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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六

作者:李大師、李延壽

周室諸王

文帝十三王 孝閔帝一王 明帝二王 武帝六王 宣帝二王

周文帝十三子:姚夫人生明帝。後宮生宋獻公震。文元皇后生孝閔皇帝。文宣 叱奴皇后生武帝、衛剌王直。達步妃生齊煬王憲。王姬生趙僭王招。後宮生譙孝王 儉、陳惑王純、越野王盛、代紘王達、冀康公通、滕聞王逌。

宋獻公震,字彌俄突,幼而敏達。大統十六年,封武邑公,尚魏文帝女。其年 薨。保定元年,追贈大司馬,封宋國公。

無子,以明帝第三子實嗣。建德三年,進爵為王。大象中,為大前疑,尋為隋 文帝害,國除。

衛剌王直,字豆羅突。魏恭帝三年,封秦郡公。武成初,進封衛國公,歷雍州 牧、大司空、襄州總管。直,武帝母弟也,性浮詭。以晉公護執政,遂貳於帝而昵 護。及南討軍敗,慍於免黜,又請帝除護。帝宿有誅護意,遂與直謀之。及護誅, 帝以齊王憲為大冢宰。直既乖本望,又請為大司馬,欲擅威權。帝知其意,謂曰: “汝兄弟長幼有序,何反居下列也?”以為大司徒。建德三年,進爵為王。

初,帝以直第為東宮,更使直自擇所居。直歷觀府署,無稱意者,至廢陟屺佛 寺,遂欲居之。齊王憲謂曰:“弟兒女成長,此寺偏小,詎是所宜?”直曰:“一 身尚不自容,何論兒女!”憲怪而疑之。直嘗從帝校獵而亂行,帝怒,對眾撻之。 自是,憤怨滋甚。及帝幸雲陽宮,直在京師反,攻肅章門,司武尉遲運閉門,不得 入,退走。追至荊州獲之,免為庶人,囚諸宮中。尋有異志,及其子十人並誅之, 國除。

齊煬王憲,字毗賀突。性通敏,有度量。初封涪城縣公。少與武帝俱受詩傳, 鹹綜機要,得其指歸。文帝嘗賜諸子良馬,唯其所擇。憲獨取駁者。帝問之,對曰: “此馬色類既殊,或多駿逸。若從軍征伐,牧圉易分。”帝喜曰:“此兒智識不凡, 當成重器。”後從上隴,經官馬牧,文帝每見駁馬,輒曰“此我兒馬也”,命取以 賜之。魏恭帝元年,進封安城郡公。明帝即位,授大將軍。

武成初,除益州總管,進封齊國公。初,平蜀之後,文帝以其形勝之地,不欲 使宿將居之。諸子中欲有推擇,偏問武帝以下,誰欲此行,並未及對,而憲先請。 文帝曰:“刺史當撫眾臨人,非爾所及。以年授者,當歸爾兄。”憲曰:“才用殊 不關大小,試而無效,甘受面欺。”文帝以憲年尚幼,未之遣。明帝追遵先旨,故 有此授。憲時年十六,善於撫綏,留心政術,辭訟輻湊,聽受不疲。蜀人悅之,共 立碑頌德。

保定中,征拜雍州牧。及晉公護東伐,以尉遲迥為前鋒,圍洛陽。齊兵數萬, 奄出軍後,諸軍恇駭,並各退散。唯憲與王雄、達奚武拒之,而雄為齊人所敗,三 軍震懼。憲親自督勵,眾心乃安。時晉公護執政,雅相親委,賞罰之際,皆得預焉。 天和三年,以憲為大司馬,行小冢宰,雍州牧如故。四年,齊將獨孤永業來寇,詔 憲與柱國李穆出宜陽,築崇德等五城,絕其糧道。齊將斛律明月築壘洛南。五年, 憲涉洛邀之,明月遁走。是歲,明月又於汾北築城,西至龍門。晉公護問計於憲, 憲曰:“兄宜暫出同州為威容,憲請以精兵居前,隨機攻取。”六年,憲率眾出自 龍門,齊將新蔡王康德潛軍宵遁。憲乃度河,攻其伏龍等四城,二日盡拔。又攻張 壁,克之。斛律明月時在華容,弗能救,乃北攻姚襄城,陷之。汾州又見圍日久, 憲遣柱國宇文盛運粟饋之。憲自入兩乳谷,襲克齊伯杜城。使柱國譚公會築石殿城 以為汾州之援。齊平原王段孝先、蘭陵王高長恭引兵大至,大將軍韓歡為齊人所乘, 遂退。憲身自督戰,齊眾稍卻。會日暮,乃各收軍。

