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

列傳·卷一百一十九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宗澤 趙鼎

宗澤。字汝霖,婺州義烏人。母劉,夢天大雷電,光燭其身,翌日而澤生。澤自幼豪爽有大志,登元祐六年進士第。廷對極陳時弊,考官惡直,置末甲。

調大名館陶尉。呂惠卿帥鄜延,檄澤與邑令視河埽,檄至,澤適喪長子,奉檄遽行。惠卿聞之,曰:"可謂國爾忘家者。"適朝廷大開御河,時方隆冬,役夫僵仆於道,中使督之急。澤曰浚河細事,乃上書其帥曰:"時方凝寒,徒苦民而功未易集,少需之,至初春可不擾而辦。"卒用其言上聞,從之。惠卿闢為屬,辭。

調衢州龍游令。民未知學,澤為建庠序,設師儒,講論經術,風俗一變,自此擢科者相繼。調晉州趙城令。下車,請升縣為軍,書聞,不盡如所請。澤曰:"承平時固無慮,它日有警,當知吾言矣。"知萊州掖縣。部使者得旨市牛黃,澤報曰:"方時疫癘,牛飲其毒則結為黃。今和氣橫流,牛安得黃?"使者怒,欲劾邑官。澤曰:"此澤意也。"獨銜以聞。通判登州。境內官田數百頃,皆不毛之地,歲輸萬餘緡,率橫取於民,澤奏免之。

朝廷遣使由登州結女真,盟海上,謀夾攻契丹,澤語所親曰:"天下自是多事矣。"退居東陽,結廬山谷間。靖康元年,中丞陳過庭等列薦,假宗正少卿,充和議使。澤曰:"是行不生還矣。"或問之,澤曰:"敵能悔過退師固善,否則安能屈節北庭以辱君命乎。"議者謂澤剛方不屈,恐害和議,上不遣,命知磁州。

時太原失守,官兩河者率託故不行。澤曰:"食祿而避難,不可也。"即日單騎就道,從嬴卒十餘人。磁經敵騎蹂躪之餘,人民逃徙,帑廩枵然。澤至,繕城壁,浚湟池,治器械,募義勇,始為固守不移之計。上言:"邢、洺、磁、趙、相五州各蓄精兵二萬人,敵攻一郡則四郡皆應,是一郡之兵常有十萬人。"上嘉之,除河北義兵都總管。金人破真定,引兵南取慶源,自李固渡渡河,恐澤兵躡其後,遣數千騎直扣磁州城。澤擐甲登城,令壯士以神臂弓射走之,開門縱擊,斬首數百級。所獲羊馬金帛,悉以賞軍士。

康王再使金,行至磁,澤迎謁曰:"肅王一去不反,今敵又詭辭以致大王,願勿行。"王遂回相州。有詔以澤為副元帥,從王起兵入援。澤言宜急會兵李固渡,斷敵歸路,眾不從,乃自將兵趨渡,道遇北兵,遣秦光弼、張德夾擊,大破之。金人既敗,乃留兵分屯。澤遣壯士夜搗其軍,破三十餘砦。

時康王開大元帥府,檄兵會大名。澤履冰渡河見王,謂京城受圍日久,入援不可緩。會簽書樞密院事曹輔齎蠟封欽宗手詔,至自京師,言和議可成。澤曰:"金人狡譎,是欲款我師爾。君父之望入援,何啻饑渴,宜急引軍直趨澶淵,次第進壘,以解京城之圍。萬一敵有異謀,則吾兵已在城下。"汪伯彥等難之,勸王遣澤先行,自是澤不得預府中謀議矣。

二年正月,澤至開德,十三戰皆捷,以書勸王檄諸道兵會京城。又移書北道總管趙野、河東北路宣撫范訥、知興仁府曾楙合兵入援。三人皆以澤為狂,不答。澤以孤軍進,都統陳淬言敵方熾,未可輕舉。澤怒,欲斬之,諸將乞貸淬,使得效死。澤命淬進兵,遇金人,敗之。金人攻開德,澤遣孔彥威與戰,又敗之。澤度金人必犯濮,先遣三千騎往援,金人果至,敗之。金人復向開德,權邦彥、孔彥威合兵夾擊,又大敗之。

澤兵進至衛南,度將孤兵寡,不深入不能成功。先驅雲前有敵營,澤揮眾直前與戰,敗之。轉戰而東,敵益生兵至,王孝忠戰死,前後皆敵壘。澤下令曰:"今日進退等死,不可不從死中求生。"士卒知必死,無不一當百,斬首數千級。金人大敗,退卻數十餘里。澤計敵眾十倍於我,今一戰而卻,勢必復來,使悉其鐵騎夜襲吾軍,則危矣。乃暮徙其軍。金人夜至,得空營,大驚,自是憚澤,不敢復出兵。澤出其不意,遣兵過大河襲擊,敗之。王承制以澤為徽猷閣待制。

時金人逼二帝北行,澤聞,即提軍趨滑,走黎陽,至大名,欲徑渡河,據金人歸路邀還二帝,而勤王之兵卒無一至者。又聞張邦昌僣位,欲先行誅討。會得大元帥府書,約移師近都,按甲觀變。澤復書於王曰:"人臣豈有服赭袍、張紅蓋、御正殿者乎?自古奸臣皆外為恭順而中藏禍心,未有竊據寶位、改元肆赦、惡狀昭著若邦昌者。今二聖、諸王悉渡河而北,惟大王在濟,天意可知,宜亟行天討,興復社稷。"且言:"邦昌偽赦,或啟奸雄之意,望遣使分諭諸路,以定民心。"又上書言:"今天下所屬望者在於大王,大王行之得其道,則有心慰天下之心。所謂道者,近剛正而遠柔邪,納諫諍而拒諛佞,尚恭儉而抑驕侈,體憂勤而忘逸樂,進公實而退私偽。"因累表勸進。王即帝位於南京,澤入見,涕泗交頤,陳興復大計。時與李綱同入對,相見論國事,慷慨流涕,綱奇之。上欲留澤,潛善等沮之。除龍圖閣學士、知襄陽府。

時金人有割地之議,澤上疏曰:"天下者,太祖、太宗之天下,陛下當兢兢業業,思傳之萬世,奈何遽議割河之東、西,又議割陝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嘗命一將、出一師,但聞奸邪之臣,朝進一言以告和,幕入一說以乞盟,終致二聖北遷,宗社蒙恥。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陟,以再造王室。今即位四十日矣,未聞有大號令,但見刑部指揮雲'不得〈月謄〉播赦文於河之東、西,陝之蒲、解'者,是褫天下忠義之氣,而自絕其民也。臣雖駑怯,當躬冒矢石為諸將先,得捐軀報國恩足矣。"上覽其言壯之。改知青州,時年六十九矣。

開封尹闕,李綱言綏復舊都,非澤不可。尋徙知開封府。時敵騎留屯河上,金鼓之聲,日夕相聞,而京城樓櫓盡廢,兵民雜居,盜賊縱橫,人情忷々。澤威望素著,既至,首捕誅舍賊者數人。下令曰:"為盜者,贓無輕重,並從軍法。"由是盜賊屏息,民賴以安。

王善者,河東巨寇也。擁眾七十萬、車萬乘,欲據京城。澤單騎馳至善營,泣謂之曰:"朝廷當危難之時,使有如公一二輩,豈復有敵患乎。今日乃汝立功之秋,不可失也。"善感泣曰:"敢不效力。"遂解甲降。時楊進號沒角牛,兵三十萬,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各擁眾數萬,往來京西、淮南、河南、北,侵掠為患。澤遣人諭以禍福,悉招降之。上疏請上還京。俄有詔:荊、襄、江、淮悉備巡幸。澤上疏言:"開封物價市肆,漸同平時。將士、農民、商旅、士大夫之懷忠義者,莫不願陛下亟歸京師,以慰人心。其唱為異議者,非為陛下忠謀,不過如張邦昌輩,陰與金人為地爾。"除延康殿學士、京城留守、兼開封尹。

時金遣人以使偽楚為名,至開封府,澤曰:"此名為使,而實覘我也。"拘其人,乞斬之。有詔所拘金使延置別館,澤曰:"國家承平二百年,不識兵革,以敵國誕謾為可憑信,恬不置疑。不惟不嚴攻討之計,其有實欲賈勇思敵所愾之人,士大夫不以為狂,則以為妄,致有前日之禍。張邦昌、耿南仲輩所為,陛下所親見也。今金人假使偽楚,來覘虛實,臣愚乞斬之,以破其奸。而陛下惑於人言,令遷置別館,優加待遇,臣愚不敢奉詔,以彰國弱。"上乃親札諭澤,竟縱遣之。言者附潛善意,皆以澤拘留金使為非。尚書左丞許景衡抗疏力辨,且謂:"澤之為尹,威名政績,卓然過人,今之縉紳,未見其比。乞厚加任使,以成禦敵治民之功。"

真定、懷、衛間,敵兵甚盛,方密修戰具為入攻之計,而將相恬不為慮,不修武備,澤以為憂。乃渡河約諸將共議事宜,以圖收復,而於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領招集之兵。又據形勢立堅壁二十四所於城外,沿河鱗次為連珠砦,連結河東、河北山水砦忠義民兵,於是陝西、京東西諸路人馬鹹願聽澤節制。有詔如淮甸。澤上表諫,不報。

秉義郎岳飛犯法將刑,澤一見奇之,曰:"此將材也。"會金人攻汜水,澤以五百騎授飛,使立功贖罪。飛大敗金人而還,遂升飛為統制,飛由是知名。

澤視師河北還,上疏言:"陛下尚留南都,道路籍籍,鹹以為陛下舍宗廟朝廷,使社稷無依,生靈失所仰戴。陛下宜亟回汴京,以慰元元之心。"不報。復抗疏言:"國家結好金人,欲以息民,卒之劫掠侵欺,靡所不至,是守和議果不足以息民也。當時固有阿意順旨以叨富貴者,亦有不相詭隨以獲罪戾者。陛下觀之,昔富貴者為是乎?獲罪戾者為是乎?今之言遷幸者,猶前之言和議為可行者也;今之言不可遷者,猶前日之言和議不可行者也。惟陛下熟思而審用之。且京師二百年積累之基業,陛下奈何輕棄以遺敵國乎。"

