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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十

作者:魏徵等

文四子

高祖五男,皆文獻皇后之所生也。長曰房陵王勇,次煬帝,次秦孝王俊,次庶 人秀,次庶人諒。

房陵王勇,字睍地伐,高祖長子也。周世,以太祖軍功封博平侯。及高祖輔政, 立為世子,拜大將軍、左司衛,封長寧郡公。出為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總統舊 齊之地。後征還京師,進位上柱國、大司馬,領內史御正,諸禁衛皆屬焉。高祖受 禪,立為皇太子,軍國政事及尚書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參決之。上以山東民多流冗, 遣使按檢,又欲徙民北實邊塞。勇上書諫曰:“竊以導俗當漸,非可頓革,戀土懷 舊,民之本情,波迸流離,蓋不獲已。有齊之末,主暗時昏,周平東夏,繼以威虐, 民不堪命,致有逃亡,非厭家鄉,願為羈旅。加以去年三方逆亂,賴陛下仁聖,區 宇肅清,鋒刃雖屏,瘡痍未復。若假以數歲,沐浴皇風,逃竄之徒,自然歸本。雖 北夷猖獗,嘗犯邊烽,今城鎮峻峙,所在嚴固,何待遷配,以致勞擾。臣以庸虛, 謬當儲貳,寸誠管見,輒以塵聞。”上覽而嘉之,遂寢其事。是後時政不便,多所 損益,上每納之。上嘗從容謂群臣曰:“前世皇王,溺於嬖倖,廢立之所由生。朕 傍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也。豈若前代多諸內寵,孽子忿諍,為亡國之道 邪!”

勇頗好學,解屬詞賦,性寬仁和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引明克讓、姚察、 陸開明等為之賓友。勇嘗文飾蜀鎧,上見而不悅,恐致奢侈之漸,因而誡之曰: “我聞天道無親,唯德是與,歷觀前代帝王,未有奢華而得長久者。汝當儲後,若 不上稱天心,下合人意,何以承宗廟之重,居兆民之上?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 時復看之,以自警戒。今以刀子賜汝,宜識我心。”

其後經冬至,百官朝勇,勇張樂受賀。高祖知之,問朝臣曰:“近聞至節,內 外百官相率朝東宮,是何禮也?”太常少卿辛亶對曰:“於東宮是賀,不得言朝。” 高祖曰:“改節稱賀,正可三數十人,逐情各去。何因有司徵召,一時普集,太子 法服設樂以待之?東宮如此,殊乖禮制。”於是下詔曰:“禮有等差,君臣不雜, 爰自近代,聖教漸虧,俯仰逐情,因循成俗。皇太子雖居上嗣,義兼臣子,而諸方 岳牧,正冬朝賀,任土作貢,別上東宮,事非典則,宜悉停斷。”自此恩寵始衰, 漸生疑阻。時高祖令選宗衛侍官,以入上台宿衛。高熲奏稱,若盡取強者,恐東宮 宿衛太劣。高祖作色曰:“我有時行動,宿衛須得雄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 強武?此極敝法,甚非我意。如我商量,恆於交番之日,分向東宮上下,團伍不別, 豈非好事?我熟見前代,公不須仍踵舊風。”蓋疑高熲男尚勇女,形於此言,以防 之也。

勇多內寵,昭訓雲氏,尤稱嬖倖,禮匹於嫡。勇妃元氏無寵,嘗遇心疾,二日 而薨。獻皇后意有他故,甚責望勇。自是雲昭訓專擅內政,後彌不平,頗遣人伺察, 求勇罪過。晉王知之,彌自矯飾,姬妾但備員數,唯共蕭妃居處。皇后由是薄勇, 愈稱晉王德行。其後晉王來朝,車馬侍從,皆為儉素,敬接朝臣,禮極卑屈,聲名 籍甚,冠於諸王。臨還揚州,入內辭皇后,因進言曰:“臣鎮守有限,方違顏色, 臣子之戀,實結於心。一辭階闥,無由侍奉,拜見之期,杳然未日。”因哽咽流涕, 伏不能興。皇后亦曰:“汝在方鎮,我又年老,今者之別,有切常離。”又泫然泣 下,相對歔欷。王曰:“臣性識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愛東宮, 恆蓄盛怒,欲加屠陷。每恐讒譖生於投杼,鴆毒遇於杯勺,是用勤憂積念,懼履危 亡。”皇后忿然曰:“睍地伐漸不可耐,我為伊索得元家女,望隆基業,竟不聞作 夫妻,專寵阿雲,使有如許豚犬。前新婦本無病痛,忽爾暴亡,遣人投藥,致此夭 逝。事已如是,我亦不能窮治,何因復於汝處發如此意?我在尚爾,我死後,當魚 肉汝乎?每思東宮竟無正嫡,至尊千秋萬歲之後,遣汝等兄弟向阿雲兒前再拜問訊, 此是幾許大苦痛邪!”晉王又拜,嗚咽不能止,皇后亦悲不自勝。此別之後,知皇 後意移,始構奪宗之計。因引張衡定策,遣褒公宇文述深交楊約,令喻旨于越國公 素,具言皇后此語。素瞿然曰:“但不知皇后如何?必如所言,吾又何為者!”後 數日,素入侍宴,微稱晉王孝悌恭儉,有類至尊,用此揣皇后意。皇后泣曰:“公 言是也。我兒大孝順,每聞至尊及我遣內使到,必迎於境首。言及違離,未嘗不泣。 又其新婦亦大可憐,我使婢去,常與之同寢共食。豈若睍地伐共阿雲相對而坐,終 日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所以益憐阿摐者,常恐暗地殺之。”素既知意, 因盛言太子不才。皇后遂遺素金,始有廢立之意。

勇頗知其謀,憂懼,計無所出。聞新豐人王輔賢能占候,召而問之。輔賢曰: “白虹貫東宮門,太白襲月,皇太子廢退之象也。”以銅鐵五兵造諸厭勝。又於後 園之內作庶人村,屋宇卑陋,太子時於中寢息,布衣草褥,冀以當之。高祖知其不 安,在仁壽宮,使楊素觀勇。素至東宮,偃息未入,勇束帶待之,故久不進,以激 怒勇。勇銜之,形於言色。素還,言勇怨望,恐有他變,願深防察。高祖聞素譖毀, 甚疑之。皇后又遣人伺覘東宮,纖介事皆聞奏,因加媒櫱,構成其罪。高祖惑於邪 議,遂疏忌勇。乃於玄武門達至德門量置候人,以伺動靜,皆隨事奏聞。又東宮宿 衛之人,侍官已上,名藉悉令屬諸衛府,有健兒者,鹹屏去之。晉王又令段達私於 東宮幸臣姬威,遺以財貨,令取太子訊息,密告楊素。於是內外喧謗,過失日聞。 段達脅姬威曰:“東宮罪過,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詔,定當廢立。君能靠之,則 大富貴。”威遂許諾。

九月壬子,車駕至自仁壽宮,翌日,御大興殿,謂侍臣曰:“我新還京師,應 開懷歡樂,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書牛弘對曰:“由臣等不稱職,故至 尊憂勞。”高祖既數聞讒譖,疑朝臣皆具委,故有斯問,冀聞太子之愆。弘為此對, 大乖本旨。高祖因作色謂東宮官屬曰:“仁壽宮去此不遠,而令我每還京師,嚴備 仗衛,如入敵國。我為患利,不脫衣臥。昨夜欲得近廁,故在後房,恐有警急,還 移就前殿。豈非爾輩欲壞我國家邪?”於是執唐令則等數人,付所司訊鞫。令楊素 陳東宮事狀,以告近臣。素顯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檢校劉居士餘黨。 太子奉詔,乃作色奮厲,骨肉飛騰,語臣云:‘居士黨盡伏法,遣我何處窮討?爾 作右僕射,委寄不輕,自檢校之,何關我事?’又云:‘若大事不遂,我先被誅。 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由。’因長嘆回視云:‘我大覺 身妨。’”高祖曰:“此兒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恆勸我廢之,我以布素時生,復是 長子,望其漸改,隱忍至今。勇昔從南兗州來,語衛王云:“阿娘不與我一好婦女, 亦是可恨。”因指皇后侍兒曰:“是皆我物。”此言幾許異事。其婦初亡,即以斗 帳安余老嫗。新婦初亡,我深疑使馬嗣明藥殺。我曾責之,便懟曰:“會殺元孝矩。” 此欲害我而遷怒耳。初,長寧誕育,朕與皇后共抱養之,自懷彼此,連遣來索。且 雲定興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來,何必是其體胤!昔晉太子取屠家女,其兒即 好屠割。今儻非類,便亂宗社。又劉金驎諂佞人也,呼定興作親家翁,定興愚人, 受其此語。我前解金驎者,為其此事。勇嘗引曹妙達共定興女同燕,妙達在外說云: ‘我今得勸妃酒。”直以其諸子偏庶,畏人不服,故逆縱之,欲收天下之望耳。我 雖德慚堯、舜,終不以萬姓付不肖子也。我恆畏其加害,如防大敵,今欲廢之,以 安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旻諫曰:“廢立大事,天子無二言,詔旨若行,後悔無 及。讒言罔極,惟陛下察之。”旻辭直爭強,聲色俱厲,上不答。

