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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漢臣傳第十八

作者:歐陽修

○蘇逢吉

蘇逢吉,京兆長安人也。漢高祖鎮河東,父悅為高祖從事,逢吉常代悅作奏記, 悅乃言之高祖。高祖召見逢吉,精神爽秀,憐之,乃以為節度判官。高祖性素剛嚴, 賓佐稀得請見,逢吉獨入,終日侍立高祖書閣中。兩使文簿盈積,莫敢通,逢吉輒 取內之懷中,伺高祖色可犯時以進之,高祖多以為可,以故甚愛之。然逢吉為人貪 詐無行,喜為殺戮。高祖嘗以生日遣逢吉疏理獄囚以祈福,謂之“靜獄。”逢吉入 獄中閱囚,無輕重曲直悉殺之,以報曰:“獄靜矣。”

高祖建號,拜逢吉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時,制度草創,朝廷大事 皆出逢吉,逢吉以為己任。然素不學問,隨事裁決,出其意見,是故漢世尤無法度, 而不施德政,民莫有所稱焉。高祖既定京師,逢吉與蘇禹珪同在中書,除吏多違舊 制。逢吉尤納貨賂,市權鬻官,謗者喧譁。然高祖方倚信二人,故莫敢有告者。鳳 翔李永吉初朝京師,逢吉以永吉故秦王從嚴子,家世王侯,當有奇貨,使人告永 吉,許以一州,而求其先王玉帶,永吉以無為解,逢吉乃使人市一玉帶,直數千緡, 責永吉償之;前客省使王筠自晉末使楚,至是還,逢吉意筠得楚王重賂,遣人求之, 許以一州,筠怏怏,以其橐裝之半獻之。而皆不得州。

晉相李崧從契丹以北,高祖入京師,以崧第賜逢吉,而崧別有田宅在西京,逢 吉遂皆取之。崧自北還,因以宅券獻逢吉,逢吉不悅,而崧子弟數出怨言。其後, 逢吉乃誘人告崧與弟嶼、義等,下獄,崧款自誣伏:“與家僮二十人,謀因高祖山 陵為亂。”獄上中書,逢吉改“二十人”為“五十人”,遂族崧家。

是時,天下多盜,逢吉自草詔書下州縣,凡盜所居本家及鄰保皆族誅。或謂逢 吉曰:“為盜族誅,已非王法,況鄰保乎!”逢吉甗以為是,不得已,但去族誅而 已。於是鄆州捕賊使者張令柔盡殺平陰縣十七村民數百人。衛州刺史葉仁魯聞部有 盜,自帥兵捕之。時村民十數共逐盜,入于山中,盜皆散走。仁魯從後至,見民捕 盜者,以為賊,悉擒之,斷其腳筋,暴之山麓,宛轉號呼,累日而死。聞者不勝其 冤,而逢吉以仁魯為能,由是天下因盜殺人滋濫。

逢吉已貴,益為豪侈,謂中書堂食為不可食,乃命家廚進羞,日極珍善。繼母 死,不服喪。妻武氏卒,諷百官及州鎮皆輸綾絹為喪服。武氏未期,除其諸子為官。 有庶兄自外來,未白逢吉而見其諸子,逢吉怒,托以佗事告於高祖,杖殺之。

逢吉嘗從高祖征鄴,數使酒辱周太祖于軍中,太祖恨之。其後隱帝立,逢吉素 善李濤,諷濤請罷太祖與楊邠樞密。李太后怒濤離間大臣,罷濤相,以楊邠兼平章 事,事悉關決。逢吉、禹珪由是備位而已。乾祐二年,加拜司空。

周太祖鎮鄴,不落樞密使,逢吉以謂樞密之任,方鎮帶之非便,與史弘肇爭, 於是卒如弘肇議。弘肇怨逢吉異己,已而會飲王章第,使酒坐中,弘肇怒甚。逢吉 謀求出鎮以避之,既而中輟,人問其故,逢吉曰:“苟舍此而去,史公一處分,吾 齏粉矣!”

是時,隱帝少年,小人在側。弘肇等威制人主,帝與左右李業、郭允明等皆患 之。逢吉每見業等,以言激之,業等卒殺弘肇,即以逢吉權知樞密院。方命草麻, 聞周太祖起兵,乃止。逢吉夜宿金祥殿東閣,謂司天夏官正王處訥曰:“昨夕未暝, 已見李崧在側,生人接死者,無吉事也。”周太祖至北郊,官軍敗於劉子陂。逢吉 宿七里,夜與同舍酣飲,索刀將自殺,為左右所止。明日與隱帝走趙村,自殺於民 舍。周太祖定京師,梟其首,適當李崧被刑之所。廣順初,賜其子西京莊並宅一區。

○史弘肇

史弘肇,字化元,鄭州滎澤人也。為人驍勇,走及奔馬。梁末,調民七戶出一 兵,弘肇為兵,隸開道指揮,選為禁兵。漢高祖典禁兵,弘肇為軍校。其後,漢高 祖鎮太原,使將武節左右指揮,領雷州刺史。高祖建號於太原,代州王暉拒命,弘 肇攻破之,以功拜忠武軍節度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

是時契丹北歸,留耿崇美攻王守恩於潞州。高祖遣弘肇前行擊之,崇美敗走, 守恩以城歸漢。而河陽武行德、澤州翟令奇等,皆迎弘肇自歸。弘肇入河陽,高祖 從後至,遂入京師。

