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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十九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蔡襄 呂溱 王素(從子靖 從孫震) 余靖 彭思永 張存

蔡襄,字君謨,興化仙遊人。舉進士,為西京留守推官、館閣校勘。范仲淹以言事去國,余靖論救之,尹洙請與同貶,歐陽修移書責司諫高若訥,由是三人者皆坐譴。襄作《四賢一不肖詩》,都人士爭相傳寫,鬻書者市之,得厚利。契丹使適至,買以歸,張於幽州館。

慶曆三年,仁宗更用輔相,親擢靖、修及王素為諫官,襄又以詩賀,三人列薦之,帝亦命襄知諫院。襄喜言路開,而慮正人難久立也。乃上疏曰:"朝廷增用諫臣,脩、靖、素一日並命,朝野相慶。然任諫非難,聽諫為難;聽諫非難,用諫為難。三人忠誠剛正,必能盡言。臣恐邪人不利,必造為御之之說。其御之之說不過有三,臣請為陛下辨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引君當道,論事唯恐不至,若避好名之嫌無所陳,則土木之人,皆可為矣。二曰好進。前世諫者之難,激於忠憤,遭世昏亂,死猶不辭,何好進之有?近世獎拔太速,但久而勿遷,雖死是官,猶無悔也。三曰彰君過。諫爭之臣,蓋以司過舉耳,人主聽而行之,足以致從諫之譽,何過之能彰。至於巧者亦然,事難言則喑而不言,擇其無所忤者,時一發焉,猶或不行,則退而曰吾嘗論某事矣,此之謂好名。默默容容,無所愧恥,躡資累級,以挹顯仕,此之謂好進。君有過失,不救之於未然,傳之天下後世,其事愈不可掩,此之謂彰君過。願陛下察之,毋使有好諫之名而無其實。"

時有旱蝗、日食、地震之變,襄以為:"災害之來,皆由人事。數年以來,天戒屢至。原其所以致之,由君臣上下皆闕失也。不顓聽斷,不攬威權,使號令不信於人,恩澤不及於下,此陛下之失也。持天下之柄,司生民之命,無嘉謀異畫以矯時弊,不盡忠竭節以副任使,此大臣之失也。朝有敝政而不能正,民有疾苦而不能去,陛下寬仁少斷而不能規,大臣循默避事而不能斥,此臣等之罪也。陛下既有引過之言,達於天地神祇矣,願思其實以應之。"疏出,聞者皆悚然。

進直史館,兼修起居注,襄益任職論事,無所回撓。開寶浮圖災,下有舊瘞佛舍利,詔取以入,宮人多灼臂落髮者。方議復營之,襄諫曰:"非理之福,不可徼幸。今生民困苦,四夷驕慢,陛下當修人事,奈何專信佛法?或以舍利有光,推為神異,彼其所居尚不能護,何有於威靈。天之降災,以示儆戒,顧大興功役,是將以人力排天意也。"

呂夷簡平章國事,宰相以下就其第議政事,襄奏請罷之。元昊納款,始自稱"兀卒",既又譯為"吾祖"。襄言:"'吾祖'猶雲'我翁',慢侮甚矣。使朝廷賜之詔,而亦曰'吾祖',是何等語邪?"

夏竦罷樞密使,韓琦、范仲淹在位,襄言:"陛下罷竦而用琦、仲淹,士大夫賀於朝,庶民歌於路,至飲酒叫號以為歡。且退一邪,進一賢,豈遂能關天下輕重哉?蓋一邪退則其類退,一賢進則其類進。眾邪並退,眾賢並進,海內有不泰乎!雖然,臣切憂之。天下之勢,譬猶病者,陛下既得良醫矣,信任不疑,非徒愈病,而又壽民。醫雖良術。不得盡用,則病且日深,雖有和、扁,難責效矣。"

保州卒作亂,推懦兵十餘輩為首惡,殺之以求招撫。襄曰:"天下兵百萬,苟無誅殺決行之令,必開驕慢暴亂之源。今州兵戕官吏、閉城門,不能討,從而招之,豈不為四方笑。乞將兵入城,盡誅之。"詔從其議。

以母老,求知福州,改福建路轉運使,開古五塘溉民田,奏減五代時丁口稅之半。復修起居注。唐介擊宰相,觸盛怒,襄趨進曰:"介誠狂愚,然出於進忠,必望全貸。"既貶春州,又上疏以為此必死之謫,得改英州。溫成後追冊,請勿立忌,而罷監護園陵官。

進知制誥,三御史論梁適解職,襄不草制。後每除授非當職,輒封還之。帝遇之益厚,賜其母冠帔以示寵,又親書"君謨"兩字,遣使持詔予之。遷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襄精吏事,談笑剖決,破奸發隱,吏不能欺。以樞密直學不士再知福州。郡士周希孟、陳烈、陳襄、鄭穆以行義著,襄備禮招延,誨諸生以經學。俗重凶儀,親亡或秘不舉,至破產飯僧,下令禁止之。徙知泉州,距州二十里萬安渡,絕海而濟,往來畏其險。襄立石為梁,其長三百六十丈,種蠣於礎以為固,至今賴焉。又植松七百里以庇道路,閩人刻碑紀德。

召為翰林學士、三司使,較天下盈虛出入,量力以制用。剗剔蠹敝,簿書紀綱纖悉皆可法。

英宗不豫,皇太后聽政,為輔臣言:"先帝既立皇子,宦妾更加熒惑,而近臣知名者亦然,幾敗大事,近已焚其章矣。"已而外人遂雲襄有論議,帝聞而疑之。會襄數謁告,因命擇人代襄。襄乞為杭州,拜端明殿學士以往。治平三年,丁母憂。明年卒,年五十六。贈吏部侍郎。

襄工於書,為當時第一,仁宗尤愛之,制《元舅隴西王碑文》命書之。及令書《溫成後父碑》,則曰:"此待詔職耳。"不奉詔。於朋友尚信義,聞其喪,則不御酒肉,為位而哭。嘗飲會靈東園,坐客誤射矢傷人,遽指襄。他日帝問之,再拜愧謝,終不自辨。