是時姬威又抗表告太子非法。高祖謂威曰:“太子事跡,宜皆盡言。”威對曰: “皇太子由來共臣語,唯意在驕奢,欲得從樊川以至於散關,總規為苑。兼云: ‘昔漢武帝將起上林苑,東方朔諫之,賜朔黃金百斤,幾許可笑。我實無金輒賜此 等。若有諫者,正當斬之,不過殺百許人,自然永息。’前蘇孝慈解左衛率,皇太 子奮髯揚肘曰:‘大丈夫會當有一日,終不忘之,決當快意。’又宮內所須,尚書 多執法不與,便怒曰:‘僕射以下,吾會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禍。’又於苑內築 一小城,春夏秋冬,作役不輟,營起亭殿,朝造夕改。每云:‘至尊嗔我多側庶, 高緯、陳叔寶豈是孽子乎?’嘗令師姥卜吉凶,語臣曰:‘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 促矣。’”高祖泫然曰:“誰非父母生,乃至於此!我有舊使婦女,令看東宮,奏 我云:‘勿令廣平王至皇太子處。東宮憎婦,亦廣平教之。’元贊亦知其陰惡,勸 我於左藏之東,加置兩隊。初平陳後,宮人好者悉配春坊,如聞不知厭足,於外更 有求訪。朕近覽《齊書》,見高歡縱其兒子,不勝忿憤,安可效尤邪!”於是勇及 諸子皆被禁錮,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文巧詆,鍛鍊以成其獄。勇由是遂敗。

居數日,有司承素意,奏言左衛元旻身備宿衛,常曲事於勇,情存附托,在仁 壽宮,裴弘將勇書於朝堂與旻,題封雲勿令人見。高祖曰:“朕在仁壽宮,有纖小 事,東宮必知,疾於驛馬。怪之甚久,豈非此徒耶?”遣武士執旻及弘付法治其罪。

先是,勇嘗從仁壽宮參起居還,途中見一枯槐,根乾蟠錯,大且五六圍,顧左 右曰:“此堪作何器用?”或對曰:“古槐尤堪取火。”於時衛士皆佩火燧,勇因 令匠者造數千枚,欲以分賜左右。至是,獲於庫。又藥藏局貯艾數斛,亦搜得之。 大將為怪,以問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別有所在。比令長寧王已下,詣仁壽宮還, 每嘗急行,一宿便至。恆飼馬千匹,雲逕往捉城門,自然餓死。”素以威言詰勇, 勇不服曰:“竊聞公家馬數萬匹,勇忝備位太子,有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發 泄東宮服玩,似加周飾者,悉陳之於庭,以示文武群官,為太子之罪。高祖遣將諸 物示勇,以誚詰之。皇后又責之罪。高祖使使責問勇,勇不服。太史令袁充進曰: “臣觀天文,皇太子當廢。”上曰:“玄象久見矣,群臣無敢言者。”於是使人召 勇。勇見使者,驚曰:“得無殺我耶?”高祖戎服陳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於 東面,諸親立於西面,引勇及諸子列於殿庭。命薛道衡宣廢勇之詔曰:“太子之位, 實為國本,苟非其人,不可虛立。自古儲副,或有不才,長惡不悛,仍令守器,皆 由情溺寵愛,失於至理,致使宗社傾亡,蒼生塗地。由此言之,天下安危,系乎上 嗣,大業傳世,豈不重哉!皇太子勇,地則居長,情所鍾愛,初登大位,即建春宮, 冀德業日新,隆茲負荷。而性識庸暗,仁孝無聞,昵近小人,委任奸佞,前後愆釁, 難以具紀。但百姓者,天之百姓,朕恭天命,屬當安育,雖欲愛子,實畏上靈,豈 敢以不肖之子而亂天下。勇及其男女為王、公主者,並可廢為庶人。顧惟兆庶,事 不獲已,嘆言及此,良深愧嘆!”令薛道衡謂勇曰:“爾之罪惡,人神所棄,欲求 不廢,其可得耶?”勇再拜而言曰:“臣合屍之都市,為將來鑒誡,幸蒙哀憐,得 全性命。”言畢,泣下流襟,既而舞蹈而去。左右莫不憫默。又下詔曰:

自古以來,朝危國亂,皆邪臣佞媚,凶黨扇惑,致使禍及宗社,毒流兆庶。若 不標明典憲,何以肅清天下!左衛大將軍、五原郡公元旻,任掌兵衛,委以心膂, 陪侍左右,恩寵隆渥,乃包藏奸伏,離間君親,崇長厲階,最為魁首。太子左庶子 唐令則,策名儲貳,位長宮僚,諂曲取容,音技自進,躬執樂器,親教內人,贊成 驕侈,導引非法。太子家令鄒文騰,專行左道,偏被親昵,心腹委付,巨細關知, 占問國家,希覬災禍。左衛率司馬夏侯福,內事諂諛,外作威勢,凌侮上下,褻濁 宮闈。典膳監元淹,謬陳愛憎,開示怨隙,妄起訕謗,潛行離阻,進引妖巫,營事 厭禱。前吏部侍郎蕭子寶,往居省閣,舊非宮臣,稟性浮躁,用懷輕險,進畫奸謀, 要射榮利,經營間構,開造禍端。前主璽下士何竦,假託玄象,妄說妖怪,志圖禍 亂,心在速發,兼制奇器異服,皆竦規摹,增長驕奢,糜費百姓。凡此七人,為害 乃甚,並處斬,妻妾子孫皆悉沒官。車騎將軍閻毗、東郡公崔君綽、游騎尉沈福寶、 瀛州民章仇太翼等四人,所為之事,皆是悖惡,論其狀跡,罪合極刑。但朕情存好 生,未能盡戮,可並特免死,各決杖一百,身及妻子資財田宅,悉可沒官。副將作 大匠高龍義,豫追番丁,輒配東宮使役,營造亭舍,進入春坊。率更令晉文建,通 直散騎侍郎、判司農少卿事元衡,料度之外,私自出給,虛破丁功,擅割園地。並 處盡。

於是集群官於廣陽門外,宣詔以戮之。廣平王雄答詔曰:“至尊為百姓割骨肉 之恩,廢黜無德,實為大慶,天下幸甚!”乃移勇於內史省,立晉王廣為皇太子, 仍以勇付之,復囚於東宮。賜楊素物三千段,元胄、楊約並千段,楊難敵五百段, 皆鞫勇之功賞也。

時文林郎楊孝政上書諫曰:“皇太子為小人所誤,宜加訓誨,不宜廢黜。”上 怒,撻其胸。尋而貝州長史裴肅表稱:“庶人罪黜已久,當克己自新,請封一小國。” 高祖知勇之黜也,不允天下之情,乃征肅入朝,具陳廢立之意。

時勇自以廢非其罪,頻請見上,面申冤屈。而皇太子遏之,不得聞奏。勇於是 升樹大叫,聲聞於上,冀得引見。素因奏言:“勇情志昏亂,為癲鬼所著,不可復 收。”上以為然,卒不得見。素誣陷經營,構成其罪,類皆如此。

高祖寢疾於仁壽宮,征皇太子入侍醫藥,而奸亂宮闈,事聞於高祖。高祖抵床 曰:“枉廢我兒!”因遣追勇。未及發使,高祖暴崩,秘不發喪。遽收柳述、元岩, 繫於大理獄,偽為高祖敕書,賜庶人死。追封房陵王,不為立嗣。

勇有十男:雲昭訓生長寧王儼、平原王裕、安城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 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陽王該、建安王韶,成姬生潁川王煚,後宮生孝實、孝范。