詔遣官迎奉六宮往金陵,澤上疏曰:"京師,天下腹心也。兩河雖未敉寧,特一手臂之不信爾。今遽欲去之,非惟一臂之弗廖,且並與腹心而棄之矣。昔景德間,契丹寇澶淵,王欽若江南人,即勸幸金陵,陳堯叟蜀人,即勸幸成都,惟寇準毅然請親征,卒用成功。臣何敢望寇準,然不敢不以章聖望陛下。"又條上五事,其一言黃潛善、汪伯彥贊南幸之非。澤前後建議,經從三省、樞密院,輒為潛善等所抑,每見澤奏疏,皆笑以為狂。

金將兀朮渡河,謀攻汴京。諸將請先斷河梁,嚴兵自固,澤笑曰:"去冬,金騎直來,正坐斷河梁耳。"乃命部將劉衍趨滑、劉達趨鄭,以分敵勢,戒諸將極力保護河梁,以俟大兵之集。金人聞之,夜斷河梁遁去。二年,金人自鄭抵白沙,去汴京密邇,都人震恐。僚屬入問計,澤方對客圍棋,笑曰:"何事張皇,劉衍等在外必能禦敵。"乃選精銳數千,使繞出敵後,伏其歸路。金人方與衍戰,伏兵起,前後夾擊之,金人果敗。

金將黏罕據西京,與澤相持。澤遣部將李景良、閻中立、郭俊民領兵趨鄭,遇敵大戰,中立死之,俊民降,景良遁去。澤捕得景良,謂曰:"不勝,罪可恕;私自逃,是無主將也。"斬其首以徇。既而俊民與金將史姓者及燕人何仲祖等持書來招澤,澤數俊民曰:"汝失利死,尚為忠義鬼,今反為金人持書相誘,何面目見我乎。"斬之,謂史曰:"我受此土,有死而已。汝為人將,不能以死敵我,乃欲以兒女子語誘我乎。"亦斬之。謂仲祖脅從,貸之。劉衍還,金人復入滑,部將張捴請往救,澤選兵五千付之,戒毋輕戰以需援。捴至滑迎戰,敵騎十倍,諸將請少避其鋒,捴曰:"避而偷生,何面目見宗公。"力戰死之。澤聞捴急,遣王宣領騎五千救之。捴死二日,宣始至,與金人大戰,破走之。澤迎捴喪歸,恤其家,以宣權知滑州,金人自是不復犯東京。

山東盜起,執政謂其多以義師為名,請下令止勤王。澤疏曰:"自敵圍京城,忠義之士憤懣爭奮,廣之東西、湖之南北、福建、江、淮,越數千里,爭先勤王。當時大臣無遠識大略,不能撫而用之,使之飢餓困窮,弱者填溝壑,強者為盜賊。此非勤王者之罪,乃一時措置乖謬所致耳。今河東、西不從敵國而保山砦者,不知其幾;諸處節義之夫,自黥其面而爭先救駕者,復不知其幾。此詔一出,臣恐草澤之士一旦解體,倉卒有急,誰復有願忠效義之心哉。"

王策者,本遼酋,為金將,往來河上。澤擒之,解其縛坐堂上,為言:"契丹本宋兄弟之國,今女真辱吾主,又滅而國,義當協謀雪恥。"策感泣,願效死。澤因問敵國虛實,盡得其詳,遂決大舉之計,召諸將謂曰:"汝等有忠義心,當協謀剿敵,期還二聖,以立大功。"言訖泣下,諸將皆泣聽命。金人戰不利,悉引兵去。

澤疏諫南幸,言:"臣為陛下保護京城,自去年秋冬至於今春,又三月矣。陛下不早回京城,則天下之民何所依戴。"除資政殿學士。又遣子穎詣行闕上疏曰:"天下之事,見幾而為,待時而動,則事無不成。今收復伊、洛而金酋渡河,捍蔽滑台而敵國屢敗,河東、河北山砦義民,引領舉踵,日望官兵之至。以幾以時而言之,中興之兆可見,而金人滅亡之期可必,在陛下見幾乘時而已。"又言:"昔楚人城郢,史氏鄙之。今聞有旨於儀真教習水戰,是規規為偏霸之謀,非可鄙之甚者乎?傳聞四方,必謂中原不守,遂為江寧控扼之計耳。"

先是,澤去磁,以州事付兵馬鈐轄李侃,統制趙世隆殺之。至是,世隆及弟與興以兵三萬來歸,眾懼其變,澤曰:"世隆本吾一校爾,何能為。"世隆至,責之曰:"河北陷沒,吾宋法令與上下之分亦陷沒邪?"命斬之。時世興佩刀侍側,眾兵露刃庭下,澤徐謂世興曰:"汝兄誅,汝能奮志立功,足以雪恥。"世興感泣。金人攻滑州,澤遣世興往救,世興至,掩其不備,敗之。

澤威聲日著,北方聞其名,常尊憚之,對南人言,必曰宗爺爺。

澤疏言:"丁進數十萬眾願守護京城,李成願扈從還闕,即渡河剿敵,楊進等兵百萬,亦願渡河,同致死力。臣聞'多助之至,天下順之'。陛下及此時還京,則眾心翕然,何敵國之足憂乎?"又奏言:"聖人愛其親以及人之親,所以教人孝;敬其兄以及人之兄,所以教人弟。陛下當與忠臣義士合謀肆討,迎復二聖。今上皇所御龍德宮儼然如舊,惟淵聖皇帝未有宮室。望改修寶籙宮以為迎奉之所,使天下知孝於父、弟於兄,是以身教也。"上乃降詔擇日還京。

澤前後請上還京二十餘奏,每為潛善等所抑,憂憤成疾,疽發於背。諸將入問疾,澤矍然曰:"吾以二帝蒙塵,積憤至此。汝等能殲敵,則我死無恨。"眾皆流涕曰:"敢不盡力!"諸將出,澤嘆曰:"'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翌日,風雨晝晦。澤無一語及家事,但連呼"過河"者三而薨。都人號慟。遺表猶贊上還京。贈觀文殿學士、通議大夫,謚忠簡。

澤質直好義,親故貧者多依以為活,而自奉甚薄。常曰:"君父側身嘗膽,臣子乃安居美食邪!"始,澤詔集群盜,聚兵儲糧,結諸路義兵,連燕、趙豪傑,自謂渡河克復可指日冀。有志弗就,識者恨之。

子穎,居戎幕,素得士心。澤薨數日,將士去者十五,都人請以穎繼父任。會朝廷已命杜充留守,乃以穎為判官。充反澤所為,頗失人心,穎屢爭之,不從,乃請持服歸。自是豪傑不為用,群聚城下者復去為盜,而中原不守矣。穎官終兵部郎中。

趙鼎,字元鎮,解州聞喜人。生四歲而孤,母樊教之,通經史百家之書。登崇寧五年進士第,對策斥章惇誤國。累官為河南洛陽令,宰相吳敏和其能,擢為開封士曹。

金人陷太原,朝廷議割三鎮地,鼎曰:"祖宗之地不可以與人,何庸議?"已而京師失守,二帝北行。金人議立張邦昌,鼎與胡寅、張浚逃太學中,不書議狀。

高宗即位,除權戶部員外郎。知樞密院張浚薦之,除司勛郎官。上幸建康,詔條具防秋事宜,鼎言:"宜以六宮所止為行宮,車駕所止為行在,擇精兵以備儀衛,其餘兵將分布江、淮,使敵莫測巡幸之定所。"上納之。

久雨,詔求闕政。鼎言:"自熙寧間王安石用事,變祖宗之法,而民始病。假辟國之謀,造生邊患;興理財之政,窮困民力;設虛無之學,敗壞人才。至崇寧初,蔡京托紹述之名,盡祖安石之政。凡今日之患始於安石,成於蔡京。今安石猶配享廟廷,而京之黨未除,時政之闕無大於此。"上為罷安石配享。擢右司諫,鏇遷殿中侍御史。

劉光世部將王德擅殺韓世忠之將,而世忠亦率部曲奪建康守府廨。鼎言:"德總兵在外,專殺無忌,此而不治,孰不可為?"命鼎鞫德。鼎又請下詔切責世忠,而指取其將吏付有司治罪,諸將肅然。上曰:"肅宗興靈武得一李勉,朝廷始尊。今朕得卿,無愧昔人矣。"中丞范宗尹言,故事無自司諫遷殿中者,上曰:"鼎在言路極舉職,所言四十事,已施行三十有六。"遂遷侍御史。

北兵至江上,上幸會稽,召台諫議去留,鼎陳戰、守、避三策,拜御史中丞。請督王〈王燮〉進軍宣州,周望分軍出廣德,劉光世渡江駐蘄、黃,為邀擊之計。又言:"經營中原當自關中始,經營關中當自蜀始,欲幸蜀當自荊、襄始。吳、越介在一隅,非進取中原之地。荊、襄左顧川、陝,右控湖湘,而下瞰京、洛,三國所必爭,宜以公安為行闕,而屯重兵於襄陽,運江、浙之粟以資川、陝之兵,經營大業,計無出此。"

韓世忠敗金人於黃天盪,宰相呂頤浩請上幸浙西,下詔親征,鼎以為不可輕舉。頤浩惡其異己,改鼎翰林學士,鼎不拜,改吏部尚書,又不拜,言:"陛下有聽納之誠,而宰相陳拒諫之說;陛下有眷待台臣之意,而宰相挾挫沮言官之威。"堅臥不出,疏頤浩過失凡千言。上罷頤浩,詔鼎復為中丞,謂鼎曰:"朕每聞前朝忠諫之臣,恨不之識,今於卿見之。"除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