蔡京與同郡而晚出,欲附名閥,自謂為族弟。政和初,襄孫佃廷試唱名,居舉首,京侍殿上,以族孫引嫌,降為第二,佃終身恨之。乾道中,賜襄謚曰忠惠。

呂溱,字濟叔,揚州人。進士第一。通判亳州,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坐預進奏院宴飲,出知蘄、楚、舒三州。復修起居注。

儂智高寇嶺南,詔奏邸毋得輒報。溱言:"一方有警,使諸道聞之,共得為備。今欲人不知,此何意也。"進知制誥,又出知杭州,入為翰林學士。疏論宰相陳執中奸邪,仁宗還其疏。溱曰:"以口舌論人,是陰中大臣也。願出以示執中,使得自辨。"未幾,執中去,溱亦以侍讀學士知徐州,賜宴資善堂,遣使諭曰:"此特為卿設,宜盡醉也。"詔自今由經筵出者視為例。

徙成德軍,時方開六塔河,宰相主其議。會地震,溱請罷之,以答天戒。溱豪侈自放,簡忽於事。與都轉運使李參不相能,還,判流內銓,參劾其借官麴作酒,以私貨往河東貿易,及違式受饋贐,事下大理議。溱乃未嘗受,而外廷紛然謂溱有死罪。帝知其過輕,但貶秩,知和州。御史以為未抵罪,分司南京。起知池州、江寧府,復集賢院學士,加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

時為京尹者比不稱職,溱精識過人,辨訟立斷,豪惡斂跡。嘗以職事對,神宗察其有疾色,勉以近醫藥,已而果病。改樞密直學士、提舉醴泉觀,遂卒,年五十五。贈禮部侍郎。帝悼念之,詔中書曰:"溱立朝最孤,知事君之節,絕跡權貴,故中廢十餘年,人無言者。方擢領要劇,而奄忽淪亡,家貧子幼,遭此大禍,必至狼狽。宜優給賻禮,官庀其葬,以厲臣節。"敕其婦兄護喪歸。

溱開敏,善議論,一時名輩皆推許。然自貴重,在杭州接賓客,不過數語,時目為"七字舍人"雲。

王素,字仲儀,太尉旦季子也。賜進士出身,至屯田員外郎。御史中丞孔道輔薦為侍御史。道輔貶,出知鄂州。仁宗思其賢,擢知諫院。素方壯年,遇事感發。嘗言:"今中外無名之費,倍蓰於前,請省其非急者。"適皇子生,將進百僚以官,惠諸軍以賞。素爭曰:"今西夏畔渙,契丹要求,縣官之須,且日急矣。宜留爵秩以賞戰功,儲金繒以佐邊費。"議遂已。

京師旱,素請帝禱於郊,帝曰:"太史言月二日當雨,今將以旦日出禱。"素曰:"臣非太史,然度是日必不雨。帝問故,曰:"陛下知其且雨而禱之,應天不以誠,故臣知不雨。"帝曰:"然則明日詣醴泉觀。"素曰:"醴泉之近,猶外朝耳,豈憚暑不遠出邪?"帝悚然。更詔詣西太一宮,諫官故不在屬車間,乃命素扈從。日甚熾,埃氛翳空,比輿駕還,未薄城,天大雷電而雨。

王德用進二女子,素論之,帝曰:"朕真宗皇帝之子,卿王旦之子,有世舊,非他人比也。德用實進女,然已事朕左右,奈何?"素曰:"臣之憂正恐在左右爾。"帝動容,立命遣二女出。賜素銀緋,擢天章閣待制、淮南都轉運按察使。時新置按察,類多以苛為明。素獨不擿細故,即有貪刻,必繩治窮竟,以故下吏愛而畏之。改知渭州,坐市木河東有擾民狀,降華州,又奪職徙汝。俄悉還其故,遷龍圖閣直學士。

初,原州蔣偕建議築大蟲巉堡,宣撫使聽之。役未具,敵伺間要擊,不得成。偕懼來歸死。素曰:"若罪偕,乃是墮敵計。"責偕使畢力自效。總管狄青曰:"偕往益敗,不可遣。"素曰:"偕敗則總管行,總管敗,素即行矣。"青不敢復言,偕卒城而還。以樞密直學士知開封府。至和秋,大雨,蔡河裂,水入城。詔軍吏障朱雀門,素曰:"皇上不豫,兵民廬舍多覆壓,眾心怦怦然,奈何更塞門以動眾。"違詔止其役,水亦不害。

出知定州、成都府。先是,牙校歲輸酒坊錢以供廚傳,日加厚,輸者轉困。素一切裁約之。鐵錢布滿兩蜀,而鼓鑄不止,幣益輕,商賈不行,命罷鑄十年,以權物價。凡為政,務合人情,蜀人紀其目,號曰"王公異斷"。復知開封。素以三公子少知名,出入侍從將帥,久頗鞅鞅,厭倦劇煩,事多鹵莽不治,盜賊數發。御史糾其過,出知許州。

治平初,夏人寇靜邊砦。召拜端明殿學士,復知渭州,於是三鎮、涇原蕃夷故老皆歡賀,比至,敵解去。拓渭西南城,浚隍三周,積粟支十年。屬羌奉土地來獻,悉增募弓箭手。行陳出入之法,身自督訓。其居舊穿土為室,寇至,老幼多焚死,為築八堡使居之。其從領於兩巡檢,人莫得自便。素曰:"是豈募民兵意邪?"聽散耕田裡,有警則聚,故士氣感奮,精悍他道莫及。嘗宴堂上,邊民傳寇至,驚入城。諸將曰:"使奸人亦從而入,將必為內應,合拒勿內。"素曰:"若拒之東去,關中必搖。吾在此,敵必不敢犯我,此當有奸言。"乃下令:"敢稱寇至者斬。"有頃,候騎從西來,人傳果妄,諸將皆服其明。