長寧王儼,勇長子也。誕乳之初,以報高祖,高祖曰:“此即皇太孫,何乃生 不得地?”雲定興奏曰:“天生龍種,所以因雲而出。”時人以為敏對。六歲,封 長寧郡王。勇敗,亦坐廢黜。上表乞宿衛,辭情哀切,高祖覽而憫焉。楊素進曰: “伏願聖心同於螫手,不宜復留意。”煬帝踐極,儼常從行,卒於道,實鴆之也。 諸弟分徙嶺外,仍敕在所皆殺焉。

秦孝王俊,字阿祗,高祖第三子也。開皇元年立為秦王。二年春,拜上柱國、 河南道行台尚書令、洛州刺史,時年十二。加右武衛大將軍,領關東兵。三年,遷 秦州總管。隴右諸州盡隸焉。俊仁恕慈愛,崇敬佛道,請為沙門,上不許。六年, 遷山南道行台尚書令。伐陳之役,以為山南道行軍元帥,督三十總管,水陸十餘萬, 屯漢口,為上流節度。陳將周羅、荀法尚等,以勁兵數萬屯鸚鵡洲,總管崔弘度 請擊之。俊慮殺傷,不許。羅亦相率而降。於是遣使奉章詣闕,垂泣謂使者曰: “謬當推轂,愧無尺寸之功,以此多慚耳。”上聞而善之。授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 軍事,鎮廣陵。歲余,轉并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初頗有令問,高祖聞而大悅, 下書獎勵焉。其後俊漸奢侈,違犯制度,出錢求息,民吏苦之。上遣使按其事,與 相連坐者百餘人。俊猶不悛,於是盛治宮室,窮極侈麗。俊有巧思,每親運斤斧, 工巧之器,飾以珠玉。為妃作七寶】,又為水殿,香塗粉壁,玉砌金階。樑柱楣 棟之間,周以明鏡,間以寶珠,極榮飾之美。每與賓客妓女弦歌於其上。俊頗好內, 妃崔氏性妒,甚不平之,遂於瓜中進毒。俊由是遇疾,征還京師。上以其奢縱,免 官,以王就第。左武衛將軍劉升諫曰:“秦王非有他過,但費官物營舍而已。臣 謂可容。”上曰:“法不可違。”升固諫,上忿然作色,升乃止。其後楊素復進諫 曰:“秦王之過,不應至此,願陛下詳之。”上曰:“我是五兒之父,若如公意, 何不別制天子兒律?以周公之為人,尚誅管、蔡,我誠不及周公遠矣,安能虧法乎?” 卒不許。

俊疾篤,未能起,遣使奉表陳謝。上謂其使曰:“我戮力關塞,創茲大業,作 訓垂範,庶臣下守之而不失。汝為吾子,而欲敗之,不知何以責汝!”俊慚怖,疾 甚。大都督皇甫統上表,請復王官,不許。歲余,以疾篤,復拜上柱國。二十年六 月,薨於秦邸。上哭之數聲而已。俊所為侈麗之物,悉命焚之。敕送終之具,務從 儉約,以為後法也。王府僚佐請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書足矣,何用碑為? 若子孫不能保家,徒與人作鎮石耳。”

妃崔氏以毒王之故,下詔廢絕,賜死於其家。子浩,崔氏所生也。庶子曰湛。 群臣議曰:“《春秋》之義,母以子貴,子以母貴。貴既如此,罪則可知。故漢時 栗姬有罪,其子便廢,郭后被廢,其子斯黜。大既然矣,小亦宜同。今秦王二子, 母皆罪廢,不合承嗣。”於是以秦國官為喪主。俊長女永豐公主,年十二,遭父憂, 哀慕盡禮,免喪,遂絕魚肉。每至忌日,輒流涕不食。有開府王延者,性忠厚,領 親信兵十餘年,俊甚禮之。及俊有疾,延恆在閤下,衣不解帶。俊薨,勺飲不入口 者數日,羸頓骨立。上聞而憫之,賜以御藥,授驃騎將軍,典宿衛。俊葬之日,延 號慟而絕。上嗟異之,令通事舍人弔祭焉。詔葬延於俊墓側。

煬帝即位,立浩為秦王,以奉孝王嗣。封湛為濟北侯。後以浩為河陽都尉。楊 玄感作逆之際,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勒兵討之。至河陽,修啟於浩,浩復詣述營, 兵相往復。有司劾浩,以諸侯交通內臣,竟坐廢免。宇文化及殺逆之始,立浩為帝。 化及敗於黎陽,北走魏縣,自僭偽號,因而害之。湛驍果,有膽烈。大業初,為滎 陽太守,坐浩免,亦為化及所害。

庶人秀,高祖第四子也。開皇元年,立為越王。未幾,徙封於蜀,拜柱國、益 州刺史、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二年,進位上柱國、西南道行台尚書令,本官如 故。歲余而罷。十二年,又為內史令、右領軍大將軍。尋復出鎮於蜀。

秀有膽氣,容貌瑰偉,美須髯,多武藝,甚為朝臣所憚。上每謂獻皇后曰: “秀必以惡終。我在當無慮,至兄弟必反。”兵部侍郎元衡使於蜀,秀深結于衡, 以左右為請。既還京師,請益左右,上不許。大將軍劉噲之討西爨也,高祖令上開 府楊武通將兵繼進。秀使嬖人萬智光為武通行軍司馬,上以秀任非其人,譴責之。 因謂群臣曰:“壞我法者,必在子孫乎?譬如猛獸,物不能害,反為毛間蟲所損食 耳。”於是遂分秀所統。

秀漸奢侈,違犯制度,車馬被服,擬於天子。及太子勇以讒毀廢,晉王廣為皇 太子,秀意甚不平。皇太子恐秀終為後變,陰令楊素求其罪而譖之。仁壽二年,征 還京師,上見,不與語。明日,使使切讓之。秀謝曰:“忝荷國恩,出臨籓岳,不 能奉法,罪當萬死。”皇太子及諸王流涕庭謝。上曰:“頃者秦王糜費財物,我以 父道訓之。今秀蠹害生民,當以君道繩之。”於是付執法者。開府慶整諫曰:“庶 人勇既廢,秦王已薨,陛下兒子無多,何至如是?然蜀王性甚耿介,今被重責,恐 不自全。”上大怒,欲斷其舌。因謂群臣曰:“當斬秀於市,以謝百姓。”乃令楊 素、蘇威、牛弘、柳述、趙綽等推治之。太子陰作偶人,書上及漢王姓字,縛手釘 心,令人埋之華山下,令楊素髮之。又作檄文曰:“逆臣賊子,專弄威柄,陛下唯 守虛器,一無所知。”陳甲兵之盛,雲“指期問罪”。置秀集中,因以聞奏。上曰: “天下寧有是耶!”於是廢為庶人,幽內侍省,不得與妻子相見,令給獠婢二人驅 使。與相連坐者百餘人。

秀既幽逼,憤懣不知所為,乃上表曰:“臣以多幸,聯慶皇枝,蒙天慈鞠養, 九歲榮貴,唯知富樂,未嘗憂懼。輕恣愚心,陷茲刑網,負深山嶽,甘心九泉。不 謂天恩尚假余漏,至如今者,方知愚心不可縱,國法不可犯,撫膺念咎,自新莫及。 猶望分身竭命,少答慈造,但以靈祗不祜,福祿消盡,夫婦抱思,不相勝致。只恐 長辭明世,永歸泉壤,伏願慈恩,賜垂矜愍,殘息未盡之間,希與爪子相見。請賜 一穴,令骸骨有所。”爪子即其愛子也。上因下詔數其罪曰:

汝地居臣子,情兼家國,庸、蜀要重,委以鎮之。汝乃乾紀亂常,懷惡樂禍, 辟睨二宮,佇遲災釁,容納不逞,結構異端。我有不和,汝便覘候,望我不起, 便有異心。皇太子汝兄也,次當建立,汝假託妖言,乃雲不終其位。妄稱鬼怪,又 道不得入宮,自言骨相非人臣,德業堪承重器,妄道清城出聖,欲以己當之,詐稱 益州龍見,託言吉兆。重述木易之姓,更治成都之宮;妄說禾乃之名,以當八千之 運。橫生京師妖異,以證父兄之災;妄造蜀地徵祥,以符己身之籙。汝豈不欲得國 家惡也,天下亂也,輒造白玉之廷,又為白羽之箭,文物服飾,豈似有君,鳩集 左道,符書厭鎮。漢王於汝,親則弟也,乃畫其形像,書其姓名,縛手釘心,枷鎖 杻械。仍雲請西嶽華山慈父聖母神兵九億萬騎,收楊諒魂神,閉在華山下,勿令散 盪。我之於汝,親則父也,復雲請西嶽華山慈父呈母,賜為開化楊堅夫妻,回心歡 喜。又畫我形像,縛手撮頭,仍雲請西嶽神兵收楊堅魂神。如此形狀,我今不知楊 諒、楊堅是汝何親也?苞藏凶慝,圖謀不軌,逆臣之跡也;希父之災,以為身幸, 賊子之心也;懷非分之望,肆毒心於兄,悖弟之行也;嫉妒於弟,無惡不為,無孔 懷之情也;違犯制度,壞亂之極也;多殺不幸,豺狼之暴也;剝削民庶,酷虐之甚 也;唯求財貨,市井之業也;專事妖邪,頑囂之性也;弗克負荷,不材之器也。凡 此十者,滅天理,逆人倫,汝皆為之,不祥之甚也,欲免禍患,長守富貴,其可得 乎!

