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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晉臣傳第十七

作者:歐陽修

○桑維翰

桑維翰,字國僑,河南人也。為人醜怪,身短而面長,常臨鑒以自奇曰:“七 尺之身,不如一尺之面。”慨然有志於公輔。初舉進士,主司惡其姓,以“桑” “喪”同音。人有勸其不必舉進士,可以從佗求仕者,維翰慨然,乃著《日出扶桑 賦》以見志。又鑄鐵硯以示人曰:“硯弊則改而佗仕。”卒以進士及第。晉高祖辟 為河陽節度掌書記,其後常以自從。

高祖自太原徙天平,不受命,而有異謀,以問將佐,將佐皆恐懼不敢言,獨維 翰與劉知遠贊成之,因使維翰為書求援於契丹。耶律德光已許諾,而趙德鈞亦以重 賂啖德光,求助己以篡唐。高祖懼事不果,乃遣維翰往見德光,為陳利害甚辯,德 光意乃決,卒以滅唐而興晉,維翰之力也。高祖即位,以維翰為翰林學士、禮部侍 郎、知樞密院事,遷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天福四年,出為相 州節度使,歲余,徙鎮泰寧。

吐渾白承福為契丹所迫,附鎮州安重榮以歸晉,重榮因請與契丹絕好,用吐渾 以攻之。高祖重違重榮,意未決。維翰上疏言契丹未可與爭者七,高祖召維翰使者 至臥內,謂曰:“北面之事,方撓吾胸中,得卿此疏,計已決矣,可無憂也。”維 翰又勸高祖幸鄴都。七年,高祖在鄴,維翰來朝,徙鎮晉昌。

出帝即位,召拜侍中。而景延廣用事,與契丹絕盟,維翰言不能入,乃陰使人 說帝曰:“制契丹而安天下,非用維翰不可。”乃出延廣於河南,拜維翰中書令, 復為樞密使,封魏國公,事無巨細,一以委之。數月之間,百度浸理。初,李瀚為 翰林學士,好飲而多酒過,高祖以為浮薄。天福五年九月,詔廢翰林學士,按《唐 六典》歸其職於中書舍人,而端明殿學士、樞密院學士皆廢。及維翰為樞密使,復 奏置學士,而悉用親舊為之。

維翰權勢既盛,四方賂遺,歲積巨萬。內客省使李彥韜、端明殿學士馮玉用事, 共讒之。帝欲驟黜維翰,大臣劉昫、李崧皆以為不可,卒以玉為樞密使,既而以為 相,維翰日益見疏。帝飲酒過度得疾,維翰遣人陰白太后,請為皇弟重睿置師傅。 帝疾愈,知之,怒,乃罷維翰以為開封尹。維翰遂稱足疾,稀復朝見。

契丹屯中渡,破欒城,杜重威等大軍隔絕,維翰曰:“事急矣!”乃見馮玉等 計事,而謀不合。又求見帝,帝方調鷹於苑中,不暇見,維翰退而嘆曰:“晉不血 食矣!”

自契丹與晉盟,始成於維翰,而終敗於景延廣,故自兵興,契丹凡所書檄,未 嘗不以此兩人為言。耶律德光犯京師,遣張彥澤遺太后書,問此兩人在否,可使先 來。而帝以繼翰嘗議毋絕盟而己違之也,不欲使維翰見德光,因諷彥澤圖之,而彥 澤亦利其貲產。維翰狀貌既異,素以威嚴自持,晉之老將大臣,見者無不屈服,彥 澤以驍捍自矜,每往候之,雖冬月未嘗不流汗。初,彥澤入京師,左右勸維翰避禍, 維翰曰:“吾為大臣,國家至此,安所逃死邪!”安坐府中不動。彥澤以兵入,問: “維翰何在?”維翰厲聲曰:“吾,晉大臣,自當死國,安得無禮邪!”彥澤股慄 不敢仰視,退而謂人曰:“吾不知桑維翰何如人,今日見之,猶使人恐懼如此,其 可再見乎?”乃以帝命召維翰。維翰行,遇李崧,立馬而語,軍吏前白維翰,請赴 侍衛司獄。維翰知不免,顧崧曰:“相公當國,使維翰獨死?”崧慚不能對。是夜, 彥澤使人縊殺之,以帛加頸,告德光曰:“維翰自縊。”德光曰:“我本無心殺維 翰,維翰何必自致。”德光至京師,使人檢其屍,信為縊死,乃以屍賜其家,而貲 財悉為彥澤所掠。