金人攻楚州,鼎奏遣張俊往援之。俊不行,山陽遂陷,金人留淮上,范宗尹奏敵未必能再渡,鼎曰:"勿恃其不來,恃吾有以待之。三省常以敵退為陛下援人才、修政事,密院常虞敵至為陛下申軍律、治甲兵,即兩得之。"上曰:"卿等如此,朕復何憂。"鼎以楚州之失,上章丐去。會辛企宗除節度使,鼎言企宗非軍功,忤旨,出奉祠,除知平江府,尋改知建康,又移知洪州。

京西招撫使李橫欲用兵復東京,鼎言:"橫烏合之眾,不能當敵,恐遂失襄陽。"已而橫戰不利走,襄陽竟陷。召拜參知政事。宰相朱勝非言:"襄陽國之上流,不可不急取。"上問:"岳飛可使否?"鼎曰:"知上流利害無如飛者。"簽樞徐俯不以為然。飛出師竟復襄陽。

鼎乞令韓世忠屯泗上,劉光世出陳、蔡。光世請入奏,俯欲許之,鼎不可。偽齊宿遷令來歸,俯欲斬送劉豫,鼎復爭之。俯積不能平,乃求去。朱勝非兼知樞密院,言者謂當國者不知兵,乞令參政通知。由是為勝非所忌。除鼎知樞密院、川陝宣撫使,鼎辭以非才。上曰:"四川全盛半天下之地,盡以付卿,黜陟專之可也。"時吳玠為宣撫副使,鼎奏言:"臣與玠同事,或節制之耶?"上乃改鼎都督川、陝諸軍事。

鼎所條奏,勝非多沮抑之。鼎上疏言:"頃張浚出使川、陝,國勢百倍於今。浚有補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礪山帶河之誓,君臣相信,古今無二,而終致物議,以被竄逐。今臣無浚之功而當其任,遠去朝廷,其能免於紛紛乎?"又言:"臣所請兵不滿數千,半皆老弱,所齎金帛至微,薦舉之人除命甫下,彈墨已行。臣日侍宸衷,所陳已艱難,況在萬里之外乎?"時人士皆惜其去,台諫有留行者。會邊報沓至,鼎每陳用兵大計,及朝辭,上曰:"卿豈可遠去,當遂相卿。"九月,拜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制下,朝士相慶。

時劉豫子麟與金人合兵大入,舉朝震恐。鼎論戰御之計,諸將各異議,獨張俊以為當進討,鼎是其言。有勸上他幸者,鼎曰:"戰而不捷,去未晚也。"上亦曰:"朕當親總六師,臨江決戰。"鼎喜曰:"累年退怯,敵志益驕,今聖斷親征,成功可必。"於是詔張俊以所部援韓世忠,而命劉光世移軍建康,且促世忠進兵。世忠至揚州,大破金人於大儀鎮。方警報交馳,劉光世遣人諷鼎曰:"相公自入蜀,何事為他人任患。"世忠亦謂人曰:"趙丞相真敢為者。"鼎聞之,恐上意中變,乘間言:"陛下養兵十年,用之正在今日。若少加退沮,即人心渙散,長江之險不可復恃矣。"及捷音日至,車駕至平江,下詔聲逆豫之罪,欲自將渡江決戰。鼎曰:"敵之遠來,利於速戰,遽與爭鋒,非策也。且豫猶遣其子,豈可煩至尊耶?"帝為止不行。未幾,簽書樞密院事胡松年自江上還,雲北兵大集,然後知鼎之有先見也。

張浚久廢,鼎言浚可大任,乃召除知樞密院,命浚往江上視師。時敵兵久駐淮南,知南兵有備,漸謀北歸。鼎曰:"金人無能為矣。"命諸將邀諸淮,連敗之,金人遁去。上謂鼎曰:"近將士致勇爭先,諸路守臣亦翕然自效,乃朕用卿之力也。"鼎謝曰:"皆出聖斷,臣何力之有焉。"或問鼎曰:"金人傾國來攻,眾皆忷懼,公獨言不足畏,何耶?"鼎曰:"敵眾雖盛,然以豫邀而來,非其本心,戰必不力,以是知其不足畏也。"上嘗語張浚曰:"趙鼎真宰相,天使佐朕中興,可謂宗社之幸也。"鼎奏金人遁歸,尤當博採群言,為善後之計。於是詔呂頤浩等議攻戰備御、措置綏懷之方。

五年,上還臨安,制以鼎守左僕射知樞密院事、張浚守右僕射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鼎以政事先後及人才所當召用者,條而置之座右,次第奏行之。制以貴州防禦使瑗為保慶軍節度使,封建國公,於行宮門外建資善堂。鼎薦范沖為翊善、朱震為贊讀,朝論謂二人極天下之選。

建炎初,嘗下詔以奸臣誣衊宣仁保佑之功,命史院刊修,未及行,朱勝非為相,上諭之曰:"神宗、哲宗兩朝史事多失實,非所以傳信後世,宜召范沖刊定。"勝非言:"《神宗史》增多王安石《日錄》,《哲宗史》經京、卞之手,議論多不正,命官刪修,誠足以彰二帝盛美。"會勝非去位,鼎以宰相監修二史,是非各得其正。上親書"忠正德文"四字賜鼎,又以御書《尚書》一帙賜之,曰:"《書》所載君臣相戒飭之言,所以賜卿,欲共由斯道。"鼎上疏謝。

劉豫遣子麟、猊分路入寇,時張浚屯盱眙,楊沂中屯泗,韓世忠屯楚,岳飛駐鄂,劉光世駐廬,沿江上下無兵,上與鼎以為憂。鼎移書浚,欲令俊與沂中合兵剿敵。光世乞舍廬還太平,又乞退保採石,鼎奏曰:"豫逆賊也,官軍與豫戰而不能勝,或更退守,何以立國?今賊已渡淮,當亟遣張俊合光世之軍盡掃淮南之寇,然後議去留。"上善其策,詔二將進兵。俊軍至藕塘與猊戰,大破之。鼎命沂中趨合肥以會光世,光世已棄廬回江北。浚以書告鼎,鼎白上詔浚:有不用命者,聽以軍法從事。光世大駭,復進至肥河與麟戰,破之。麟、猊拔柵遁去。

浚在江上,嘗遣其屬呂祉入奏事,所言誇大,鼎每抑之。上謂鼎曰:"他日張浚與卿不和,必呂祉也。"後浚因論事,語意微侵鼎,鼎言:"臣初與浚如兄弟,因呂祉離間,遂爾睽異。今浚成功,當使展盡底蘊,浚當留,臣當去。"上曰:"俟浚歸議之。"浚嘗奏乞幸建康,而鼎與折彥質請回蹕臨安。暨浚還,乞乘勝攻河南,且罷劉光世軍政。鼎言:"擒豫固易耳,然得河南,能保金人不內侵乎?光世累世為將,無故而罷之,恐人心不安。"浚滋不悅。鼎以觀文殿大學士知紹興府。

七年,上幸建康,罷劉光世,以王德為都統制,酈瓊副之,並聽參謀、兵部尚書呂祉節度制。瓊與德有宿怨,訴於祉,不得直,執祉以全軍降偽齊。浚引咎去位,乃以萬壽觀使兼侍讀召鼎,入對,拜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進四官。上言:"淮西之報初至,執政奏事皆失措,惟朕不為動。"鼎曰:"今見諸將,尤須靜以待之,不然益增其驕蹇之心。"台諫交論淮西無備,鼎曰:"行朝擁兵十萬,敵騎直來,自足抗之,設有他虞,鼎身任其責。"淮西迄無驚。

鼎嘗乞降詔安撫淮西,上曰:"俟行遣張浚,朕當下罪己之詔。"鼎言:"浚已落職。"上曰:"浚罪當遠竄。"鼎奏:"浚母老,且有勤王功。"上曰:"功過自不相掩。"已而內批出,浚謫置嶺南,鼎留不下。詰旦,經同列救解,上怒殊未釋,鼎力懇曰:"浚罪不過片策耳。凡人計慮,豈不欲萬全,儻因一失,便置之死地,後有奇謀秘計,誰復敢言者。此事自關朝廷,非獨私浚也。"上意乃解,遂以散官分司,居永州。

鼎既再相,或議其無所施設,鼎聞之曰:"今日之事如人患羸,當靜以養之。若復加攻砭,必傷元氣矣。"金人廢劉豫,鼎遣間招河南守將,壽、亳、陳、蔡之間,往往舉城或率部曲來歸,得精兵萬餘,馬數千。知廬州劉錡亦奏言:"淮北歸正者不絕,度今歲可得四五萬。"上喜曰:"朕常慮江、池數百里備御空虛,今得此軍可無患矣。"

金人遣使議和,朝論以為不可信,上怒。鼎曰:"陛下於金人有不共戴天之讎,今屈己請和,不憚為之者,以梓宮及母后耳。群臣憤懣之辭,出於愛君,不可以為罪。陛下宜諭之曰:'講和非吾意,以親故,不得已為之。但得梓宮及母后還,敵雖渝盟,吾無憾焉。'"上從其言,群議遂息。

潘良貴以向子諲奏事久,叱之退。上欲抵良貴罪,常同為之辨,欲並逐同。鼎奏:"子諲雖無罪,而同與良貴不宜逐。"二人竟出。給事中張致遠謂不應以一子諲出二佳士,不書黃,上怒,顧鼎曰:"固知致遠必繳駁。"鼎問:"何也?"上曰:"與諸人善。"蓋已有先入之言,由是不樂於鼎矣。秦檜繼留身奏事,既出,鼎問:"帝何言?"檜曰:"上無他,恐丞相不樂耳。"御筆和州防禦使璩除節鉞,封國公。鼎奏:"建國雖未正名,天下皆知陛下有子,社謖大計也。在今禮數不得不異,所以系人心不使之二三而惑也。"上曰:"姑徐之。"檜後留身,不知所云。

鼎嘗辟和議,與檜意不合,及鼎以爭璩封國事拂上意,檜乘間擠鼎,又薦蕭振為侍御史。振本鼎所引,及入台,劾參知政事劉大中罷之。鼎曰:"振意不在大中也。"振亦謂人曰:"趙丞相不待論,當自為去就。"會殿中侍御史張戒論給事中勾濤,濤言:"戒之擊臣,乃趙鼎意。"因詆鼎結台諫及諸將。上聞益疑,鼎引疾求免,言:"大中持正論,為章惇、蔡京之黨所嫉。臣議論出處與大中同,大中去,臣何可留?"乃以忠武節度使出知紹興府,尋加檢校少傅,改奉國軍節度使。檜率執政往餞其行,鼎不為禮,一揖而去,檜益憾之。

鼎既去,王庶入對,上謂庶曰:"趙鼎兩為相,於國有大功,再贊親征皆能決勝,又鎮撫建康,迴鑾無患,他人所不及也。"先是,王倫使金,從鼎受使指。問禮數,則答以君臣之分已定;問地界,則答以大河為界。二者從事之大者,或不從則已。倫受命而行。至是,倫與金使俱來,以撫諭江南為名,上嘆息謂庶曰:"使五日前得此報,趙鼎豈可去耶?"