後復聽與其子同處。

煬帝即位,禁錮如初。宇文化及之弒逆也,欲立秀為帝,群議不許。於是害之, 並其諸子。

庶人諒,字德章,一名傑,開皇元年,立為漢王。十二年,為雍州牧,加上柱 國、右衛大將軍。歲余,轉左衛大將軍。十七年,出為并州總管,上幸溫湯而送之。 自山以東,至於滄海,南拒黃河,五十二州盡隸焉。特許以便宜,不拘律令。十八 年,起遼東之役,以諒為行軍元帥,率眾至遼水,遇疾疫,不利而還。十九年,突 厥犯塞,以諒為行軍元帥,竟不臨戎。高祖甚寵愛之。諒自以所居天下精兵處,以 太子讒廢,居常怏怏,陰有異圖。遂諷高祖云:“突厥方強,太原即為重鎮,宜修 武備。”高祖從之。於是大發工役,繕治器械,貯納於并州。招傭亡命,左右私人, 殆將數萬。王頍者,梁將王僧辯之子也,少倜儻,有奇略,為諒咨議參軍。蕭摩訶 者,陳氏舊將。二人俱不得志,每鬱郁思亂,並為諒所親善。

及蜀王以罪廢,諒愈不自安。會高祖崩,征之不赴,遂發兵反。總管司馬皇甫 誕切諫,諒怒,收擊之。王頍說諒曰:“王所部將吏家屬,盡在關西,若用此等, 即宜長驅深入,直據京都,所謂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據舊齊之地,宜任東人。” 諒不能專定,乃兼用二策,唱言曰:“楊素反,將誅之。”聞喜人總管府兵曹裴文 安說諒曰:“井陘以西,是王掌握之內,山東士馬,亦為我有,宜悉發之。分遣羸 兵,屯守要路,仍令隨方略地。率其精銳,直入蒲津。文安請為前鋒,王以大軍繼 後,風行電擊,頓於霸上,鹹陽以東可指麾而定。京師震擾,兵不暇集,上下相疑, 群情離駭,我即陳兵號令,誰敢不從,旬日之間,事可定矣。”諒大悅。於是遣所 署大將軍余公理出太谷,以趣河陽。大將軍綦良出滏口,以趣黎陽。大將軍劉建出 井陘,以略燕趙。柱國喬鍾葵出雁門。署文安為柱國,紇單貴、王聃、大將軍茹茹 天保、侯莫陳惠直指京師。未至蒲津百餘里,諒忽改圖,令紇單貴斷河橋,守蒲州, 而召文安。文安至曰:“兵機詭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退,使彼計 成,大事去矣。”諒不對。以王聃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薛粹為絳州,梁菩 薩為潞州,韋道正為韓州,張伯英為澤州。煬帝遣楊素率騎五千,襲王聃、紇單貴 於蒲州,破之。於是率步騎四萬趣太原。諒使趙子開守高壁,楊素擊走之。諒大懼, 拒素於蒿澤。屬天大雨,諒欲鏇師,王頍諫曰:“楊素懸軍,士馬疲弊,王以銳卒 親戎擊之,其勢必舉。今見敵而還,示人以怯,阻戰士之心,益西軍之氣,願王必 勿還也。”諒不從,退守清源。素進擊之,諒勒兵與官軍大戰,死者萬八千人。諒 退保并州,楊素進兵圍之。諒窮蹙,降於素。百僚奏諒罪當死,帝曰:“終鮮兄弟, 情不忍言,欲屈法恕諒一死。”於是除名為民,絕其屬籍,竟以幽死。子顥,因而 禁錮,宇文化及弒逆之際,遇害。

史臣曰:高祖之子五人,莫有終其天命,異哉!房陵資於骨肉之親,篤以君臣 之義,經綸締構,契闊夷險,撫軍監國,凡二十年,雖三善未稱,而視膳無闕。恩 寵既變,讒言間之,顧復之慈,頓隔於人理,父子之道,遂滅於天性。隋室將亡之 效,眾庶皆知之矣。《慎子》有言曰:“一兔走街,百人逐之,積兔於市,過者不 顧。”豈有無欲哉?分定故也。房陵分定久矣,高祖一朝易之,開逆亂之源,長覬 覦之望。又維城肇建,崇其威重,恃寵而驕,厚自封植,進之既逾制,退之不以道。 俊以憂卒,實此之由。俄屬天步方艱,讒人已勝,尺布斗粟,莫肯相容。秀窺岷蜀 之阻,諒起晉陽之甲,成茲亂常之釁,蓋亦有以動之也。《棠棣》之詩徒賦,有鼻 之封無期,或幽囚於囹圄,或顛殞於鴆毒。本根既絕,枝葉畢剪,十有餘年,宗社 淪陷。自古廢嫡立庶,覆族傾宗者多矣,考其亂亡之禍,未若有隋之酷。《詩》曰: “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後之有國有家者,可不深戒哉!

譯文

房陵王楊勇字睍地伐,是高祖的長子。

北周時,因為隋太祖的軍功,被封為博平侯。

到高祖輔佐北周朝政時,被立為世子,授為大將軍、左司衛,封為長寧郡公。

出任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管轄過去齊國的領地。

後來召回到京城,升為上柱國、大司馬,兼任內史御正,京城禁衛軍全歸他統管。

高祖得到皇位後,立為皇太子,國家的軍務政事與尚書奏來關於死罪以下的事,都讓楊勇參加決斷。

高祖因為崤山以東老百姓大多四處流動,派遣特使考察,又打算移民充實到北方邊塞。

楊勇上書勸諫,高祖讚許他的建議,停止了移民這件事。

從此以後,朝政不順遂,多有斟酌損益,高祖都採納他的意見。

高祖曾對大臣們說:“前代君王,溺愛寵幸的人,廢立太子之事從中產生。

我別無侍妾,五個兒子為同一個母親所生,可以說是真正的親兄弟。

哪像前代君王有眾多寵愛的姬妾,生下的兒子你爭我奪,這就是亡國的道路啊!”楊勇十分好學,通達撰著詞賦,生性寬厚仁慈,溫和厚道,隨意任性,沒有矯揉造作的行為。

招引明克讓、姚察、陸開明等人為朋友。

楊勇曾經在蜀鎧上雕飾花紋,高祖見了有些不高興,怕他會漸漸地形成奢侈的習性,因而告誡他說:“我聽說天道不唯親,只給有德之君,縱觀前代帝王,沒有一個能靠奢侈豪華而得到天下長久的。

你作為太子,如果不上遵從天意,下符合民心,憑什麼承擔統治國家的重任,位居百姓的上面?我過去的衣服佩飾,各留存一件,時常看看,來自行警誡。

今天我將腰刀給你,應該知道我的用心。”後來,到了冬至,官員們都朝拜楊勇,楊勇讓樂隊奏樂來接見他們。

高祖知道後,問朝臣說:“近來聽說冬至節那天,宮廷內外的大臣們相繼到東宮朝拜,是什麼禮節?”太常少卿辛..回答說:“在東宮敬賀,不能說是朝拜。”高祖說:“時令變化稱賀,只須三五個上十個人,各人自願去,為什麼由有關部門邀集,一時都會聚一起,太子身穿禮服安排樂隊接待他們?東宮這樣做,實是違背禮制的。”從此對楊勇寵愛開始衰減了,逐漸產生了隔閡。

