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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五十一

作者:姚思廉

處士

何點 弟胤 阮孝緒 陶弘景 諸葛璩 沈顗 劉慧斐 范元琰 劉訏

劉高 庾詵 張孝秀 庾承先

《易》曰:“君子遁世無悶,獨立不懼。”孔子稱長沮、桀溺隱者也。古之隱 者,或恥聞禪代,高讓帝王,以萬乘為垢辱,之死亡而無悔。此則輕生重道,希世 間出,隱之上者也。或托仕監門,寄臣柱下,居易而以求其志,處污而不愧其色。 此所謂大隱隱於市朝,又其次也。或裸體佯狂,盲喑絕世,棄禮樂以反道,忍孝慈 而不恤。此全身遠害,得大雅之道,又其次也。然同不失語默之致,有幽人貞吉矣。 與夫沒身亂世,爭利乾時者,豈同年而語哉!《孟子》曰:“今人之於爵祿,得之 若其生,失之若其死。”《淮南子》曰:“人皆鑒於止水,不鑒於流潦。”夫可以 揚清激濁,抑貪止競,其惟隱者乎!自古帝王,莫不崇尚其道。雖唐堯不屈巢、許, 周武不降夷、齊;以漢高肆慢而長揖黃、綺,光武按法而折意嚴、周;自茲以來, 世有人矣!有梁之盛,繼紹風猷。斯乃道德可宗,學藝可范,故以備《處士篇》雲。

何點,字子晳,廬江灊人也。祖尚之,宋司空。父鑠,宜都太守。鑠素有風疾, 無故害妻,坐法死。點年十一,幾至滅性。及長,感家禍,欲絕婚宦,尚之強為之 娶琅邪王氏。禮畢,將親迎,點累涕泣,求執本志,遂得罷。

容貌方雅,博通群書,善談論。家本甲族,親姻多貴仕。點雖不入城府,而遨 遊人世,不簪不帶,或駕柴車,躡草矰,恣心所適,致醉而歸,士大夫多慕從之, 時人號為“通隱”。兄求,亦隱居吳郡虎丘山。求卒,點菜食不飲酒,訖於三年, 要帶減半。

宋泰始末,征太子洗馬。齊初,累征中書郎、太子中庶子,並不就。與陳郡謝 [A232]、吳國張融、會稽孔稚珪為莫逆友。從弟遁,以東籬門園居之,稚珪為築室 焉。園內有卞忠貞冢,點植花卉於冢側,每飲必舉酒酹之。初,褚淵、王儉為宰相, 點謂人曰:“我作《齊書贊》,雲‘淵既世族,儉亦國華;不賴舅氏,遑恤國家’。” 王儉聞之,欲候點,知不可見,乃止。豫章王嶷命駕造點,點從後門遁去。司徒、 竟陵王子良欲就見之,點時在法輪寺,子良乃往請,點角巾登席,子良欣悅無已, 遺點嵇叔夜酒杯、徐景山酒鐺。

點少時嘗患渴痢,積歲不愈。後在吳中石佛寺建講,於講所晝寢,夢一道人形 貌非常,授丸一掬,夢中服之,自此而差,時人以為淳德所感。性通脫,好施與, 遠近致遺,一無所逆,隨復散焉。嘗行經硃雀門街,有自車後盜點衣者,見而不言, 傍有人擒盜與之,點乃以衣施盜,盜不敢受,點命告有司,盜懼,乃受之,催令急 去。點雅有人倫識鑒,多所甄拔,知吳興丘遲於幼童,稱濟陽江淹於寒素,悉如其 言。

點既老,又娶魯國孔嗣女,嗣亦隱者也。點雖婚,亦不與妻相見,築別室以處 之,人莫喻其意也。吳國張融少時免官,而為詩有高尚之言,點答詩曰:“昔聞東 都日,不在簡書前。”雖戲也,而融久病之。及點後婚,融始為詩贈點曰:“惜哉 何居士,薄暮遘荒淫。”點亦病之,而無以釋也。

高祖與點有舊,及踐阼,手詔曰:“昔因多暇,得訪逸軌,坐修竹,臨清池, 忘今語古,何其樂也。暫別丘園,十有四載,人事艱阻,亦何可言。自應運在天, 每思相見,密邇物色,勞甚山阿。嚴光排九重,踐九等,談天人,敘故舊,有所不 臣,何傷於高?文先以皮弁謁子桓,伯況以縠綃見文叔,求之往策,不無前例。今 賜卿鹿皮巾等。後數日,望能入也。”點以巾褐引入華林園,高祖甚悅,賦詩置酒, 恩禮如舊。仍下詔曰:“前徵士何點,高尚其道,志安容膝,脫落形骸,棲志窅冥。 朕日昃思治,尚想前哲;況親得同時,而不與為政。喉脣任切,必俟邦良,誠望惠 然,屈居獻替。可征為侍中。”辭疾不赴。乃復詔曰:“徵士何點,居貞物表,縱 心塵外,夷坦之風,率由自遠。往因素志,頗申宴言,眷彼子陵,情兼惟舊。昔仲 虞邁俗,受俸漢朝;安道逸志,不辭晉祿。此蓋前代盛軌,往賢所同。可議加資給, 並出在所,日費所須,太官別給。既人高曜卿,故事同垣下。”

天監三年,卒,時年六十八。詔曰:“新除侍中何點,棲遲衡泌,白首不渝。 奄至殞喪,倍懷傷惻。可給第一品材一具,賻錢二萬、布五十匹。喪事所須,內監 經理。”又敕點弟胤曰:“賢兄征君,弱冠拂衣,華首一操。心游物表,不滯近跡; 脫落形骸,寄之遠理。性情勝致,遇興彌高;文會酒德,撫際逾遠。朕膺籙受圖, 思長聲教。朝多君子,既貴成雅俗;野有外臣,宜弘此難進。方賴清徽,式隆大業。 昔在布衣,情期早著,資以仲虞之秩,待以子陵之禮,聽覽暇日,角巾引見,窅然 汾射,茲焉有托。一旦萬古,良懷震悼。卿友於純至,親從凋亡;偕老之願,致使 反奪;纏綿永恨,伊何可任。永矣柰何!”點無子,宗人以其從弟耿子遲任為嗣。

胤,字子季,點之弟也。年八歲,居憂哀毀若成人。既長好學。師事沛國劉 獻,受《易》及《禮記》、《毛詩》,又入鐘山定林寺聽內典,其業皆通。而縱情 誕節,時人未之知也,唯獻與汝南周顒深器異之。

起家齊秘書郎,遷太子舍人。出為建安太守,為政有恩信,民不忍欺。每伏臘 放囚還家,依期而返。入為尚書三公郎,不拜,遷司徒主簿。注《易》,又解《禮 記》,於卷背書之,謂為《隱義》。累遷中書郎、員外散騎常侍、太尉從事中郎、 司徒右長史、給事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領國子博士、丹陽邑中正。尚書令王儉 受詔撰新禮,未就而卒。又使特進張緒續成之,緒又卒;屬在司徒竟陵王子良,子 良以讓胤,乃置學士二十人,佐胤撰錄。永明十年,遷侍中,領步兵校尉,轉為國 子祭酒。鬱林嗣位,胤為後族,甚見親待。累遷左民尚書、領驍騎、中書令、領臨 海、巴陵王師。

胤雖貴顯,常懷止足。建武初,已築室郊外,號曰小山,恆與學徒游處其內。 至是,遂賣園宅,欲入東山,未及發,聞謝朏罷吳興郡不還,胤恐後之,乃拜表辭 職,不待報輒去。明帝大怒,使御史中丞袁昂奏收胤,尋有詔許之。胤以會稽山多 靈異,往游焉,居若邪山雲門寺。初,胤二兄求、點並棲遁,求先卒,至是胤又隱, 世號點為大山;胤為小山,亦曰東山。

永元中,征太常、太子詹事,並不就。高祖霸府建,引胤為軍謀祭酒,與書曰: “想恆清豫,縱情林壑,致足歡也。既內絕心戰,外勞物役,以道養和,履候無爽。 若邪擅美東區,山川相屬,前世嘉賞,是為樂土。仆推遷簿官,自東徂西,悟言素 對,用成睽闋,傾首東顧,曷日無懷。疇昔歡遇,曳裾儒肆,實欲臥遊千載,畋漁 百氏,一行為吏,此事遂乖。屬以世道威夷,仍離屯故,投袂數千,克黜釁禍。思 得矚卷諮款,寓情古昔,夫豈不懷,事與願謝。君清襟素托,棲寄不近,中居人世, 殆同隱淪。既俯拾青組,又脫屣硃黻。但理存用舍,義貴隨時,往識禍萌,實為先 覺,超然獨善,有識欽嗟。今者為邦,貧賤鹹恥,好仁由己,幸無凝滯。比別具白, 此未盡言。今遣候承音息,矯首還翰,慰其引領。”胤不至。