弘肇為將,嚴毅寡言,麾下嘗少忤意,立楇殺之,軍中為股忄栗,以故高祖起 義之初,弘肇行兵所至,秋亳無犯,兩京帖然。遷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領歸 德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高祖疾大漸,與楊邠、蘇逢吉等同授顧命。

隱帝時,河中李守貞、鳳翔王景崇、永興趙思綰等皆反,關西用兵,人情恐懼, 京師之民,流言以相驚恐。弘肇出兵警察,務行殺戮,罪無大小皆死。是時太白晝 見,民有仰觀者,輒腰斬於市。市有醉者忤一軍卒,誣其訛言,坐棄市。凡民抵罪, 吏以白弘肇,但以三指示之,吏即腰斬之。又為斷舌、決口、斮筋、折足之刑。李 崧坐奴告變族誅,弘肇取其幼女以為婢。於是前資故將失職之家,姑息僮奴,而廝 養之輩,往往脅制其主。侍衛孔目官解暉狡酷,因緣為奸,民抵罪者,莫敢告訴。 燕人何福進有玉枕,直錢十四萬,遣僮賣之淮南以鬻茶。僮隱其錢,福進笞責之, 僮乃誣告福進得趙延壽玉枕,以遺吳人。弘肇捕治,福進棄市,帳下分取其妻子, 而籍其家財。弘肇不喜賓客,嘗言:“文人難耐,呼我為卒。”

弘肇領歸德,其副使等月率私錢千緡為獻。潁州麴場官麴溫與軍將何拯爭官務, 訟之三司,三司直溫。拯訴之弘肇,弘肇以謂潁己屬州,而溫不先白己,乃追溫殺 之,連坐者數十人。

周太祖平李守貞,推功群臣,弘肇拜中書令。隱帝自關西罷兵,漸近小人,與 後贊、李業等嬉遊無度,而太后親族頗行乾托,弘肇與楊邠稍裁抑之。太后有故人 子求補軍職,弘肇輒斬之。帝始聽樂,賜教坊使等玉帶、錦袍,往謝弘肇,弘肇怒 曰:“健兒為國征行者未有偏賜,爾曹何功,敢當此乎!”悉取所賜還官。

周太祖出鎮魏州,弘肇議帶樞密行,蘇逢吉、楊邠以為不可,弘肇恨之。明日, 會飲竇貞固第,弘肇厲聲舉爵屬太祖曰:“昨日廷論,何為異同?今日與公飲此。” 逢吉與邠亦舉大爵曰:“此國家事也,何必介意乎!”遂俱飲爵。弘肇曰:“安 朝廷,定禍亂,直須長槍大劍,若‘毛錐子’安足用哉?”三司使王章曰:“無 ‘毛錐子’,軍賦何從集乎?”“毛錐子”,蓋言筆也。弘肇默然。他日,會飲章 第,酒酣,為手勢令,弘肇不能為,客省使閻晉卿坐次弘肇,屢教之。蘇逢吉戲曰: “坐有姓閻人,何憂罰爵!”弘肇妻閻氏,酒家倡,以為譏己,大怒,以醜語詬逢 吉,逢吉不校。弘肇欲毆之,逢吉先出。弘肇起索劍欲追之,楊邠泣曰:“蘇公, 漢宰相,公若殺之,致天子何地乎?”弘肇馳馬去,邠送至第而還。由是將相如水 火。隱帝遣王峻置酒公子亭和解之。

是時,李業、郭允明、後贊、聶文進等用事,不喜執政。而隱帝春秋漸長,為 大臣所制,數有忿言,業等乘間譖之,以謂弘肇威震人主,不除必為亂。隱帝頗欲 除之。夜聞作坊鍛甲聲,以為兵至,達旦不寐。由是與業等密謀禁中。乾祐三年冬 十月十三日,弘肇與楊邠、王章等入朝,坐廣政殿東廡,甲士數十人自內出,擒弘 肇、邠、章斬之,並族其三家。

弘肇已死,帝坐崇元殿召君臣,告以弘肇等謀反,君臣莫能對。又召諸軍校見 於萬歲殿,帝曰:“弘肇等專權,使汝曹常憂橫死,今日吾得為汝主矣!”軍校皆 拜。周太祖即位,追封弘肇鄭王,以禮歸葬。

○楊邠

楊邠,魏州冠氏人也。少為州掌籍吏,租庸使孔謙領度支,補邠勾押官,歷孟、 華、鄆三州糧料院使。事漢高祖為右都押衙,高祖即位,拜樞密使。邠出於小吏, 不喜文士,與蘇逢吉等內相排忌。逢吉諷李濤上疏罷邠與周太祖樞密使,邠泣訴李 太后前,太后怒,罷濤相,加邠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是時,逢吉、禹 珪頗以私賄除吏,多繆。邠為相,事無大小,必先示邠,邠以為可,乃入白,而深 革逢吉所為,凡門廕出身,諸司補吏者,一切罷之。邠雖長於吏事,而不知大體, 以謂為國家者,帑廩實、甲兵完而已,禮樂文物皆虛器也。以故秉大政而務苛細, 凡前資官不得居外,而天下行旅,皆給過所然後得行。旬日之間,人情大擾,邠度 不可行而止。