初,車駕還臨安,內侍移竹栽入內,鼎見,責之曰:"艮岳花石之擾,皆出汝曹,今欲蹈前轍耶?"因奏其事,上改容謝之。有戶部官進錢入宮者,鼎召至相府切責之。翌日,問上曰:"某人獻錢耶?"上曰:"朕求之也。"鼎奏:"某人不當獻,陛下不當求。"遂出其人與郡。

鼎嘗薦胡寅、魏矼、晏敦復、潘良貴、呂本中、張致遠等數十人分布朝列。暨再相,奏曰:"今清議所與,如劉大中、胡寅、呂本中、常同、林季仲之流,陛下能用之乎?妒賢長惡,如趙霈、胡世將、周秘、陳公輔之徒,陛下能去之乎?"上為徙世將,而公輔等尋補外。上嘗中批二人付廟堂升擢。鼎奏:"疏遠小臣,陛下何由得其姓名?"上謂:"常同實稱之。"鼎曰:"同知其賢,何不露章薦引?"

始,浚薦秦檜可與共大事,鼎再相亦以為言。然檜機阱深險,外和而中異。浚初求去,有旨召鼎。鼎至越丐祠,檜惡其逼己,徙知泉州,又諷謝祖信論鼎嘗受張邦昌偽命,遂奪節。御史中丞王次翁論鼎治郡廢馳,命提舉洞霄宮。鼎自泉州歸,復上書言時政,檜忌其復用,諷次翁又論其嘗受偽命,乾沒都督府錢十七萬緡,謫官居興化軍。論者猶不已,移漳州,又責清遠軍節度副使,潮州安置。

在潮五年,杜門謝客,時事不掛口,有問者,但引咎而已。中丞詹大方誣其受賄,屬潮守放編置人移吉陽軍,鼎謝表曰:"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檜見之曰:"此老倔強猶昔。"

在吉陽三年,潛居深處,門人故吏皆不敢通問,惟廣西帥張宗元時饋醪米。檜知之,令本軍月具存亡申。鼎遣人語其子汾曰:"檜必欲殺我。我死,汝曹無患;不爾,禍及一家矣。"先得疾,自書墓中石,記鄉里及除拜歲月。至是,書銘旌云:"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遺言屬其子乞歸葬,遂不食而死,時紹興十七年也,天下聞而悲之。明年,得旨歸葬。孝宗即位,謚忠簡,贈太傅,追封豐國公。高宗祔廟,以鼎配享廟庭,擢用其孫十有二人。

鼎為文渾然天成,梵谷宗處分軍國機事,多其視草,有擬奏表疏、雜詩文二百餘篇,號《得全集》,行於世。論中興賢相,以鼎為稱首雲。

論曰:夫謀國用兵之道,有及時乘銳而可以立功者,有養威持重而後能有為者,二者之設施不同,其為忠一而已。方金人逼二帝北行,宗社失主,宗澤一呼,而河北義旅數十萬眾若響之赴聲,實由澤之忠忱義氣有以風動之,抑斯民目睹君父之陷於塗淖,孰無憤激之心哉。使當其時澤得勇往直前,無或齟齬牽制之,則反二帝,復舊都,特一指顧間耳。黃潛善、汪伯彥嫉能而惎功,使澤不得信其志,發憤而薨,豈不悲哉!

及趙鼎為相,則南北之勢成矣。兩敵之相持,非有灼然可乘之釁,則養吾力以俟時,否則,徒取危困之辱。故鼎之為國,專以固本為先,根本固而後敵可圖、讎可復,此鼎之心也。惜乎一見忌於秦檜,斥逐遠徙,卒齎其志而亡,君子所尤痛心也。

竊嘗論澤、鼎之終而益有感焉。澤之易簀也,猶連呼"渡河"者三;而鼎自題其銘旌,有"氣作山河壯本朝"之語。何二臣之愛君憂國,雖處死生禍變之際,而猶不渝若是!而高宗惑於憸邪之口,乍任乍黜,所謂"善善而不能用",千載而下,忠臣義士猶為之撫卷扼腕,國之不競,有以哉!

部分譯文

宗澤,字汝霖,婺州義烏人。母親劉氏,夢見天空出現猛烈雷電,光照其身,第二天宗澤便出生。宗澤從小豪爽有大志,中元..六年(1091)進士。在朝廷面試時,宗澤極力指陳時弊,考官厭惡他太直,將他列為倒數第一。

宗澤被調任大名館陶縣尉。呂惠卿為..延帥,發檄文令宗澤與邑令視察黃河堤防設施,檄文到,正碰上宗澤長子死,但宗澤奉檄立即動身。呂惠卿得知,說“:可稱得上是為國忘家。”當時朝廷正在大規模開鑿御河,隆冬季節,役夫僵死於道,但中使仍督促急迫。宗澤認為疏浚御河是小事,於是向帥臣上書說:“時北方天氣寒冷,白白讓民受苦而難以成功,稍稍緩一下,至初春可以不必煩擾而取得成功。”最後帥臣將他的意見上奏給皇上,被採納。呂惠卿召宗澤為部屬,宗澤推辭。

宗澤被調任衢州龍游縣令。龍游百姓不知學,宗澤為他們設立學校,聘請儒學老師,講論經術,風俗為之一變,自此龍游相繼有人登科中舉。

宗澤被調任晉州趙城縣令。就任後,宗澤上書請求將趙城由縣升為軍,奏書呈上,朝廷沒有完全採納他的請求。宗澤說“:承平時固然沒有什麼憂慮,但他日如果有警報,就知道我所說的話了。”

宗澤任萊州掖縣知縣。朝廷遣使者購買牛黃,宗澤回報說:“當發生病疫時,牛中毒則結為黃。現在一派和氣,牛怎么能結黃呢?”使者發怒,想彈劾邑官。宗澤說“:這是我宗澤的意思。”並以個人名義將這件事上奏給皇上。

宗澤任登州通判。登州境內有官田幾百頃,都是不毛之地,每年上交賦稅萬餘緡,大多是向老百姓強行征取的,宗澤上奏請求加以罷免。朝廷派遣使者由登州聯結女真,結盟於海上,圖謀夾攻契丹,宗澤對他的親友說:“天下從此多事了。”宗澤退居東陽,在山谷間建造草屋而居。

靖康元年(1126),中丞陳過庭等聯名舉薦,宗澤被藉以宗正少卿身份,充任和議使。宗澤說“:此行不打算生回了。”有人問他原因,宗澤說:“敵人能夠悔過撤兵當然好,否則怎么能向金人屈節以辱君命呢。”有人認為宗澤剛直不屈,恐怕有害於和議,皇上於是不派他出使,而任命他為磁州知州。

當時太原失守,出任兩河地區的官員都藉故不到任。宗澤說“:受朝廷俸祿卻逃避困難,是不行的。”宗澤受命,當日就獨自騎馬上路,隨從的只有十幾名老弱士卒。磁州經過敵兵蹂躪之後,百姓逃亡,倉庫空虛。宗澤到達,修繕城牆,疏浚隍池,整治器械,招募義勇,開始做固守不動的打算。他上奏說:“邢、洛、磁、越、相五州各屯精兵二萬人,敵進攻一郡,則其餘四郡都應援,這樣一郡的兵力經常保有十萬人。”皇上表示稱讚,任命宗澤為河北義兵都總管。金人攻破真定,領兵南取慶源,從李固渡渡黃河,擔心宗澤率兵從後路追蹤,便派遣幾千騎兵直攻磁州城。宗澤披甲登城,命令壯士以神臂弓將敵騎射走,然後開門追擊,斬殺敵人幾百人。所繳獲的羊馬金帛,全部賞給士兵。

康王再次出使金營,經過磁州,宗澤迎拜說“:肅王一去不回,現在敵人又詭辭召大王,希望不要去。”康王於是轉回相州。

朝廷下詔,以宗澤為副元帥,隨從康王起兵救援京城。宗澤認為應該立即會兵李固渡,斷絕敵人歸路,其他人不同意,宗澤於是獨自領兵趕赴李固渡,在路上遇到金兵,宗澤派遣秦光弼、張德進行夾擊,大敗金兵。金人敗後,留兵分別屯守。宗澤派壯士乘夜襲擊金營,攻破三十餘砦。