當時高祖下令選派同宗的侍衛官,到皇宮警衛。

高赹建議說,如果都選取強手,恐怕東宮的警衛就太差了。

高祖變了臉色說:“我有時行動,警衛必須要雄健勇毅。

太子在東宮修身養性,身邊怎么會需要強手?這實在是陳舊的法度,不符合我的意思,如果讓我裁決,固定輪流值班的日子,分派到東宮去,衛隊組織不分開,難道不是好事?我清楚地知道前代的法規,你不必仍然沿襲舊的習俗。”高祖懷疑高赹的兒子娶了楊勇的女兒,幫太子說話,有意味地說了這番話,來提防他。

楊勇有很多寵幸的姬妾,其中昭訓雲氏尤受寵愛,所用禮節近於正妻。

楊勇的妃子元氏不能得寵,犯了心痛病,病發兩天就死了。

文獻皇后認為有別的緣故,狠狠地指責楊勇。

後來雲昭訓專權太子內宮,皇后更加不滿,派人暗地觀察,查找楊勇的過錯。

晉王知道了這事,更加假裝起來,姬妾不超過規定的數目,只同蕭妃住在一起。

皇后因此薄待楊勇,更加稱讚晉王的德行。

後來晉王來朝見,所帶車馬侍從,都是很儉樸的,他禮貌地對待朝廷大臣,禮節甚是謙恭,因此名聲很大,超過了其他王子。

等到要回揚州時,到內宮辭別皇后,進言說:“兒臣將鎮守遠方,要和您分別了,兒臣的依戀,實是凝結在心裡。

這次一別京城,不能侍奉您了,再次拜見您,遠得不知在什麼時候。”於是泣不成聲,伏在地上不能起來。

皇后也說:“你在地方駐守,我又年老了,今日一別如同永別。”也流下了眼淚,母子相對抽泣。

晉王說:“我見識愚蠢低下,常常遵從兄弟和睦的意圖,不知犯了什麼過失,我不為東宮喜愛,大哥長久地心存怒意,想要加以陷害。

我常擔心誹謗產生於投杼,毒酒來自於杯勺,因此憂慮緊張,害怕產生危險。”皇后忿忿不平地說:“睍地伐逐漸地不能使人容忍了,我為他娶得元家的女子,希望興隆基業,竟然與她沒有正常的夫妻關係,一味地寵愛阿雲,使元氏好像許配給豬狗一般。

以前那媳婦本來沒有疾病,突然死了,還不是派人投藥,使她夭折了。

事情已經這樣,我也無法追究,誰知道他又怎么會在你身上打這樣的主意?我在尚且這樣,我死後,怎么不會任意欺凌你呢?每當想到東宮沒有正妻,父皇死後,要你們兄弟去向雲氏的孩子叩拜詢問,這該是多么大的痛苦啊!”晉王再一次叩拜,哭泣不止,皇后也一樣地極度悲傷。

這一次分別後,楊廣知道皇后心思轉移,開始謀劃奪太子之位。

特邀引張衡出謀劃策,派褒公宇文述與楊約結交為友,讓他向越國公楊素說明打算,詳細告訴了皇后說的話。

楊素驚異地說:“只是不知道皇后有什麼打算?一定是像你們所說的,我又有什麼理由不這么做。”過了幾天,楊素參加宴會,暗中誇獎晉王孝道節儉,近似於皇上,以此來揣度皇后的意圖。

皇后哭著說:“您說得對。

我的孩子十分孝順,每次聽說皇上與我派的使臣到揚州,他必定到邊境迎接。

話一說到分別,沒有不哭泣的。

他的新娘也很可愛,我派的婢女去了,時常與她們一起睡覺一同吃飯。

哪象睍地伐同雲氏面對面地坐著,整天沉醉在宴席上,親近小人,與父母兄弟過不去。

我之所以更加可憐阿..,是因為時常擔心他被暗殺了。”楊素既已明白了話意,於是極力貶斥太子沒有才能。

皇后便給了楊素金子,開始有了廢楊勇立楊廣的打算。

楊勇知道了他們的計謀,憂慮害怕,無法可想。

聽說新豐人王輔賢能占卜吉凶,召到東宮問他。

王輔賢說:“長虹穿過東宮之門,太白金星侵襲月亮,這是皇太子要被廢除的徵兆啊。”於是用銅鐵五種兵器製作治服人的符象來擋災,又在後園做了平民小村,房子簡陋,太子時常在村中休息,穿粗布衣服,床墊蓬草,希望以此來避免災禍。

高祖知道楊勇很不安,在仁壽宮,派楊素去看楊勇。

楊素到了東宮,在外屋歇息不進楊勇裡屋,楊勇系好腰帶等待他,楊素有意長時間不進去,來激怒楊勇。

楊勇心中怨恨他,表現出不滿。

楊素回到仁壽宮,說楊勇心懷不滿,恐怕有反常行為,希望謹慎觀察提防。

高祖聽了楊素的讒言,非常懷疑。

皇后又派人觀察東宮,細小的事情都能聽到匯報,誇大事實,無中生有,構成楊勇的罪過。

高祖為奸邪的言論所迷惑,於是疏遠猜忌楊勇,便在玄武門到至德門的路上安排人,來觀察動靜,什麼事都要隨時報告。

東宮警衛,侍衛官以上的,名冊都歸屬侍衛府管,有強健的人,都被調走了。

晉王又派段達暗暗地在東宮結交楊勇的親信姬威,給他財物,讓他取得太子的訊息,秘密告訴楊素。

於是宮廷內外責難楊勇,過失天天可以聽到。

段達威脅姬威說:“東宮的罪過,皇上都知道了,我已接到秘密的詔書,決定廢棄太子。

你能告訴情況,就可以取得大富貴。”姬威於是答應了。

九月二十六日,高祖從仁壽宮回到皇宮,第二天,到大興殿,對侍臣們說:“我剛到京城,應當盡情歡樂,不知什麼原因,反而愁悶?”吏部尚書牛弘回答說:“因為我們不稱職,所以使皇上憂悶。”高祖已經多次聽到讒言,懷疑朝廷大臣都知道原因,因此有意這樣問,希望聽到關於太子的罪過。

牛弘這樣回答,違背了高祖問話的用意。

高祖因此改變了臉色,對東宮的臣僚們說:“仁壽宮離這裡不遠,但是我每次回到京城,警衛森嚴,好像到了敵國一樣。

我因此非常擔心,不敢脫衣睡覺。

昨天夜裡要上廁所,原先住在後房,擔心有意外,回來後又轉移到前殿,難道不是你們要毀壞我的國家嗎?”於是拘捕唐令則等人,交給主管部門審訊。

命令楊素陳述楊勇的罪狀,告知身邊的大臣們。

楊素宣布說:“我奉皇上的命令到京城,命令皇太子查核劉居士的餘黨。

太子奉旨,便聲色俱厲,連骨肉也好像抖動起來,對我說:‘劉居士黨羽已全都處置,你要我還到哪裡去找?你作為右僕射,受權不小,自己查處他們,與我有什麼相干?’又說:‘如果大事不成功,我就要首先被殺。

如今作為天子,竟然使我不如幾個弟弟。

沒有一件事,能夠自由辦理的。’因而長聲嘆息還顧左右說:‘我特別地感覺到受到妨礙。’”高祖說:這個孩子早就不能繼承皇位了。

皇后常勸我廢除他,我因為貧困時生的他,又是長子,希望他慢慢地改正,忍耐到今天。

楊勇過去從南兗州來,對衛王說:“娘不給我選配一個好女人,很遺憾。”還指著皇后的侍女們說:“這將來都是我的。”這話多么荒唐。

他的前妻剛死,就用很小的帳子安置剩餘的年老婦人,新娘子剛死,我很懷疑是他派馬嗣明用毒藥殺的。

我曾責問他,他便忿恨地說:“有機會殺了元孝矩。”這是要殺害我而遷怒他人罷了。

起初,長孫長寧王生後,我同皇后一同抱養他,楊勇自己心存芥蒂,連續派人來要回去。

況且雲定興的女兒,是他在外與人姘居而生,想想這一由來,憑什麼一定是他的親生兒子?過去晉國太子娶了屠岸沽的女子,孩子們也就喜歡宰殺。

如今倘若是非正派的人,就會亂我國家。

還有劉金馬..,奸佞的小人,叫雲定興是親家,定興是愚蠢之人,接受了他的要求。

我前些時候罷除劉金馬..,也就是這個緣故。

楊勇曾經邀約曹妙達與雲定興的女兒一起宴會,妙達在外面對人說:“我今天得以勸太子妃飲酒。”只因他的兒子都是偏房所生,害怕別人不服,因此縱容他們,想得到天下人的擁護罷了。