邠常與王章論事帝前,帝曰:“事行之後,勿使有言也!”邠遽曰:“陛下但 禁聲,有臣在。”聞者為之戰忄栗。李太后弟業求為宣徽使,帝與太后私以問邠, 邠止以為不可。帝欲立所愛耿夫人為後,邠又以為不可;夫人死,將以後禮葬之, 邠又以為不可。由是隱帝大怒,而左右乘間構之,與史弘肇等同日見殺。

邠為人頗儉靜,四方之賂雖不卻,然往往以獻於帝。居家謝絕賓客,晚節稍通 縉紳,延客門下。知史傳有用,乃課吏傳寫。未幾,及於禍。周太祖即位,追封弘 農王。

○王章

王章,魏州南樂人也。為州孔目官,張令昭逐節度使劉延皓,章事令昭。令昭 敗,章婦翁白文珂與副招討李周善,乃以章托周。周匿章褚中,以橐駝負之洛陽, 藏周第。唐滅,章乃出,為河陽糧料使。漢高祖典禁兵,補章孔目官,從之太原。 高祖即位,拜三司使、檢校太尉。高祖崩,隱帝即位,加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是時,漢方新造,承契丹之後,京師空乏,而關西三叛作,周太祖用兵西方,章供 饋軍旅,未嘗乏絕。然征利剝下,民甚苦之。往時民租一石輸二升為“雀鼠耗”, 章乃增一石輸二斗為“省耗”;緡錢出入,皆以八十為陌,章減其出者陌三;州縣 民訴田者,必全州縣覆之,以括其隱田。天下由此重困。然尤不喜文士,嘗語人曰: “此輩與一把運算元,未知顛倒,何益於國邪!”百官俸廩,皆取供軍之餘不堪者, 命有司高估其價,估定又增,謂之“抬估”,章猶意不能滿,往往復增之。民有犯 鹽、礬、酒麴者,無多少皆抵死,吏緣為奸,民莫堪命。已而與史弘肇等同日見殺。

○劉銖

劉銖,陝州人也。少為梁邵王牙將,與漢高祖有舊,高祖鎮太原,以為左都押 衙。銖為人慘酷好殺戮,高祖以為勇斷類己,特信用之。高祖即位,拜永興軍節度 使,徙鎮平盧,加檢校太師、同平章事,又加侍中。

是時,江淮不通,吳越錢鏐使者常泛海以至中國。而濱海諸州皆置博易務,與 民貿易。民負失期者,務吏擅自攝治,置刑獄,不關州縣。而前為吏者,納其厚賂, 縱之不問。民頗為苦,銖乃一切禁之。然銖用法,亦自為刻深。民有過者,問其年 幾何,對曰若干,即隨其數杖之,謂之“隨年杖”。每杖一人,必兩杖俱下,謂之 “合歡杖”。又請增民租,畝出錢三十以為公用,民不堪之。隱帝患銖剛暴,召之, 懼不至。是時,沂州郭淮攻南唐還,以兵駐青州,隱帝乃遣符彥卿往代銖。銖顧禁 兵在,莫敢有異意,乃受代還京師。

銖嘗切齒於史弘肇、楊邠等,已而弘肇等死,銖謂李業等曰:“諸君可謂僂儸 兒矣。”權知開封府,周太祖兵犯京師,銖悉誅太祖與王峻等家屬。太祖入京師, 銖妻裸露以席自蔽,與銖俱見執。銖謂其妻曰:“我則死矣,汝應與人為婢。”太 祖使人責銖曰:“與公共事先帝,獨無故人之情乎?吾家屠滅,雖有君命,加之酷 毒,一何忍也。今公亦有妻子,獨念之乎?”銖曰:“為漢誅叛臣爾,豈知其佗。” 是時,太祖方欲歸人心,乃與群臣議曰:“劉侍中墜馬傷甚,而軍士逼辱,迨有微 生,吾欲奏太后,貸其家屬,何如?”群臣皆以為善。乃止殺銖,與李業等梟首於 市,赦其妻子。太祖即位,賜陝州莊宅各一區。

○李業

李業,高祖皇后之弟也。後昆弟七人,業最幼,故尤憐之。高祖時,以為武德 使。隱帝即位,業以皇太后故,益用事,無顧憚。時天下旱、蝗,黃河決溢,京師 大風拔木,壞城門,宮中數見怪物投瓦石、撼門扉。隱帝召司天趙延乂問禳除之法, 延乂對曰:“臣職天象日時,察其變動,以考順逆吉凶而已,禳除之事,非臣所知 也。然臣所聞,殆山魈也。”皇太后乃召尼誦佛書以禳之,一尼如廁,既還,悲泣 不知人者數日,及醒訊之,莫知其然。而帝方與業及聶文進、後贊、郭允明等狎昵, 多為廋語相誚戲,放紙鳶於宮中。太后數以災異戒帝,不聽。時宣徽使闕,業欲得 之,太后亦遣人諷大臣。大臣楊邠、史弘肇等皆以為不可。業由此怨望,謀殺邠等。 邠等已死。又遣供奉官孟業以詔書殺郭威於魏州。威舉兵反,隱帝遣左神武統軍袁 泬、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閻晉卿等率兵拒威於澶淵。兵未出,威已至滑州,帝大懼, 謂大臣曰:“昨太草草耳。”業請出府庫以賚軍,宰相蘇禹珪以為未可,業拜禹珪 於帝前曰:“相公且為官家勿惜府庫。”乃詔賜京師兵及魏兵從威南者錢人十千, 督其子弟作書,以告北兵之來者。及漢兵敗於北郊,業取內庫金寶,懷之以奔其兄 保義軍節度使洪信,洪信拒而不納。業走至絳州,為人所殺。