當時康王設定大元帥府,檄令會兵大名。宗澤踏冰渡過黃河見到康王,說京城被圍困很長時間,救援京城不可緩慢。恰逢簽書樞密院事曹輔帶蠟封欽宗手詔從京城來,說和議可成。宗澤說:“金人狡詐,這不過是想欺騙我軍罷了。君父盼望救援,勝過饑渴,應該趕快令兵直趨澶淵,依次建造營壘,以解京城之圍。萬一敵人有別的陰謀,則我兵已在城下了。”汪伯彥等人加以阻難,勸告康王派宗澤先行,從此宗澤不能參與元帥府中的謀議了。

靖康二年正月,宗澤至開德,與金人十三戰皆勝,他寄書信勸告康王檄令諸道會兵京城。宗澤又發書給北道總管趙野、河東北路宣撫使范訥、知興仁府曾懋,讓他們合兵救援京城。這三人都認為宗澤狂妄,不予理睬。宗澤領孤軍前進,都統陳淬說敵勢正盛,不可輕舉妄動。宗澤發怒,想將陳淬斬首,諸將請求寬免陳淬,讓他以死效命。宗澤命令陳淬進兵,與敵人相遇,陳淬大敗敵人。金人攻打開德,宗澤派遣孔彥威迎戰,又大敗敵人。宗澤估計金人必定會進犯濮陽,便事先派遣三千騎兵前去救援,結果金人果然來攻打濮陽,又被打敗。金人第二次攻打開德,權邦彥、孔彥威合兵夾擊,金兵再次大敗。

宗澤領兵到達衛南,他考慮到自己將孤兵少,不深入敵營不能取得成功。先鋒官回報說前面有敵人兵營,宗澤指揮士兵徑直向前與敵人接戰,將敵人打敗。宗澤領兵往東轉戰,敵人不斷派兵增援,王孝忠戰死,前後都是敵人營壘。宗澤下令說:“現在進退都是一死,我們不能不從死中求生。”士兵知道總是一死,無不以一當百,斬殺敵人數千人。金人大敗,退卻幾十里。宗澤估計敵人人數比自己多十倍,今日一戰而退卻,其勢必定會再來,如果金兵全部出動夜襲我軍,則危險了。於是趁黑夜將軍隊轉移。金人當晚到達,只剩下一座空營,非常驚恐,從此他們害怕宗澤,不敢再派兵出戰了。宗澤出其不意,派兵渡過大溝河發動襲擊,將金人打敗。康王根據舊制授任宗澤為徽猷閣待制。

當時金人脅迫徽、欽二帝北去,宗澤得知,立即領兵奔赴滑州,經過黎陽,到達大名,想直接渡過黃河,控扼金人的退路,截回徽、欽二帝,然而勤王之兵卻無一到達的。宗澤又聽說張邦昌僭位,想先行領兵進行討伐。恰逢大元帥府傳來書信,約他領兵靠近都城,按兵不動以觀察形勢變化。宗澤回書康王說“:人臣哪有穿赭袍,打紅蓋,坐正殿的呢?自古的奸臣都是外表恭順而藏禍心,沒有像張邦昌那樣竊占皇位,改變紀元,進行大赦、罪惡昭著的。現在徽欽二帝、諸王都渡過黃河北去了,只有大王還在濟,上天之意由此可知。應該立即替天進行討伐,興復社稷國家。”並且還說:“張邦昌進行偽赦,有些奸雄的心被打動了,希望派遣使者分別告諭各路,以安定民心。”

宗澤又上書說“:現在天下所寄期望的在於大王,如果大王行事得道,則可以使天下人之心得到慰藉。所謂道,就是近剛直正義而遠離柔弱奸邪,接納諍諍勸諫而拒絕阿諛佞言,崇尚恭謹節儉而抑制驕狂奢侈,注意憂患勤勉而忘記安逸享樂,提倡公心務實而壓制私心虛偽。”接著連連上書勸告康王趙構積極進取。

康王在南京即皇帝位,宗澤入朝相見,涕淚交流,提出復興國家大計。當時他與李綱一同入朝對答,兩人相見談論國事,慷慨流涕,李綱認為宗澤是一個奇人。皇上想留住宗澤,黃潛善等人進行阻礙。宗澤被任為龍圖閣學士、知襄陽府。

當時金人提出割地的要求,宗澤上書說:“天下,是太祖、太宗的天下,陛下應當兢兢業業,思慮著將它傳之萬世,為何急忙同意割讓河東、河西,還答應割棄陝州的蒲縣和解縣呢?自從金人再次入侵,朝廷未曾任命一將,派出一兵,只聽到奸邪之臣,早進一言主張講和,晚進一說請求盟好,終於導致徽欽二帝北去,宗社蒙受恥辱。臣以為陛下會赫然震怒,明令賞罰罷黜,以再造王室。現在陛下即位四十天了,沒有聽到有大號令,只見刑部指揮說:‘不得發布赦文到河東、河西、陝州的蒲縣和解縣。’這是壓制天下忠義之氣,而自絕於民。臣雖然愚鈍怯弱,願意親冒矢石,為諸將之先,能夠捐軀報國也就滿足了。”皇上看完宗澤的奏疏覺得很悲壯。宗澤被改任為知青州,當時他已經六十九歲了。

開封府長官職位空缺,李綱說安定和恢復舊都城,非宗澤不可。不久,宗澤改任知開封府。這時敵人仍留屯在黃河邊上,戰鼓之聲,日夜可聞,可京城的戰船全部廢壞,士兵與百姓雜居,盜賊縱橫,人心惶惶。宗澤一向威望高,到達開封后,他首先捕殺了幾個盜賊。宗澤下令說“:盜賊,無論贓物多少,一律按軍法論處。”自此盜賊平息,百姓得以安寧。

王善,是河東的大盜,擁有人馬七十萬,戰車萬輛,想占據京城。宗澤獨自一人騎馬到王善的兵營,流著淚對王善說:“朝廷正處危難之時,如果有一兩個像公一樣的人,怎么會再有外敵入侵之患呢。現在是你立功之時,不能失去機會。”王善感動落淚說“:怎么敢不為朝廷效力。”於是解甲投降。當時楊進號稱沒角牛,擁兵三十萬,王再興、李貴、王大郎等各擁兵幾萬,往來於京西、淮南、河南、河北之間,侵擾搶掠,成為禍患。宗澤派人告訴他們以禍福,將他們全部招降。宗澤上疏請求皇上返回京城。不久,皇上下詔:荊、襄、江、淮都做好準備,以待皇上巡幸。宗澤上書說:“開封物價市場,漸漸恢復平常。將士、家民、商旅、士大夫之中懷有忠義之心的,都盼望陛下立即返回京師,以安慰人心。那些提出不同主張的人,並不是出於對陛下的忠心,只不過像張邦昌之流,暗中與金人勾結罷了。”宗澤被授任為延康殿學士、京城留守、兼開封尹。

金派人以出使偽楚為名,到開封府,宗澤說“:這名義上是出使,而實際上是探察我們的虛實。”於是將其使者拘留,上疏請求處死。朝廷詔令宗澤將所拘留的金國使者遷移到別的館舍安置,宗澤說“:國家承平二百年,不知道戰爭,把敵國的欺瞞當成誠信,絲毫不加置疑。不僅不作進攻與討伐的周密打算,反而對於不忘敵仇、希望盡忠報國的人、士大夫不認為是狂,便認為是妄,以致有先前的靖康之禍。張邦昌、耿南仲等人的所作所為,陛下是親眼見到的。現在金人假借出使偽楚之名,來探察我們的虛實,愚臣請求將其斬首,以打破金人的陰謀。可是陛下為人言所惑,詔令安置到其他的館舍,給予厚待,愚臣不敢奉詔,以示國家衰弱。”皇上於是親自致書告諭宗澤,最終還是將金使釋放。朝廷之人附合黃潛善的意思,都說宗澤拘留金使為不當。尚書左丞許景衡上書極力為宗澤爭辯,並且說:“宗澤為開封尹,威名政績,卓然過人,現在的士大夫,沒有人能和他相比。請求加以重任,以讓他取得禦敵治民的成功。”

真定、懷、衛之間,敵兵很多,正加緊修造戰具以作入攻打算,可是朝廷的將相卻毫不經意,不作戰備,宗澤感到擔憂。於是便渡過黃河聯絡諸將共同商議有關攻防事宜,以圖收復失地。並且在京城的四面,各設定一個防禦使以統領新召集的士兵。另外還根據地勢在城外建造二十四道堅固的防禦牆,在沿河一線依次建立連珠砦,連結河東、河北山水砦的忠義民兵,由此陝西、京東、京西各路的人馬都願意聽宗澤指揮。高宗下詔將巡幸淮甸。宗澤上書勸諫,朝廷不予理睬。

秉義郎岳飛犯法將被處刑,宗澤見到岳飛感到驚奇,說:“這是一個將才。”正碰上金人攻打汜水,宗澤將五百騎兵交給岳飛,讓他立功贖罪。岳飛大敗金人而回,宗澤於是升岳飛為統制,岳飛由此知名。

宗澤從河北視察軍事返回,上疏說:“陛下還留在南都,人心惶惶,都認為陛下捨棄宗社朝廷,使社稷國家無所依靠,生民失去仰戴。陛下應該立即回到汴京,以安慰百姓之心。”沒有得到朝廷的回答。宗澤又上書抗爭說“:國家與金人結盟,想藉此使百姓安寧。但最終導致金人侵擾劫掠,無所不至,這樣堅守和議其結果卻不足以讓百姓安寧。當時有人曲意奉迎以圖富貴,也有人不相附合而獲罪。陛下看來,是過去求富貴者對呢?還是因不附和而獲罪者對?現在主張轉移巡幸的人,就如同過去認為和議可行的人;現在主張不可轉移他地的人,就如同以前認為和議不可行的人。希望陛下深思熟慮,然後作出抉擇。況且京師是二百年所積累的基業,陛下為什麼輕易捨棄給敵國呢?”