換澶州觀察使、知成德軍,改青州觀察使。熙寧初。還,以學士知太原府。汾河大溢,素曰:"若壞平晉,遂灌州城矣。"亟命具舟楫,築堤以捍之。一夕,水驟至,人賴以安。入知通進、銀台司,轉工部尚書,仍故職致仕。故事,雖三公致仕,亦不帶職。朝廷方新法制,素首以學士就第。卒,年六十七,謚曰懿敏。子鞏,從子靖,從孫震。

鞏有雋才,長於詩,從蘇軾游。軾守徐州,鞏往訪之,與客游泗水,登魋山,吹笛飲酒,乘月而歸。軾待之於黃樓上,謂鞏曰:"李太白死,世無此樂三百年矣。"軾得罪,鞏亦竄賓州。數歲得還,豪氣不少挫。後歷宗正丞,以跌盪傲世,每除官,輒為言者所議,故終不顯。

靖字詹叔,蚤孤,自力於學,好講切天下利害。以祖蔭歷通判閬州、知滁州,主管北京御史台。契丹數遣橫使來,靖疏言:"彼利中國賜遺,挾虛聲以濟其欲,漸不可長,宜有以折之。"又請復明經科,加試貢士以策,觀其所學,稍變聲律之習。

擢利州路轉運判官,提點陝西刑獄。鄉戶役於州縣者,優則願久留,勞則欲亟去,吏得權其遲速。靖一以歲月遣代,遂為令。徙河東長子縣。賊殺人,捕治十數輩,不得實,皆釋去。靖閱其牘曰:"此真盜也。"教吏曲折訊囚,果服罪。為開封府推官。曹、濮盜害,官吏久不獲,靖受詔督捕,成擒者十八九。因言盜之不戢,由大姓為囊橐,請並坐之,著為令。

徙廣南轉運使。熙寧初,廣人訛言交阯且至,老幼入保。事聞,中外以為憂。神宗曰:"王靖在彼,可無念。"即拜太常少卿、直昭文館、知廣州。居二年,入為度支副使,卒。

子古,字敏仲,第進士。熙寧中,為司農主簿,使行淮、浙振旱菑,究張若濟獄,劾轉運使王廷老、張靚失職,皆罷之。連提舉四路常平,王安禮欲用為太常丞,神宗謂古好異論,止以為博士。加上仁宗、英宗謚,因升祔四後,初議不發冊,古言:"發冊之禮,雖為祔廟節文,而升祔之重,乃由冊而後顯。今既行升祔,則禮不可廢。"乃詔用竹冊。又定諸神祠封額、爵號之序。

出為湖南轉運判官,提點淮東刑獄,歷工部、吏部、右司員外郎,太府少卿。奉使契丹,異時北使所過,凡供張悉貸於民,古請出公錢為之,民得不擾。紹聖初,遷戶部侍郎,詳定役法,與尚書蔡京多不合。京言:"臣欲用元豐人額雇直,而古乃用司馬光法。"詔徙古兵部,尋以集賢殿修撰為江、淮發運使,進寶文閣待制、知廣州。言者論其常指平歲為凶年,妄散邦財,奪職知袁州。

徽宗立,復拜戶部侍郎,遷尚書。與御史中丞趙挺之偕領放欠,挺之言:"古蠲除太多,欲盡傾天下之財,不可用。"遂改刑部。攻不已,以寶文閣直學士知成都。墮崇寧黨籍,責衡州別駕,安置溫州。復朝散郎,尋卒。

震字子發,以父任試銓優等,賜及第。上諸路學制,神宗稱其才。以習學中書刑房公事,遂為檢正。預修條例,加館閣校勘,檢正孔目吏房。

元豐官制行,震與吳雍從輔臣執筆入記上語,面授尚書右司員外郎,使自書除目,舉朝榮之。兼修《市易敕》,帝諭之曰:"朝廷造法,皆本先王之制,推行非人,故不能善後。且以錢貸民,有不能償,輒籍其家,豈善政也。宜計其負幾何,悉捐之。"震頓首奉詔。

進起居舍人,使行西邊,還為中書舍人。元祐初,遷給事中,御史王岩叟劾之,以龍圖閣待制知蔡州,歷五郡。紹聖初,復為給事中,權吏部尚書,拜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

震與章惇皆呂惠卿所薦,而素不相能。府奏獄空,哲宗疑不實。震謂惇抑已,於是潁昌蓋漸有訟,許賂惇子弟,震捕漸掠治,頗得蹤跡。惇懼,以獄付大理,而徙震為樞密都承旨,遂坐折獄滋蔓、傾搖大臣,奪職知岳州,卒。

余靖,字安道,韶州曲江人。少不事羈檢,以文學稱鄉里。舉進士起家,為贛縣尉,試書判拔萃,改將作監丞、知新建縣,遷秘書丞。數上書論事,建言班固《漢書》舛謬,命與王洙並校司馬遷、范曄二史。書奏,擢集賢校理。

范仲淹貶饒州,諫官御史莫敢言。靖言:"仲淹以刺譏大臣重加譴謫,倘其言未合聖慮,在陛下聽與不聽耳,安可以為罪乎?汲黯在廷,以平津為多詐;張昭論將,以魯肅為粗疏。漢皇、吳主熟聞訾毀,兩用無猜,豈損令德。陛下自親政以來,屢逐言事者,恐鉗天下口,不可。"疏入,落職監筠州酒稅。尹洙、歐陽修亦以仲淹故,相繼貶逐,靖繇是益知名。徙監泰州稅,知英州,遷太常博士,復為校理、同知禮院。

慶曆中,仁宗銳意欲更天下敝事,增諫官員,使論得失,以靖為右正言。時四方盜賊竊發,州郡不能制。靖言:"朝廷威制天下在賞罰,今官吏弛事,群盜蜂起,大臣齷齪守常,不立法禁,可為國家憂也。請嚴捕賊賞罰,及定為賊劫質、亡失器甲除名追官之法。"

司天言太白犯歲星,又犯執法。靖上疏請責躬修德,以謝天變。使契丹,辭日,以所奏事書笏,各舉一字為目,凡數十事。帝顧見之,命悉條奏,日幾昃,乃罷。進修進居注。開寶寺靈感塔災,復上疏言:"五行之占,本是災變,朝廷所宜誡懼,以答天意。聞嘗詔取舊瘞舍利入禁中閱視,道路傳言,舍利在內廷有光怪,竊恐巧佞之人,推為靈異,惑亂視聽,再圖營造。臣聞帝王之道,能勤儉厥德,感動人心,則雖有危難,後必安濟。今自西垂用兵,國帑虛竭,民亡儲蓄,十室九空。陛下若勤勞罪己,憂人之憂,則四民安居,海內蒙福。如不恤民病,廣事浮費,奉佛求福,非天下所望也。若以舍利經火不壞,遽為神異,即本在土中,火所不及。若言舍利皆能出光怪,必有神靈憑之,此妄言也。且一塔不能自衛,為火所毀,況藉其福以庇民哉?"