我雖然德操不及堯、舜,到底不能把天下百姓交給品行不好的孩子。

我時常害怕他加害於我,如防範大敵,今天決意廢除他,來安定天下。

左衛大將軍、五原公元..進諫說:“廢立是大事,天子說話不能更改,聖旨一下,後悔就來不及了。

誣陷的話是沒有準則的,希望陛下明察。”元..言辭正直,據理力爭,聲色俱厲,皇上沒有答理他。

這時姬威又上書狀告太子違法。

高祖對姬威說:“太子所做的事,應該都說出來。”姬威回答說:“皇太子多次對我說,他只想驕橫奢侈,想要從焚川到散關,一併規定為游苑。

還說:‘從前漢武帝準備建造上林苑,東方朔規勸他,賞給東方朔百斤黃金,多么可笑。

我實是沒有黃金賞賜給你們的。

如果有規諫的人,就該被斬除,不過殺死百把人,自然而然就永遠平息了。’前不久蘇孝慈被解除左衛率,太子揚起鬍鬚揮舞手臂說:‘大丈夫總會有一天的,決不會忘記他,一定會使我稱心如意的。’還有,宮內所要的東西,尚書大都依照規定不給他,他便發怒說:‘僕射以下的官員,我要殺他一兩人,使人們都知道怠慢我的災禍。’他又在花苑內建一個小城,一年四季,建城的勞役不能停歇,建起的亭殿,早上建造晚上又改了。

常常說:‘皇上責怪我有很多偏房,高緯、陳叔寶就一定是孽子嗎?’曾經讓年老的巫婆占卜吉凶,對我說:‘皇上禁忌是十八年,這個期限已經快到了。’”高祖老淚縱橫地說:“誰不是父母所生,竟是這樣可惡。

我有過去的一名老侍女,派她探訪東宮時,對我說:‘不要讓廣平王到皇太子居處,東宮憎恨我,是廣平王教他這樣的。’元贊也知道太子的陰險,勸我在左邊府庫之東,增派兩個衛隊。

當初平定陳國後,宮女容貌美的都安排到了太子宮,但是聽說他不知滿足,在外面還在訪求尋找。

我近來讀《齊書》,看到高歡放縱自己的兒子,非常氣憤,怎么可以效仿他的壞作法!”於是楊勇和他的孩子都被監禁起來,部分地逮捕了他的黨羽。

楊素玩弄文辭,奸巧地誹謗,羅織罪狀構成冤獄。

楊勇因此失敗了。

過了幾天,有關部門按照楊素的意圖,向高祖上書說左衛官元..身為皇官侍衛,經常暗地裡侍奉楊勇,感情深厚,暗自有託付。

在仁壽宮,裴弘將楊勇的書信在朝廷上給元..,封信處寫有“勿令人見”的字。

高祖說:“我在仁壽宮,連細小的事東宮也一定知道,比驛馬傳得還快,我覺得奇怪已經很久了,莫非就是這個傢伙作祟?”命令武士拘捕元..和裴弘,交給執法部門治罪。

在這以前,楊勇曾經到仁壽宮參見請安後回來,路上看見一棵枯槐,根節交結盤錯,高大而且粗得五六個人才能合抱,他環顧侍從說:“這樹能做什麼器具用?”有人回答說:“古槐樹尤其能夠取火。”當時衛士都佩帶火燧,楊勇於是令工匠做了幾千枚,準備賜給身邊的衛士侍從。

到這時,都放在倉庫里。

另外,專門收藏醫藥的部門貯存幾斛艾草,也搜尋得到了。

法務部門覺得奇怪,就來問姬威。

姬威說:“太子要這些東西是別有用心的。

接連地派長寧王以下的人,拜謁仁壽宮後回來,每次行動迅速,一夜就到了。

平常餵養千匹馬,說抄近路到城門捉捕,自然要餓死。”楊素拿姬威的話質問楊勇,楊勇不服說:“我聽說你家就有數萬匹馬,我好歹也是太子,養馬一千匹,這難道是謀反嗎?”楊素又找來東宮的穿用和玩賞的物品,好像加以雕刻和裝飾的,都陳放在大庭里,展示給文武百官,作為太子的罪證。

高祖派人將這些東西拿給楊勇看,以此來詰難他。

皇后也斥責楊勇的罪過。

高祖派使者責問楊勇,楊勇不服。

太史令袁充向高祖進言說:“我觀察天象,皇太子應當廢除了。”高祖說:“天象早就顯示出來了,只是大臣們沒有敢說話的罷了。”於是派使臣召見楊勇。

楊勇見了使臣,驚恐地說:“莫非要殺我了?”高祖著戎裝,布衛兵,到武德殿,召集百官,讓他們站在東面,各位親王站在西面,讓楊勇和他的幾個孩子依次站在殿堂中間,命令薛道衡宣讀廢除楊勇的詔書。

將楊勇移交給內史省,立晉王楊廣為皇太子,將楊勇交給他,便又囚禁楊勇於東宮內。

賞賜給楊素布三千匹,元胄、楊約二人各一千匹,楊難敵五百緞,都是有審查楊勇的功勞而獲得的獎賞。

當時文林郎楊孝政上書勸說道:“皇太子是被小人害成這樣的,應該給以教誨,不應該罷免廢除。”高祖很氣憤,鞭撻了他的胸部。

不久貝州長史裴肅上表說:“楊勇因罪被罷除很久了,應該讓他改過自新,請封給他一個小國。”高祖意識到楊勇被廢,不能使人們在情理上理解,便召裴肅進入朝廷,詳細陳述了廢立的緣由。

楊勇自以為沒有被廢除的那些罪名,多次要求進見皇上,當面申訴冤曲。

但新太子阻止他,不能使他當面奏說。

楊勇於是爬在樹上大聲叫喚,希望皇上聽到,得以召見。

楊素對皇上說:“楊勇已神志昏亂,鬼魅附身,不能再接納。”高祖認為他說的對,到底沒有見面。

楊素誣陷人,耍弄計謀,來構成他人的罪過,都是這樣。

高祖在仁壽宮病重臥床,叫太子楊廣入宮服侍,而楊廣卻任意淫亂宮闈,事情傳到高祖那裡,高祖支撐在床上說:“錯廢了我的勇兒!”因此派人去找楊勇,還沒來得及派使臣,高祖就突然死了,楊廣隱瞞著不發喪。

立即拘捕柳述、元岩,關進大理監獄,偽造高祖詔書,命令將楊勇處死。

追封楊勇為房陵王。

秦孝王楊俊,字阿祗,高祖第三子。

開皇元年(581)立為秦王。

開皇二年春,授上柱國、河南道行台尚書令、洛州刺史,時年十二歲。

加授右武衛大將軍,統領關東部隊。

開皇三年,升任秦州總管,隴右的各州郡,都歸他管。

楊俊仁恕慈愛,崇敬佛教,請求當和尚,皇上不同意。

開皇六年,調任山南道行台尚書令。

在伐陳戰爭中,以他為山南道行軍元帥,督管三十個總管,水軍陸軍共十幾萬人馬,駐紮在漢口,為長江上游的主帥。

陳國將領周羅目侯、荀法尚等,率勁旅幾萬駐紮在漢陽的鸚鵡州。

總管崔弘度請求進攻。

楊俊擔心殺傷人,不同意。

周羅目侯等也相繼投降。

於是派使者奉表章到朝廷。

他泣淚對使者說:“我胡裡胡塗地被推舉當元帥,慚愧的是沒有尺寸之功,因此很慚愧罷了。”皇上聽了,認為他很好。

授楊俊揚州總管四十四州諸軍事,鎮守廣陵。

一年多後,轉任并州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

起初,楊俊很有好名聲,高祖知道了,很高興,下詔書獎勵他。

其後楊俊逐漸奢侈,違反制度,放債收利息,官吏、百姓都以為苦。

皇上派人調查他的事,受牽連而坐罪的有一百多人。

楊俊仍不悔改,於是大修宮室,窮奢極欲。

楊俊有巧思,常常親自揮動斧頭幹活,工巧之器,飾以珠玉。

他為王妃作七寶隤..,又建造水上宮殿,塗香粉刷,玉牆金階,樑柱楣棟之間,全都裝上明鏡,又間以寶珠,極盡裝飾之美,常常與賓客、妓女,在上面唱歌。

楊俊又特喜歡女色,崔氏王妃性女石,心中很不平,於是在瓜中放毒。

楊俊因此生病,被調回京師。

皇上因他奢侈放縱,削了他的官職,僅讓他以王爺身份回到王府去。

左武衛將軍劉升進諫說:“秦王並無別的過錯,只是花費官府的錢物,營造自己的府第宮室罷了。

我認為可以原諒。”皇上說:“法律不可違反。”劉升堅持勸諫,皇上憤然變色,劉升才作罷。

其後楊素又進諫說:“秦王的過失,不應該落到這個地步。

請陛下想一想。”皇上說:“我是五個兒子的父親,如按你的意思,何必不另外製定一個天子兒子的法律?以周公的為人,尚且殺了管、蔡,我的確大大的不如周公,怎能有損法律的尊嚴呢?”到最後也不同意。

