,由於雷聲響的不是時候,理宗有“朕心終夜不得安寧”的話。魏了翁於是入對,他說:“人君的心是義理所居的地方,這就叫作天,不是說這個心以外還另外有什麼所謂天地神明的東西。陛下何不就心的不安而尋求不安的道理,陛下面對天地,事奉太母,接見群臣,親自講讀,都應該遇事情反求於自己,這樣就會建立根本而沒有什麼事情不可以做的了。”他又說:“現在學校教學的目的不明確,風俗輕浮淺薄,使立在朝廷中的沒有犯顏敢諫的忠臣,而碰到危難時又沒有敢仗義死節的勇士。陛下應該徵求碩儒,大力闡明正學,計畫做長治久安的打算。”他又請求皇帝明確命令大臣,在對官員的選拔過程中,要秉著公心聽取意見和全面地進行觀察,只有這樣才能與選拔官吏的實際意義相符合,而品德高尚和有才能的人才會都出來做官。

適逢濟王遭廢黜削奪而死,官吏們心存疑慮和觀望,辦理濟王的喪葬不夠虔誠。魏了翁在每次朝見皇帝時卻總請求皇帝敦厚人倫和紀綱,以便消除人們的議論。當時應詔命奏事的人有十幾個,朝中的士大夫只有魏了翁與洪咨夔、胡夢昱、張忠恕所說的能夠援引義理諫諍皇上,說得最為懇切和透徹。而魏了翁也因此請求以病辭官。右正言李知孝當時上疏彈劾胡夢昱,使他謫竄嶺南,魏了翁出關為胡夢昱送行,李知孝遂指責魏了翁最先倡導異論,準備上疏彈劾,但史彌遠在表面上還表示對魏了翁的優待和寬容。不久,皇帝命令魏了翁暫時代理尚書省的工部侍郎,魏了翁極力以病推辭,於是就以集英殿修撰的名義知常德府。過了兩天,諫議大夫朱端常彈劾魏了翁欺世盜名,說他和姦邪小人拉幫結黨誹謗朝廷,皇帝於是下詔把魏了翁降官三級,並命令他到靖州居住。起初,魏了翁再次入朝時,史彌遠本想援引他做自己的幫手,但是魏了翁一臉正氣,毫不屈服,他從來沒有以私人的身份去拜謁過史彌遠。因此三年之中,他只能按正常的秩序提升,從來沒有居於重要的地位。魏了翁到靖州後,湖、湘、江、浙的儒生,都不遠千里背負書箱來從他學習。他撰寫了《九經要義》一百卷,該書考訂精密,為過去儒學所沒有。

理宗紹定四年(1231),魏了翁恢復了官職,主管武夷山的沖佑觀。紹定五年(1232),又改提舉江州太平興國宮,不久又知遂寧府,他辭謝不拜受。後升任寶章閣待制、潼川路安撫使、知瀘州。瀘州是一個大藩屏,控制邊境的面積達兩千里,而武備都不修,城廓廢弛。魏了翁乃奏請修繕瀘州的城樓垣牆和雉堞,並增置軍械,訓練盾牌手,申明軍紀,興辦學校,蠲免欠稅,恢復社倉,修建義冢,修辦養濟院。只有幾個月,百廢就俱興。時值史彌遠逝世,皇帝親自主管朝政,魏了翁被提升為華文閣待制,賞賜了金帶,仍留居原任。

魏了翁考慮到國家權臣相繼出現,他們在朝內把持國柄,朝外改變風俗,使國家的綱常淪喪,法度廢弛,貪污邪惡者在位,舉辦任何事情都弊蠹叢生,簡直不能夠清除。於是,他便就應詔上疏,論述十大弊端,請求恢復舊日的典章制度,以昭明新的教化:其一是恢復三省的制度以加強六部的地位;其二是恢復二府的制度以聚集眾多的建議;其三是恢復都堂的制度以加強省府的權力;其四是恢復侍從的制度以經常聽到忠告;其五是恢復經筵的制度以廣大皇帝的學識;其六是恢復台諫的制度以昭示官員罷黜和提升的公平;其七是恢複製誥的制度以嚴肅皇帝的命令;其八是恢復聽言的制度以通達下面的民情;其九是恢復三衙的制度以加強皇帝的威嚴;其十是恢複製閫的制度以避免任用將領唯憑私人的意志。他這篇奏疏羅列萬言,先引典故事實,次陳當代的時弊,分別說明其好壞利害,粲然黑白分明。皇上讀了後很受感動,就在經筵上捧起高聲朗誦。從此以後,舊的典章制度都逐漸恢復。