及晉公護誅,武帝召憲入,免冠拜謝。帝謂曰:“汝親則同氣,休戚共之,事 不相涉,何煩致謝?”乃詔憲往護第,收兵符及諸簿籍等。尋以憲為大冢宰。時帝 既誅宰臣,親覽朝政,方欲齊之以刑,爰及親親,亦為刻薄。憲既為護所任,自天 和後,威勢漸隆。護欲有所陳,多令憲奏。其間或有可不,憲慮主相嫌隙,每曲而 暢之。帝亦悉其此心,故得無患。然猶以威名過重,終不能平,雖遷授冢宰,實奪 其權也。開府裴文舉,憲之侍讀,帝嘗御內殿引見,謂曰:“昔魏末不綱,太祖匡 輔元氏;有周受命,晉公復執威權。積習生常,便謂法應須爾。豈有三十歲天子可 為人所制乎?且近代以來,又有一弊,暫經隸屬,便即禮若君臣,此乃亂時權宜, 非經國之術。爾雖陪侍齊公,不得即同臣主。且太祖十兒,寧可悉為天子?卿宜規 以正道,無令兄弟自致嫌疑。”文舉再拜而出,歸以白憲。憲指心撫幾曰:“吾心 公寧不悉?但當盡忠竭節耳,知復何言!”

建德三年,進爵為王。寧友劉休徵獻王箴一首,憲美之。休徵後又以箴上之, 帝方翦削諸弟,甚悅其文。憲嘗以兵書繁廣,自刊為要略五篇,至是表陳之。帝覽 而稱善。

其秋,帝於雲陽寢疾,衛王直於京師。帝召憲謂曰:“汝為前軍,吾亦續發。” 直尋敗走。帝至京師,憲與趙王招俱入拜謝。帝曰:“管、蔡為戮,周公作輔,人 心不同,有如其面。但愧兄弟親尋干戈,於我為不能耳。”初,直內忌憲,憲隱而 容之,且以帝母弟,每加友敬。晉公護之誅也,直固請及憲。帝曰:“齊公心跡, 吾自悉之,不得更有所疑。”及文宣皇后崩,直又密啟憲飲酒食肉與平昔不異。帝 曰:“吾與齊王異生,俱非正嫡,特為吾意,今袒括是同。汝當愧之,何論得失。 汝親太后之子,但須自助。”直乃止。

四年,帝將東討,獨與內史王誼謀之,餘人莫知。後以諸弟才略,無出憲右, 遂告之。憲即贊成其事。及大軍將出,憲表上金寶等一十六件以助軍資。詔不納, 以憲表示公卿曰:“人臣當如此,朕貴其心耳,寧資此物。”乃詔寧為前軍,趣黎 陽。帝親圍河陰,未克。憲攻拔武濟,進圍洛口,拔其東西二城。以帝疾班師。是 歲,初置上柱國,以憲為之。

五年,大舉東討,憲復為前鋒,守雀鼠谷。帝親圍晉州,憲進克洪洞、永安二 城,更圖進取。齊主聞晉州見圍,自來援之。時陳王純頓千里徑,大將軍永是公椿 屯雞棲原,大將軍宇文盛守汾水關,並受憲節度。憲密謂椿曰:“捕者詭道,汝今 為營,不須張幕,可伐柏為庵,示有處所。令兵去之後,賊猶致疑。”時齊主分軍 萬人向千里徑,又令其眾出汾水關,自率大兵與椿對。宇文盛馳告急,憲自救之, 齊人遽退。盛與柱國侯莫陳芮逐之,多有斬獲。俄而椿告齊眾稍逼,憲又救之。會 椿被敕追還,率兵夜反。齊人果謂柏庵為帳幕,不疑軍退,翌日始悟。時帝已去晉 州,留憲後拒。憲阻水為陣。齊領軍段暢至橋。憲隔水問暢姓名,暢曰:“領軍段 暢也,公復為誰?”憲曰:“我虞候大都督耳。”暢曰:“觀公言語,不是凡人, 何用隱名位。”憲乃曰:“我齊王也。”偏指陳王純已下,並以告之。暢鞭馬去, 憲即命鏇軍。齊人遽追之,戈甲甚銳。憲與開府宇文忻為殿拒之,斬其驍將賀蘭豹 子、山褥環等,齊眾乃退。

帝又命憲援晉州。齊主攻圍晉州,帝次於高顯,憲率所部先向晉州。明日諸軍 總集,稍逼城下。齊人大陣於營南,帝召憲馳往觀之。憲反命曰:“請破之而後食。” 帝悅。既而諸軍俱進,應時大潰,齊主遁走。齊人復據高壁及洛女,帝命憲攻洛女, 破之。齊主已走鄴,留其安德王延宗據并州。帝進圍其城,憲攻其西面,克之。延 宗遁走,追而獲之。以功進封第二子安城公質為河間王,拜第三子賓為大將軍。仍 詔憲趣鄴,進克鄴城。