高祖踐阼,詔為特進、右光祿大夫。手敕曰:“吾猥當期運,膺此樂推,而顧 己蒙蔽,昧於治道。雖復劬勞日昃,思致隆平,而先王遺範,尚蘊方策,自舉之用, 存乎其人。兼以世道澆暮,爭詐繁起,改俗遷風,良有未易。自非以儒雅弘朝,高 尚軌物,則汩流所至,莫知其限。治人之與治身,獨善之與兼濟,得失去取,為用 孰多。吾雖不學,頗好博古,尚想高塵,每懷擊節。今世務紛亂,憂責是當,不得 不屈道岩阿,共成世美。必望深達往懷,不吝濡足。今遣領軍司馬王果宣旨諭意, 遲面在近。”果至,胤單衣鹿巾,執經卷,下床跪受詔書,就席伏讀。胤因謂果曰: “吾昔於齊朝欲陳兩三條事,一者欲正郊丘,二者欲更鑄九鼎,三者欲樹雙闕。世 傳晉室欲立闕,王丞相指牛頭山云:‘此天闕也’,是則未明立闕之意。闕者,謂 之象魏。縣象法於其上,浹日而收之。象者,法也;魏者,當塗而高大貌也。鼎者 神器,有國所先,故王孫滿斥言,楚子頓盡。圓丘國郊,舊典不同。南郊祠五帝靈 威仰之類,圓丘祠天皇大帝、北極大星是也。往代合之郊丘,先儒之巨失。今梁德 告始,不宜遂因前謬。卿宜詣闕陳之。”果曰:“仆之鄙劣,豈敢輕議國典?此當 敬俟叔孫生耳。”胤曰:“卿詎不遣傳詔還朝拜表,留與我同游邪?”果愕然曰: “古今不聞此例。”胤曰:“《檀弓》兩卷,皆言物始。自卿而始,何必有例。” 果曰:“今君遂當邈然絕世,猶有致身理不?”胤曰:“卿但以事見推,吾年已五 十七,月食四斗米不盡,何容得有宦情?昔荷聖王跂識,今又蒙旌賁,甚願詣闕謝 恩,但比腰腳大惡,此心不遂耳。”

果還,以胤意奏聞,有敕給白衣尚書祿,胤固辭。又敕山陰庫錢月給五萬,胤 又不受。乃敕胤曰:“頃者學業淪廢,儒術將盡,閭閻搢紳,鮮聞好事。吾每思弘 獎,其風未移,當扆興言為嘆。本欲屈卿暫出,開導後生,既屬廢業,此懷未遂, 延佇之勞,載盈夢想。理舟虛席,須俟來秋,所望惠然,申其宿抱耳。卿門徒中經 明行修,厥數有幾?且欲瞻彼堂堂,置此周行。便可具以名聞,副其勞望。”又曰: “比歲學者殊為寡少,良由無復聚徒,故明經斯廢。每一念此,為之慨然。卿居儒 宗,加以德素,當敕後進有意向者,就卿受業。想深思誨誘,使斯文載興。”於是 遣何子朗、孔壽等六人於東山受學。

太守衡陽王元簡深加禮敬,月中常命駕式閭,談論終日。胤以若邪處勢迫隘, 不容生徒,乃遷秦望山。山有飛泉,西起學舍,即林成援,因岩為堵。別為小閣室, 寢處其中,躬自啟閉,僮僕無得至者。山側營田二頃,講隙從生徒游之。胤初遷, 將築室,忽見二人著玄冠,容貌甚偉,問胤曰:“君欲居此邪?”乃指一處云: “此中殊吉。”忽不復見,胤依其言而止焉。尋而山發洪水,樹石皆倒拔,唯胤所 居室巋然獨存。元簡乃命記室參軍鍾嶸作《瑞室頌》,刻石以旌之。及元簡去郡, 入山與胤別,送至都賜埭,去郡三里,因曰:“仆自棄人事,交遊路斷,自非降貴 山藪,豈容復望城邑?此埭之游,於今絕矣。”執手涕零。

何氏過江,自晉司空充並葬吳西山。胤家世年皆不永,唯祖尚之至七十二。胤 年登祖壽,乃移還吳,作《別山詩》一首,言甚悽愴。至吳,居虎丘西寺講經論, 學徒復隨之,東境守宰經途者,莫不畢至。胤常禁殺,有虞人逐鹿,鹿徑來趨胤, 伏而不動。又有異鳥如鶴,紅色,集講堂,馴狎如家禽焉。

初,開善寺藏法師與胤遇於秦望,後還都,卒於鐘山。其死日,胤在般若寺, 見一僧授胤香奩並函書,雲“呈何居士”,言訖失所在。胤開函,乃是《大莊嚴論》, 世中未有。又於寺內立明珠柱,乃七日七夜放光,太守何遠以狀啟。昭明太子欽其 德,遣舍人何思澄致手令以褒美之。

中大通三年,卒,年八十六。先是胤疾,妻江氏夢神人告之曰:“汝夫壽盡。 既有至德,應獲延期,爾當代之。”妻覺說焉,俄得患而卒,胤疾乃瘳。至是胤夢 一神女並八十許人,並衣帢,行列至前,俱拜床下,覺又見之,便命營凶具。既而 疾動,因不自治。

胤注《百法論》、《十二門論》各一卷,注《周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 《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

子撰,亦不仕,廬陵王闢為主簿,不就。

阮孝緒,字士宗,陳留尉氏人也。父彥之,宋太尉從事中郎。孝緒七歲,出後 從伯胤之。胤之母周氏卒,有遺財百餘萬,應歸孝緒,孝緒一無所納,盡以歸胤之 姊琅邪王晏之母,聞者鹹嘆異之。

幼至孝,性沉靜,雖與兒童遊戲,恆以穿池築山為樂。年十三,遍通《五經》。 十五,冠而見其父,彥之誡曰:“三加彌尊,人倫之始。宜思自勖,以庇爾躬。” 答曰:“願跡松子於瀛海,追許由於穹谷,庶保促生,以免塵累。”自是屏居一室, 非定省未嘗出戶,家人莫見其面,親友因呼為“居士”。外兄王晏貴顯,屢至其門, 孝緒度之必至顛覆,常逃匿不與相見。曾食醬美,問之,雲是王家所得,便吐飧覆 醢。及晏誅,其親戚鹹為之懼,孝緒曰:“親而不黨,何坐之及?”竟獲免。

義師圍京城,家貧無以爨,僮妾竊鄰人樵以繼火。孝緒知之,乃不食,更令撤 屋而炊。所居室唯有一鹿床,竹樹環繞。天監初,御史中丞任昉尋其兄履之,欲造 而不敢,望而嘆曰:“其室雖邇,其人甚遠。”為名流所欽尚如此。

十二年,與吳郡范元琰俱征,並不到。陳郡袁峻謂之曰:“往者,天地閉,賢 人隱;今世路已清,而子猶遁,可乎?”答曰:“昔周德雖興,夷、齊不厭薇蕨; 漢道方盛,黃、綺無悶山林。為仁由己,何關人世!況仆非往賢之類邪?”

後於鐘山聽講,母王氏忽有疾,兄弟欲召之。母曰:“孝緒至性冥通,必當自 到。”果心驚而返,鄰里嗟異之。合藥須得生人參,舊傳鐘山所出,孝緒躬歷幽險, 累日不值。忽見一鹿前行,孝緒感而隨後,至一所遂滅,就視,果獲此草。母得服 之,遂愈。時皆嘆其孝感所致。

時有善筮者張有道謂孝緒曰:“見子隱跡而心難明,自非考之龜蓍,無以驗也。” 及布卦,既揲五爻,曰:“此將為《鹹》,應感之法,非嘉遁之兆。”孝緒曰: “安知後爻不為上九?”果成《遁卦》。有道嘆曰:“此謂‘肥遁無不利。’象實 應德,心跡並也。”孝緒曰:“雖獲《遁卦》,而上九爻不發,升遐之道,便當高 謝許生。”乃著《高隱傳》,上自炎、黃,終於天監之末,斟酌分為三品,凡若干 卷。又著論云:“夫至道之本,貴在無為;聖人之跡,存乎拯弊。弊拯由跡,跡用 有乖於本,本既無為,為非道之至。然不垂其跡,則世無以平;不究其本,則道實 交喪。丘、旦將存其跡,故宜權晦其本;老、莊但明其本,亦宜深抑其跡。跡既可 抑,數子所以有餘;本方見晦,尼丘是故不足。非得一之士,闕彼明智;體二之徒, 獨懷鑑識。然聖已極照,反創其跡;賢未居宗,更言其本。良由跡須拯世,非聖不 能;本實明理,在賢可照。若能體茲本跡,悟彼抑揚,則孔、莊之意,其過半矣。”

南平元襄王聞其名,致書要之,不赴。孝緒曰:“非志驕富貴,但性畏廟堂。 若使籞軿可驂,何以異夫驥騄。”

初,建武末,青溪宮東門無故自崩,大風拔東宮門外楊樹。或以問孝緒,孝緒 曰:“青溪皇家舊宅。齊為木行,東者木位,今東門自壞,木其衰矣。”

鄱陽忠烈王妃,孝緒之姊。王嘗命駕,欲就之游,孝緒鑿垣而逃,卒不肯見。 諸甥歲時饋遺,一無所納。人或怪之,答云:“非我始願,故不受也。”