靖在職數言事,嘗論夏竦奸邪,不可為樞密使;王舉正不才,不宜在政府;狄青武人,使之獨守渭州,恐敗邊事;張堯佐以修媛故,除提點府界公事,非政事之美,且郭后之禍,起於楊、尚,不可不監。太常博士王翼西京治獄還,賜五品服,靖曰:"治獄而錫服,外人不知,必以為翼深文重法,能希陛下意,以取此寵,所損非細事也。嘗有工部郎中呂覺以治獄賜對,祈易章綬,陛下諭之曰:'朕不欲因鞫囚與人恩澤。'覺退以告臣,臣嘗書之起居注。陛下前日諭覺是,則今日賜翼非矣。是非與奪之間,貴乎一體。小人望風希進,無所不至,幸陛下每於事端,抑其奔競。"其說多見納用。

會西鄙厭兵,元昊請和,議增歲賜。靖言:"景德中,契丹舉國興師,直抵澶淵,先帝北征渡河,止捐金繒三十萬與之。今元昊戰雖累勝,皆由將帥輕敵易動之故。數年選將練兵,始知守戰之備,而銳意解仇,所予至二十六萬。且戎事有機,國力有限,失之於始,雖悔何追。夫以景德之患,近在封域之內,而歲賜如彼;今日之警,遠在邊鄙之外,而歲賜如此。若元昊使還,益有所許,契丹聞之,寧不生心?無厭之求,自此始矣。儻移西而備北,為禍更深。但思和與不和,皆有後患,則不必曲意俯徇,以貽國羞。"擢知制誥。

元昊既歸款,朝廷欲加封冊,而契丹以兵臨西境,遣使言:"為中國討賊,請止毋和。"朝議難之。會靖數言契丹挾詐,不可輕許,即遣靖往報,而留夏國封策不發。靖至契丹,卒屈其議而還。朝廷遂發夏冊,臣元昊。西師既解嚴,北邊亦無事。靖三使契丹,亦習外國語,嘗為番語詩,御史王平等劾靖失使者體,出知吉州。靖為諫官時,嘗劾奏太常博士茹孝標不孝,匿母喪,坐廢。靖既失勢,孝標詣闕言靖少游廣州,犯法受榜。靖聞之不自得,求侍養去。改將作少監,分司南京,居曲江。已而授左神武軍大將軍、雅州刺史、壽州兵馬鈐轄,辭不就。再遷衛尉卿、知虔州,丁父憂去。

儂智高反邕州,乘勝掠九郡,以兵圍廣州。朝廷方顧南事,就喪次起靖為秘書監、知潭州,改桂州,詔以廣南西路委靖經制。智高西走邕州,靖策其必結援交阯,而脅諸峒以自固,乃約李德政會兵擊賊於邕州,備萬人糧以待之;而詔亦給緡錢二萬助德政興師,且約賊平更賞以緡錢二萬。又募儂、黃諸姓酋長,皆縻以職,使不與智高合。既而朝廷遣狄青、孫沔將兵共討賊。青卻交阯,援兵不用,賊平。就遷靖給事中。御史梁茜言賞薄,又遷尚書工部侍郎。初,青兵未至前,戒部將勿戰。靖迫鈐轄陳曙出斗,敗走。青至,按軍法斬曙及指使袁用等於坐,靖瞿然起拜。及諸將班師,獨留靖廣西,遣人入特磨道擒智高母子弟三人,生致之闕下。加集賢院學士,徙知潭州,又徙青州。

交阯蠻申紹泰寇邕州,殺五巡檢。以靖安撫廣西,至則召交阯用事臣費嘉祐詰問之,嘉祐至,紿以近邊種落相侵報,誤犯官軍,願悉推治,還所掠及械罪人以自贖。靖信之,厚謝遣去,嘉祐遂歸,不復出。

知廣州,官至工部尚書,代歸,卒。三司使蔡襄為靖言,特贈刑部尚書,謚曰襄。靖嘗夢神人告以所終官而死秦亭,故靖常畏西行。及卒,則江寧府秦淮亭也。

彭思永,字季長,廬陵人。第進士,知南海、分寧縣,通判睦州。台州大水敗城,人多溺,往攝治焉。盡葬死者,作文祭之;民貧不能葺居,為伐木以助之,數月,公私之舍皆具,城築高於前,而堅亦如之。

知潮州、常州。入為侍御史,論內降授官賞之弊,謂斜封非盛世所當有,仁宗深然之。皇祐祀明堂前一日,有傳百官皆進秩者。思永言不宜濫恩,以益僥倖。時張堯佐已貴而猶覬執政,王守忠已受寵而求旄節。思永率同列言之,或曰:"俟命出,未晚也。"思永曰:"先事而言,第得罪爾;命一出,不可止矣。"遂獨抗疏曰:"陛下覃此謬恩,豈為天下孤寒哉。不過為堯佐、守忠取悅眾人耳。外戚秉政,宦侍用權,非社稷之福也。"帝怒,中丞郭勸、諫官吳奎為之請,乃以泛恩轉司封員外郎而解台職,為湖北轉運使。