憲善兵謀,長於撫御,摧鋒陷陣,為士卒先。齊人聞風,憚其勇略。齊任城王 湝、廣寧王孝珩等守信都,復詔憲討之。仍令齊主手書招湝,湝不納。憲軍過趙州, 湝令間諜二人覘,候騎執以白憲。憲乃集齊舊將,偏將示之曰:“吾所爭者大,不 在汝等。”即放還,令充使,乃與湝書。憲至信都,湝陣於城南,登張耳冢望之。 俄而湝所署領軍尉相願偽出略陣,遂降,湝殺其妻子。明日擒湝及孝珩等。

先是稽胡劉沒鐸自稱皇帝,又詔憲督趙王招等平之。

憲自以威名日重,潛思屏退。及帝欲親征北蕃,乃辭以疾。尋而帝崩,宣帝嗣 位,以憲屬尊望重,深忌之。時尚未葬,諸王在內居服。司衛長孫覽總兵輔政,恐 諸王有異志,奏令開府於智察其動靜。及山陵還,帝又命智就宅候憲,因是告憲有 謀。帝遣小冢宰宇文孝伯謂憲曰:“今欲以叔為太師,九叔為太傅,十一叔為太保, 何如?”憲辭以才輕。孝伯返命,復來曰:“詔王晚共諸王俱入。”既至殿門,憲 獨被引進。帝先伏壯士於別室,至即執之。憲辭色不撓,固自陳說。帝使於智對憲。 憲目光如炬,與智相質。或曰:“以王今日事勢,何用多言!”憲曰:“我位重屬 尊,一旦至此,死生有命,寧復圖存?但老母在堂,恐留慈恨耳。”因擲笏於地, 乃縊之。時年三十五。帝以於智為柱國,封齊國公。又殺上大將軍安邑公王興、上 開府獨孤熊、開府豆盧紹等,皆以昵於憲也。帝既誅憲,無以為辭,故托興等與憲 結謀,遂加戮焉。時人知其冤酷,鹹雲伴憲死也。

憲所生達步乾氏,蠕蠕人也。建德三年,上冊為齊國太妃。憲有至性,事母以 孝聞。太妃舊患,屢經發動,憲衣不解帶,扶持左右。憲或東西從役,每心驚,母 必有疾,乃馳使參問,果如所慮。六子,貴、質、賨、貢、乾禧、乾洽。

貴字乾福,少聰敏,尤便騎射。始讀孝經,便謂人曰:“讀此一經,足為立身 之本。”十歲,封安定郡公。文帝始封此郡,未嘗假人,至是封焉。年十一,從憲 獵於監州,一圍中,手射野馬及鹿一十有五。建德二年,拜齊國世子。後出為豳州 刺史。貴雖出自深宮,而留心庶政。性聰敏,過目輒記,嘗道逢二人,謂其左右曰: “此人是縣黨,何因輒行?”左右不識,貴便說其姓名,莫不嗟伏。白獸烽經為商 人所燒,烽帥受貨,不言其罪。他日,此帥隨例來參,貴乃問云:“商人燒烽,何 因私放?”烽帥愕然,遂即首伏。其明察如此。卒時年十七,武帝甚痛惜之。

質字乾佑,以憲勛封河間郡王。賓字乾禮,中壩公。貢出後莒莊公,乾禧,安 城公。乾洽,龍涸公。並與憲俱被誅。

趙僭王招,字豆盧突。幼聰穎,博涉群書,好屬文,學庾信體,詞多輕艷。魏 恭帝三年,封正平郡公。武城初,進封趙國公。歷益州總管、大司空、大司馬,進 爵為王,除雍州牧。建德五年,從東伐,以功進位上柱國。又與齊王憲討平稽胡, 斬賊帥劉沒鐸。宣政中,拜太師。大象元年,詔以洺州襄國郡邑萬戶為趙王國,招 出就國。二年,宣帝不豫,徵招及陳、越、代、滕五王赴闕。比招等至而帝已崩。 隋文帝輔政,加招等殊禮,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隋文帝將遷周鼎,招密欲圖之,以匡社稷。乃要隋文帝至第,飲於寢室。招子 員、貫及妃弟魯封、所親人史胄皆先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兵刃於帷席間,後院 亦伏壯士。隋文帝從者多在合外,惟楊弘、元胄胄弟威及陶徹坐戶側。招屢以佩刀 割瓜啖隋文,隋文未之疑。元胄覺變,扣刀而入。招乃以大觴親飲胄酒,又命胄向 廚取漿。胄不為之動。滕王逌後至,隋文降階迎,胄因得耳語曰:“公宜速出。” 隋文共逌等就坐,須臾辭出。後事覺,陷以謀反,其年秋,誅招及其子德廣公員、 永康王貫、越公乾銑、弟乾鏗等,國除。