○聶文進

聶文進,并州人也。少為軍卒,善書算,給事漢高祖帳中。高祖鎮太原,以為 押司官。高祖即位,歷拜領軍屯衛將軍、樞密院承旨。周太祖為樞密使,頗親信之, 文進稍橫恣。遷右領軍大將軍,入謝,召諸將軍設食朝堂,儀鸞、翰林、御廚供帳 飲食,文進自如,有司不敢劾。周太祖鎮鄴,文進等用事居中,及謀殺楊邠等,文 進夜作詔書,制置中外。邠等已死,文進點閱兵籍,指麾殺戮,以為己任。周太祖 在鄴聞邠等遇害,初以為文進不與,及發詔書,皆文進手跡,乃大詬之。

周兵至京師,隱帝敗於北郊,太后懼,使謂文進善衛帝,對曰:“臣在此,百 郭威何害!”慕容彥超敗走,帝宿於七里,文進夜與其徒飲酒,歌呼自若。明旦, 隱帝遇弒,文進亦自殺。

○後贊

後贊,兗州瑕丘人。其母,倡也。贊幼善謳,事張延朗。延朗死,贊更事漢高 祖,高祖愛之,以為牙將。高祖即位,拜飛龍使,隱帝尤愛幸之。楊邠等執政,贊 久不得遷,乃共謀殺邠等。邠等死,隱帝悔之,贊與允明等番休侍帝,不欲左右言 已短。隱帝兵敗北郊,贊奔兗州,慕容彥超執送京師,梟首於市。

○郭允明

郭允明,少為漢高祖廝養,高祖愛之,以為翰林茶酒使。隱帝尤狎愛之,允明 益驕橫無顧避,大臣不能禁。允明使荊南高保融,車服導從如節度使,保融待之甚 厚。允明乃陰使人步測其城池高下,若為攻取之計者以動之。荊人皆恐,保融厚賂 以遺之。遷飛龍使。已而李業與允明謀殺楊邠等,是日無雲而昏,霧雨如泣,日中, 載邠等十餘屍暴之市中。允明手殺邠等諸子於朝堂西廡,王章婿張貽肅血流逆注。 隱帝敗於北郊,還至封丘門,不得入,帝走趙村,允明從後追之,弒帝於民舍,乃 自殺。

譯文

蘇逢吉,京兆長安人。

漠高祖鎮守河東,父親蘇悅任漠高祖的從事,蘇逢吉常常代替蘇悅寫奏記,蘇悅於是告訴了漢高祖。

漢高祖召見蘇逢吉,見他精神爽秀,憐愛他,就任他為節度判官。

漢高祖性格素來嚴肅,賓客僚佐們很少能夠請求進見,惟獨蘇逢吉能進入,整天在漢高祖的書房中侍立。

兩使的文簿堆滿了,沒有人敢通報,蘇逢吉就取來放在懷中,等到漠高祖的神色可以冒犯時進獻,漢高祖大多認可了,因此很喜歡他。

但蘇逢吉為人貪婪狡詐沒有德行,喜好殺人。

漢高祖曾因他的生日派蘇逢吉整頓清理獄中囚犯以求福,叫做“靜獄”。

蘇逢吉進入獄中察看囚犯,無論輕重曲直都殺掉,報告說:“監獄清靜了。”漢高祖建立國號後,拜蘇逢吉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這時,制度剛開始建立,朝廷大事都由蘇逢吉決定,蘇逢吉以此為己任。

但他素來不懂學問,隨事裁決,出自他個人的看法,因此漢代尤其沒有法度,而不施行德政,老百姓沒有人稱讚它。

漢高祖平定京師後,蘇逢吉和蘇禹珪同在中書省,拜官授職常常違反舊制。

蘇逢吉尤其喜好接收賄賂財貨,賣權賣官,指責的人吵鬧不停。

但漢高祖正倚仗信任他們兩人,因此沒有人敢上報。

鳳翔李永吉初到京師朝見,蘇逢吉因李永吉是過去秦王李從暇的兒子,世代王侯之家,應常有奇異的財物,就派人告訴李永吉,答應給他一個州,而索求他祖上的玉帶,李永吉以沒有玉帶作解釋,蘇逢吉於是派人買了一條玉帶,價值幾千縉,要求李永吉抵償;前客省使王筠在晉末出使楚,到這時纔回來,蘇逢吉猜想王筠得到楚王的厚重財物,派人索求,答應給他一個州,王筠快怏不樂,把口袋中裝的一半財物獻給他。

但兩人都沒有得到許諾的州。

晉宰相李崧隨契丹北去,漢高祖進入京師,把李崧的宅第賜給蘇逢吉,而李崧在西京另有田產住宅,蘇逢吉於是都占為己有。

李崧從北方回來,因而把宅第契券獻給蘇逢吉,蘇逢吉不高興,而李崧的子弟多次口出怨言。

後來,蘇逢吉就誘使人誣告李崧和弟弟李嶼、李巍等人,投入獄中,李崧憑空自己冤枉自己伏罪:“和家僮二十人,圖謀藉漢高祖的陵墓作亂。”獄狀上報中書省,蘇逢吉改“二十人”為“五十人”,於是將李崧家滅族。