高宗下詔派遣官吏迎奉六宮去金陵,宗澤上書說:“京師,是天下的腹心。兩河地區雖然沒有安寧,但只是一個手臂不足以依靠罷了。現在急忙想捨棄它,不僅只是損害一個手臂,這是連腹心一起拋棄。過去景德年間,契丹侵犯澶淵,王欽若是江南人,即勸皇上巡幸金陵,陳堯叟是蜀人,即勸皇上巡幸成都,只有寇準毅然請求皇上親征,最終採納寇準的建議取得成功。臣不敢比寇準,但不敢不將陛下比章聖皇帝。”宗澤還呈上五件事,其一是說黃潛善、汪伯彥主張南巡江南不當。宗澤先後的建議,經過三省、樞密院,時常被黃潛善、汪伯彥等人所阻抑,他們每次見到宗澤的奏疏,都嘲諷為狂。

金將渡過黃河,謀劃攻打汴京。諸將請先斷掉河橋,嚴兵固守,宗澤嘲笑說“:去年冬天,敵人直撲而來,正是由於斷掉河橋。”於是命令部將劉衍奔赴滑州,劉達趕赴鄭州,以分散敵人兵力,並告誡諸將極力保護河橋,以等待大兵聚集。金人得知,乘夜斷掉河橋逃去。

建炎二年(1128),金人從鄭州抵達白沙,離汴京很近,都城之人感到驚恐。僚屬進來問計策,宗澤正在與客人一起圍坐交談,他笑著回答說:“什麼事這么慌張,劉衍等在外肯定能夠抵禦敵人。”於是挑選幾千精銳兵士,讓他們繞到敵後,埋伏在其退路上。當金人正與劉衍戰鬥時,伏兵突起,兩面夾擊,金人果然被打敗。

金將粘罕占據西京,與宗澤對峙。宗澤派遣部將李景良、閻中立、郭俊民領兵前往鄭州,和敵人相遇,雙方大戰,閻中立戰死,郭俊民投降,李景良逃跑。宗澤抓回李景良,對他說:“戰而不勝,罪可以饒恕;私自逃跑,這是無視主將。”將他斬首以警戒將士。不久郭俊民與姓史的金將及燕人何仲祖等持書來招降宗澤,宗澤訓斥郭俊民說:“你因失利而戰死,尚且是忠義鬼,現在反而替金人持書誘降,你有什麼面目見我呢?”將他斬首。宗澤又對史姓金將說“:我受命守這塊疆土,寧死不讓。你為人將,不能以死打敗我,卻想用兒女之情話招降我嗎?”也將他斬首。何仲祖被認為是從者,免除一死。

劉衍返回汴京,金人再次入侵滑州,部將張扌為請求前去救援,宗澤挑選兵士五千人交給他,並告誡他不要輕易作戰以等待支援。張扌為到達滑州與敵人接戰,敵人兵馬十倍於張扌為,諸將請求稍稍避一下敵人的鋒芒,張扌為說:“避而偷生,有什麼面目見宗公。”於是力戰而死。宗澤得知張扌為告急,派遣王宣領騎兵五千人救援。張扌為死後兩天,王宣才到達,與金人大戰,將金人打敗。宗澤迎回張扌為屍骨安葬,撫恤他的家屬,並以王宣知滑州,從此金人不再進犯東京。

山東出現盜賊,執政認為他們多是以義軍為名,請求下令停止勤王。宗澤上疏說“:自從敵人圍困京城,忠義之士因憤怒爭先揭竿而起,廣東、廣西、湖北、湖南、福建、江、淮,跨越幾千里,紛紛發兵勤王。當時的大臣沒有遠見大略,沒能加以安撫而運用,使他們飢餓困窮,弱者填溝壑,強者為盜賊,這不是勤王之人的罪過,而是大臣一時處理不當所致。現在河東、河西不附從敵國而保據山砦者,不知其數;各處有節操,有義氣的士大夫,自願黥面而爭先救駕者,又不知其數。這個詔令一下,臣擔心草澤之人一旦瓦解,匆忙之間有危急,有誰再願意盡忠效義呢?”

王策,本來是契丹族的一個酋長,被金任命為將,往來於黃河邊上。宗澤將他擒獲,鬆開繩子讓他坐在堂上,對他說“:契丹本是宋的兄弟之國,現在女真欺辱我們的皇上,又滅了你們的國家,從情義上講我們應該協力合謀,報仇雪恥。”王策感動流淚,願為宗澤效命。宗澤因勢問敵國的虛實,詳細了解了敵人的情況,於是決定大舉進行討伐,他召諸將對他們說:“你們有忠義之心,應當協力合謀,剿滅敵人,期望迎回徽、欽二帝,建立大功。”說罷落淚,諸將也都流下了淚,表示聽從命令。金人因與宗澤戰而不利,將兵全部撤去。

宗澤上疏勸阻皇上巡幸江南,他說:“臣替陛下保護京城,從去年秋冬到今年春天,又三個月了。陛下不早回京城,則天下之人無所仰戴。”宗澤被任命為資政殿學士。

宗澤又派其子宗穎到朝廷上疏說:“天下的事情,如果見機而為,待時而動,則無事不成。現在收復了伊、洛,金將北渡黃河,保住了滑台,敵人屢屢戰敗,河東、河北的山砦義軍,並肩接踵,天天盼望官兵到來。就時機而言,中興之兆可見,金人必將滅亡,要實現這些,就在於陛下抓住時機了。”又說“:過去楚人在郢建都城,史家給予貶論。現在聽說皇上有旨在儀真教練水戰,看其規模是想在江南一隅稱霸,這不是非常值得鄙視的嗎?訊息傳到四方,必定會認為是中原不能守,所以才作把守江寧的打算。”

在此之前,宗澤去磁州,將州事交給兵馬鈐轄李侃,統制官趙世隆將他殺害。到這時,趙世隆及他的弟弟趙世興領兵三萬來投附,大家都擔心他們發動變亂,宗澤說“:世隆本是我的一個軍校,不會變亂。”世隆到達,宗澤斥責他說:“河北陷落,我大宋的法令和上下之分也陷落了嗎?”命令將趙世隆斬首。當時趙世興佩劍站立在旁邊,其手下眾士兵在庭下露出兵刃,宗澤慢慢對世興說:“你的兄弟被殺,你能夠發奮立功,也足以雪恥。”趙世興感動落淚。金人攻打滑州,宗澤派趙世興前去救援,世興到達,乘敵不備,將金人打敗。

宗澤聲望日著,金人聽到他的名字,常常既尊敬又害怕,他們與宋人談到宗澤,必定稱他為宗爺爺。

宗澤上疏說“:丁進幾十萬人願意守護京城,李成願意扈從皇上回朝,然後渡河討伐敵人,楊進等擁兵百萬,也願意渡過黃河,共同抗敵。臣聽說‘多助之至,天下順之’。陛下趁這時返回京城,則眾人團結一心,敵國有什麼值得擔憂的呢?”他又上奏說“:聖人愛自己的父母並推及別人的父母,所以教人孝;尊敬自己的兄長並推及別人的兄長,所以教人悌。陛下應當與忠臣義士合謀進行討伐,以迎回徽、欽二聖。現在太上皇居住的龍德宮依然如舊,只有淵聖皇帝沒有宮室,希望改修寶..宮以作為迎回淵聖皇帝後的居住之所,使天下人知道對父親孝順,對兄長賢悌,這是以身為教。”皇上於是下詔擇日回京。

宗澤先後上了二十多道奏章,請求皇上回京,每每被黃潛善等人所阻礙,憂憤成疾,背上長毒瘡。諸將入室問候病情,宗澤看著諸將說:“我因為徽、欽二帝遭受不幸,積憤成這樣。你們如果能夠消滅敵人,則我死而無恨了。”諸將都流著淚說:“怎敢不效力!”諸將出去後,宗澤嘆息道“:‘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第二天,颳風下雨,天色陰暗,宗澤沒一句話談及家事,只是連呼三聲“過河”便去世了。都城之人聞知痛哭。宗澤所留下的遺書仍然主張皇上返回京城。朝廷贈宗澤觀文殿學士、通議大夫,謚他為忠簡。

宗澤性格直率講義氣,親人朋友中有不少貧窮者依靠他為生,但自己對自己卻非常節儉。他常說:“君父臥薪嘗膽,臣子怎能安居美食呢!”開始,宗澤召集群盜,聚兵屯糧,團結各路義兵,聯絡燕、趙的豪傑,自認為渡過黃河,收復失地指日可待。大志未成,了解他的人都為他遺憾。

宗澤之子宗穎,在軍中一向得士兵擁護。宗澤死後幾天,將士離去者十分之五,京城之人請求以宗穎繼承父任。由於朝廷已任命杜充為東京留守,於是以宗穎為判官。杜充與宗澤背道而馳,頗失人心,宗穎屢屢爭辯,杜充不聽,於是請求歸家服喪。從此豪傑不被任用,聚集在東京城下者又散去為盜賊,中原已不能保守了。宗穎最高官為吏部郎中。

趙鼎字元鎮,解州聞喜人。出生後四年就成為孤兒,母親樊氏教育他,博通經史百家之書。考中崇寧五年(1106)進士,對策時斥責章..誤國。歷官至河南洛陽令,宰相吳敏知道他的才能,提升他為開封士曹。

金兵攻陷太原,朝廷商議割讓三鎮土地,趙鼎說:“祖宗之地不可以給人,怎么要商議?”不久京師失守,兩位皇帝被劫迫北行。金人商議立張邦昌為帝,趙鼎與胡寅、張浚逃到太學中,不寫商議書。

高宗即帝位,任命他為代理戶部員外郎。知樞密院張浚推薦他,授任為司勛郎官。高宗到建康,詔令條陳秋防事宜,趙鼎說:“從熙寧年間王安石執政,改變祖宗法度以來,百姓開始貧困。借開闢國土之名,造成邊患;興起理財之政,使百姓窮困;設立虛無之學,敗壞人才。到崇寧初年,蔡京假託紹述之名,盡行王安石之政。凡是現在的憂患均開始於王安石,而形成於蔡京。現在王安石還配享廟庭,而蔡京的朋黨未除,時政的缺失莫大於此。”皇上因此罷去王安石配享,提升他為右司諫,又遷升為殿中侍御史。