招所著文集十卷。

譙孝王儉,字侯幼突。武成初,封譙國公。建德三年,進為王。從平鄴,拜大 冢宰。薨,子乾惲嗣,為隋文帝所害,國除。

陳惑王純,字堙智突。武成初,封陳國公。保定中,使突厥迎皇后,歷秦、陝 二州總管。建德三年,進爵為王。從平齊,進位上柱國。歷并州總管、雍州牧、太 傅。大象元年,詔以濟南郡邑萬戶為陳國,純出就國。二年,朝京師,並其子為隋 文帝所害,國除。

越野王盛,字立久突。武成初,封越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為王。從平齊,進 位上柱國。歷相州總管、大冢宰。大象元年,遷大前疑、太保。其年,詔以豐州武 當、安昌二郡,邑萬戶為越國,盛出就國。二年,朝京師,並其子為隋文帝所害, 國除。

代IW王達,字度斤突。性果決,善騎射。武成初,封代國公。建德初,進位 柱國。出為荊州刺史,有政績,武帝手敕褒美之。所管禮州刺史蔡澤黷貨被訟。達 以其勛庸,不可加戮,若曲法貸之,又非奉上之體,乃令所司精加案劾,密表奏之。 事竟得釋,終亦不言。其處事周慎如此。雅好節儉,食無兼膳,侍姬不過數四,皆 衣綈衣。又未嘗營產,國無儲積。左右嘗以為言。達曰:“君子憂道不憂貧,何煩 於此。”三年,進為王。從平齊。齊淑妃馮氏尤為齊後主所幸,見獲,帝以達不邇 聲色,特以馮氏賜之。宣帝即位,進上柱國。大象元年,拜大右弼。其年,詔以潞 州上黨郡邑萬戶為代國,達出就國。二年,朝京師,及其子為隋文帝所害,國除。

冀康公通,字屈率突。武成初,封冀國公。薨,子絢嗣。建德三年,進為王。 大定中,亦為隋文帝所害。國除。

滕聞王逌,字爾固突。少好經史,解屬文。武成初,封滕國公。建德三年,進 爵為王。宣政元年,進位上柱國。大象元年,詔以荊州新野郡邑萬戶為滕國,逌出 就國。三年,朝京師,為隋文帝所害,並其子,國除。

逌所著文章頗行於世。

孝閔帝一男:陸夫人生紀厲王康,字乾安。保定初,封紀國公。建德三年,進 爵為王,出為利州總管。康驕侈無度,遂有異謀,司錄裴融諫,康殺之。五年,詔 賜康死。子湜嗣,大定中,為隋文帝所害,國除。

明帝三男:徐妃生畢剌王賢。後宮生豐王貞、宋王實。實出後宋獻公震。

畢剌王賢,字乾陽。保定四年,封畢公。建德三年,進爵為王。歷荊州總管、 大司空。大象初,進上柱國、雍州牧、太師。明年,宣帝崩。賢性強濟,有威略, 慮隋文帝傾覆宗祐。言泄,並其子被害,國除。

豐王貞,字乾雅。初封豐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為王。大象初,為大冢宰。大 定中,並其子為隋文帝所害,國除。

武帝七男:李皇后生宣帝、漢王贊。庫汗姬生秦王贄、曹王允。馮姬生道王充。 薛世婦生蔡王兌。鄭姬生荊王元。

漢王贊,字乾依。初封漢國公,建德三年,進爵為王。大象末,隋文帝輔政, 欲順物情,乃進贊位上柱國,拜右大丞相。外示尊崇,實無所綜理。轉太師。尋及 秦王贄、曹王允、道王充、蔡王兌荊王元並為隋文帝所害,國除。