這時,天下盜賊很多,蘇逢吉親自起草詔書下發州縣,凡是盜賊所住本家和鄰居都減族。

有人對蘇逢吉說:“做盜賊被滅族,已不是先王的法制,何況鄰居呢!”蘇逢吉不情願地承認對,迫不得已,只是去掉減族一項罷了。

因此郫州捕賊使者張令柔將平陰縣十七個村的老百姓敷百人全部殺死。

衛州刺史葉仁魯聽說按察區域中有盜賊,親自帶兵追捕。

當時十多個村民一齊追趕盜賊,進入山中,盜賊都逃散了。

葉仁魯隨後到,見追捕盜賊的村民,以為是盜賊,把他們全部抓獲,割斷他們的腳筋,把他們丟棄在山腳示眾,這些人長聲悲號,幾天就死了。

聽到的人都為他們嗚冤叫屈,而蘇逢吉把葉仁魯當成能人,從此天下因做盜賊被殺的事就泛濫成災了。

蘇逢吉顯貴後,更加奢侈無度,稱中書堂的食物是不能吃的,於是命令家廚進獻食品,每天都吃最珍貴最好的。

繼母死了,不服喪致哀。

妻子武氏死後,暗示百官和各州鎮送絲綢做喪服。

武氏的喪期未完,就任命他的兒子們做官。

有一個庶出兄弟從外地歸來,沒有告訴蘇逢吉就見他的兒子們,蘇逢吉發怒,藉口別的事向漢高祖告狀,被用棍棒打死了。

蘇逢吉曾隨漠高祖征伐鄴都,多次在軍中發酒瘋侮辱周太祖,周太祖很怨恨他。

後來漠隱帝登位,蘇逢吉素來和李濤很好,暗示李濤請求罷免周太祖和楊合樞密使的職務。

李太后憤怒李濤挑撥大臣的關係,罷免李濤的宰相,以楊合兼平章事,事情都報告給他決定。

蘇逢吉、蘇禹珪從此備位充數罷了。

乾佑二年,加拜為司空。

周太祖鎮守鄴都,沒有免去樞密使之職,蘇逢吉認為樞密使的職責,由方鎮擔當不便,和史弘肇發生爭執,最終還是依照史弘肇的意見。

史弘肇怨恨蘇逢吉和自己作對,不久在王章家中相見,蘇逢吉在座上發酒瘋,史弘肇更加憤怒。

蘇逢吉謀求外出任職來躲避他,不久又作罷,有人問他原因,蘇逢吉說:“如果捨棄這裡離去,史公一旦處置我,我就粉身碎骨了。”這時,漢隱帝年齡小,小人在他身旁弄權。

史弘肇等人作威凌駕皇帝,皇帝和他手下的李業、郭允明等人都很憂慮。

蘇逢吉每次見到李業等人,都用言語激怒他們,李業等人終於殺掉史弘肇,任蘇逢吉權知樞密院。

正讓人起草詔書,聽說周太祖起兵,纔作罷。

蘇逢吉晚土住在金祥殿束閣,對司天夏官正王處訥說:“昨晚天未黑,就夢見李崧在一旁,活人和死人交接,沒有吉祥的事情。”周太祖到北郊,官軍在劉子陂被打敗。

蘇逢吉在七里住宿,晚上和同住的人暢飲,要JJ準備自殺,被手下人勸止。

第二天和漠隱帝逃跑到趙村,在老百姓家中自殺。

周太祖平定京師,割下他的頭示眾,正是在李崧被殺的地方。

廣順初,賜給他的兒子西京莊園和一處住宅。

史弘肇字化元,鄭州榮澤人。

為人驍悍勇猛,能夠追趕上賓士的戰馬。

梁末,微調老百姓七戶人家中出一個兵,史弘肇當兵,隸屬開道指揮,被選為禁兵。

漠高祖統率禁兵,史弘肇任軍校。

後來,漢高祖鎮守太原,讓他統率武節左右指揮,領雷州刺史。

漠高祖在太原建立國號,代州王暉拒不受命,史弘肇攻破了他,因功拜為忠武軍節度使、侍衛步軍都指揮使。

這時契丹北歸,留下耿崇美在潞州進攻王守恩。

漢高祖派史弘肇先去攻打他,耿崇美戰敗逃走,王守恩以潞州城向漢投降。

而河陽武行德、澤州翟令奇等人,都迎接史弘肇,親自前來歸附。

史弘肇進入河陽,漢高祖隨後到來,於是進入京師。

史弘肇任將,嚴肅剛毅,沉默寡言,部下有人曾稍有違背他的意願,立即鞭打致死,軍中人人為此兩腿發抖,因此漢高祖最初起義時,史弘肇行軍所到的地方,秋毫無犯,兩京安定。

升任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領歸德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漢高祖病情加劇,和楊郇、蘇逢吉等人一起接受臨終委託。