楊俊病重,不能起床,派人奉表謝罪。

皇上對他的使者說:“我努力奮鬥,創此大業,作訓垂範,想讓臣下遵守它而無過失。

你是我的兒子,而想敗壞法律,我不知道怎樣責備你!”楊俊慚愧恐怖,病更重。

大都督皇甫統上表,請恢復秦王的官職,皇上不答應。

一年多後,因楊俊病重,又授他上柱國。

開皇二十年(600)六月,在秦王府中去世。

皇上只哭了幾聲就算了。

楊俊所作的奢侈之物,全部下令燒掉。

皇上還下令,送葬的東西,一定要節儉,以作為以後的法式。

秦王府的官員們請求為秦王立碑,皇上說:“想求名,只要一卷史書就夠了,何必要碑呢?如子孫不能保家,那碑石不過白白地送給人家作蓋房子的基石罷了。”秦王妃崔氏,因毒殺秦王的緣故,下詔廢絕,賜她死在家裡。

秦王之子楊浩,崔王妃所生。

庶出之子叫楊湛。

群臣商議說:“《春秋》的意思,母因子貴,子因母貴。

貴既如此,罪則可知。

所以漢代栗姬有罪,其兒子便被廢掉。

郭皇后被廢,她兒子也因此被廢黜。

大事是這樣,小事也應相同。

如今秦王的兩個兒子,母親都因有罪而被廢黜,不應繼承王位。”於是以秦國為喪主。

楊俊長女永豐公主,十二歲,遭父喪,哀傷追思,服喪期滿後,於是不吃魚肉。

每到父親亡故這天,就流淚不吃東西。

有一個叫王延的開府,生性忠厚,率領親兵十幾年,楊俊很禮遇他。

楊俊有病後,王延總在府中侍衛,衣不解帶。

楊俊死後,他好幾天水米未沾牙,骨瘦如柴。

皇上聽說此事,很憐憫他,賜給他御藥,授他驃騎將軍,讓他負責宿衛。

楊俊下葬的那一天,王延號哭哭死。

皇上嗟嘆奇異,讓通事舍人弔唁祭掃。

下詔把王延安葬在楊俊的墳墓旁邊。

煬帝即位後,立楊浩為秦王,以作為孝王的繼嗣。

封楊湛為濟北侯。

後來以楊浩為河陽都尉。

楊玄感造反時,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率兵討伐。

到了河陽,修書於楊浩,楊浩又到宇文述軍營中,士兵們幾次來往。

有關部門彈劾楊浩,以諸侯身份與內臣來往,楊浩因此被廢黜王位、免除官職。

宇文化及殺了煬帝後,立楊浩為皇帝。

宇文化及失敗於黎陽,北逃魏縣,自稱皇帝,因此殺害了楊浩。

楊湛驍勇果敢,有膽略。

大業初,任滎陽太守,因楊浩事被免職,也被宇文化及所殺害。

楊秀,是高祖的第四個兒子,開皇元年(581),立為越王。

不久,轉封於蜀,授為柱國、益州刺史,總管二十四州諸軍事。

開皇二年,升任上柱國、西南道行台尚書令,原職依舊。

一年多後作罷。

開皇十二年,又任內史令、右領軍大將軍。

不久又出京鎮守蜀地。

楊秀有膽氣,容貌魁偉,長髯豐額,多有武藝,很為朝臣所憚服。

皇上常對獻皇后說:“秀兒肯定沒個好結果。

我在世,自當沒什麼擔心的。

到兄弟們那時,他肯定造反。”兵部侍郎元衡出使到蜀,楊秀與元衡深深地交好,請求給他增派左右。

元衡回京師後,為楊秀請求增加左右,皇上不許可。

大將軍劉噲討伐西爨時,高祖令上開府楊武通率部跟著前進。

楊秀派嬖人萬智光當楊武通的行軍司馬。

皇上因楊秀用人不對,譴責了他。

高祖對群臣們說:“破壞我的法度的,一定是我的子孫吧?如同猛獸,別的東西不能害它,反被毛里的小蟲所損食。”於是分了楊秀的兵權。

楊秀漸漸奢侈,違反制度,車馬被服都和皇上一樣。

太子楊勇因受讒言之害被廢黜後,晉王楊廣被立為皇太子,楊秀心裡很不服氣。

楊廣怕楊秀會成為禍害,偷偷地讓楊素找他的罪過而上讒言害他。

仁壽二年(602),調楊秀回京師,皇上見了他,不與他說話。

次日,派人責問他。

楊秀謝罪說:“我承受國恩,出京當藩王,不能遵守法令,真是罪該萬死。”皇太子楊廣和諸王都在朝廷上流淚,代楊秀謝罪。

皇上說:“往日秦王浪費財物,我用父道教訓他。

現在楊秀禍害百姓,我要用君道處罰他。”於是把他交給法務部門。

開府慶整進諫說:“庶民楊勇已被廢黜,秦王已經去世了。

陛下的兒子不多了,何必弄到這個地步?蜀王生性耿直,如今他被重責,恐怕他會自殺。”皇上大怒,要割他的舌頭。

因此對群臣說:“要把楊秀殺死在大街上,以向百姓道歉。”於是下令楊素、蘇威、牛弘、柳述、趙綽等人給他治罪。

太子楊廣偷偷地作了木偶人,寫上皇上和漢王的姓名,捆上手,用釘釘在心上,然後讓人埋在華山之下,再讓楊素裝模作樣挖出來。

楊廣又以楊秀的口氣作檄文,說:“逆臣賊子,專門玩弄權柄,陛下表面上當皇帝,其實什麼都不知道。”然後陳述兵甲如何強大,說是要“指期問罪”。

楊廣把這篇“檄文”放在楊秀的文集之中,然後上告高祖。

高祖說:“天下難道有這樣的事嗎?”於是把楊秀廢為庶民,軟禁在內侍省,不得與妻子兒女相見,下令只給他兩個獠婢,供他驅使。

受牽連的有一百多人。

楊秀既被囚禁,憤懣不已,不知做什麼才好,於是上表說:“我因為幸運,成為皇上的兒子,承蒙父母撫養長大,九歲就得到了榮華富貴,只知富貴享樂,從未憂懼過。

我輕易地放縱我這顆愚笨的心,落到這個地步,我辜負父皇山嶽一樣高的大恩,心甘情願地去死。

不料天恩還可讓我有餘漏,到如今這地步,我才知道愚心不可放縱,國法不可觸犯,我捫心問罪,真是來不及改過自新。

我還想分身有術,竭盡餘生,稍稍報答一下父母的養育之恩。

但因神靈不保佑,我的福分爵祿完了,夫妻團聚,不可能了。

只怕我長辭人間,永歸地府,伏請父皇,賜我憐憫,在我死之前,讓我與我的兒子爪子見上一面。

然後請你賜我一個墓穴,讓我的屍骨有個去處。”爪子就是他的愛子。

皇上因此下詔書,數落他的罪過,說:你從地位上說,是臣又是子;從感情上說,與家又與國相關。

庸、蜀是重要的地方,我讓你去鎮守。

你卻觸犯綱紀,心懷惡意,幸禍樂災。

你小看皇宮和太子宮,等著這裡發生災禍。

你容納不法之徒,交結異端分子。

我有什麼不和,你便等著,指望我死了,你就起異心。

皇太子是你的兄長,按長幼順序也當立他。

你卻假託妖言,說他不能終其位。

你裝神弄鬼,又說你可惜不能入主東宮。

你自稱骨相不該當人臣,品德、功業應當皇帝。

你胡說青城出聖人,想用自己當其位。

你詐稱益州出現了龍,假託是什麼好兆頭。

你重述“木易”之姓,又修成都的宮室,胡說“禾乃”之名,以當“八千”年的皇運。

胡編京師有什麼妖異,以證明父親兄長有災。