○景延廣

景延廣,字航川,陝州人也。父建善射,嘗教延廣曰:“射不入鐵,不如不發。” 由是延廣以挽強見稱。事梁邵王友誨,友誨謀反被幽,延廣亡去。後從王彥章戰中 都,彥章敗,延廣身被數創,僅以身免。

明宗時,硃守殷以汴州反,晉高祖為六軍副使,主誅從守殷反者。延廣為汴州 軍校當誅,高祖惜其才,陰縱之使亡,後錄以為客將。高祖即位,以為侍衛步軍都 指揮使,領果州團練使,從領寧江軍節度使。天福四年,出鎮義成,又徙保義,復 召為侍衛馬步軍都虞候,徙鎮河陽三城,遷馬步軍都指揮使,領天平。

高祖崩,出帝立,延廣有力,頗伐其功。初,出帝立,晉大臣議告契丹,致表 稱臣,延廣獨不肯,但致書稱孫而已,大臣皆知其不可而不能奪。契丹果怒,數以 責晉,延廣謂契丹使者喬瑩曰:“先皇帝北朝所立,今衛子中國自冊,可以為孫, 而不可為臣。且晉有橫磨大劍十萬口,翁要戰則來,佗日不禁孫子,取笑天下。” 瑩知其言必起兩國之爭,懼後無以取信也,因請載於紙,以備遺忘。延廣敕吏具載 以授瑩,瑩藏其書衣領中以歸,具以延廣語告契丹,契丹益怒。

天福八年秋,出帝幸大年莊還,置酒延廣第。延廣所進器服、鞍馬、茶床、椅 榻皆裹金銀,飾以龍鳳。又進帛五千匹,綿一千四百兩,馬二十二匹,玉鞍、衣襲、 犀玉、金帶等,請賜從官,自皇弟重睿,下至伴食刺史、重睿從者各有差。帝亦賜 延廣及其母、妻、從事、押衙、孔目官等稱是。時天下旱、蝗,民餓死者歲十數萬, 而君臣窮極奢侈以相夸尚如此。

明年春,契丹入寇,延廣從出帝北征為御營使,相拒澶、魏之間。先鋒石公霸 遇虜於戚城,高行周、符彥卿兵少不能救,馳騎促延廣益兵,延廣按兵不動。三將 被圍數重,帝自御軍救之,三將得出,皆泣訴。然延廣方握親兵,恃功恣橫,諸將 皆由其節度,帝亦不能制也。契丹嘗呼晉人曰:“景延廣喚我來,何不速戰?”是 時,諸將皆力戰,而延廣未嘗見敵。契丹已去,延廣獨閉壁不敢出。自延廣一言而 契丹與晉交惡,凡號令征伐一出延廣,晉大臣皆不得與,故契丹凡所書檄,未嘗不 以延廣為言。契丹去,出帝還京師,乃出延廣為河南尹,留守西京。明年,出帝幸 澶淵,以延廣從,皆無功。

延廣居洛陽,鬱郁不得志。見晉日削,度必不能支契丹,乃為長夜之飲,大治 第宅,園置妓樂,惟意所為。後帝亦追悔,遣供奉官張暉奉表稱臣以求和,德光報 曰:“使桑維翰、景延廣來,而割鎮、定與我,乃可和。”晉知其不可,乃止。契 丹至中渡,延廣屯河陽,聞杜重威降,乃還。

德光犯京師,行至相州,遣騎兵數千雜晉軍渡河趨洛,以取延廣,戒曰:“延 廣南奔吳,西走蜀,必追而取之。”而延廣顧慮其家,未能引決,虜騎奄至,乃與 從事閻丕馳騎見德光於封丘,並丕見鎖。延廣曰:“丕,臣從事也,以職相隨,何 罪而見鎖?”丕乃得釋。德光責延廣曰:“南北失歡,皆因爾也。”召喬瑩質其前 言,延廣初不服,瑩從衣領中出所藏書,延廣乃服。因以十事責延廣,每服一事, 授一牙籌,授至八籌,延廣以面伏地,不能仰視,遂叱而鎖之。將送之北行,至陳 橋,止民家。夜分,延廣伺守者殆,引手扼吭而死,時年五十六。漢高祖時,贈侍 中。