其恆所供養石像,先有損壞,心欲治補,經一夜忽然完復,眾並異之。大同二 年,卒,時年五十八。門徒誄其德行,謚曰文貞處士。所著《七錄》等書二百五十 卷,行於世。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也。初,母夢青龍自懷而出,並見兩天人手執香 爐來至其所,已而有娠,遂產弘景。幼有異操。年十歲,得葛洪《神仙傳》,晝夜 研尋,便有養生之志。謂人曰:“仰青雲,睹白日,不覺為遠矣。”及長,身長七 尺四寸,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細形長耳。讀書萬餘卷。善琴棋,工草隸。未弱冠, 齊高帝作相,引為諸王侍讀,除奉朝請。雖在硃門,閉影不交外物,唯以披閱為務。 朝儀故事,多取決焉。

永明十年,上表辭祿,詔許之,賜以束帛。及發,公卿祖之於徵虜亭,供帳甚 盛,車馬填咽,鹹雲宋、齊以來,未有斯事。朝野榮之。於是止於句容之句曲山。 恆曰:“此山下是第八洞宮,名金壇華陽之天,周回一百五十里。昔漢有鹹陽三茅 君得道,來掌此山,故謂之茅山。”乃中山立館,自號華陽隱居。始從東陽孫游岳 受符圖經法。遍歷名山,尋訪仙藥。每經澗谷,必坐臥其間,吟詠盤桓,不能已已。 時沈約為東陽郡守,高其志節,累書要之,不至。

弘景為人,圓通謙謹,出處冥會,心如明鏡,遇物便了,言無煩舛,有亦輒覺。 建武中,齊宜都王鏗為明帝所害,其夜,弘景夢鏗告別,因訪其幽冥中事,多說秘 異,因著《夢記》焉。

永元初,更築三層樓,弘景處其上,弟子居其中,賓客至其下,與物遂絕,唯 一家僮得侍其旁。特愛松風,每聞其響,欣然為樂。有時獨游泉石,望見者以為仙 人。性好著述,尚奇異,顧惜光景,老而彌篤。尤明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山川地 理,方圖產物,醫術本草。著《帝代年曆》,又嘗造渾天象,雲“修道所須,非止 史官是用”。義師平建康,聞議禪代,弘景援引圖讖,數處皆成“梁”字,令弟子 進之。高祖既早與之游,及即位後,恩禮逾篤,書問不絕,冠蓋相望。

天監四年,移居積金東澗。善辟穀導引之法,年逾八十而有壯容。深慕張良之 為人,雲“古賢莫比”。曾夢佛授其菩提記,名為勝力菩薩。乃詣鄮縣阿育王塔自 誓,受五大戒。後太宗臨南徐州,欽其風素,召至後堂,與談論數日而去,太宗甚 敬異之。大通初,令獻二刀於高祖,其一名養勝,一名成勝,並為佳寶。大同二年, 卒,時年八十五。顏色不變,屈申如恆。詔贈中散大夫,謚曰貞白先生,仍遣舍人 監護喪事。弘景遺令薄葬,弟子遵而行之。

諸葛璩,字幼玟,琅邪陽都人,世居京口。璩幼事徵士關康之,博涉經史。復 師徵士臧榮緒。榮緒著《晉書》,稱璩有發擿之功,方之壺遂。

齊建武初,南徐州行事江祀薦璩於明帝曰:“璩安貧守道,悅《禮》敦《詩》, 未嘗投刺邦宰,曳裾府寺,如其簡退,可以揚清厲俗。請闢為議曹從事。”帝許之, 璩辭不去。陳郡謝朓為東海太守,教曰:“昔長孫東組,降龍丘之節;文舉北輜, 高通德之稱。所以激貪立懦,式揚風範。處士諸葛璩,高風所漸,結轍前修。豈懷 珠披褐,韜玉待價?將幽貞獨往,不事王侯者邪?聞事親有啜菽之窶,就養寡藜蒸 之給,豈得獨享萬鍾,而忘茲五秉?可餉谷百斛。”天監中,太守蕭琛、刺史安成 王秀、鄱陽王恢並禮異焉。璩丁母憂毀瘠,恢累加存問。服闋,舉秀才,不就。

璩性勤於誨誘,後生就學者日至,居宅狹陋,無以容之,太守張友為起講舍。 璩處身清正,妻子不見喜慍之色。旦夕孜孜,講誦不輟,時人益以此宗之。七年, 高祖敕問太守王份,份即具以實對,未及徵用,是年卒於家。璩所著文章二十卷, 門人劉曒集而錄之。

沈顗,字處默,吳興武康人也。父坦之,齊都官郎。

顗幼清靜有至行,慕黃叔度、徐孺子之為人。讀書不為章句,著述不尚浮華。 常獨處一室,人罕見其面。顗從叔勃,貴顯齊世,每還吳興,賓客填咽,顗不至其 門。勃就之,顗送迎不越於閫。勃嘆息曰:“吾乃今知貴不如賤。”

俄征為南郡王左常侍,不就。顗內行甚修,事母兄弟孝友,為鄉里所稱慕。永 明三年,征著作郎;建武二年,征太子舍人,俱不赴。永元二年,又征通直郎,亦 不赴。顗素不治家產,值齊末兵荒,與家人并日而食。或有饋其梁肉者,閉門不受。 唯以樵採自資,怡怡然恆不改其樂。天監四年,大舉北伐,訂民丁。吳興太守柳惲 以顗從役,揚州別駕陸任以書責之,惲大慚,厚禮而遣之。其年卒於家。所著文章 數十篇。

劉慧斐,字文宣,彭城人也。少博學,能屬文,起家安成王法曹行參軍。嘗還 都,途經尋陽,游於匡山,過處士張孝秀,相得甚歡,遂有終焉之志。因不仕,居 於東林寺。又于山北構園一所,號曰離垢園,時人乃謂為離垢先生。

慧斐尤明釋典,工篆隸,在山手寫佛經二千餘卷,常所誦者百餘卷。晝夜行道, 孜孜不怠,遠近欽慕之。太宗臨江州,遺以几杖。論者云:自遠法師沒後,將二百 年,始有張、劉之盛矣。世祖及武陵王等書問不絕。大同二年,卒,時年五十九。

范元琰,字伯珪,吳郡錢唐人也。祖悅之,太學博士征,不至。父靈瑜,居父 憂,以毀卒。元琰時童孺,哀慕盡禮,親黨異之。及長好學,博通經史,兼精佛義。 然性謙敬,不以所長驕人。家貧,唯以園蔬為業。嘗出行,見人盜其菜,元琰遽退 走,母問其故,具以實答。母問盜者為誰,答曰:“向所以退,畏其愧恥。今啟其 名,願不泄也。”於是母子秘之。或有涉溝盜其筍者,元琰因伐木為橋以渡之。自 是盜者大慚,一鄉無復草竊。居常不出城市,獨坐如對嚴賓,見之者莫不改容正色。 沛國劉獻深加器異,嘗表稱之。齊建武二年,始征為安北參軍事,不赴。天監九 年,縣令管慧辨上言義行,揚州刺史、臨川王宏辟命,不至。十年,王拜表薦焉, 竟未征。其年卒於家,時年七十。

劉訏,字彥度,平原人也。父靈真,齊武昌太守。訏幼稱純孝,數歲,父母繼 卒,訏居喪,哭泣孺慕,幾至滅性,赴吊者莫不傷焉。後為伯父所養,事伯母及昆 姊,孝友篤至,為宗族所稱。自傷早孤,人有誤觸其諱者,未嘗不感結流涕。長兄 潔為之娉妻,克日成婚,訏聞而逃匿,事息乃還。本州刺史張稷闢為主簿,不就。 主者檄召,

訏乃掛檄於樹而逃。

訏善玄言,尤精釋典。曾與族兄劉高聽講於鐘山諸寺,因共卜築宋熙寺東澗, 有終焉之志。天監十七年,卒於高舍,時年三十一。臨終,執高手曰:“氣絕 便斂,斂畢即埋,靈筵一不須立,勿設饗祀,無求繼嗣。”高從而行之。宗人至 友相與刊石立銘,謚曰玄貞處士。

劉高,字士光,訏族兄也。祖乘民,宋冀州刺史;父聞慰,齊正員郎。世為 二千石,皆有清名。高幼有識慧,四歲喪父,與群兒同處,獨不戲弄。六歲誦 《論語》、《毛詩》,意所不解,便能問難。十一,讀《莊子·逍遙篇》,曰: “此可解耳。”客因問之,隨問而答,皆有情理,家人每異之。及長,博學有文才, 不娶不仕,與族弟訏並隱居求志,遨遊林澤,以山水書籍相娛而已。常欲避人世, 以母老不忍違離,每隨兄霽、杳從宦。少時好施,務周人之急,人或遺之,亦不距 也。久而嘆曰:“受人者必報,不則有愧於人。吾固無以報人,豈可常有愧乎?”