下溪蠻彭仕羲作亂,先移書激罵辰州守。守將討之,思永按部適至,仕羲懼,遣使迎謝,寢其謀。

加直史館,為益州路轉運使。成都府吏盜公錢,付獄已三歲,出入自如。思永攝府事甫一日,即具獄。民以楮券為市,藏衣帶中,盜置刃於爪,捷取之,鮮敗者。思永得一人詰之,悉黥其黨隸兵間。中使歲祠峨眉,率留成都掊珍玩,價直數百萬錢,悉出於民。思永朘其三之一,使怒去,而不能有所中傷也。

尋為戶部副使,擢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知瀛州。北俗以桑麻為產籍,民懼賦不敢藝,日益貧,思永始奏更之。徒知江寧府。

治平中,召為御史中丞。濮王有稱親之議,言事者爭之,皆斥去。思永更上疏極論曰:"濮王生陛下,而仁宗以陛下為嗣,是仁宗為皇考,而濮王於屬為伯,此天地大義,生人大倫。如乾坤定位,不可得而變也。陛下為仁廟子,曰考曰親,乃仁廟也;若更施於濮王,是有二親矣。使王與諸父夷等,無有殊別,則於大孝之心亦為難安。臣以為當尊為濮國大王,祭告之辭,則曰'侄嗣皇帝書名昭告於皇伯父'。在王則極尊崇之道,而於仁廟亦無所嫌矣,此萬世之法也。"疏入,英宗感其切至,垂欲施行,而中書持之甚力,卒不果。

神宗即位,御史蔣之奇糾歐陽修陰事,挽思永自助。思永以為帷薄之私,非外人所知,但其首建濮議,違典禮以犯眾怒,不宜更在政府。詔問語所從來,思永不肯對,而極陳大臣專恣朋黨。乃出知黃州,改太平州。熙寧三年,以戶部侍郎致仕,卒,年七十一。

思永仁厚廉恕。為兒時,旦起就學,得金釵於門外,默坐其處。須臾亡釵者來物色,審之良是,即付之。其人慾謝以錢,思永笑曰:"使我欲之,則匿金矣。"始就舉,持數釧為資。同舉者過之,出而玩,或墜其一於袖間,眾相為求索。思永曰:"數止此耳。"客去,舉手揖,釧墜於地,眾皆服其量。居母喪,窶甚,鄉人饋之,無所受。子衛,亦孝謹,以父老,棄官家居十餘年,族裡稱之。

張存,字誠之,冀州人。舉進士,為安肅軍判官。天禧中,詔銓司以身言書判取士,才得二人,存預其選。改著作佐郎,知大名府朝城縣。寇準為守,異待之。御史中丞王曙,屢薦為殿中侍御史,遷侍御史。

仁宗初親政,罷百官轉對,存請復之。又言:"前者曹修古輩同忤旨廢黜,布衣林獻可因上封事竄惡地,恐自今忠直之言,與夫理亂安危之機,蔽而不達。"因歷引周昌、朱雲、辛慶忌、辛毗事,以開帝意。歷京東陝西、河北、轉運使、戶部度支副使。西邊動兵,以天章閣待制為陝西都轉運使。

黃德和之誣劉平也,存奏言:"平與敵接戰,自旦至暮,殺傷相當,因德和引卻,以致潰敗。方賊勢甚張,非平搏戰,其勢必不沮;延州孤壘,非平解圍,其城必不守。身既陷沒,而不幸又為讒狡所困,邊臣自此無復死節矣。"朝廷采其說,始遣文彥博按治,由是平得直,而德和誅。

元昊求款附,議者猶執攻討之策。存建言:"兵役不息,生民疲弊。敵既有悛心,雖名號未正,頗羈縻之。"遷龍圖閣直學士,知延州。以母老憚行,徙澤州,還為待制。逾年,知成德軍,復學士。

契丹與元昊結昏,陰謀相首尾,聚兵塞上而求關南。存言:"河北城久不治,宜留意。"乃以為都運使,盡城諸州。入知開封府,復使河北。王則反,坐失察,降知汀州。

存婿李易攵之弟李教,因醉為妖言,事覺自縊死。或言教不死,在貝州,父母私屬以存故得免。御史案驗無狀,猶奪職知池州,又徙郴。久之,乃復職,以吏部侍郎致仕,凡十五年,積遷禮部尚書。

存性孝友,嘗為蜀郡,得奇繒文錦以歸,悉布之堂上,恣兄弟擇取。常曰:"兄弟,手足也;妻妾,外舍人耳。奈何先外人而後手足乎?"收恤宗屬,嫁聘窮嫠,不使一人失所。家居矜莊,子孫非正衣冠不見。與賓友燕接,垂足危坐終日,未嘗傾倚。棗強河決,勢逼冀城,或勸使他徒,曰:"吾家,眾所望也,苟輕舉動,使一州吏民何以自安。"訖不徙。卒,年八十八,謚恭安。

論曰:蔡襄、王素、余靖,皆昭陵賢御史也。襄數論治體,推韓琦、范仲淹之賢。素請罷不急之賞,論仁宗納二女子為非。靖黜夏竦、王舉正為不可用。蓋仁宗銳於求治,數君子提綱振紀而扶持之,卒成慶曆之治,良有以也。夫襄精於民事,吏不敢欺;靖用兵蠻徼,卒收功名;素在西邊多惠政,其尹開封,雖頗厭煩劇,再為渭州,邊民老幼,至相率稱賀,其惠之在民者,深矣哉。若呂溱論陳執中,則不欲以口舌中人。彭思永名士,能識程頤之賢,而不能容歐陽修之剛;蔣之奇之誣,竟坐是黜,士論憾之。劉平之死,眾莫敢言,張存獨處而明之。使忠義之氣,死而復生,較之諸人,亦無忝焉。

部分譯文

蔡襄,字君謨,興化仙遊人。考中進士,任西京留守推官、館閣校勘。范仲淹因言事去職,余靖爭論救助,尹洙請求與范仲淹一起貶退,歐陽修上書責斥司諫高若訥,由是三個人都被譴斥。蔡襄作《四賢一不肖》,京城人士爭相傳送抄寫,賣書的人買了這首詩,也獲取了厚利。契丹使者剛好到宋朝,買了此詩返歸,張貼在幽州旅館。