宣帝三子:硃皇后生靜皇帝。王姬生萊王衍。皇甫姬生郢王術。衍及術並大象 二年封,並為隋文帝所害,國除。

論曰:昔賢之議者,鹹以周建五等,歷載八百;秦立郡縣,二世而亡。雖得失 之跡可尋,是非之理互起,而因循莫變,復古未聞。良由著論者溺於貴遠,司契者 難於易業,詳求適變之道,並未窮於至當也。嘗試論之:夫皇王迭興,為國之道匪 一;聖賢間出,立德之指殊塗。斯豈故為相反哉,亦云為政而已矣。何則?五等之 制,行於商、周之前;郡縣之設,始於秦、漢之後。論時則澆淳理隔,易地則用舍 或殊。譬猶乾戚日用,難以成垓下之業;稷嗣所述,不可施成周之朝。是知因時制 宜者,為政之上務也;觀人立教才,經國之長策也。且夫裂封疆,建侯伯,擇賢能, 署牧守,循名雖曰異軫,責實抑亦同歸。盛則與之共安,衰則與之共患。共安系乎 善惡,非禮義無以敦風共患寄以存亡,非甲兵不能靖亂。是以齊、晉帥禮,鼎業傾 而復振;溫、陶釋位,王綱弛而更張。然則周之列國,非一姓也,晉之群臣,非一 族也,豈齊、晉忠於列國,溫、陶賢於群臣哉?蓋位重者易以立功,權輕者難以盡 節故也。由斯言之,建侯置守,乃古今之異術;兵權爵位,蓋安危之所階乎。周文 之初定關右,日不暇給,既以人臣禮終,未遑蕃屏之事。晉盪輔政,爰樹其黨,宗 室長幼,並握兵權,雖海內謝隆平之風而國家有盤石之固矣。武皇克翦芒刺,思弘 政術,懲專朝之為患,忘維城之遠圖,外崇寵任,內結猜阻。自是配天之基,潛有 朽壤之墟矣。宣皇嗣位,凶暴是崇,芟刈先其本枝,削黜偏於公族。以齊王之奇姿 傑出,足可牢籠於前載。處周公之地,居上將之重,肋冠俗,攻戰如神,敵國系以 存亡,鼎命由其輕重。屬道消之日,挾震主之威,斯人而嬰斯戮,君子是以知國祚 之不永也。其餘雖地惟叔父,親則同生,假文能輔主,武能威敵,莫不謝卿士於當 年,從侯服於郡國,號為千乘,位侔匹夫。是以權臣乘其機,謀士因其隙,遷龜鼎 速於俯拾,殲王侯烈於燎原,悠悠邃古,未聞茲酷。豈非摧枯振朽,易為力乎?向 使宣皇擇姬、劉之制,覽聖哲之術,分命賢戚,布於內外,料其輕重,間以親疏, 首尾相持,遠近為用,使其位足以扶危,其權不能為亂,事業既定,僥倖自息,雖 使臥赤子,朝委裘,社稷固以久安,憶兆可以無患矣。何後族之地而能窺其神器哉。 昔張耳、陳余,賓客廝役,所居皆取卿相,而齊王之文武僚吏,其後亦多台牧,異 代相符,可謂賢矣哉。

部分譯文

衛剌王宇文直,字豆羅突。周文帝宇文泰的兒子,文宣叱奴皇后所生。魏恭帝三年,被封為秦郡公。武成初年(559),晉封為衛國公,歷任雍州牧、大司馬、襄州總管。他是武帝宇文邕的同母兄弟,性情浮躁詭譎。因晉公宇文護掌握大權,他疏遠武帝親近宇文護。他南討失敗後,因惱怒宇文護對他的處罰,又勸說武帝除掉宇文護。武帝早有誅殺宇文護的想法,便與宇文直一起密謀這件事。宇文護被處死,武帝讓齊王宇文憲任大冢宰。宇文直原來的希望破滅,又請求任大司馬,想專擅大權,武帝了解他的心思,對他說:“你和齊王長幼有序,何必反而位居他之下呢?”任命他為大司徒。建德三年,他晉爵為王。

當初,武帝把宇文直的府第闢為東宮儲君住的地方,讓他自己再挑選住所。他看遍所有的官署府衙,沒有稱心滿意的地方。到廢除的陟屺佛寺,他想住在那裡。齊王宇文憲對他說“:你的兒女已經長大,這座寺廟狹小,怎么能合適?”他說“:一身還不能自容,還顧得上什麼兒女呢?”宇文憲聽了感到奇怪而又生疑。他曾跟從武帝打獵,卻任意胡來,武帝惱怒,當著眾人的面責打他。從此,他的積怨越來越大。武帝到雲陽宮,他在京謀反,攻打肅章門。司武尉遲運關閉宮門,他無法進入,退出京城。朝廷派兵到荊州將他擒獲,免為庶人,囚禁在宮中,不久他又生異志,連同他的兒子十人都被誅殺,他的封國也被撤掉。

齊煬王宇文憲,字毗賀突,周文帝宇文泰之子,達步乾妃所生。他性情通達睿敏,有器識度量。最初被封為涪城縣公。從小與武帝一起攻讀《經》、《左傳》,都能領會其中的要旨,得到裡面的精華。宇文泰曾賜給兒子們好馬,任他們自己選擇。宇文憲卻挑選了一匹毛色不純的馬。父親問他原因,他說:“這匹馬的毛色既然特殊,或許更加俊逸神速。如果從軍打仗,或者參加圍獵,容易區分。”周文帝高興地說“:這孩子的智慧識見不同一般,將來會成為重要人才。”後來,他跟從父親到隴地,來到官辦的牧場,周文帝每看見毛色駁雜的馬便說:“這是我兒的馬匹。”命取回來賜給他。魏恭帝元年(554),晉封他為安城郡公。周明帝即位,授予他大將軍的職銜。