妄造蜀地有什麼吉祥,以說明你有什麼祥瑞。

你哪裡不想我倒楣喲,哪裡不想天下大亂喲?你還建造白玉王廷,又作白羽箭,你的服飾車馬與天子無異,哪裡像有我的樣子?你糾集旁門左道,用符書壓鎮我和漢王。

漢王和你,是親兄弟,你卻畫他的形像,寫上他的姓名,縛手釘心,枷鎖木醜械。

還說要請華山的慈父聖母的神兵九億萬騎,收楊諒的魂魄,閉在華山之下,不讓魂魄散開。

我對於你,是你的親父親,你卻又說要請西嶽華山的慈父聖母開化楊堅夫妻,讓我們回心轉意,歡歡喜喜。

你又畫我的形像,縛手撮頭,還說請西嶽神兵收楊堅鬼魂。

如此這般,我如今不知道楊諒、楊堅是你的什麼人?包藏禍心,圖謀不軌,這是叛逆之臣的罪證。

希望父親遭災,以此為幸事,這是賊子的毒心。

懷著非分之想,對兄長放肆毒心,這是悖弟的行為。

嫉妒小弟,無惡不為,無孔懷之情。

你觸犯國法,到了極點。

你多殺無辜,這是豺狼的暴行。

你剝削百姓,酷虐到了極點。

你只求財貨,這是市井小民的勾當。

你專門侍奉妖邪,這是頑..的本性。

你辜負了我的重託,是個不成器的東西。

凡此十罪,滅天理,逆人倫,你都作了,壞到了極點。

你還想免除禍患,長守富貴,怎么可能呢?後來又讓他與他兒子同處。

煬帝即位後,依舊禁錮他。

宇文化及殺了煬帝後,想立楊秀為皇帝,大夥商議,不同意。

於是殺害了他和他的幾個兒子。

楊諒字德章,一名傑。

開皇元年(581),立為漢王。

開皇十二年,為雍州牧,加授上柱國、右衛大將軍。

一年多後,轉任左衛大將軍。

開皇十七年,出京任并州總管,皇上巡幸溫湯時送他到任。

自華山以東,到滄海,南到黃河,五十二州都屬他管轄。

特別允許他便宜從事,不拘限於法律政令。

開皇十八年,發起遼東戰爭,以楊諒為行軍元帥,率部到遼水,遇上疾病,不利而還。

十九年(599),突厥進犯邊疆,以楊諒為行軍元帥,最後未去臨陣統兵。

高祖很寵愛他。

楊諒自以為住在天下出精兵的地方,因太子楊勇被進讒言而廢黜,平時常怏怏不樂,私下裡有反叛的圖謀。

他於是勸高祖說:“突厥正強大,太原即為重鎮,應加強防備。”高祖聽從了他的話。

於是大發民工勞役,修繕兵器,貯存在并州。

他又招納亡命之徒,他身邊的無戶籍的人,差不多有幾萬。

有個叫王支頁的,是梁國將領王僧辯的兒子,年少倜儻,有奇略,為楊諒的咨議參軍。

有個叫蕭摩訶的,是陳國過去的將領。

二人都不得志,常鬱郁思亂,都被楊諒所親近友善。

到蜀王因罪被廢黜後,楊諒心裡更加不安。

碰上高祖去世,調他赴京,他不去,於是舉兵造反。

總管司馬皇甫誕切勸,楊諒發怒,把他抓了起來。

王支頁勸說楊諒說:“王爺所部將吏的家屬,都在關西,若用他們,就要馬上長驅直入,直據京師,所謂迅雷不及掩耳。

如只想割據過去齊國的地盤,那就要用東部的人。”楊諒不能專定,於是兼用兩個辦法,揚言說:“楊素反叛,將要殺他。”聞喜人、總管府兵曹裴文安勸楊諒說:“井陘以西,是王爺您掌握的地方,華山以東的兵馬,也為我們所有。

應全部發兵。

另分派弱兵,把守路口,仍叫他們見機行事,占領地方。

您率領精銳部隊,直入蒲津。

我裴文安請當先鋒,王爺您統領大軍繼後,風馳電掣,一下子趕到灞上,鹹陽以東,可指揮而平定了。

京師震擾,官軍來不及聚集,朝中上下互相猜疑,群情離異而震驚,誰敢不聽您的號令?不出十天,大事就可定下來了。”楊諒很高興。

於是派他所任命的大將軍余公理出太谷,以奔赴河陽。

派大將軍綦良出滏口,以奔向黎陽;派大將軍劉建出兵井徑,以經略燕、趙故地;派柱國喬鍾葵出雁門。

又任命裴文安為柱國,派紇單貴、王耳冉、大將軍蠕蠕天保、侯莫陳惠等,直指京師。

到離蒲津一百多里的地方,楊諒忽然改變布署,令紇單貴切斷河橋,駐守蒲州,而召來裴文安。

裴文安到了,說:“兵貴神速詭密,本想出其不意。

王爺您既又不動,我文安又退了兵,使他們計畫得成,大勢完了啊!”楊諒不回答。

楊諒以王耳冉為蒲州刺史,裴文安為晉州刺史,薛粹為絳州刺史,梁菩薩為潞州刺史,韋道正為韓州刺史,張伯英為澤州刺史。

煬帝派楊素率五千騎兵,襲擊王耳冉、紇單貴於蒲州,打敗了他們。

楊素於是率步兵、騎兵四萬奔向太原。

楊諒讓趙子開守高壁,楊素打跑了他。

楊諒大懼,在蒿澤抵抗楊素。

剛好天下大雨,楊諒想撤兵回去。

王支頁勸他說:“楊素長途奔襲,兵馬勞累,王爺您親率精兵攻擊,勢力必然大漲。

如今見敵而退,把膽怯顯示給他人看,阻攔了戰士鬥志,增加了西軍的氣焰,請王爺不要退兵。”楊諒不聽,退兵守清源。

楊素進而攻擊,楊諒統兵與官軍大戰,死了一萬八千人。

楊諒退兵保并州,楊素進兵包圍了他。

楊諒窮途末路,向楊素投降。

百官上奏,楊諒罪該處死。

煬帝說:“我兄弟太少,不忍心說什麼,想曲法饒楊諒一死。”於是削職為民,不讓子孫繼承爵位,最後被活活關死。

他兒子楊顥,因而也被禁錮。

宇文化及殺煬帝時,楊顥遇害。

史臣曰:高祖的兒子五人,未有終其天年的,真是怪事啊!房陵王楊勇,藉助於與高祖的骨肉之親,講究君臣之義,經略創造,與高祖契闊夷險,撫軍監國,總共二十年。

他雖不能稱有三善,但能侍奉父母,不缺人子之禮。

高祖對他恩寵既變,外加讒言離間,高祖為父的慈愛,立即隔於人理;父子之道,於是滅了天性。

隋朝將亡,庶民百姓都知道了。

《慎子》有言說:“一隻兔子在街上跑,上百人追逐它;滿街都是兔子,過路人連看都不看一下。”難道是他們不想得到兔子嗎?這是因為他們都能得到兔子的緣故。

房陵王當太子很久了,高祖一朝換了他,開了逆亂的頭,長了覬覦的望。

另外,維城建幟,加重威權,恃寵而驕,多自封植,進而超過規矩,退而不依其道,楊俊憂鬱而死,實在是由於這個緣故。

不久國運方艱,讒人已勝,兄弟之間,不肯相容。

楊秀窺探岷山、蜀地的險阻,楊諒發動晉陽的甲兵,成此亂國亂常之禍,大概也是有原因而這樣作的。

《棠棣》是白作了的呀,有鼻之封沒有指望了,有的被幽囚在牢房裡,有的被下毒毒死。

本根既絕,枝葉全剪,十幾年後,國家就完了。

自古以來廢長立幼,以至傾覆家國的多得很,但考究他們的亂亡之禍,沒有像隋朝這么殘酷的。

《詩經》上說:“殷鑑不遠,在夏後之世。”後來有國有家的人,能不深以為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