慶曆三年(1043),仁宗更換宰相,親自提拔余靖、歐陽修及王素任諫官,蔡襄又寫詩祝賀,三個人一同推薦蔡襄,仁宗即任命蔡襄知諫院。蔡襄為進諫之路開放而歡喜,同時也擔心正人君子難以長久立於朝廷,於是上書說:“朝廷增加任用諫官,歐陽修、余靖、王素一天之間一同任命,朝廷內外互相慶賀。然而擔任諫官不難,聽取進諫卻是難事;聽取進諫不難,採納諫言、按諫言辦事卻是難事。他們三人忠誠剛正,一定能盡其所言。我恐怕邪佞之人不利於他們,而製造一些中傷他們的謠言。這不外乎有三條,我來替陛下一一分辨。一是說他們好名。忠臣引導君主合乎正道,論事唯恐不周全,如果迴避好名的嫌疑而沒有什麼陳述,那么像土木一樣的人,都可以做忠臣了。二是說他們好進升。前代諫官的災難,被忠心憤恨所激勵,遭逢世道昏亂,死猶不辭,何好進升之有?近代獎掖提拔太快,但是很長時間不升遷,即使是死在這個官位上,也不後悔。三是說他們彰揚君主的過失。直言規過的臣子,大概是因掌管過失而被薦舉而已,人主聽從而實行,足以導致從諫的聲譽,有什麼過失能被彰揚?至於花言巧語的人也是這樣,事情難說就啞口不言,選擇其中沒有什麼忤逆的,偶爾一發,如果沒有實行,就退而說我曾經談論某事,這叫好名。默不作聲隨眾附和,無所慚愧羞恥,追隨資歷積累等級,以達到顯赫官位,這叫好進升。君主有過失,不在未發生之前去救助,流傳天下後代,事情愈加不能遮掩,這叫彰揚君主的過失。希望陛下省察,不要造成只有好諫的名聲而無其實。”

當時有旱災、蝗災、日食、地震的災變,蔡襄認為:“災害的到來,都是由於人事。幾年以來,上天的告誡接連來到。推究之所以導致天誡的原因,是由於君臣上下都有過失。不擅專斷,不獨攬威嚴和權勢,使號令不被人所信服,恩澤不能及於百姓,這是陛下的過失。操持天下的權柄,掌管百姓的命運,沒有好的獨特的謀劃來糾正時弊,不能盡忠竭節來符合職責使命,這是大臣的過失。朝廷有敗壞的政治而不能糾正,百姓有疾苦而不能消除,陛下寬大仁義不擅專斷而不能規勸,大臣默守陳規迴避大事而不能責斥,這是我們的罪責。陛下既有自己承擔過失之言,就通達於天地神靈了。希望陛下能認真應付它。”奏疏出來,聽說的人都感到緊張。

升任直史館,兼修起居注,蔡襄更加履行職責議論朝事,無所迴避。開寶佛塔發生火災,塔下有過去埋下的佛舍利,詔令取佛舍利入禁宮,很多宮人灼臂剃髮為僧。正議論重新營造佛塔,蔡襄進諫說“:不符合道理的福運,不可以僥倖希求。現在百姓困苦,外族驕橫傲慢,陛下應修明人事,為什麼專門信奉佛法?有人認為舍利子有光亮,推為神異,他們所居住的佛塔尚且沒有能力保護,哪有什麼威嚴靈異。上天降下災禍,以示懲戒,反而大興工役,這是想要用人力來排斥天意呀!”

呂夷簡為平章國事,宰相以下的官員到他的住處討論政事,蔡襄奏請廢除。元昊投誠,開始自稱“兀卒”,既而又譯為“吾祖”。蔡襄說:“‘吾祖’猶‘我翁’,輕慢侮辱之意很重。假使朝廷賜予詔書,而且也叫‘吾祖’,這是什麼話呢?”

夏竦被罷免樞密使職務,韓琦、范仲淹在位,蔡襄說:“陛下罷免夏竦而任用韓琦、范仲淹,士大夫在朝廷,百姓也高興,以至於飲酒高歌相慶。貶退一邪,進用一賢,難道就能關係到天下的輕重嗎?大凡一邪被貶退其同類也被貶退,一賢被進用其同類也被進用。眾邪一同被貶退,眾賢一同被進用,全國有不平安的嗎?雖然這樣,我很憂慮。天下的大勢,譬如病人,陛下既已得到良醫了,對之信任不疑,不但使病癒,而且又使百姓長壽。醫生雖有高明的醫術,如果不能盡用,那么病會更加加重,即使扁鵲在世,也難以見效了。”

保州士兵作亂,推懦弱的十多名兵士為首要分子,殺掉他們以求取招撫。蔡襄說“:天下軍隊百萬,如果沒有誅殺決行的法令,必定開驕橫傲慢暴亂的源頭。現在州兵殺官吏、關閉城門,沒有討伐就同意招撫他們,豈不被天下笑話。請允許我帶兵入城,將他們全部誅殺。”詔令同意蔡襄的建議。

因母親年老,蔡襄請求任福州知州,改任福建路轉運使,開拓古五塘灌溉民田,奏請減省五代時丁口稅的一半。恢復修起居注官職。唐介攻擊宰相,皇上大怒,蔡襄急速進言說:“唐介實在是狂妄愚蠢,但念他出於進忠,希望保全寬恕。”不久貶唐介於春州,蔡襄又上疏認為這是必死的謫所,又得以改貶英州。溫成皇后追認冊封,蔡襄請求不要立忌諱,而罷監護園陵官。

進升知制誥,三個御史因論梁適被解除職務,蔡襄不起草詔書。以後每次授官不適宜的,蔡襄往往封還。皇帝對待他更加優厚,賜給他母親帽子披肩以示寵愛,又親自書寫“君謨”兩字,派使者送給他。升任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蔡襄精通吏事,談笑剖析判決,偵破奸惡揭發隱秘,胥吏不敢欺騙他。