武成初年,朝廷命他為益州總管,晉封為齊國公。當初,平定蜀地之後,周文帝認為那裡是重要之地,不想讓軍中的老將居守。他想在諸子中挑選一人。武帝以下他都問遍:誰想守衛蜀地?諸子沒來得及回答,宇文憲已搶先請求。周文帝說“:刺史應當撫慰百姓,親臨萬民,不是你能做到的。按年齡大小授官,應當讓你的哥哥去任這個官職。”他說“:才能與年齡大小沒有關係,我先試著乾一段時間,如果沒有成效,甘心承受當面欺騙父親的罪名。”周文帝因他年齡還小,沒有派他去。明帝遵照父親的遺旨,所以任他為益州總管。宇文憲這時才十六歲,卻善於撫綏百姓,留心於為政的方法,告狀的人每天接連不斷,他受理起來不知疲倦。蜀地人都擁護他,一起立碑歌頌他的功德。

保定年間,朝廷任命他為雍州刺史。晉公宇文護東伐,讓尉遲回充當前鋒圍攻洛陽。齊國數萬大軍從周軍背後殺出,各軍驚駭,紛紛退散。惟有宇文憲與王雄、達奚武臨危不亂,抗拒齊軍。王雄被敵兵打敗,三軍震驚。宇文憲親自督促鼓勵,軍心才安定下來。這時,晉公宇文護掌管朝政,對他很是親近和重用,對將士和百官的賞罰,都讓他參與。天和三年(568),朝廷命他任大司馬,行小冢宰的權力,雍州刺史的官職不變。天和四年,齊將獨孤永業前來侵犯,朝廷下詔命宇文憲與柱國李穆進向宜陽,修築崇德等五座城堡,斷絕齊軍的糧道。齊將斛律明月在洛陽南面修築堡壘。天和五年,宇文憲率軍涉過洛河進攻齊軍,斛律明月敗走。這一年,明月又在汾水以北修築城堡,綿延向西,直達龍門。宇文護向他詢問作戰方略,他說:“哥哥你應率軍暫趨同州,以顯示軍威。我請求帶領精銳部佇列隊前面,尋找機會發起進攻。”天和六年,宇文憲率軍到達龍門,齊將新蔡王康德領軍乘夜悄悄退卻。宇文憲揮軍渡過黃河,攻打齊軍的伏龍等四座城堡,二天內全部攻破。他又揮師攻打張壁,一舉拿下。斛律明月這時尚在華谷,不能救援,便向北進攻周的姚襄城,克復。汾州又被齊軍圍困很長時間,宇文憲派柱國宇文盛運糧食救濟汾州軍民。他親自率軍進入兩乳谷,攻克齊軍的伯杜城,派柱國譚公宇文會修建石殿城,作為汾州的後援。齊平原王段孝先、蘭陵王高長恭率大軍趕來,周軍大將韓歡被齊軍打敗,軍士退卻。宇文憲親自督戰,齊軍稍稍退卻。適逢天色黃昏,雙方各自收軍回營。

晉公宇文護被武帝誅殺,武帝召宇文憲入宮,宇文憲免冠向武帝叩拜謝罪。武帝對他說:“你與我關係親密,同氣連枝,休戚與共。事情和你不相關涉,何勞謝罪?”便命他到宇文護的府第收取兵符以及各種簿冊文書等。不久,武帝又命他為大冢宰。這時,武帝既誅殺了擔任宰相的大臣,親自總攬朝政,正想以法治國,涉及到親友也很峻刻。宇文憲原來被宇文護信任,自天和年以後,威勢越來越大。宇文護想有所陳奏,大多令宇文憲出面奏說。其中偶爾有些不恰當的意見,他擔心帝相之間有矛盾,常常委曲心意以求君臣之間關係和暢。武帝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所以,他能夠沒有禍患。然而,仍因威名過重,武帝內心始終不能平靜,雖然授予他冢宰的職務,實際上奪去了他的權力。開府裴文舉是宇文憲的侍讀,武帝曾在內殿召見他,對他說“:過去,北魏末年綱紀敗壞,太祖匡扶元氏;周朝受命立國以來,晉公宇文護又掌握極大的權力。積習為常,便認為朝廷成法就是這樣。哪裡有三十歲的天子能夠受別人控制的?而且近代以來,還有一種弊端,暫時有了隸屬關係。便立即像君臣一樣,這只是動亂時的權宜之計,不是治理國家長久的辦法。你過去雖然陪侍過齊公宇文憲,不得一直保留臣與主的關係,況且太祖有十個兒子,哪能都成為天子?你應遵循正道,不要令我們兄弟相互招致嫌疑。”裴文舉聽完,再次叩拜武帝出宮,歸來將這番話告訴宇文憲,他聽後指著心,扶著几案說:“我的心你還不知道?只能竭忠盡智去對待天子,其他還能再說什麼呢!”