劉光世的部將王德擅自殺死韓世忠的部將,而韓世忠也率領部隊奪取建康府官邸。趙鼎上言說:“王德率兵在外,擅殺沒有忌怕,這樣不予治理,誰不會這樣乾?”皇帝令趙鼎捕獲王德,趙鼎又請求下詔痛責韓世忠,而收其將吏交官府治罪,諸將肅然。皇上說:“唐肅宗在靈武中興時得到一個李勉,朝廷才受到尊重。現在我得到你,無愧於古人了。”中丞范宗尹認為,舊制沒有從司諫升任殿中的,皇上說:“趙鼎任諫官極稱職,所講的四十件政事,已施行了三十六件。”於是升任侍御史。

金兵到了江邊,皇上到會稽,召台諫官員商議去留問題,趙鼎陳述戰、守、避三策,授任御史中丞。請求督促王火燮進軍宣州,周望分軍出廣德,劉光世渡過長江駐紮蘄、黃,作為邀擊敵軍的計畫。又說“:經營中原應當從經營關中開始,經營關中應當從經營巴蜀開始,要到巴蜀應當從荊、襄開始。吳、越位在一角,不是進取中原的根據地。荊、襄左顧川、陝,右控湖南,而下俯京、洛,是三國必爭之地。應該以公安為行宮,而把重兵駐紮在襄陽,轉運江、浙的糧食以供川、陝之兵,經營大業,計策沒有比這更好的。”

韓世忠在黃天盪打敗金兵,宰相呂頤浩請皇上到浙西,下詔親征,趙鼎認為不能輕舉妄動,頤浩討厭他與己不合,改任趙鼎為翰林學士,趙鼎不接受,改任為吏部尚書,趙鼎又不接受,趙鼎對皇帝說“:陛下有聽納之誠,而宰相陳拒諫之說;陛下有眷待台臣之意,而宰相卻仗勢挫阻言官之威。”於是閒居不出,上疏條列頤浩過失共上千言。皇上罷免頤浩,詔令恢復趙鼎為御史中丞,對趙鼎說:“我每次聽說先朝忠諫之臣,常恨不能結識,現在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授任端明殿學士、簽書樞密院事。

金人進攻楚州,趙鼎建議派張俊前去救援。張俊不行動,山陰於是陷落。金兵留在淮河邊,范宗尹認為敵人未必能再渡河,趙鼎說:“不要寄希望於敵人不來,要依靠自己有準備以待之。”三省官員常以敵人退去為陛下援引人才,整修政事,樞密院常考慮到敵人進犯為陛下申明軍紀、修治兵器,就可以兩方面都得以兼顧。”皇上說:“你們能夠這樣,我還有什麼可憂慮呢?”趙鼎因為楚州的失陷,上疏請求去職。正好辛企宗被授任節度使,趙鼎認為企宗沒有軍功,忤逆旨意,出京主持祭祠,授任知平江府,不久改任知建康府,又移任知洪州。

京西招撫使李橫打算用兵恢復東京,趙鼎說:“李橫部隊是烏合之眾,不能擋敵,恐怕會失去襄陽。”不久李橫作戰不利逃走,襄陽終於陷落。召趙鼎入京任參知政事。宰相朱勝非說“:襄陽是國都的上游,不可不趕忙奪取。”皇上問:“岳飛可使用否?”趙鼎說:“知道上游利害的沒有超過岳飛的。”簽書樞密院徐俯卻不以為然。岳飛出師終於收復襄陽。

趙鼎請求令韓世忠駐紮在泗水邊,劉光世出師陳、蔡。光世請求入奏,徐俯打算同意,趙鼎認為不可。偽齊宿遷令歸降,徐俯打算斬殺他送給劉豫,趙鼎又同他爭論。徐俯憤積不能平息,於是請求離職。朱勝非兼任知樞密院,有人認為當國者不知兵,請求讓參政同知樞密院。從此被朱勝非忌恨。授任趙鼎知樞密院、川陝宣撫使,趙鼎以自己不具才能辭謝。皇上說:“四川全盛,擁有天下一半的地盤,全部交付給你,升降官吏可以專斷處理。”當時吳..任宣撫副使,趙鼎上言說:“我與吳..同事,可以節制他嗎?”皇上於是改任趙鼎都督川、陝諸軍事。

趙鼎有所條疏,勝非常加阻抑。趙鼎上疏說“:當初張浚出使川、陝時,國勢比現在強一百倍。張浚有補天浴日之功,陛下有礪山帶河之勢,君臣相互信任,古今無二,卻最終導致非議,以致被貶逐。現在我沒有張浚那樣的功勞而擔當他的任務,遠離朝廷,難道能免於議論紛紛嗎?”又說“:我所請求帶領的兵卒不滿數千人,一半都是老弱,所持金帛極少,舉薦的人任命書未下,而彈劾奏章已行。我每日在宮中侍奉,有所陳述已很難,何況在萬里之外?”當時士大夫都可惜他的遠去,台諫有人留行。恰遇邊報紛至,趙鼎常陳述用兵大計,到入宮辭行時,皇上說:“你怎能遠去,一定任你為相。”九月,授任他為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知樞密院事。詔令一下,朝中大臣互相慶賀。

當時劉豫的兒子劉麟與金人合兵大舉進攻,全朝廷震恐。趙鼎提出戰御之計,諸將各持己見,只有張俊認為應當進討,趙鼎同意他的觀點。有人勸皇上到其他地方,趙鼎說:“戰如不勝,離去不晚。”皇上也說:“我一定親率六師,臨江決戰。”趙鼎高興地說:“多年退怯,以致敵人越是志驕,現在聖上親征,必定成功。”於是詔令張俊帶領所部援助韓世忠,而命劉光世移兵建康,並且催促韓世忠進兵。韓世忠到了揚州在大儀鎮大敗金兵。當警報頻傳時,劉光世派人勸趙鼎說:“相公自行入蜀,何苦為他人任患。”韓世忠也對人說:“趙丞相真是敢為。”趙鼎聽說,恐怕皇上中途改變主意,乘機會說:“陛下養兵十年,用兵正在今日。如果稍微退卻,就會人心渙散,長江之險不可復恃啊。”到捷報日至時,皇帝到了平江,下詔聲討劉豫叛逆之罪,打算親自領兵渡江決戰。趙鼎說:“敵人遠來,利於速戰,與敵爭鋒,是失策。況且劉豫還只派遣他的兒子,怎么煩動皇上呢?”皇帝因此作罷。不久,簽書樞密院事胡松年從長江上游回來,說北邊敵兵大集,然後知道趙鼎有先見。

張浚長期被廢,趙鼎說張浚可擔當大任,於是召張浚任知樞密院,命令張浚前往長江視察部隊。當時敵兵長期駐紮淮南,知道南邊軍隊有準備,慢慢打算北歸。趙鼎說“:金人不能有作為了。”下令諸將在諸淮間邀擊金兵,接連大敗金兵,金兵逃走。皇上對趙鼎說“:現在將士們奮勇爭先,各地守臣也回響自效,是我任用你的功效啊。”趙鼎謝道“:都出自皇上明斷,我哪出了什麼力。”有人問趙鼎說:“金人傾國來攻,人們都很畏懼,只有你說不足畏,為什麼呢?”趙鼎說:“敵兵雖然很多,但是應劉豫的邀約而來,並非本意,作戰必勝不力,因此知道敵人不足畏。”皇上曾經對張浚說“:趙鼎是真正的宰相,上天讓他輔助我中興,可以說是國家的幸運啊。”趙鼎建議金人逃歸,尤其應當博採眾議,做好善後工作。於是詔令呂頤浩等人商議攻戰守備,措置綏懷的策略。

五年,皇上回到臨安,詔令任命趙鼎為左僕射知樞密院事,張浚以右僕射兼知樞密院事,都督諸路軍馬。趙鼎把政事先後及應當召用的人才,分條列出放在座位邊,依次上奏實行,下令任命貴州防禦使瑗為保慶軍節度使,封為建國公,在行宮門外建立資善堂。趙鼎推薦范沖為翊善,朱震為贊讀,朝廷輿論認為二人是天下最佳的人選。

建炎初年,曾經下詔認為奸臣誣衊宣仁保佑之功,命史院刊修,還未實行,朱勝非任宰相,皇上告訴他說:“神宗、哲宗兩朝史事多失實,不能傳信於後世,應當讓范沖刊定。”勝非說“:《神宗史》增加了王安石《日錄》,《哲宗史》經過蔡京、蔡卞之手,議論大多不正確,命令官吏刪修,足以昭彰二帝的美德。”正好勝非去職,趙鼎以宰相監修二史,是非各得其正。皇上親自書寫“忠正德文”四字賜給趙鼎,又把親筆寫的《尚書》一卷賜給他,說“:《尚書》所載為君臣相互戒飭之言,之所以賜給你,打算與你共保此道。”趙鼎上疏稱謝。

劉豫派遣兒子劉麟、劉猊分路進犯,當時張俊駐紮在盱眙,楊沂中駐紮在泗水,韓世忠駐紮在楚州,岳飛駐紮在鄂州,劉光世駐紮在廬州,沿長江上下沒有軍隊,皇上與趙鼎十分憂慮。趙鼎寄信給張俊,打算命令張俊與楊沂中合兵剿敵。劉光世請求拋棄廬州回到太平,又請求退保採石,趙鼎上奏說:“劉豫是逆賊,官軍與劉豫作戰而不能勝,或者甚至退守,怎么立國?現在敵人已渡過淮河,應當趕忙派遣張俊會合劉光世的軍隊掃盡淮南之敵,然後商議去留。”皇上讚賞他的計策,詔令二將進兵。張俊軍隊進至藕塘與劉猊大戰,大敗敵軍。趙鼎命令楊沂中趕到合肥援助劉光世,劉光世已放棄廬州回到江北。張浚寫信告訴趙鼎,趙鼎告訴皇上下詔給張浚:有不聽命者,聽任軍法處置。劉光世十分驚駭,又進兵至淝河與李作戰,打敗敵軍,劉麟、劉猊拔營逃走。