以樞密直學士的身份又任福州知州。福州士人周希孟、陳烈、陳襄、鄭穆以操行有德義聞名,蔡襄備禮招納延請,讓他們用經學教誨學生。福州習俗重視喪葬禮儀,父母死亡有的秘不發喪,而大肆鋪張地請和尚做法事,甚至有因此而破產的,蔡襄下令予以禁止。移任泉州知州。萬安渡距離泉州城二十里,隔海而渡,人們往來畏其險惡。蔡襄立石為橋樑,梁長三百六十丈,在基底種植牡蠣來穩固橋樑,至今仍依賴於此。又種植松樹七百里以蔭庇道路,閩人刻碑紀念他的功德。

入京任為翰林學士、三司使。蔡襄比較天下的盈虛出入,量力以制用。剔除腐敗,簿書法度大小都可以效法。

英宗身體有病,皇太后聽政,用輔佐大臣的身份說:“先帝既已立皇子,我更加迷惑,而且知名的親信大臣也是這樣,差點壞了大事,最近已經焚毀這個奏章了。”不久外面的人就說蔡襄有議論,皇帝聽說後懷疑他。恰逢蔡襄幾次請求辭官,因而命令選擇人代替蔡襄。蔡襄請求任松州知州,拜授端明殿學士前去上任。治平三年(1066),其母親去世。第二年蔡襄去世,終年五十六歲。贈吏部侍郎。

蔡襄工於書法,為當時第一,仁宗尤其喜愛他,制《元舅隴西王碑》文命蔡襄書寫。等到令他書寫《溫成後父碑》,蔡襄就說“:這是待詔的職責而已。”沒有奉行詔令。他對朋友崇尚信義,聽說朋友去世,就不吃酒肉,設定靈位哭泣。曾經在會靈東園飲酒,客人射箭誤傷他人,就指陳是蔡襄射的。後來皇帝問此事,蔡襄再拜愧謝,最終沒有自我爭辯。

蔡京與蔡襄同郡但年輕一些,他想要依附名門,於是自稱是蔡襄的族弟。政和初年,蔡襄的孫子蔡佃廷試宣布名次,居於考試首位,蔡京在殿上侍候皇帝,以族孫避嫌,降蔡佃為第二名,蔡佃終身都怨恨他。乾道年中,賜蔡襄諡號叫“忠惠”。

余靖,字安道,韶州曲江人。少年時非常活潑,放蕩不羈,因其富有文才而在鄉里很有名氣。中進士而身登官場,任為贛縣尉。應試書判拔萃科,因成績突出而改任將作監丞、知新建縣,遷為秘書丞。多次上書論事,認為班固的《漢書》有很多謬誤,皇上令他與王洙一起校勘司馬遷的《史記》和范曄的《後漢書》二部史書。校勘完畢後,被提升為集賢校理。

范仲淹被貶饒州,諫官御史們都不敢出來說話。余靖說“:范仲淹因譏諷大臣而遭到了重責,倘若他的話不中陛下之意,陛下則可聽可不聽,怎么好因此治他的罪呢?西漢的汲黯在朝廷時,認為平津非常狡詐;東吳時張昭評論朝臣,則認為魯肅太過粗俗。漢皇、吳主常常聽到對他們的毀謗非議,卻仍用之不疑,怎么就沒有損害他們的德行呢。陛下自從親臨朝政以來,屢屢驅逐上書言事的人,長此以往,恐怕就沒有人敢言事了,乞請陛下不要再如此而行了。”皇上看了他的上疏,即將他降職監筠州酒稅。尹洙、歐陽修也因范仲淹的緣故,被相繼貶逐,余靖由此而聲名大振。遷任監秦州稅,知英州,又為太常博士,再任為校理、同知禮院。

慶曆年間,仁宗決定根除天下之弊端,增加諫官,讓他們陳論國家政事之得失,任命余靖為右正言。當時各地盜賊蜂起,州郡政府無力制止。余靖說:“朝廷治理天下重在賞罰分明,現在官吏不能盡職盡責,群盜蜂擁而起,大臣只能因循苟且,對此如果不制定嚴格的律令加以管制,那真要為國家感到憂慮了。請對捕賊之官員要賞罰嚴明,並訂立對那些被賊劫持、喪失器甲的人要除名罷官的法令。”

司天官員說太白星侵犯歲星,又侵犯執法星。余靖上疏請皇上下罪己詔,修德行,行仁政,以向天謝罪。皇上派余靖出使契丹,在辭別的那一天,余靖將所要上奏的事書寫在記事的笏板上,每件事各舉出一個字為綱目,總計有數十件。皇上見到笏板之後,命他將各事逐條詳細地奏報上來,直至夕陽西斜才停止。進升余靖修起居注。

開寶寺靈感塔發生火災,余靖又上疏說“:五行占卜的結果表明,這是要發生災變,朝廷應當謹慎戒備,以順應天意。聽說皇上曾經下詔取塔中過去的舍利到宮中觀看,民間傳說,舍利在宮中發生奇怪的光,我擔心有奸佞之人造謠將此說成是反常的變異,用來混淆視聽,圖謀不軌。我聽說帝王之道,在於勤儉治國,廣施德政,以感動人心,這樣即使有什麼危難,人們都會擁戴他以克服危難。而今自從西部邊境戰爭開啟以來,國庫空虛,民無積蓄,搞得十室九空。陛下如果能勤勞治政,向天下人下詔謝罪,以百姓之憂為己憂,那么天下之黎民就可以安居樂業,全國上下就托您的福了。如果陛下不體恤百姓疾苦,而仍然大肆鋪張,奉佛求福,勞民傷財,則不是天下之黎民百姓所願看到的。如果因為舍利能經火燒而不損壞,就認為它非常神異,這是不對的,因為它本來就埋在土中,火不能夠燒著。如果說舍利能放出奇怪的光,必定有神靈依附在上面,這也是虛妄之言。舍利連一座塔都不能衛護好,而終被火焚,那又怎能憑藉它來庇護天下百姓呢?”