漢隱帝時,河中李守貞、鳳翔王景崇、永興趙思綰等人都反叛了,關西打仗,人心恐懼,京城的老百姓,謠言流傳互相驚恐。

史弘肇出兵警戒探察,總是殺人,無論大小罪行都被殺死。

這時白天出現太白星,老百姓有人抬頭觀望的,立即將他斬殺在街上。

街上有酒醉者忤逆一兵士,誣告他訛言,被斬於街上。

凡是百姓無辜獲罪的,獄吏告訴史弘肇,僅用三個指頭示意,獄吏即判腰斬。

又定下割舌、破嘴、斷筋、斷足的刑法。

李崧因家嫂告他謀反被族滅,史弘肇把他的小女兒取來當作婢女使喚。

於是以前有資望而今失職的舊將人家,都姑息遷就家僮奴僕,而受人豢養的人,常常脅迫鉗制他的主人。

侍衛孔目官解暉狡猾殘酷,仗勢做壞事,老百姓無辜獲罪的,沒有人敢上告申訴。

燕人何福進有一個玉枕,值錢十四萬,派僮僕賣到淮南以便買茶。

僮僕把錢藏起來,何福進鞭打僮僕索求,僮僕於是誣告何福進得到趟延壽玉枕,用來送給昊人。

史弘肇抓到何福進治罪,何福進被殺,他的部下分別占有他的妻子兒女,登記沒收他的家財。

史弘肇不喜歡賓客,曾說:“文人墨客叫人難以忍受,稱我為兵。”史弘肇統領歸德,他的副使等人每月大都用私錢一千縉進獻。

穎州面場官曲溫和軍將何拯爭執官事,訴訟到三司,三司認為曲溫對。

何拯向史弘肇申訴,史弘肇認為穎州是自己的屬州,而曲溫不首先告訴自己,於是追捕曲溫殺掉,受到牽連治罪的有數十人。

周太祖平定李守貞,推獎各個臣子,史弘肇拜馬中書令。

漢隱帝自關西停戰以來,漸漸親近小人,和後贊、李業等人嬉戲遊樂沒有節制,而太后的親族熱衷乾謁托情,史弘肇和楊邰逐漸壓制他們。

太后有個老朋友的兒子謀求補任軍職,史弘肇就把他殺了。

皇帝剛聽音樂時,賜給教坊使等人玉帶、錦袍,這些人前去辭謝史弘肇,史弘肇發怒說:“士兵們為國家出征役一點特別賞賜,你們這些人有什麼功勞,怎敢接受這些東西!”全部拿回賞賜的物品歸還官府。

周太祖外出鎮守魏州,史弘肇擬議帶樞密使同行,蘇逢吉、楊合認為不行,史弘肇很怨恨他們。

第二天,在竇貞固家中聚會飲酒,史弘肇舉起酒杯高聲向周太祖敬酒說:“昨天朝廷上爭論,為什麼有不同意見?今天和你喝下這杯酒。”蘇逢吉和楊合也舉起大酒杯說:“這是國家大事,何必介意呢!”於是一起乾杯。

史弘肇說:“安定朝廷,平定禍亂,祇需長**大劍兢行了,像‘毛錐子’有什麼用呢?”三司使王章說:“如果漫有‘毛錐子’,軍隊糧餉從哪裡徵集呢?”“毛錐子”,是說毛筆。

史弘肇沉默不語。

另一天,在王章家中聚會飲酒,酒酣耳熟,猜拳行令,史弘肇不會做,客省使閻晉卿挨著史弘肇坐,多次教他。

蘇逢吉開玩笑說:“座中有個姓間的人,何必擔心罰酒!”史弘肇的妻子閻氏,是酒家歌女,因而認為是在譏諷自己,大怒,用醜話辱罵蘇逢吉,蘇逢吉不計較。

史弘肇想毆打他,蘇逢吉先出去了。

史弘肇起身找劍想追殺蘇逢吉,楊合哭泣著說:“蘇公,是漢的宰相,你如殺了他,又把天子放在哪裡呢?”史弘肇馳馬離去,楊邰送他到家纔返回。

從此將相之間如水火不兼容。

漢隱帝派王峻在公子亭擺酒讓他們和解。

這時,李業、郭允明、後贊、聶文進等人當權,不喜歡執政大臣。

而漠隱帝漸漸長大,受大臣鉗制,多次有怨言,李業等人乘機說壞話,認為史弘肇的威勢超過了皇帝,不除掉必定會作亂。

漢隱帝很想除掉他。

晚上聽到作坊中打造鏜甲的聲音,以為亂兵到了,通宵不能睡著。

因此和李業等人在宮禁中密謀除掉史弘肇。

乾佑三年冬十月十三日,史弘肇和楊郇、王章等人進朝,坐在廣政殿束面的廊屋中,數十個身披鎖甲的士兵從裡面衝出,抓住史弘肇、楊合、王章殺掉,並把他們三家滅族。

史弘肇死後,皇帝坐在崇元殿召集群臣,聲稱史弘肇等人謀反,群臣沒有人敢回話。

又在萬歲殿召見各軍校,皇帝說:“史弘肇等人獨攬大權,讓你們常常擔心慘遭橫禍而死,今天我能為你們作主了!”軍校們都下拜。

周太祖登位,追封史弘肇為鄭王,按照禮節送歸家鄉安葬。

楊合,魏州冠氏人。

年輕時任州府掌籍吏,租庸使孔謙領度支,補楊合為勾押官,歷任孟、華、郫三州糧料院使。

跟隨漠高祖任右都押衙,漢高祖即位,拜為樞密使。

楊郇出身小官吏,不喜歡文人,和蘇逢吉等人心中互相排擠忌恨。

蘇逢吉勸說李濤上疏罷免楊合和周太祖的樞密使職務,楊合哭泣著在李太后面前訴說,太后發怒,罷免李濤的宰相,加楊郇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平章事。