嗚呼,自古禍福成敗之理,未有如晉氏之明驗也!其始以契丹而興,終為契丹 所滅。然方其以逆抗順,大事未集,孤城被圍,外無救援,而徒將一介之命,持片 舌之強,能使契丹空國興師,應若符契,出危解難,遂成晉氏,當是之時,維翰之 力為多。及少主新立,釁結兵連,敗約起爭,發自延廣。然則晉氏之事,維翰成之, 延廣壞之,二人之用心者異,而其受禍也同,其故何哉?蓋夫本末不順而與夷狄共 事者,常見其禍,未見其福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吳巒

吳巒,字寶川,鄆州盧縣人也。少舉明經不中,清泰中為大同沙彥珣節度判官。 晉高祖起太原,召契丹為援,契丹過雲州,彥珣出城迎謁,為契丹所虜。城中推巒 主州事,巒即閉門拒守,契丹以兵圍之。高祖入立,以雲州入於契丹,而巒猶守城 不下,契丹圍之凡七月。高祖義巒所為,乃以書告契丹,使解兵去。高祖召巒,以 為武寧軍節度副使、諫議大夫、復州防禦使。

出帝即位,與契丹絕盟,河北諸州皆警,以謂貝州水陸之沖,緩急可以轉餉, 乃積芻粟數十萬,以王令溫為永清軍節度使。令溫牙將邵珂,素驕很難制,令溫奪 其職。珂閒居無憀,乃陰使人亡入契丹,言貝州積粟多而無兵守,可取。令溫以事 朝京師,心頗疑珂,乃質其子崇范以自隨。晉大臣以巒前守雲州七月,契丹不能下, 乃遣巒馳驛代令溫守貝州。巒善撫士卒,會天大寒,裂其帷幄以衣士卒,士卒皆愛 之。珂因求見蠻,願自效,巒推心信之。開運元年正月,契丹南寇,圍貝州,巒命 珂守南門。契丹圍三日,四面急攻之,巒從城上投薪草焚其梯衝殆盡。已而珂自南 門引契丹入,巒守東門方戰,而左右報珂反,巒顧城中已亂,即投井死。而令溫家 屬為契丹所虜,出帝憫之,以令溫為武勝軍節度使,後累歷方鎮,周顯德中卒。令 溫,瀛州河間人也。

譯文

桑維翰字國僑,河南人。

長得醜陋奇特,身材矮小而臉面很長,常常對著鏡子自以為奇,說:“七尺長的身軀,不如一尺長的臉面。”慷慨激昂地有志於作公卿輔臣。

當初考進士時,主考官討厭飽的姓氏,因為“桑”和“喪”發音相同。

有人勸他不一定考進士,可以從別的途徑謀求做官,桑維翰慷慨激昂,於是寫下《日出扶桑賦》來抒發志向。

又鑄成鐵硯拿給人看說:“如果這個硯台用壞了就改從別的途徑謀求做官。”最終考中了進士。

晉高祖召他任河陽節度掌書記,後來就常常讓他跟著自己。

晉高祖從太原調任天平,不接受任命,而別有打算,以此詢問手下的將領,將領們都恐懼得不敢說話,只有桑維翰和劉知遠贊成,於是讓桑維翰寫信向契丹求援。

耶律德光答應了,而趙德鈞也用重金利誘耶律德光,請求他幫助自己篡奪唐政權。

晉高祖怕事情不成功,於是派桑維翰去見耶律德光,十分雄辯地為他陳說利害得失,耶律德光的主意纔打定,終於因此消滅唐而建立晉,這是桑維翰的功勞。

晉高祖即位,任桑維翰為翰林學士、禮部侍郎、知樞密院事,升任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

天福四年,出任相州節度使,一年多後,調任鎮守泰寧。

吐渾白承福被契丹逼迫,通過歸附鎮州安重榮來投奔晉,安重榮於是請求和契丹斷絕友好關係,利用吐渾進攻他們。

晉高祖難於拒絕安重榮,沒有拿定主意。

桑維翰上疏陳述不能和契丹爭鬥的七個原因,晉高祖把桑維翰的使者召到臥室內,對他說:“北方的事情,正擾亂我的心,得到這個上疏,我的主意已打定了,可以不擔憂了。”桑維翰又勸晉高祖到鄴都。