建德三年(574),他被晉爵為王。他的好友劉休徵送來《王箴》詩一首,他讀了十分讚賞。休徵後來又將這首詩呈給武帝,武帝正要削弱他的兄弟們的力量,也很喜歡這首詩。宇文憲曾因為兵書過於繁雜,自己編寫《要略》五篇,這時上表陳奏,武帝看後連連稱讚。

這年秋天,武帝在雲陽患病,衛王宇文直在京城舉兵反叛,武帝召來宇文憲,對他說“:你作為前軍先行,我接著也出發。”宇文直戰敗逃走。武帝到京城,他與趙王宇文招一起入內叩拜謝罪。武帝說“:管叔、蔡叔雖然也是武王的兄弟,卻因反叛被殺戮;而周公旦卻輔助成王建立國家,人心各不相同,就像人的臉面互不雷同。只是兄弟骨肉之間大動干戈,深感慚愧,對我來說不能這樣啊。”早先,宇文直心內忌恨宇文憲,宇文憲對他卻寬容隱忍。況且,又認為他是武帝的同母兄弟,所以對他友好敬重。晉公宇文護被誅殺後,宇文直請求武帝將宇文憲一齊除掉。武帝說:“齊公的心思,我自己知道,不得去懷疑他。”武帝與宇文直的生母文宣皇后去世,宇文直又密奏宇文憲在守喪時飲酒吃肉。與平常沒有什麼兩樣。武帝說“:我們與齊王是異母兄弟,都不是正出,人家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現在,我對他和你的袒護都一樣。你應當感到慚愧,還論什麼得失。你是太后親生的兒子,更應該自我勉勵。”宇文直從此才停止對宇文憲的誹謗。

建德四年,武帝準備東征,只與內史王誼謀劃,其他人都不知道。後來,他考慮所有兄弟們的才能,沒有能趕上宇文憲的,便將東征的事告訴了他。他立即贊成這件事。大軍將要出發,他又獻出金銀財寶十六件作為軍隊的開支。武帝下詔不接受,他拿著宇文憲貢獻財寶的奏章對公卿大臣們說“:做臣子的就應該這樣,我最珍貴的就是你們的心,怎么能要這些東西!”他下詔命宇文憲為前軍,直趨黎陽。武帝親自圍攻河陰,沒有攻下。宇文憲攻克武濟,包圍洛口,打破洛口的東西二城。因武帝生病,班師返回。這年,朝廷剛設定上柱國的官職,朝廷命宇文憲擔任。

建德五年,周軍大舉東討,宇文憲仍任前鋒,把守雀鼠谷。武帝親自圍攻晉州,宇文憲率軍克復洪洞、永安兩座城池,進一步謀圖進取的方向。齊主聽說晉州被圍,親自率軍救援。這時,陳王宇文純駐紮在千里徑,大將軍永昌公宇文椿屯住雞棲原,大將軍宇文盛守衛汾水關,都受宇文憲的指揮。他秘密對宇文椿說:“用兵,要有詭詐之道。你現在建造軍營,不需要用幕布搭帳篷,可砍伐柏樹搭起棚庵,表示正住在這地方。讓軍隊離開之後,敵人仍懷疑你們還駐守在這裡。”這時,齊主分兵一萬人進向千里徑,又命其他軍隊進攻汾水關,他親自率大軍與宇文椿對壘。宇文盛趕快告急,宇文憲親率軍隊救援,齊兵忽然退去。宇文盛與柱國侯莫陳芮追趕,殺死和俘獲許多敵兵。不久,宇文椿報告齊朝大軍逼近,宇文憲又去救援,適逢宇文椿被武帝下令調回,他率兵連夜返回。齊兵果然認為柏樹搭的庵棚就是軍帳,不懷疑周軍已經撤退,第二天才明白。這時武帝已去晉州,留下宇文憲把守後路。他在水邊擺下陣勢。齊朝領軍段暢來到橋邊。他隔著水問段暢的姓名,段暢說:“我是領軍段暢,你是誰呢?”他答道“:我是虞侯大都督。”段暢說“:看你說話的氣概,不是一般人物,為何要隱去自己的姓名和官位?”他於是才說“:我是齊王呀。”然後,將陳王宇文純以下的將領姓名,都告訴給了他。段暢聽後,策馬率軍離去,宇文憲立即命撤軍。齊軍突然追來,兵鋒勇銳。宇文憲與開府宇文忻殿後抗拒,斬殺齊軍驍將賀蘭豹子、山褥環等人,齊軍才撤退。