天監十七年,無何而著《革終論》。其辭曰:

死生之事,聖人罕言之矣。孔子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知鬼神之情狀, 與天地相似而不違。”其言約,其旨妙,其事隱,其意深,未可以臆斷,難得而精 核,聊肆狂瞽,請試言之。

夫形慮合而為生,魂質離而稱死;合則起動,離則休寂。當其動也,人皆知其 神;及其寂也,物莫測其所趣。皆知則不言而義顯,莫測則逾辯而理微。是以勛、 華曠而莫陳,姬、孔抑而不說,前達往賢,互生異見。季札云:“骨肉歸於土,魂 氣無不之。”莊周云:“生為徭役,死為休息。”尋此二說,如或相反。何者?氣 無不之,神有也;死為休息,神無也。原憲云:“夏後氏用明器示民無知也;殷人 用祭器,示人有知也;周人兼用之,示民疑也。”考之記籍,驗之前志,有無之辯, 不可歷言。若稽諸內教,判乎釋部,則諸子之言可尋,三代之禮無越。何者?神為 生本,形為生具。死者神離此具,而即非彼具也。雖死者不可復反,而精靈遞變, 未嘗滅絕。當其離此之日,識用廓然,故夏後明器,示其弗反。即彼之時,魂靈知 滅,故殷人祭器,顯其猶存。不存則合乎莊周,猶存則同乎季札,各得一隅,無傷 厥義。設其實也,則亦無,故周人有兼用之禮,尼父發遊魂之唱,不其然乎?若廢 偏攜之論,探中途之旨,則不仁不智之譏,於是乎可息。

夫形也者,無知之質也;神也者,有知之性也。有知不獨存,依無知以自立, 故形之於神,逆旅之館耳。及其死也,神去此而適彼也。神已去此,館何用存?速 朽得理也。神已適彼,祭何所祭?祭則失理。而姬、孔之教不然者,其有以乎!蓋 禮樂之興,出於澆薄,俎豆綴兆,生於俗弊。施靈筵,陳棺槨,設饋奠,建丘隴, 蓋欲令孝子有追思之地耳,夫何補於已遷之神乎?故上古衣之以薪,棄之中野,可 謂尊盧、赫胥、皇雄、炎帝蹈於失理哉?是以子羽沉川,漢伯方壙,文楚黃壤,士 安麻索。此四子者,得理也,忘教也。若從四子而游,則平生之志得矣。

然積習生常,難卒改革,一朝肆志,儻不見從。今欲剪截煩厚,務存儉易;進 不裸屍,退異常俗;不傷存者之念,有合至人之道。孔子云:“斂首足形,還葬而 無槨。”斯亦貧者之禮也,余何陋焉?且張奐止用幅巾,王肅唯盥手足,范冉殮畢 便葬,奚珍無設筵几,文度故舟為槨,子廉牛車載柩,叔起誡絕墳隴,康成使無卜 吉。此數公者,尚或如之;況於吾人,而當華泰!今欲仿佛景行,以為軌則,儻合 中庸之道,庶免徒費之譏。氣絕不須復魂,盥洗而斂。以一千錢市治棺、單故裙衫、 衣巾枕履。此外送往之具,棺中常物,及余閣之祭,一不得有所施。世多信李、彭 之言,可謂惑矣。余以孔、釋為師,差無此惑。斂訖,載以露車,歸於舊山,隨得 一地,地足為坎,坎足容棺,不須磚甓,不勞封樹,勿設祭饗,勿置几筵,無用茅 君之虛座,伯夷之杅水。其蒸嘗繼嗣,言象所絕,事止余身,無傷世教。家人長幼, 內外姻戚,凡厥友朋,爰及寓所,鹹願成余之志,幸勿奪之。

明年疾卒,時年三十二。

高幼時嘗獨坐空室,有一老公至門,謂高曰:“心力勇猛,能精死生;但 不得久滯一方耳。”因彈指而去。高既長,精心學佛。有道人釋寶志者,時人莫 測也,遇高於興皇寺,驚起曰:“隱居學道,清淨登佛。”如此三說。高未死 之春,有人為其庭中栽柿,高謂兄子弇曰:“吾不見此實,爾其勿言。”至秋而 亡,人以為知命。親故誄其行跡,謚曰貞節處士。

庾詵,字彥寶,新野人也。幼聰警篤學,經史百家無不該綜,緯候書射,棋釐 機巧,並一時之絕。而性托夷簡,特愛林泉。十畝之宅,山池居半。蔬食弊衣,不 治產業。嘗乘舟從田舍還,載米一百五十石,有人寄載三十石。既至宅,寄載者曰: “君三十斛,我百五十石。”詵默然不言,恣其取足。鄰人有被誣為盜者,被治劾, 妄款,詵矜之,乃以書質錢二萬,令門生詐為其親,代之酬備。鄰人獲免,謝詵, 詵曰:“吾矜天下無辜,豈期謝也。”其行多如此類。

高祖少與詵善,雅推重之。及起義,署為平西府記室參軍,詵不屈。平生少所 游狎,河東柳惲欲與之交,詵距而不納。後湘東王臨荊州,板為鎮西府記室參軍, 不就。普通中,詔曰:“明揚振滯,為政所先;旌賢求士,夢佇斯急。新野庾詵, 止足棲退,自事卻掃,經史文藝,多所貫習;潁川庾承先,學通黃、老,該涉釋教; 並不競不營,安茲枯槁,可以鎮躁敦俗。詵可黃門侍郎,承先可中書侍郎。勒州縣 時加敦遣,庶能屈志,方冀鹽梅。”詵稱疾不赴。

晚年以後,尤遵釋教。宅內立道場,環繞禮懺,六時不輟。誦《法華經》,每 日一遍。後夜中忽見一道人,自稱願公,容止甚異,呼詵為上行先生,授香而去。 中大通四年,因晝寢,忽驚覺曰:“願公復來,不可久住。”顏色不變,言終而卒, 時年七十八。舉室鹹聞空中唱“上行先生已生彌淨域矣”。高祖聞而下詔曰: “旌善表行,前王所敦。新野庾詵,荊山珠玉,江陵杞梓,靜侯南度,固有名德, 獨貞苦節,孤芳素履。奄隨運往,惻愴於懷。宜謚貞節處士,以顯高烈。”詵所撰 《帝歷》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續伍端休《江陵記》一卷、《晉朝雜事》五卷、 《總抄》八十卷,行於世。

子曼倩,字世華,亦早有令譽。世祖在荊州,闢為主簿,遷中錄事。每出,世 祖常目送之,謂劉之遴曰:“荊南信多君子,雖美歸田鳳,清屬桓階,賞德標奇, 未過此子。”後轉諮議參軍。所著《喪服儀》、《文字型例》、《莊老義疏》,注 《算經》及《七曜歷術》,並所制文章,凡九十五卷。

子季才,有學行。承聖中,仕至中書侍郎。江陵陷,隨例入關。

張孝秀,字文逸,南陽宛人也。少仕州為治中從事史。遭母憂,服闋,為建安 王別駕。頃之,遂去職歸山,居於東林寺。有田數十頃,部曲數百人,率以力田, 盡供山眾,遠近歸慕,赴之如市。孝秀性通率,不好浮華,常冠穀皮巾,躡蒲履, 手執並櫚皮麈尾。服寒食散,盛冬能臥於石。博涉群書,專精釋典。善談論,工隸 書,凡諸藝能,莫不明習。普通三年,卒,時年四十二,室中皆聞有非常香氣。太 宗聞,甚傷悼焉,與劉慧斐書,述其貞白雲。

庾承先,字子通,潁川焉陵人也。少沉靜有志操,是非不涉於言,喜慍不形 於色,人莫能窺也。弱歲受學於南陽劉虬,強記敏識,出於群輩。玄經釋典,靡不 該悉;九流《七略》,鹹所精練。郡辟功曹不就,乃與道士王僧鎮同游衡岳。晚以 弟疾還鄉里,遂居於土台山。鄱陽忠烈王在州,欽其風味,要與游處。又令講《老 子》,遠近名僧,鹹來赴集,論難鋒起,異端競至,承先徐相酬答,皆得所未聞。 忠烈王尤加欽重,征州主簿;湘東王聞之,亦板為法曹參軍;並不赴。

中大通三年,廬山劉慧斐至荊州,承先與之有舊,往從之。荊陝學徒,因請承 先講《老子》。湘東王親命駕臨聽,論議終日,深相賞接。留連月余日,乃還山。 王親祖道,並贈篇什,隱者美之。其年卒,時年六十。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世之誣處士者,多雲純盜虛名而無適用,蓋有負其實者。 若諸葛璩之學術,阮孝緒之簿閥,其取進也豈難哉?終於隱居,固亦性而已矣。

譯文

《易》說:“君子逃離塵世,不覺得煩悶,特立獨行,不知道畏懼。”孔子稱長沮、桀溺為隱士。古代的隱士,有的以聽到禪代之事為羞恥,以讓出帝位為高尚,把萬乘帝位當作是垢辱,走向死亡卻毫不後悔。這種人輕視生命,看重道義,世所罕有,間或出現,是上等的隱士。有的充任監門以自養,在柱下作吏而託身,生活簡易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志向,地位低下卻毫不顯露慚愧的神色。造就是所謂隱於市朝的大隱士,地位又在上等隱士之下。有的裸露身體,假裝瘋狂,弄瞎眼睛,弄啞嗓子,離絕塵世,拋棄禮樂以回歸正道,強忍住不談孝道慈愛,不顧恤親情。這種人保全自身,避開禍害,掌握了德高有才的人避世之道,地位又在大隱士之下。然而這些人都同樣沒有忘記緘默不言的要領,處在幽隱之中守住正道,最終得到好的結果。他們和那些投身亂世之中,爭逐財利、迎合世俗的人,哪裹能夠同而語啊《孟子》說:“現在的人對於爵祿,得到它就好像獲得生命,失去它就好像失去生命。《淮南子)說:“人們都用靜止的水作鏡,不用流水作鏡。”能夠激揚正氣,衝去污濁,遏制貪髒枉法的風氣,制止爭權逐利的行為,恐怕衹有隱士才能做到吧!從古以來,沒有一位帝王不崇尚隱士的操守。即使是唐堯也不能使巢父、許由屈志相從,周武王也不能使伯夷、叔齊丟下自己的操守稱臣。漠高祖放肆傲慢卻恭敬地禮待綺里季、夏黃公,漠光武帝按法治理天下卻對嚴光、周黨屈意順從,從那以後,世世代代都有這樣的情況。有梁一代,國家興盛,繼承前代的風教德政,凡是道德值得效法,學問可作楷模的隱士,都把他們列入《處士篇》。