七年,晉高祖在鄴都,桑維翰前來朝拜,調任鎮守晉昌。

晉出帝即位,召拜為侍中。

而景延廣當權,和契丹絕交,桑維翰的意見不被採納,於是暗中派人勸晉出帝說:“制服契丹而安定天下,不用桑維翰不行。”於是外調景延廣到河南,拜桑維翰為中書令,又任為樞密使,封為魏國公,事情無論大小,一概託付給他。

幾個月內,各種事情都逐漸有條不紊。

當初,李瀚任翰林學士,好飲酒而常誤事,晉高祖認為他輕浮淺薄。

天福五年九月,下詔廢除翰林學士一職,依據《唐六典》把它的職責劃歸中書舍人,而端明殿學士、樞密院學士也都廢除了。

到桑維翰任樞密使時,又奏請設定學士,而全部任用親朋舊友擔任。

桑維翰的權勢日盛一日,四處嬪贈的財物,每年累積不計其敷。

內客省使李彥韜、端明殿學士馮玉當權時,一起說他的壞話。

壘帝想立即罷免桑維翰,大臣劉晌、李崧都認為不行,最後任馮玉為樞密使,不久又任為宰相,桑維翰一天天被疏遠了。

皇帝飲酒遇度而患病,桑維翰派人暗中稟告太后,請求為皇帝的弟弟石重睿設定師傅。

,皇帝病癒後,知道了這件事,發怒,於是罷免桑維翰,任他焉開封尹。

桑維翰於是稱腳有病,很少再朝見皇帝。

契丹駐守中渡,攻破樂城,杜重威等人的大軍離得很遠,桑維翰說:“情況危急啊!”於是會見馮玉等人商量事情,而意見不合。

又請求晉見皇帝,皇帝正在園林中訓練鷹,沒有空閒見他,桑維翰退下嘆息說:“晉的祖先不能再受到祭祀了!”自從契丹和晉結盟,開始時事成於桑維翰,而最終敗在景延廣手上,因此從兩軍交戰以來,凡是契丹方面的書檄文告,都沒有不提到這兩個人的。

耶律德光侵犯京師,派張彥澤給太后送信,打聽這兩個人還在不在,可讓他們先來。

而皇帝因桑維翰曾主張不要和契丹絕盟而自己不聽他的話,不願讓桑維翰去見耶律德光,因而暗示張彥澤算計他,而張彥澤也想占有他的財產。

桑維翰的相貌怪異,又素來自恃威嚴,晉的老將大臣們,見到他沒有不屈服的,張彥澤自恃勇猛剛強,每次去迎候桑維翰,即使是寒冬臘月也沒有不汗流滿面的。

當初,張彥澤進入京師,手下人勸桑維翰躲避災禍,桑維翰說:“我作為大臣,國家到了這種地步,到哪裡逃避死呢!”靜坐府中不動。

張彥澤率兵進來,問:“桑維翰在哪裡?”桑維翰厲聲說道:“我,是晉的大臣,自應為國而死,你怎么能無禮呢!”張彥澤兩腿打顫不敢抬頭看,退下對人說:“我不知道桑維翰是怎樣一個人,今天見了,還讓人如此恐懼,哪能再見他呢?”於是以皇帝的命令召桑維翰。

桑維翰出發,遇見李崧,在馬上交談,軍吏上前告訴桑維翰,讓他去侍衛司獄中。

桑維翰知道不能免禍,看著李崧說:“你主持國事,讓我桑維翰一人去死嗎?”李崧羞愧不能回答。

這天晚上,張彥澤派人將桑維翰勒死,又用絲綢系在桑維翰脖子上,報告耶律德光說:“桑維翰上吊自殺。”耶律德光說:“我原無意殺掉桑維翰,桑維翰何必自己去死。”耶律德光到京師,派人驗屍,相信是吊死的,於是把屍體賜給桑維翰的家人,而他的財產都被張彥澤所掠奪。