張俊在長江,曾經派其屬官呂祉入京奏事,言詞誇大,趙鼎常加以減抑。皇上對趙鼎說:“日後張俊與你不和,必定由於呂祉。”後來張浚商議政事,語言稍微侵犯趙鼎,趙鼎說:“我當初與張浚親如兄弟,因為呂祉離間,遂不和。現在張俊立功,應當讓他施展全部才能,張俊應當留任,我應當去職。”皇上說:“等張俊回來再商議。”張俊曾經上奏請求皇帝到建康,而趙鼎與折彥質請求回到臨安。張俊回京後,請求乘機攻取河南,並且罷去劉光世軍政職務。趙鼎說“:捉拿劉豫固然容易,但是取得河南,能保證金人不再入侵嗎?光世歷代為將,無故而罷免,恐怕人心不安。”張俊於是不高興。趙鼎以觀文殿大學士身份出任知紹興府。

七年,皇上到建康,罷免劉光世,以王德為都統制,酈瓊為副,並受參謀、兵部尚書呂祉節制。酈瓊與王德有舊怨,向呂祉傾訴,不得雪怨,於是捉拿呂祉率領全軍投降偽齊。張俊引咎辭職,於是以萬壽觀使兼侍讀職務召用趙鼎進京,入宮進見時,授任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進升四官。皇上說:“淮西的事情開始報來時,執政大臣們奏事都不當,只有我不為所動。”趙鼎說:“現在對待諸將,尤其應該靜以待之,否則越會增加其驕蹇之心。”台諫互動指責淮西沒有防備,趙鼎說:“行朝擁兵十萬,敵兵攻來,自可足以抵抗,如有他變,趙鼎我身任其責。”淮西迄後沒有驚動。

趙鼎曾經請求降詔安撫淮西,皇上說“:等遣走張浚,我會下罪己之詔。”趙鼎說“:張俊已失去職位。”皇上說“:張俊罪當貶到遠方。”趙鼎說“:張俊的母親已老,而且有保護皇上之功。”皇上說:“功過不能相抵。”不久宮內批文已出。張俊貶到嶺南安置,趙鼎留住批文不發下去。第二天早朝,邀約同僚們解救,皇上怒意一點不松,趙鼎竭力懇請說:“張俊的罪不過失策而已。凡人計慮,無不欲萬全,如果因為有一次失誤,便置之死地,後來者有奇謀秘計,誰還敢說出來。這件事關係到朝廷,並非只是私愛張俊。”皇上怒意才解,於是以散官身份分守衙門,住在永州。

趙鼎再次任相後,有人指責他無所行動,趙鼎聽見後說:“今日事勢就像人患了重病,應當靜下來養護。如果再加以攻砭,必定傷了元氣。”金人廢去劉豫,趙鼎派間諜招撫河南守將,壽、亳、陳、蔡之間,往往舉城或率部來歸降,得到精兵數萬,馬數千匹,知廬州劉釒奇也上言說:“淮北歸正者不斷,估計今年可得到四五萬人。”皇上高興地說:“我常憂慮江、池數百裡間防禦空虛,現在得到這些軍隊可以沒有憂患了。”

金人遣使議和,朝廷輿論認為不可信,皇上大怒。趙鼎說:“陛下和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現在屈己求和,不惜這樣做,是因為二位先帝的靈柩及母后而已。群臣憤懣之辭,出於愛君,不可以成為罪過。陛下應當告訴他們說‘:講和並非我的本意,以親人的緣故,不得已為之。只要得到二帝靈柩及母后回來,敵人即使背盟,我也沒有遺憾。’”皇上聽從他的意見,群臣議論方平息。

潘良貴因為向子湮奏事太久,叱退了他。皇上打算治他的罪,常同為他辯護,皇上打算一併斥逐。趙鼎說:“子湮雖然無罪,而常同與潘良貴不應貶逐。”二人終於被逐。給事中張致遠認為不應因為一個子湮而逐出二位佳士,不書黃,皇上大怒,看著趙鼎說:“本來就知道致遠一定會繳駁。”趙鼎問“:為什麼?”皇上說“:與諸人交情好。”因為已有先入之言,從此不滿意趙鼎了。秦檜繼續留下來奏事,出來後,趙鼎問道“:皇帝說了什麼?”秦檜說:“皇上沒有說什麼,只擔心丞相不高興而已。”

御筆親自授給和州防禦使璩節鉞,封為國公。趙鼎說:“建國雖然沒有正名,天下都知道陛下有兒子,這是國家的大計。現在禮節不得不改變,所以維繫人心使之不二三而惑而已。”皇上說“:姑且慢慢來。”秦檜留在後面出來,不知道說些什麼。

趙鼎曾經駁斥議和,與秦檜意見不合,到趙鼎因為力爭為璩封國一事拂逆皇上意見,秦檜乘機排擠趙鼎,又推薦蕭振任侍御史。蕭振本來是趙鼎薦引的,進入台閣後,彈劾參知政事劉大中罷免了他。趙鼎說“:蕭振的本意不在大中。”蕭振也對人說:“趙丞相不待指責,就會自行去位。”正好殿中侍御史張戒指責給事中勾濤,勾濤說:“張戒攻擊我,是趙鼎的意思。”於是詆毀趙鼎結交台諫官員及諸將。皇上聽見後越是疑心,趙鼎稱病求免相,說:“大中持論公正,被章..、蔡京之黨所嫉恨。我的意見與大中相同,大中去職,我怎能留任?”於是以忠武節度使出任知紹興府,不久加官檢校少傅,改任奉國軍節度使。秦檜率領執政大臣前去送行,趙鼎對他不禮遇,一揖而去,秦檜越是恨他。

趙鼎走後,王庶入宮晉見,皇上對他說“:趙鼎兩度為相,對於國家有大功,兩次輔助親征都能取勝,又鎮撫建康,朝廷安全無患,真是他人不如啊。”在此以前,王倫出使金國,聽從趙鼎的指使。問禮數,就以君臣之分已定作答;問地界,就以大河為界作答。這兩件是出使的大事,如果不從就作罷。王倫受命而行。到這時,王倫與金使都來京,以撫諭江南為名,皇上嘆息著對王庶說:“如果五天前得到這個訊息,趙鼎豈能離去?”

當初,皇上回到臨安,內侍移竹栽入內宮,趙鼎看到,責怪說:“艮岳花石之擾,都出自你們,現在想重蹈前轍嗎?”於是上奏其事,皇上變色而謝罪。有個戶部官送錢入宮,趙鼎召他到相府嚴厲指責。第二天,問皇上:“某人獻錢嗎?”皇上說“:我要求的。”趙鼎說“:某人不應獻錢,陛下不應求錢。”於是調此人到地方去了。

趙鼎曾經舉薦胡寅、魏石工、晏敦復、潘良貴、呂本中、張致遠等數十人分布朝廷,再次任相後,上奏說“:現在清議贊善的,如劉大中、胡寅、呂本中、常同、林季仲等人,陛下能任用他們嗎?嫉賢長惡,如趙霈、胡世將、周秘、陳公輔等人,陛下能斥去嗎?”皇上為他遷徙世將,而公輔等人不久被任地方官。皇上曾經在宮中批示把兩個人交付朝廷升遷。趙鼎說:“疏遠小臣,陛下怎么知道他們的姓名?”皇上說“:常同稱譽他們。”趙鼎說“:常同知道他們是賢才,為什麼不公開上章薦引?”

當初,張浚推薦秦檜可共興大事,趙鼎再次任相時也以為是這樣。但是秦檜心機深險,外表隨和而心中持異見。張浚當初求去,有聖旨召趙鼎。趙鼎到了越丐祠,秦檜討厭他逼迫自己,改任他為知泉州,又勸謝祖信指責趙鼎曾接受張邦昌的偽命,於是奪去節鉞。御史中丞王次翁指責趙鼎治郡廢弛,命令他提舉洞霄宮。趙鼎從泉州歸來,又上書議論時政,秦檜怕他重新被起用,勸王次翁又指責他曾接受偽命,貪污都督府十五萬緡錢,貶官住在興化軍。指責的人仍不罷休,朝廷命他遷移到漳州,又責任他為清遠軍節度副使,安置在潮州。

在潮州五年,閉門謝客,不談時事,有人詢問,只引咎自責而已。中丞詹大方誣衊他受賄,囑令潮州郡守把他編在移民中遷移到吉陽軍,趙鼎上謝表說:“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秦檜見後說“:這個老頭還像以往那樣倔強。”

在吉陽三年,隱居深處,門下故吏都不敢通信問候,只有廣西主將張宗元時時送些醪米。秦檜知道後,命令本軍每月開其存亡申報。趙鼎派人告訴他的兒子趙汾說:“秦檜一定要殺掉我。我死了,你們沒有憂患;不然,禍及一家。”先生病,自己書寫墓中石,記載鄉里及任職年月。到這時,自書墓銘說:“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遺言囑咐他的兒子請求歸葬,於是絕食而死,這時是紹興十七年(1147),天下人聽說後十分悲痛。第二年,得旨歸葬。孝宗即位,追贈為太傅,賜諡號為忠簡,追封為豐國公。高宗祭廟,以趙鼎配享廟庭,提升任用他的孫子十二人。

趙鼎作文章渾然天成,凡是高宗處理國家要事,常由他草擬,有擬奏表疏、雜文二百多篇,號稱《得全集》,流行於世。論者認為中興賢明宰相,以趙鼎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