這時,蘇逢吉、蘇禹珪往往根據私下賄賂任官授職,出現很鄉錯誤。

楊郇任宰相後,事情無論大小,必定首先請示楊合,楊合認為可以,纔進宮上報,而大力改變蘇逢吉的所作所為,凡是因門第做官的,各司補選的官吏,都一概罷免。

楊郇雖然擅長做官的事,但不懂得有關大局的道理,認為治理國家,不過是錢庫充實,武器完備罷了,禮樂文物都是虛華不實的東西。

因此執掌國家大政而務求苛刻繁細,凡是前資官不能留在京師之外,而天下出行的人,都要給憑證纔能出行。

十天之內,人心擾亂,楊郇估計不能實行而作罷。

楊郇常和王章在皇帝面前議論政事,皇帝說:“事情實行之後,不要讓人說閒話!”楊合於是說:“陛下只管不說話,有我在。”聽到這話的人為他發抖。

李太后的弟弟李業請求任宣徽使,皇帝和太后私下詢問楊郇,楊合勸阻認為不行。

皇帝想立寵愛的耿夫人為皇后,楊合又認為不行;夫人死後,準備按照皇后的禮儀安葬,楊合又認為不行。

因此漠隱帝大怒,而手下人乘機陷害他,和史弘肇等人同一天被殺。

楊合為人十分儉樸恬靜,雖不拒收各地賄賂的財物,但往往拿來獻給皇帝。

居家時謝絕賓客,晚年纔稍稍和士大夫交往,招納賓客在門下。

懂得歷史傳記文章有用,於是責求官吏抄寫。

不久,碰上災禍。

周太祖登位,追封為弘農王。

王章,魏州南樂人。

任州孔目官。

張令昭驅逐節度使劉延皓,王章追隨張令昭。

張令昭失敗,王章的岳父白文珂和副招討李周關係裉好,於是把王章託付給李周。

李周把王章藏在袋中,用駱駝馱到洛陽,藏在李周家中。

唐滅亡,王章纔出來,任河陽糧料使。

漠高祖統率禁軍,補王章為孔目官,隨漢高祖到太原。

漢高祖登位,拜為三司使、檢校太尉。

漠高祖死,漢隱帝登位,加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這時,漢剛剛建立,在契丹掠奪之後,京師財庫空虛,而關西三叛並起,周太祖在西方打仗,王章供應軍糧,不曾匱乏斷絕。

但徵收財利搜刮百姓,百姓深受其害。

過去老百姓一石稅糧加送雨升作為“雀鼠耗”,王章於是增加為租稅一石加送兩斗作為“省耗”;縉錢出納,都以八十為一百文,王章又減少三文放出去;州縣百姓抗訴田產,必定全州全縣覆核,以便搜括喑藏的田地。

天下因此深受困害。

他特別不喜歡文士,曾對人說:“給這些人一把算盤,不知道顛倒,對國家有什麼好處呢!”百官的俸祿都取自供應軍隊剩下的沒有用的東西,命令官吏往高處估算它們的價值,估算定了又增加,叫做“撞估”,王章還不滿意,往往再增加。

老百姓觸犯鹽、礬、酒麴法的,無論多少都抵罪處死,官吏假公濟私做壞事,老百姓不能忍受。

不久和史弘肇等人同一天被殺。

劉銖,陝州人。

年輕時任梁邵王的牙將,和漢高祖有舊交,漢高祖鎮守太原,任他為左都押衙。

劉銖為人刻毒殘酷,喜好殺人,漢高祖認為他的勇猛果斷像自己,特別信任重用他。

漠高祖即位,拜為永興軍節度使,調任鎮守平盧,加檢校太師、同平章事,又加侍中。

這時,江淮道路不通,昊越錢鏗的使臣常常渡海到中原。

而沿海各州都設定博易務,和老百姓做生意。

老百姓負債過期的,博易務的官吏擅自抓捕治罪,設定刑獄,不報告州縣。

而對以前做過官吏的人,收受重金賄賂,放縱他們不過問。

老百姓深受其害,劉銖於是一概禁止。

但劉銖執法,也很苛刻嚴峻。

老百姓有罪的,問他年齡大小,回答說多少歲,就按照歲數棒打多少次,叫做“隨年杖”。

每次棒打一人,必定用兩根棍子同時打,叫做“合歡杖”。

又請求增加老百姓的租賦,每畝出錢三十作為公用,老百姓不堪其苦。

漠隱帝擔憂劉銖剛烈暴躁,召他回京,劉銖害怕沒去。

這時,沂州郭淮進攻南唐返回,率兵駐紮青州,漢隱帝於是派符彥卿去伐替劉銖。

劉銖見禁兵在一旁,不敢有別的考慮,於是接受代換回到京師。

劉銖常切齒痛恨史弘肇、楊鄶等人,不久史弘肇等人死,劉銖對李業等人說:“各位可算是傻讎兒了。”權知開封府,周太祖的軍隊進犯京城,劉銖把周太祖和王峻等的家屬全部殺掉。

周太祖進入京城,劉銖的妻子赤身露體用蓆子遮蓋自己,和劉銖一起都被抓獲。

劉銖對他的妻子說:“我就要死了,你應作別人的婢女。”周太祖派人斥責劉銖說:“我和你一同跟隨先帝,偏偏沒有老朋友的交情嗎?我家被你屠殺減族,即使有君主的命令,做得那樣殘酷狠毒,怎么忍心。

如今你也有妻子兒女,想他們嗎?”劉銖說:“我只是為漠誅殺叛臣罷了,哪管別的。”這時,周太祖正想收攬人心,於是和群臣商議說:“劉侍中從馬上摔下傷勢很重,而士兵逼迫羞辱他,趁他一息尚存,我想上奏太后,寬免他的家屬,怎么樣?”群臣都認為好。