景延廣字航川,陝州人。

父親景建擅長射箭,曾教景延廣說:“射箭射不進鐵,不如木射。”從此景延廣以拉強弓著稱。

跟隨梁邵王朱友誨,朱友誨謀反被囚禁,景延廣逃亡在外。

後來跟隨王彥章在中都打仗,王彥章被打敗,景延廣身上多處受傷,僅僅得以保住性命。

唐明宗時,朱守殷以汴州反叛,晉高祖任六軍副使,主持誅殺跟隨朱守殷反叛的人。

景延廣任汴州軍校當殺,晉高祖愛惜他的才能,暗中放他逃走,後來錄任為客將。

晉高祖即位,任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領果州團練使,調任寧江軍節度使。

天福四年,出鎮義成,又調任保義,又召為侍衛馬步軍都虞候,調任鎮守河陽三城,升任馬步軍都指揮使,領天平軍。

晉高祖去世,晉出帝即位,景延廣出了力,十分誇耀自己的功勞。

當初,晉出帝即位,晉的大臣們擬議報告契丹,送上表章自稱為臣子,景延廣一人不同意,只是送信自稱孫子罷了,大臣們都知道這樣不行,而又不能強求。

契丹果然發怒,多次以此責備晉,景延廣對契丹使臣喬瑩說:“先皇帝是契丹所立的,現在的天子是中原自己冊立的,可以做孫子,但不能做臣子。

而且晉有十萬口橫磨大劍,爺爺如果要打仗,就來,以後無法管住孫子,被天下人笑話。”喬瑩明白他的話必然引起兩國爭端,怕以後沒有東西作憑證,於是請求寫在紙上,以防遺忘。

景延廣命令官吏都記下來交給喬瑩,喬瑩把信藏在衣領中返回,把景延廣的話全部報告給契丹,契丹更加憤怒。

天福八年秋,晉出帝巡幸大年莊回來,在景延廣家中擺酒宴。

景延廣進獻的器服、鞍馬、茶床、椅榻都裹上了金銀,用龍鳳圖案作裝飾。

又進獻五千匹絲綢,一千四百兩絲綿,二十二匹馬,玉鞍、衣韌、犀牛角、玉器、金帶等,請求賜給隨行的官吏,上自皇帝的弟弟石重睿,下至伴食刺史、石重睿的隨從人員各有不同。

皇帝賞賜給景延廣和他的母親、妻子、隨從、押衙、孔目官等人的禮物也相等。

當時天下旱災、蝗災並起,餓死的老百姓一年達十多萬人,而君臣如此窮奢極侈,相互誇耀攀比。

第二年春,契丹入侵,景延廣隨晉出帝北征任御營使,兩軍在澶、魏二州間相對峙。

先鋒石公霸在戚城和敵軍遭遇,高行周、符彥卿的兵少不能救援,飛馬催景延廣增兵,景延廣按兵不動。

三個將領被重重包圍,皇帝親自率兵營救他們,三個將領纔得以逃出,都哭泣著訴苦。

但景延廣正掌握著親兵,仗恃功勞放縱專橫,將領們都由他調度,皇帝也不能控制。

契丹曾對晉人呼叫說:“景延廣叫我們來,為什麼不速戰速決?”這時,將領們都奮力作戰,而景延廣未曾與敵人碰面。

契丹離去後,景延廣獨自躲在營壘中不敢出來。

自從景延廣一句話而使契丹和晉關係惡化,凡是號令征伐一概出自景延廣,晉的大臣們都不能參與,因此凡是契丹的書檄文告,都無不以景延廣為藉口。

契丹離去後,晉出帝回到京師,於是出調景延廣為河南尹,留守西京。

第二年,晉出帝到澶淵,讓景延廣隨行,都沒有功勞。

景延廣住在洛陽,鬱郁不得志。

見晉日益削弱,估計一定不能對付契丹,於是通宵飲酒,大肆修建住宅,在園中設定歌舞藝人,為所欲為。

後來皇帝也後悔,派供奉官張暉奉表向契丹稱臣求和,耶律德光回答說:“派桑維翰、景延廣來,割讓鎮、定二州給我,纔可以講和。”晉知道逭不行,纔作罷。

契丹到中渡,景延廣駐守河陽,聽說杜重威投降,於是返回。

耶律德光侵犯京師,到達相州時,派騎兵幾千人混在晉軍中渡過黃河直奔洛陽,以便抓獲景延廣,告誡說:“景延廣向南逃奔到昊,向西逃奔到蜀,務必追擊捉住他。”而景延廣擔心他的家人,沒有自殺,契丹騎兵突然到來,於是和隨從間丕馳馬到封丘見耶律德光,和閻丕一起被戴上枷鎖。