眾大臣在奏章里多數都請求召還魏了翁和真德秀兩人,皇帝也因他們兩人素有民望,因此下令召還他們。當時用魏了翁暫時代理禮部尚書兼直學士院。魏了翁入朝奏對,他首先請求明君子和小人的區別,以作為進退人才的根本和杜絕奸邪小人窺伺權柄的道路。其次論述了過去宰相的十種失誤,認為現今猶存,以及修身、齊家,選擇宗室賢能,建立內廷國小等事,都是切合皇帝本身實際情況的。他其他的奏議,如宋蒙和議的不可信,金軍必不可保,宋軍的實力和財用不可恃等,一共有十幾項。他又口頭陳述了當前的利害,一直到晝漏下四十刻才拜退。他被任命兼同修國史兼侍讀,不久又兼吏部尚書。他每次在經筵幃幕進講,皇上都和顏悅色地用心聽,並向他詢問一些政事,訪問國內的人才。他又再一次疏列十件事情以呈獻,都是他勞苦用心挖空腦袋想出來的。每件事情他都直接陳述,說人家所不敢說。皇上對他所奏的事,也都嘉許採納,並且親自手寫詔書加以獎勵曉諭。魏了翁後來又上疏請求收回和保全史彌遠家裡的御筆;請求讓趙汝愚配享寧宗廟;請求敦促崔與之參預朝政;請求確定田畝稅以寬鬆民力;請求下詔讓隨從的大臣集體討論以挽救楮幣的弊端;請求網羅將才以應國家的緩急。又因此陳述了過去的幾個成例:如儲備人才,凝聚國論;如努力圖謀自治的辦法;如皇帝下詔罪己;如分別襄、黃二帥的是非;如探究發現黃陂叛卒的利害;如分任各將帥區別,處理降附的人員等。

魏了翁回朝六個月,前後二十多次上奏,都是有關當時的急務。皇帝將引用他共同主管政事,可是妒忌他的人卻相與合謀共同排擠他,這樣魏了翁就不能在朝中安身了。當時的執政故意說皇帝身邊的近臣只有魏了翁最懂得軍事和最體察國情,因此魏了翁被委任為端明殿學士、同僉書樞密院事,去督視京湖的軍事。這時恰逢江、淮的督府曾從龍以憂愁和恐懼,得病逝世,遂把江淮也一併託付給魏了翁。但這樣一來,朝廷的輿論卻因而大駭,群臣都認為這樣做不可,三學士也都上書爭辯。這時邊防警報紛至沓來,皇帝心裡非常焦急,魏了翁為了避開事情的嫌疑,曾五次上疏辭職都沒有被批准,反而被授予開府讓其自辟幕僚,以及宣押同二府一樣奏事的權力,皇上對他的關懷鼓勵慰勞尤其是無微不至。不久,魏了翁又兼提舉編修《武經要略》,恩寵和禮遇同宰相、樞密使等執政一樣,又進封為臨邛郡開國侯,並賜便宜詔書,像張浚過去的故事。當魏了翁向朝廷告別的時候,皇帝還當面賜給他御筆親寫的唐人嚴武的及“鶴山書院”四個大字,又賞賜了金帶、鞍馬,同時命令宰相為他於關外餞行。魏了翁離開朝廷後,選擇了長江下流的中間,在江州開設了幕府,他申明軍紀,儆戒將帥,調遣援兵,褒獎忠勇死難的官員,廢黜退縮怯懦的將領,並上奏邊防十件事。剛滿二十天,他就被召為僉書樞密院事,趕赴朝中奏事,當時他以病竭力推辭,不肯拜受。魏了翁的忽去忽回,是由於朝中的一些人,開始時策劃利用他督視京湖軍馬的機會使他離開朝廷,等到他離開朝政以後,又以他在江、淮建立督府的事為非,對他進行攻擊,雖然當時在表面上對魏了翁好像恩寵有加,可是他在督府奏的事情,卻動不動受到他們的牽制,而且最後又突然召他回來,這些前後所發生的事情,卻都不是出於皇帝的本意。

不久,魏了翁被改任為資政殿學士,湖南安撫使、知潭州,他又再一次的力辭,詔命讓他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沒有多久,他被改知紹興府、浙東安撫使。理宗嘉熙元年(1237),他又改知福州、福建安撫使。他屢次上疏,請求退職,詔令都不允許。後來他生命垂危,再一次上疏。他的學生來探望他的病情,魏了翁仍衣冠整齊地和他們互相問答,並且說:“我平生安排自己,澹然無所經營。”當他談到蜀兵的亂事,額頭還皺了許久,最後他口授了遺奏,不一會兒才拱手而逝。十天后,詔命方到,令他以資政殿大學士、通奉大夫退休。

他的遺表奏聞後,皇帝非常震驚哀悼,為他停止視朝,感嘆有用才不盡之意。下詔追贈魏了翁為太師,諡號“文靖”,並賜第宅於蘇州,又累積贈他為秦國公。

魏了翁生前所著的書有:《鶴山集》、《九經要義》、《周易集義》、《易舉隅》、《周禮井田圖說》、《古今考》、《經史雜抄》、《師友雅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