何點字子皙,廬江潛入。他的祖父何尚之,宋時任司空。父親何鑠,任宜都太守。何鑠一向患有瘋病,無緣無故殺害妻子,按法律被處死。何點當時十一歲,幾乎因失去雙親的哀痛而毀滅生命。到長大成人之後,何點因為家中曾出現的禍事而感傷,想要不結婚,不出仕,何尚之強行為他娶琅邪王氏。其他禮儀都已完成,將要行親迎之禮的時候,何點一次又一次向著何尚之流淚哭泣,請求讓自己堅守原來的意願,於是才得以停辦婚事。

何點容貌端莊清秀,又博通群書,善於言談議論。何點家本是世家大族,宗族姻親中很多人任高官。何點雖然不進城,不入官府,衹是穿家居衣服,不用頭簪,不系衣帶,在民間遨遊,有時駕著柴車,穿著草鞋,隨順心意,想去哪裹就去那襄,直到喝醉才回來,士大夫中很多人仰慕他、仿效他。當時人把何點稱為“通隱”。何點之兄何求,也隱居在吳郡虎丘山。何求去世之後,何點在為兄長服喪期間,衹是吃素食,不飲酒,到三年服喪期滿之後,何點的腰圍減小了一半。

宋泰始末年,朝廷徵召何點為太子洗馬;齊代初年,朝廷又多次徵召何點為中書郎、太子中庶子,何點都不應徵。他和陳郡謝滿、吳國張融、會稽孔稚珪成為莫逆之交。何點的堂弟何遁,拿東籬門一座莊園給何點居住,孔稚珪為何點在園中建了幢房子。園內有卞忠貞的墓,何點在墓側種上花卉,他每次飲酒一定要先舉酒灑地祭奠卞忠貞。起初,褚淵、王儉擔任宰相,何點對人說:“我作《齊書贊》,贊中說‘褚淵是世家大族,王儉也是國家的英才;不依靠這些親故舊臣,有誰來顧恤國家’。”王儉聽到這話,本想去拜訪何點,後來知道不能見到何點,於是就放棄了拜訪的打算。豫章王蕭嶷駕車去拜訪何點,何點從後門逃走了。司徒竟陵王蕭子良想要屈駕去見何點,當時何點在法輪寺,蕭子良於是去法輪寺請求與何點相見,何點穿著隱士的服裝入席,蕭子良高興不已,把嵇叔夜的酒杯、徐景山的酒鐺贈給何點。

何點年輕時曾經患有渴痢病,多年都未治癒。後來何點在吳中石佛寺建立講壇,他曾在講經的地方午睡,夢見一個形貌特別的道人交給自己一掬丸藥,他在夢中把丸藥吞服了下去,從此以後病就痊癒了。當時人認為這是何點淳厚的德行帶來的福佑。

何點生性放達,不拘小節,喜歡施贈給人,遠遠近近的人贈送給他東西,他都一概不違逆,全都接受,隨即又把接受的東西分贈給人。何點曾經坐車經過朱雀門街,有人從車後偷取何點的衣物,何點見到了,卻不作聲,旁邊有人抓住偷衣人交給何點,何點於是把衣物贈送給偷衣人,偷衣人不敢接受,何點聲言要報告官府,偷衣人害怕了,才接受了何點施贈的衣物,何點又催促偷衣人趕快離開。何點對識別人才很有眼光,他識別薦拔的人很多。吳興丘遲還是幼童,何點就很賞識他;濟陽江淹還處在地位卑下的時候,包匙就稱揚他。後來逭兩人全都像何點說的那樣,顯露了才能。

何點年老之後,又娶魯國孔嗣的女兒為妻,孔嗣也是個隱士。何點雖然結了婚,但也不與妻子見面,另外建了座房子安置妻子,沒有人明白他遣樣做的用意。吳國張融年輕時被免官,他寫的中有表示不求仕進的語句,何點酬答詩說:“昔聞塞都日,不在簡書前。”意思是說張融被免去官職,沒有處理文書的繁忙。這雖然是戲言,但退融很久都把遣詩當作一塊心病。後來到何點結婚的時候,張融才又寫詩贈給何點說:“惜哉,薄暮遘荒淫。”拿包韙晚年結婚逭事開玩笑。何點也把這詩當作一塊心病,但一直沒有找到機會消釋它。

高祖和何點原來就有交情,高祖登上帝位之後,親手書寫詔書說:“從前因為空閒較多,能夠和你交往,我們共坐修竹林中,棲息清池之上,忘記眼前的煩擾,議論古人古事,多么快樂啊。自從我暫時告別家鄉,已有十四年,遇到的艱難險阻,又哪能說得盡。從我順應天命,登上帝位,就常常想著和你見面,近來身體怎么樣,在哪座山上勞累?以前嚴光推開皇宮的大門,走上宮廷的台階,與光武帝談論天人之道,共敘故舊之情,有不遵臣道的行為,遣對他的高潔操守有什麼妨礙楊文先戴著皮弁謁見魏文帝曹子桓,周伯況戴著轂皮巾謁見光武帝劉文叔,到以往的史冊中去尋找,這樣的先例並不少。現在賜給你鹿皮巾等物品。希望再過幾天,你能夠進宮來。”何點穿著平民的布巾褐衣進入華林園,高祖十分高興,置辦酒宴,賦詩贈答,對何點的恩寵和禮遇同以前一樣。接著,高祖下韶說:“徵士何點,操守高潔,不求仕宦,安於容膝之陋室,放浪形骸,不拘形跡,寄情於幽隱之中。我從早到晚,思考治國之道,仰慕前代哲人;何況我能輿賢哲之人生活在同一時代,怎能不與賢哲之人一同治理國家。朝中親近大臣位尊任重,一定要由國中的傑出人才擔任。我誠心希望賢哲惠然肯來,屈居獻可替否之職。應當徵召何點為侍中。”何點以有病為理由,拒絕任官,不應徵召。高祖於是又再下詔說:“徵士何點,寄心世外,遵守正道,隨任心性,脫離塵世,心胸坦蕩的君子之風,全都秉承古代先賢。以前因為我們平素的志向相同,曾經親切地交往,像漢光武帝懷念嚴子陵那樣,我也眷懷自己的舊友。從前鄭仲虞超世脫俗,但也接受漢朝俸祿;戴安道也有超脫世俗之志,卻也不拒絕晉朝的俸祿。這都是前朝盛德美行的典範,以前的賢哲共有的品行。應當斟酌撥給何點資財,全由所在地官府供給,日常所需的費用,由太官另外撥給。何點既然德行高於袁曜卿,所以也可以像魏太祖對待袁曜卿那樣,憑親舊之情撥給垣下谷。”

天監三年,何點去世,死時六十八歲。高祖下韶說:“新授任的侍中何點,出世隱居,寄情于衡泌之中,志向終身不變。他突然間去世。我倍感悽惻哀傷。可以賜給何點一具用第一等木材製作的棺木,送二萬錢、五十匹布給他家辦理喪事,辦喪事所需的各種東西,由內監營辦。”又命魚鑿之弟魚凰說:“賢兄征君包艷,從弱冠之年就隱居不出,直到垂暮之年操守始終不變。他寄情塵世之外,不追求名利富貴;放浪形骸,致力追尋深奧的哲理。他情趣高雅,有了興致就更能體現;他有文才酒德,交接之際更感到他旨趣高遠。我得受圖表,應運為帝,想要弘揚教化。朝中多有謙謙君子,能夠使風雅之士流俗之輩崇尚君子之風;郊野有隱居之臣,也應當弘揚不圖仕進的品格。我正要依賴他們高雅的談吐,興隆鑾塑的帝業。從前恆艷還是普通百姓的時候,我和他的情誼就已經顯露,我像漠章帝對待鄭仲虞那樣給他俸祿,像光武帝對待嚴子陵那樣待之以禮,在我處理政務的閒暇之日,曾讓他布衣晉見,在他隱居的深幽之處,我供給他資糧,讓他生活有依靠。突然間他去世了,這實在使我震驚哀悼。你和坦韙兄弟感情十分深厚,現在親人離開了人間,共享天年的願望,再也不能實現,這纏繞不斷的遣憾,叫我怎能承受。長此以往怎么辦!”但黏沒有兒子,他同宗的人把何點堂弟何撻之子何雖作為魚艷的後嗣。