景延廣說:“間丕,是我的隨從,因職事跟隨我,有什麼罪而被戴土枷鎖?”間丕於是獲釋。

耶律德光指責景延廣說:“南北雙方斷絕友好關係,都是因為你。”召喬瑩來對質他過去說過的話,景延廣開始時不承認,喬瑩從衣領中拿出收藏的信,景延廣纔服罪。

於是拿十件事責問景延廣,每承認一件事,拿給他一個象牙籌碼,給到第八個籌碼時,景延廣把臉貼在地上,不敢抬頭看,於是大聲呵叱他並把他囚禁起來。

準備送他到北方去,走到陳橋時,停在老百姓家中。

晚上,景延廣窺伺看守他的人鬆懈了,伸手卡住自己的脖子而死,當時五十六歲。

漠高祖時,贈侍中。

唉,從古到今禍福成敗的道理,沒有像晉氏這樣的明證了!它開始因契丹而興盛,最終被契丹消滅。

但當它以叛逆對抗名正言順者,大業未成,孤城被圍,外無救援,而只是憑一個人的使命,仗恃口舌的強辯,能使契丹舉國興師動眾,像符契一樣應驗,解除危難建立晉國,在這個時候,桑維翰的功勞最多。

到年輕的君主剛即位,戰事不斷,毀約引起爭端,事情起因於景延廣。

因此晉氏的事業,桑維翰成就了,景延廣又敗壞了,兩人的用心不同,而遭受的災禍一樣,原因是什麼呢?大概立國始終名義不順,而和夷狄共事,常常見到災禍,見不到幸運。

能不警惕嗎!能不警惕嗎!昊巒字寶川,郭州盧縣人。

年輕時考明經科役考中,清泰年問任大同沙彥殉的節度判官。

晉高祖在太原起兵,召契丹援助,契丹經過雲州,沙彥殉出城迎拜,被契丹俘虜。

城中人推舉昊巒管理州中事務,昊巒就關閉城門拒守,契丹用軍隊包圍他。

晉高祖即位,把雲州劃歸契丹,而昊巒還是堅守州城不投降,契丹圍城七個月。

晉高祖認為昊巒的所作所為很忠義,於是寫信告訴契丹,讓他們解圍離去。

晉高祖召昊巒,任他為武寧軍節度副使、諫議太夫、復州防禦使。

晉出帝即位,和契丹絕交,河北各州都戒備,認為貝州位於水陸要道,危急時可以轉運軍餉,於是在那裡屯積糧草數十萬,任王令溫為永清軍節度使。

王令溫的牙將邵珂,一向驕橫狠毒難以控制,王令溫罷免了他的職務。

邵珂閒居無聊,於是暗中派人逃到契丹,說貝州屯積的糧食很多但沒有軍隊把守,可以奪取。

王令溫因事去京師朝見,心裡對邵珂很疑心,於是把他的兒子邵崇范作為人質跟隨他去京師。

晉的大臣們因為昊巒過去堅守雲州七個月,契丹不能攻克,於是派昊巒騎驛馬前去代替王令溫守貝州。

昊巒善於安撫士兵,碰上天氣十分寒冷,就撕掉他的帷幕做衣服給士兵穿,士兵們都很喜歡他。

邵珂於是求見昊巒,願意效力,昊巒推心置腹地相信了他。

開運元年正月,契丹向南侵犯,包圍貝州,昊巒命令邵珂把守南門。

契丹包圍三天,四面猛攻,昊巒從城上投下柴草把城梯和衝車差不多燒完了。

不久邵珂從南門引契丹人進城,昊巒正把守束門作戰,而手下人報告邵珂反叛,昊巒見城中已亂,就投井而死。

而王令溫的家屬被契丹俘虜,晉出帝哀憐他,任王令溫焉武勝軍節度使,後來累任方鎮,周顯德年問死。

王令溫,瀛州河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