武帝又命宇文憲救援晉州。齊國君主圍攻晉州,武帝到達高顯,宇文憲率所部先進向晉州。第二天,各路人馬匯集,進逼晉州城下。齊軍的大陣布置在軍營的南面,武帝召宇文憲騎馬前去觀察。宇文憲回來後對武帝請命說“:我請求先打破齊軍再回來吃飯。”武帝極為高興,不長時間,各路大軍一齊進發,齊軍很快潰亂,齊國君主逃走。齊軍又占據高壁和洛女,武帝命宇文憲攻打洛女,將城堡打破。齊主退回鄴城,留下安德王高延宗占據并州。武帝率軍進圍并州,宇文憲攻打城的西面,攻入城內。高延宗逃走,周軍追趕並將他擒獲。因立功,朝廷封宇文憲的第二子安城公宇文質為河間王,命他的第三子宇文賓為大將軍。武帝下詔命宇文憲率軍進向鄴城,不久將鄴城拿下。

他用兵善於計謀,長於安撫和駕馭將士,衝鋒陷陣,都在士卒前面。齊軍聞風落魄,都害怕他的勇氣和膽略。齊國任城王高蔆、廣寧王高孝珩等把守信都,武帝又命宇文憲率軍討伐。他命被抓獲的齊主寫信招高蔆投降,高蔆不聽從。宇文憲率軍經過趙州,高蔆命兩個間諜偵查周軍情況,周軍將他們抓住報告給宇文憲。他便召集齊軍的舊將,讓間諜一一與他們見面,說:“我所爭的在於天下,不在你們兩人。”立即將他們放還,讓他們充做信使,帶書信給高蔆。他率軍到達信都,高蔆在城南列陣。宇文憲登上張耳墓觀察陣勢。不一會兒,高蔆的部將領軍尉相願假裝出來襲擊周軍,乘機投降。高蔆殺死了他的妻子。第二天,大敗齊軍,俘獲高蔆和高孝珩等人。

稽胡劉沒鐸自稱皇帝,朝廷又命宇文憲率領趙王宇文招等將他討平。

他知道自己威望和名聲越來越大,暗中想急流勇退。武帝想親自征討北部的夷族,他以有病推辭。不久,武帝駕崩,宣帝即位,因為宇文憲輩分較尊,威望又重,內心裡很是忌恨。這時武帝尚未埋葬,宗室各王都在宮內守喪。司衛長孫覽統領兵馬,輔助朝政。他恐怕各王心懷異志,奏請宣帝,令開府於智訪察他們的動靜。武帝安葬以後,宣帝又命於智到宇文憲家去問候,於智因此誣告宇文憲有陰謀。宣帝派小冢宰宇文孝伯對宇文憲說:“現在想讓叔父您為太師,九叔為太傅,十一叔為太保,怎么樣?”他以才能低下拒絕。孝伯回宮復命,又回來對他說“:天子命您晚上和其他各王都到宮裡去。”到了宮殿門口,他單獨被領入宮中。宣帝先在別的屋子裡埋伏下壯士,一進來就將他逮捕。宇文憲面不改色,說話不屈不撓,堅持陳說。宣帝讓於智與他對質,他目光憤怒,如蠟燭燃燒,與於智互相對質。有人說“:以您今天的處境,何必再多說呢?”他答道:“我官位高,輩分長,一旦到了這種地步,是死是活聽天由命,怎么還希望活著?只是有老母尚在堂上,恐怕給她老人家留下怨恨和痛苦。”因而把朝笏扔在地上,自縊身亡。時年僅三十五歲。宣帝命於智為柱國,又封他為齊國公。宣帝又命殺死大將軍安邑公王興、上開府獨孤熊、開府豆盧紹等人,因為這些人與宇文憲關係親近。宣帝殺死宇文憲,沒有什麼理由,就謊稱王興等人與宇文憲合謀造反,所以殺戮。人們都知道他們極為冤枉,都說王興等人是陪著宇文憲死的。

宇文憲的生母達步乾氏是蠕蠕人。建德三年,被冊封為齊國太妃。宇文憲有淳厚的性格,侍奉母親以孝敬聞名。太妃的舊病經常發作,他晝夜衣不解帶,在左右服侍。他經常率軍東征西戰,每次心內驚慌,必定是母親有病,便騎快馬趕回家探視,果然像他所憂慮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