何胤字王季,是何點之弟。八歲的時候,他為父母親守喪,像成人一樣因哀痛而毀傷了身體。長大成人之後,他愛好學習。拜沛國劉珊為師,學習《易》及《禮記》、《毛詩》;又進鐘山定林寺學習佛經。這些東西他都學得精通。但是他隨任情性,不拘小節,當時沒有人了解他,衹有汝南周顒深深器重他,認為他是奇才。

何胤初仕任齊秘書郎,遷任太子舍人。出京任建安太守,他施政講究恩德信義,百姓不忍心欺騙他。每逢伏日臘日,何胤都把關押的囚犯放回家,這些囚犯也都如期返回,沒有一個乘機逃跑。何胤入京任尚書三公郎,還未受任,又遷任司徒主簿。何胤註解《易》,又解說《禮記》,解說的文句就寫在原書書卷的背面,因此稱為《禮記隱義》。又積功遷任中書郎,員外散騎常侍,太尉從事中郎,司徒右長史,給事黃門侍郎,太子中庶子,領國子博士,丹陽邑中正。尚書令王儉奉皇上詔命撰寫新的禮法,還沒寫成王儉就去世了,皇上又命特進張緒繼續寫完,張緒又去世了,皇上就把續寫的任務委託給竟陵王蕭子良,蕭子良把逭任務讓給何胤;於是朝廷配屬二十名學士給何胤,讓他們幫助何胤撰寫新禮法。永明十年,何胤遷任侍中,領步兵校尉,轉為國子祭酒。鬱林王繼位為帝,何胤因為是皇后的親族,所以很受親寵優待。又積功遷任左民尚書,領驍騎,中書令,領臨海王、巴陵王師。

何胤雖然富貴顥達,但他卻常有辭官退隱之心。建武初年,他已在郊外建了座房子,稱之為小山,他常常和士林友人在造座房子裹棲游。到遣時,何胤就賣掉了自己的宅院,想歸隱東山。還沒開始籌辦逭事,何胤就聽說謝絀免去吳興郡太守之職後並不回京,他擔心謝肋占先隱居東山,於是就上表辭職,不等朝廷回覆就擅自離京。明帝十分生氣,命御史中丞塞昂上表啟奏收捕何胤,不久,又下韶準許包凰辭職。何胤認為會稽的山靈妙神奇,就去那兒遊覽,住在若邪山雲門寺。起初,何胤的兩位兄長都已經避世隱居,何求先已去世,到這時何胤又隱居,當時人們稱何點為大山,何胤為小山,又稱做東山。

永元年間,朝廷徵召皿皿為太常,太子詹事,都不赴任。高祖藩王府建立,選拔何胤任軍謀祭酒。高祖寫信給何胤說:“你在山林中盡情棲游,定能帶來無窮的歡樂,希望你常常安適。內心既已斷絕對名利的追慕,也就不會再有被外物役使的煩勞,用道來調養內心的和諧,一舉一動也就不會違逆自己的心意。若邪山獨占東部的美景,山川相連,前代人就已讚賞逭襄的美景,遣裹確實是一方樂土。我在官場輾轉遷徙,束奔西勞,靜下來想和老友促膝長談,竟因相互離違,不能相見,我仰首束望,哪天不在想念你?從前我們歡樂相聚,一起在學校就讀,我實在想在學校遊學千年,遍讀百子之書,一旦走上仕途,這種想法就無法實現。正逢世道衰頹,國家接二連三地陷入禍亂之中,幸虧有數千激揚奮發的勇士,才能夠戰勝兇徒清除禍患。我也想捧讀書卷,隨時諮詢請教,寄情於古人古事之中,我也時常思念著你,但事與願違。你胸襟坦蕩,情懷恬淡,棲游山林,雖處人世之中,幾乎和退隱相近。你獲取高官之後,又掛冠辭職。有取捨不同之理,有崇尚隨順時勢之義,能預見後事,識別禍端,實在算是先知先覺,能超然世外,獨善其身,有識之人自會欽慕嗟嘆。現在政治昌明,居於昌盛之邦,仍然處在貧賤之中,人人都會感到羞恥;皇上好仁,實行仁德就在於自己,希望你不要再猶豫遲疑。以前我去信全都說過,逭裹就不再全說。現在派專人等你的訊息,我翹首期盼著你的回信,希望你能使我殷切期望之情得到安慰。”何胤不肯到王府任職。

高祖登上帝位,下詔任命何胤為特進、右光祿大夫。高祖親自寫手令給何胤說:“我正遇上好的機運,百姓樂於擁戴,我登上了帝位。祇不過我昏庸無知,不精通治國之道。即使是從早到晚,日夜劬勞,也想要帝業興隆,天下昇平。而先代聖王留下的典範,還衹是記載在典籍之中,施政的取捨、政令的廢舉,都和用人密切相關。再加上世道澆薄,奸詐蜂起,要改變風俗,實在不易。如果不能用儒雅君子弘益朝政,用高雅的標準規範政令,那么國家就會墮入急流,誰也不知道它將漂往何方。治理百姓和修養自身,獨善其身和兼濟天下,得失取捨,哪樣功用更多?我雖然學問不多,但很愛廣泛了解古事,想起那些脫離塵世的高士,每每讚嘆不已。現在世務紛亂,我重任在肩,不得不請你放下隱居山林的打算,和我一起實現治世的美業。希望你一定要深深體察我們往日的情誼,不要因為怕塵世玷污而滯留不來。現在派領軍司馬王果宣諭我的旨意。希望近期就和你見面。”王果到何胤處,何胤穿著朝服但頭戴隱士常用的鹿皮巾,手執經書,走下坐榻跪著接過韶書,然後回到坐榻上拜讀詔書。何胤接著對王墨說:“從前我在蠻曲時就想陳奏兩三件事,一是想要訂正郊丘之禮,二是想要重新鑄造九鼎,三是想要建立雙闕。世人傳說晉朝想要建闕,王丞相指著牛頭山說:‘造就是天然的宮闕。,逭正是沒有明了建立宮闕的意思。闕,又稱之為象魏。把國家的法律條文懸掛在闕上面,過十天就把它收藏起來。象的意思是法;魏,是正處在路當中而高大的樣子。造就是闕又稱做象魏的原因。鼎是象徵帝王威嚴的神器,有國家的人就要先有鼎,所以王孫滿斥責楚子問鼎之輕重的舉動,楚子頓時無言可對。在圜丘祭天和在南郊祭天,依照以前的典籍,遣兩者有所不同。在南郊是祭五帝靈威仰之類神靈,在圜丘是祭天皇大帝、北極大星。以往朝代合稱為郊丘,這是上代儒生的重大失誤。現在梁朝的德政剛剛開始,不應當因襲前朝的謬誤。你應當到宮廷中去陳奏。”王果說:“我地位鄙下,才能拙劣,豈敢隨便議論國家的典章制度,這事要恭敬地等待像叔孫生那樣的大儒來議論。”何胤說:“你為什麼不派那傳送詔書的官員回朝廷拜獻表章,而你自己留下來和我一同棲游山林呢?”王果感到愕然,說:“古今都沒聽說這種先例。”何胤說:“《檀弓》兩卷,談的全是事物的起始。從你就可以首先這樣做,為什麼一定要有先例?”王果說:“現在你已經超然世外,還有出仕、為君獻身的想法嗎?”何胤說:“你衹要憑實際情況就可以推測到我會不會出仕。我已經五十七歲,每月連四斗米都吃不完,哪能還有精力出仕做官。從前承蒙聖王眷顧,現在又蒙聖王褒美,我很想趕往宮廷拜謝皇恩,但是近來腰腿都不靈便,這個心愿就無法實現了。”

王果回到京城,把何胤說的主要內容向高祖啟奏,高祖下命令賜給何胤白衣尚書的封號,領取尚書俸祿,何胤堅決拒絕。高祖又命令從山陰庫中每月供給何胤五萬錢,何胤又不肯接受。高擔於是下詔給坦腿說:“近來學問之道被廢棄,儒術將要失傳,世家大族,揞紳之家,都很少聽說有喜愛讀書的人。我常想大力鼓勵儒學,但風氣仍未改變,我在朝中祇有萬分感嘆。本想委屈你暫且出山,開導年輕後輩,以繼承近於廢棄的儒學。逭心愿未能實現,我延頸企望,畫思夜想。朝廷的職位還虛席以待,我等到今年秋天,期望你惠然肯來,實現我素來的心愿。你的門生當中經學精通、德行善美的共有幾人?我想要見見他們的堂堂儀表,把他們選拔到朝廷來做官。你即刻就可把他們的姓名呈報給我,希望你能滿足我這個要求。”又說:“近年來學者非常少,實在是因為沒有再聚集學生講授經學,所以用明經射策取士的辦法都廢棄了,每次一想到遣一點,就萬分感慨。你是儒學的宗師,再加上你德行修美,我將命有志儒學的年輕後輩,到你那兒去向你學習儒家的學問。希望你捆加斟酌,教誨誘導他們,使禮樂教化從此振興。”高祖於是派何子朗、孔壽等六人到束山何胤處去學習。