余靖在職時多次上書言事,其中曾上書指斥夏竦為奸邪之輩,不能讓他做樞密使;王舉正太無能,不能在朝任職;狄青只是一個武將,讓他獨自鎮守渭州,恐怕會敗壞邊防;張堯佐因其侄女為宮中修媛的緣故,除任提點府界公事,並非他有政績所致,況且郭皇后被廢之禍起因於楊、尚二妃之得寵,因此對他不可不特別注意。太常博士王翼從西京治理完獄案後返回京師,皇上賜他五品官服飾。余靖說“:因治理獄案而賜給官服,外人不知道詳情,必定認為王翼實行嚴刑峻法,能揣摩陛下的心思,投陛下之所好,以此來取寵於陛下,這樣所帶來的壞的影響就不小了。工部郎中呂覺曾經因治理獄案而受到皇上召見。在召見時,他要求陛下給他以獎勵,升遷他的官職,陛下曉諭他說‘:我不想因什麼人審判了獄案囚犯就給他以恩賜。’呂覺退朝後將此事告訴了我,我也曾將此事記入了起居注。陛下前次曉諭呂覺是對的,而現在陛下因同樣的事情給王翼以恩賜則有點不對了。獎懲賞罰,貴在前後一致。有些奸詐小人常常是尋找機會,藉機求寵,所幸的是陛下每每在關鍵時都把握得很好,沒有給他們機會。”他的意見大多被皇上採納了。

剛好西部邊境停罷戰爭,元昊求和,要求賜給他們更多的財物。余靖說“:景德年間,契丹舉國興兵,一直打到澶淵。先帝北上御駕親征,渡過黃河,定下澶淵之盟,也只捐給他們金帛三十萬。現在元昊儘管每戰必勝,這都是由於領兵將帥大意輕敵的緣故。多年來選將練兵,到現在才知道戰守之所需,而今天停戰講和,卻要給他們金帛二十六萬,這實在不值。再說戰事也還有轉機,國力卻有限,如果照他們的條件停戰講和,以後後悔只怕也來不及了。就拿景德年間之講和來說,那還近在封域之內,每年給他們的財物只有那么多;現在的危機遠在西部邊境之外,每年卻要賜給他們這么多。如果答應元昊他們的條件而停戰講和,那么契丹知道這件事後,難道不會生異心?這樣貪婪的要求從此就會越來越多,國無寧日了。倘若以西部之兵力移至北部邊境防守,禍患就大了。既然講和與不講和都有後患,則沒有必要曲意求和了,以免國家蒙受恥辱。”升遷余靖知制誥。

元昊既已歸順,朝廷就想冊封他,而契丹則將軍隊帶到西部邊境,並派遣使者到朝廷說:“我們來為中國討伐賊子,請不要與他講和。”朝廷對此感到非常為難。剛好余靖多次說契丹非常狡詐,認為這是威脅、要挾,不能輕易答應,於是派遣余靖前往斡鏇,同時對夏國的冊封詔令也暫時留而不發。余靖到契丹,終於使他們罷兵而還。朝廷於是發出了對夏國的冊封令,元昊對宋朝稱臣。這樣西部邊境戰火停息,北邊也相安無事。余靖三次出使契丹,也學會了外國語言,曾經用蕃語作詩,對此,御史王平等人彈劾余靖,說他有失使者身份。余靖被貶出知吉州。

余靖為諫官的時候,曾經彈劾太常博士茹孝標不守孝道,隱匿其母親喪事,不回家奔喪守孝,茹孝標因此被罷免。余靖既然已失勢,茹孝標這時也到朝廷說余靖少年時游於廣州,曾經犯過法,受到過責罰。余靖聞知此事後,心裡感到很不自在,於是以侍奉雙親為由,上書朝廷請求歸家。改任將作少監,分管南京,居住於曲江。不久授任左神武軍大將軍、雅州刺史、壽州兵馬鈐轄,他推辭不去上任。又改任衛尉卿、知虔州。其父死,歸家。

儂智高在邕州起兵叛亂,乘勝掠占九個郡,並派兵包圍了廣州。朝廷為了平息這場叛亂,即起用余靖為秘書監、知潭州,又改知桂州,詔令廣南西路受余靖節制。儂智高向西逃往邕州,余靖估計到他必定與交趾結盟,並脅迫當地諸峒人以為援助,於是與李德政相約,集合兵力在邕州圍剿叛賊,並儲備了上萬人所需的糧食在邕州等待儂智高。朝廷亦下詔給李德政緡錢二萬以幫助他起兵,並約定,平息叛亂後再賞賜他緡錢二萬。又招募儂、黃各姓的酋長,給他們封官,使他們不與儂智高勾結。接著朝廷派狄青、孫沔率兵討賊。狄青擊退交趾,使儂智高失去援兵,最後平息了叛賊。就地升遷余靖為給事中。御史梁..認為余靖討叛賊,立功很大,而賞賜太輕了,於是又升他為尚書工部侍郎。

當時,狄青的部隊還沒到達時,戒令各部將不得出戰。余靖強迫鈐轄陳曙出戰,失敗了。狄青到達後,按軍法處斬了陳曙及袁用等人,余靖為此也誠惶誠恐。等各將領班師回朝後,只將余靖留在廣西。余靖派人到特磨道擒獲了儂智高的母親、兒子、弟弟三人,將他們押送到朝廷。加封余靖為集賢院學士,徙知潭州,又遷任知青州。交趾蠻申紹泰攻打邕州,殺了五個巡檢官。朝廷又委任余靖為廣西安撫使。他到任後即召來交趾用事臣費嘉..,質問他這是怎么一回事?費嘉..即報告說是邊境當地的各種族部落相互侵犯,誤傷了官軍,他們願意歸還所掠奪的財物並押交肇事的罪人,以此贖罪。余靖相信了他的話,重重地感謝他,並放他走了,而費嘉..回去後則再沒有回來了。知廣州,官至工部尚書,代歸,卒。三司使蔡襄上書為余靖申言,朝廷特贈他為刑部尚書,諡號曰襄。余靖曾經夢見有神人告訴他死的時候的官職以及死的地方在秦亭,所以余靖常常害怕向西去。等到他死了,才知是江寧府秦淮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