於是只殺掉劉銖,和李業等人一起斬首示眾,赦免了他的妻子兒女。

周太祖登位,賜給陝州的莊園住宅各一處。

李業,漢高祖皇后的弟弟。

皇后有兄弟七人,李業最小,因此特別憐愛他。

漢高祖時,任為武德使。

漢隱帝登位,李業由於皇太后的緣故,更加專權,肆無忌憚。

當時天下旱災、蝗災並起,黃河決口泛濫,京師大風拔起樹木,毀壞城門,皇宮中多次看見怪物投來瓦石、搖動宮門。

漢隱帝召司天趙延火詢問求福消炎的辦法,趟延又回答說:“我負責天象日時,觀察它們的變化,以便考知順逆吉凶罷了,求福消炎的事,不是我能懂得的。

但據我所知,恐怕是山魈作怪。”皇太后於是召尼姑誦讀佛書求福消災,一個尼姑去廁所,回來後,悲號典泣幾天不省人事,等到甦醒後訊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而皇帝正和李業以及聶文進、後贊、郭允明等人親近,常猜謎語相互逗樂,在宮中放風箏。

太后多次拿災異警告皇帝,皇帝不聽。

當時宣徽使無人擔任,李業想得到這個職位,太后也派人暗示大臣們同意。

大臣楊合、史弘肇等人都認為不行(\李業因此怨恨不滿,策謀殺掉楊郇等人。

楊合等人死後,又派供奉官孟業持詔書到魏州殺郭威。

郭威起兵反叛,漠隱帝派左神武統軍袁峩、侍衛馬軍都指揮使間晉卿等人率兵在澶淵抵抗郭威。

還未出兵,郭威已到滑州,皇帝十分恐懼,對大臣說:“過去太草率了()”李業請求拿出府庫中的錢財賞賜軍隊,宰相蘇禹珪認為不行,李業在皇帝面前問蘇禹珪下拜說:“相公應為皇帝著想不要吝惜府庫錢財。”於是下詔賞賜京師士兵和隨郭威向南的魏州士兵每人錢十乾,督促他們的子弟寫信,以便告知從北面來的軍隊。

到漢兵在北郊被打敗時,李業拿走國庫的金銀珠寶,帶著它們投奔他的哥哥保義軍節度使李洪信,李洪信拒不接受。

李業逃到絳州,被人殺死。

亟文進,并州人。

年輕時當兵,擅長寫字算術,在漢高祖手下做事()漢高祖鎮守太原,任為押司官。

漢高祖即位,歷拜為領軍屯衛將軍、樞密院承旨。

周太祖任樞密使,十分親近信任他,聶文進逐漸專橫放肆。

升任右領軍大將軍,進宮辭謝,召各將軍在朝堂設宴,儀鸞、翰林、御廚供給飲食,聶文進神態自如,官府不敢彈劾他。

周太祖鎮守鄴都,聶文進等人在朝廷專權,到謀殺楊郇等人時,聶文進晚上寫詔書,向中外發布。

楊邰等人死後,聶文進點閱軍隊名冊,指揮殺人,以此焉自己的職責。

周太祖在鄴都聽說楊合等人被殺,最初以為聶文進沒有參與,到打開詔書時,看到都是聶文進的筆跡,於是大罵他。

周兵到達京師,漢隱帝在北郊被打敗,太后恐懼,派人叫聶文進好好保護皇帝,回答說:“我在這裡,一百個郭威又有什麼妨害!”慕容彥超敗逃,皇帝住在七里,聶文進晚上和朋友飲酒,若無其事地唱歌喊叫。

第二天早晨,漢隱帝被殺,聶文進也自殺了。

後贊,兗州瑕丘人。

他的母親是歌妓。

後贊從小擅長唱歌,跟隨張延朗。

張延朗死後,後贊又跟隨漠高祖,漠高祖喜歡他,任為牙將。

漠高祖即位,拜為飛龍使,漠隱帝特別喜歡寵愛他。

楊合等人執政,後贊很久得不到升任,於是合謀殺掉楊郇等人。

楊邰等人死棱,漠隱帝後悔,後贊和郭允明等人輪流休息侍奉皇帝,不願手下人說自己的壞話。

漢隱帝在北郊被打敗,後贊逃奔兗州,慕容彥超抓到他送回京師,斬首示眾。

郭允明,少年時為漢高祖的侍兒,漢高祖喜歡他,任馬翰林茶酒使。

漢隱帝特別親近憐愛他,郭允明更加驕橫無所顧忌,大臣們也不能制止。

郭允明出使劑南高保融,車馬服飾,隨從嚮導和節度使一樣,高保融待他很好。

郭允明於是暗中派人用腳步測量城池高低,好像是在做攻取城池的打算,以便驚動他們。

劑南人都恐慌了,高保融用重金賄賂他讓他離去。

升任飛龍使。

不久李業和郭允明謀殺楊郇等人,這天沒有雲,天色昏暗,蒙濛霧雨像在哭泣,中午,載著楊郇等人十多具屍體暴露在街上。

郭允明在朝堂西面廊屋親手殺死楊郇等人的子女,王章的女婿張貽肅血流如注。

漠隱帝在北郊被打敗,回到封丘門,不能進去,逃到趙村,郭允明從後追上,在百姓家中殺死漠隱帝,於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