太守衡陽王蕭元簡對何胤十分尊崇,以禮相待,每月都常常駕車去何胤家,和他整天談論。何胤因為若邪山地勢狹隘,容不下學生,於是遷往台望業。山上有瀑布,包腿在瀑布西邊建造學校,山林就恰像學校的園籬,山岩正恰如學校的垣牆。何胤在學校裹專門造了座小閣,自己坐臥都在合內,親自開關門戶,沒有一個僮僕能進入遣小閣。何胤又在山側購置T-頃田,講論閒暇他就帶著學生去這地方遊覽。何胤剛剛遷來秦望山的時候,正準備造房子,忽然見到兩個戴著黑帽子的人,容貌十分壯偉,他們問何胤:“你想要住在這地方嗎?”於是指著一塊地對何胤說:“遣塊地很吉利。”忽然間二人都不見了。何胤照他們的話選定了房子的基址。不久山洪暴發。山石被沖走,樹木被衝倒,衹有何胤住的房子岩然不動,依然完好。蕭元簡就命記室參軍鍾嶸撰寫《瑞室頌》,並且刻在石上用以褒揚。蕭元簡要離開墮墾瞪的時候,進山與包胤辭別,包腿送蘆亟個回城,一直送到離郡城三里的都賜埭,就告別說:“我自從棄絕世間之事,輿人的交遊也就中斷了,如果不是你屈尊降臨山野,我又哪會再到離郡城這么近的地方來?在都賜埭上,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我的足跡了。”兩人手拉著手,都流下了眼淚。

南渡過江之後,何家的人從晉司空何充開始,世代都埋葬在吳西山。何胤家幾代人壽命都不長,祇有他祖父何尚之活到七十二歲。何胤年紀到了七十二歲時,就離開秦望山,遷移到吳,他作了一首《別山詩},言辭十分悽愴哀傷。到之後,何胤在虛丘西寺講論經學,學生們又都跟隨他學習,東部地方長官往來途中經過吳,個個都要到寺中聽何胤講經。何胤常常禁止殺生,有個虞人追逐鹿,鹿一直跑向何胤,伏在他身旁一動不動。又有一種奇異的鳥,形狀像鶴,紅色,聚集在講堂,烏兒馴服,和人親近,如同家禽。

以前,開善寺藏法師曾和何胤在秦望山相見,後來回到京城,在鐘山去世。死的那天,何胤在般若寺,見到一個僧人把盛著香爐的奩和一函書交給自己,並且說“呈交何居±”。話說完人就不見了。何胤打開函,函中竟然是人世間沒有的《大莊嚴論》。何胤又在寺內立明珠柱,這柱竟然連續七天七夜放光,太守何遠把遣情況向朝廷啟奏。昭明太子欽敬何胤的德行,派舍人何思澄送去手令褒美何胤。

中大通三年,何胤去世,死時八十六歲。以前,何胤曾經患病,何胤之妻江氏夢見神人告訴自己說:“你的丈夫壽敷已盡,但是他有至美的德行,應當獲得延長壽命的回報,你將要替代你丈夫去死。”江氏醒過來,說了夢中情形,不久之後返就患病去世,病竟然好了。到死之前,何胤夢見一群神女,有八十多人,都穿著蛤衣,排列整齊地走到何胤面前,都在床下向何腿行拜禮,醒來之後,何胤又見到逭情景,於是他就吩咐家中人營辦喪葬用品。不久何胤病情加劇,於是不治而亡。

何胤注《百法論》、《十二門論》各一卷,注倜易》十卷《毛詩總集》六卷,《毛詩隱義》十卷,《禮記隱義》二十卷,《禮答問》五十五卷。

何胤之子何撰,也不進入仕途,廬陵王徵召他為主簿,他不肯就任。

阮孝緒字士宗,陳留尉氏人。他的父親彥之,宋時任太尉從事中郎。阮孝緒七歲時,阮孝緒過繼給從伯阮胤之作後嗣。阮胤之之母周氏去世,留下了一百多萬遣產,遣產都應當由阮孝緒繼承,但阮孝緒一點也不接受,把遺產全給了阮胤之的姐姐,即琅邪王晏之母,聽到遣事的人都十分驚嘆。

阮孝緒從小就非常孝敬,生性沉穩少言,即使和孩童們一起玩耍遊戲,也常是把挖池築山當作娛樂。十三歲時,他對《五經》就全都精通。十五歲行冠禮之後,阮孝緒去見自己的父親阮彥之,阮彥之告誠阮孝緒說:“行加冠禮之後,你的地位更加重要,這是長大成人參預人事的起始。你應當常常想到自己勉勵自己,用以庇護你自己。”阮孝緒回答說:“我願意追蹤赤松子的足跡直到瀛海,仿效許由的行為隱於深谷,希望藉此保住短促的一生,免去塵世的拖累。”從此阮孝緒就避開入獨處一室,除了探望父母,他足不出產,家中沒有誰見到他,親友們因此稱他為“居士”。

阮孝緒的表兄王晏居於顯達之位,多次到阮孝緒家中,阮孝緒估計王晏一定會傾敗,所以常常躲藏起來不輿王晏相見。阮孝緒曾經吃到一種肉醬,覺得味道鮮美,他問遣肉醬的來歷,當聽說是從王晏家得來的,他便嘔吐出吃下去的東西,倒掉肉醬。王晏因罪被誅,王家的親戚都為此而害怕。阮孝緒說:“我們雖是親戚,但未結為一黨,怎么會連坐到我們?”後來果然沒有陷入這場災難。

討伐東昏侯的義軍圍攻京城的時候,阮孝緒家因為貧窮竟然無柴煮飯,男女僕人去竊取鄰人的木柴燒火煮飯。阮孝緒知道後竟不肯吃飯,接著就命僕人拆下房上的木料來煮飯。阮孝緒住的房中祇有一張鹿床,房子四周竹樹環繞。天監初年,御史中丞任.辦尋找阮孝緒之兄阮履之。也想乘便拜訪阮孝緒,卻又不敢前去,最後望著阮孝緒的房子感嘆地說:“房子離我們雖近,那人的德行卻遠比我們高尚得多。”阮孝緒被知名人士欽敬尊崇竟然到了如此的程度。

天監十二年,阮孝緒和吳郡范元琰同被徵召,兩人都不應召。陳郡袁峻對阮孝緒說:“從前,天地壅塞,賢人隱退;現在世道清明,但你卻還隱遁,這樣做行嗎?”阮孝緒回答說:“從前周朝的德政雖然興隆,但伯夷、叔齊卻不食周粟,甘心吃薇蕨;漢朝正值興盛,夏黃公、綺里季卻仍以隱居山林為快樂。實踐仁德,全憑自己,和人世有什麼關係!你估量我和以前的賢者不是一類人嗎?”

後來阮孝緒在鐘山聽人講經,他的母親王氏忽然得病,阮孝緒的兄弟想要把他叫回來。阮孝緒的母親說:“耋緒天性暗通神明,他一定會自己趕回來。”阮孝緒果然因為在鐘山心中驚悸而趕回家,鄰人都為遣事而驚嘆。阮孝緒母親服藥一定要用新鮮人參調製,以前傳說鐘山出產人參,阮孝緒於是親自翻山越嶺,進深山幽谷尋找,過了很多天都沒有找到。他忽然間看見一隻鹿在往前走,醫耋賭似有感應,就緊跟著鹿往前走,走到一處,鹿突然消失,阮孝緒趕上前來,果然找到自己所要的人參草。他母親用人參調藥服用,病就治癒了。當時人們都為此嗟嘆,認為這是阮孝緒孝心感動神明所致。

當時有個善於卜筮的人,名叫張有道,他對阮孝緒說:“看到你隱居的行動,但你的心跡難以讓人明白,如果不用卜筮的方法來考求,就沒有辦法證明。”張有道為阮孝緒排列卦象的時候,已經列出五爻,張有道說:“從這情況看,將會出現《鹹卦》,這是感應的表現,不是嘉遁之兆。”醫耋鍾說:“你怎么知道下一爻不會出現上九陽爻?”亟直道繼續排列卦象,最後果然出現《逐卦》。張有道感嘆地說:“這象辭說‘肥遁無不利,。卦象和你的德行相應,你的內心和行動一致。”阮孝緒說:“雖然獲得《邂卦》,但是上九陽爻沒有出現,隱居之道,就要像許由那樣離絕人世。”匝耋緒於是著《高隱傳》,為從炎、黃開始,直到;左監末年的隱士作傳,把這些人斟酌品評分為三等,一共有若干卷。阮孝緒又撰寫《高隱傳論》說:“最高的道之根本,在於崇尚無為;聖人的行動,在於拯救時弊。拯救時弊就要採取行動,靠行動取得功效就違背了道的根本,道的根本既然是崇尚無為,那么採取行動也就不是道的最高準則。然而不付諸行動,那么世間就無法安定;如果不貫徹道的根本,那道終究還會衰敗。孔丘、姬旦想要堅持採取行動,所以暫且把道的根本掩藏起來;老聃、莊周衹要弘揚道的根本,也就應當掩蔽他們的行動。行動可以掩蔽,逭就是老、莊感到閒暇自如的原因;根本被掩藏,所以孔丘為世事奔忙感到力不從心。士人如果不能掌握其中一方面,就會缺少明智的見解;如果能夠理解兩方面的道理,就能具有獨特的審察辨別能力。這樣,聖人已經光照天下,就回過頭擴大行動的影響;賢人還未處於被人尊崇的地位,就更加要提倡道的根本。逭實在是因為行動應當拯救時弊,不是聖人就不能承擔這項任務;根本應當用以說明道理,賢人就可以知曉並昭示天下。假如能夠了解根本與行動的關係,領悟一抑一揚的道理,那么孔丘、莊周的思想,就可以理解大半了。”

南平元襄王聽到阮孝緒的名聲,寫信邀請阮孝緒,阮孝緒不肯前去。阮孝緒說:“並不是我有意要在尊貴之人面前顯示傲慢,衹是我生性害怕見帝王。假如磨麝都能駕車,那它們和良馬有什麼區別?”

以前,在建武末年的時候,青溪宮的束門無緣無故自己崩塌,大風吹拔束宮門外的楊樹。有人就逭事去詢問阮孝緒,阮孝緒說:“青溪宮是皇上原來的住宅。齊五行屬木,東方是五行中木的方位,現在束門自己崩塌,恐怕是木將要衰敗了。”

鄱陽忠烈王妃是阮孝緒的姐姐。鄱陽王曾經想駕車到阮莖鍾那兒去遊玩,阮孝緒鑿開垣牆逃開了,始終不肯與鄱陽王見面。外甥們逢年過節饋贈的東西,阮孝緒全不接受。有人對阮孝緒這樣做感到奇怪,阮孝緒回答:“受禮不是我自己本來的願望,所以不接受。”

阮孝緒常年供奉的石像,先就有損壞,阮孝緒心中想要修補,經過一夜,石像忽然變得完好無損。大家都為此感到驚異。

大同二年,阮孝緒去世,當時五十八歲。阮孝鐘的門徒累列阮孝緒的德行,確定他的謐號為文貞處士。他著的《七錄》等書共有二百五十卷,在世間流傳。

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原先,陶弘景之母夢見青龍從自己懷中出來,同時又見到兩個天神手捧香爐來到自己住的地方,過不久陶母就有了身孕,於是生下了陶弘景。陶弘景從小就有獨特的稟賦。他十歲的時候,得到了葛洪寫的(神仙傳》,就白天黑夜研學探究它,於是萌生了攝生長壽的想法。陶弘景對人說:“仰望青雲,看見太陽,都不覺得遠。”長大成人之後,陶弘景身長七尺四寸,神情儀表,明淨秀美,眼睛明亮,眉宇開闊,耳朵捆長。陶弘景讀書一萬餘卷。他善於彈琴下棋,精於草書隸書。齊高祖作宰相,還未到弱冠之年的陶弘景被選拔為諸王侍讀,被授為奉朝請。陶弘景雖然身處帝王之家,但閉門獨處,不與外人交往,祇是一味讀書。朝廷禮儀制度,多半取決於陶弘景。永明十年,陶弘景上表辭去官職,皇上下詔準許他辭職,賜給他一束帛。到陶弘景離開京城的時候,朝廷公卿在征虜亭為他餞行,酒宴規模十分盛大,送行人的車馬阻塞了道路。大家都說,宋、齊以來,都沒有這么盛大的送行場面。朝野人士都認為這是一種榮耀。

於是陶弘景定居在句容的句曲山。陶弘景常說:“這座山下是第八洞宮,名叫金壇華陽之天,周圍有一百五十里。從前漠代有個鹹陽三茅君道行修煉成功,來掌管這座山,所以這山稱做茅山。”於是陶弘景在山的中部建造房子,自己把房子稱為華陽隱居。陶弘景開始跟隨束陽孫游岳學習符圖經法。他走遍名山,尋訪仙藥。每當經過溪澗山谷,陶弘景一定要在其中盤桓,吟詠遊覽,不能休止。當時沈約任束陽郡守,他敬仰陶弘景的操守涵養,多次去信邀約陶弘景,陶弘景都沒有答應。

陶弘景為人通達事理,處事靈活,待人謙敬有禮,無論是出仕還是退隱,他的舉動都符合這標準。遇上事情就能立即作出決斷,說話不拖沓冗繁,即使有也會立即感覺到。建武年間,齊宜都王蕭鏗被明帝害死,蕭鏗被害的那天夜晚,陶弘景夢見蕭鏗來向自己告別,陶弘景就向蕭鏗問及陰間之事,蕭鏗說出了很多陰間隱秘奇異之事,陶弘景就根據這些事撰寫了《夢記》。

永元初年,陶弘景又另外建了一座三層的樓房。陶弘景居住在最上一層,他的弟子們住在中間一層,賓客來了就住在下層。陶弘景就從此輿世人斷絕來往,衹有一名家中的僮僕能在他身邊服侍。陶弘景特別喜愛松林中的風聲,每次聽風吹動松林的聲音,都感到欣喜快樂。陶弘景有時一個人在泉水山石之旁遊玩,遠遠望見他的人,都以為是仙人。

陶弘景生性愛好著述,著述中崇尚奇異。他愛惜光陰,年老之後就更加珍惜。他尤其精通陰陽五行、風角星算、山川地理、方圓產物、醫術本草。陶弘景著有《帝代年曆》,又曾經製造渾天象,陶弘景說,渾天象“不祇是史官使用,也是畢道所必需的東西”。

討伐東昏侯的義軍平定建康之後,陶弘景聽說在議論樺代之事,他就援引圃讖,幾次推演都成為“梁”字,於是陶弘景就命弟子把推演結果進呈朝廷。高祖早已輿陶弘景有交遊,他登上帝位之後,對陶弘景的恩寵和禮遇就更加隆厚和周到,他和陶弘景之間書信往來不絕,派去看望陶弘景的使者一個接著一個。

天監四年,陶弘景移居積金束澗。陶弘景善於辟穀導引的養生之術,他年齡超過八十卻還保持著健康的容貌。陶弘景深深仰慕張良的人品,說張良逭人,“古代賢人中,沒有誰能輿他相提並論”。陶弘景曾經夢見佛把菩提記授給自己,神佛說他名為勝力菩薩。陶弘景於是到鄧縣阿育王塔自己發誓,受五大戒。後來太宗來到南徐州,他欽仰陶弘景的風采和素養,就把陶弘景召進後堂,兩人在一起談論了很多天,陶弘景才離去,太宗非常敬重陶弘景,認為他異於常人。大通初年,陶弘景把兩把刀進獻給高祖,一把刀名為善勝,一把刀名為威勝,都是精美的寶物。

大同二年,陶弘景去世,時年八十一歲。死後,陶弘景的容顏沒有改變,身體屈伸如同往常。皇上下韶贈為中散大夫,贈謐為貞白先生,接著派舍人監辦喪事。陶弘景留下遣言要實行薄葬,他的弟子們遵照遣言實行。

諸葛璩字幼玟,琅邪陽都人,他家世代居住在京口。諸葛璩幼時以徵士關康之為師,廣泛地涉獵經史。後來他又以徵士鹹榮緒為師,臧榮緒著《晉書》,他稱讚諸葛璩對自己著的書有闡發隱微事義的功勞。臧榮緒把諸葛璩和漠代的壺遂相提並論。

齊建武初年,南徐州行事江祀向明帝推薦諸葛璩。他說:“諸葛璩安於貧賤,堅守正道,尊崇愛好《禮》和《詩》。他從來沒有拜謁地方長官,也未曾依附王侯的門庭。如果選拔像他這樣品行端方的隱逸之人為官,可以弘揚清操,激勵世人。請求徵召諸葛璩為議曹從事。”明帝答應了江祀的請求,諸葛璩卻拒絕不肯應召。當時陳郡謝跳任束海太守,他為告諭屬下寫了一篇教,教文說:“從前任長孫束行為官,就使龍丘萇折節出仕;孔文舉教令北行,就使鄭玄得到高立‘通德門’的榮耀。這是抑制貪鄙之風,使懦弱之人立下志向,弘揚風範的好辦法。處士諸葛璩,被前賢的高風亮節所薰陶,也走上了隱居的道路。他哪是那種懷藏珠寶卻身披褐衣、身有才藝卻想待價而沽的虛假之輩?他正是操守高潔、獨守孤高、不事王侯的隱逸之士。聽說他奉養父母,卻窮得衹能啜菽飲水,連粗茶淡飯都難以為繼。我哪能獨享萬鐘的俸祿,卻忘了賑窮濟貧的責任。應當贈給諸葛璩百斛谷。”天監年間,太守蕭琛、刺史安成王蕭秀、鄱陽王蕭恢都給諸葛璩以特殊的禮遇。諸葛璩母親去世,他在守喪期間因遇度悲哀而極度瘦弱,蕭恢多次去探望慰問。服喪期滿,諸葛璩被舉為秀才,他不肯就任。

諸葛璩生性勤於教誨誘導學生,天天都有許多到他這裹來學習的年輕人。諸葛璩家的宅院簡陋狹小,無法容納逭么多人。太守張友為諸葛璩建造了講舍。諸葛璩為人清廉正直,妻子兒女都看不到他喜怒的表情。他從早到晚,孜孜不倦,或是講學,或是誦讀,從不停息。當時人們因此也就更加尊重他。

天監七年,高祖下詔向太守王份詢問諸葛璩的學問德行,王份全按實情回答,朝廷還沒來得及徵召任用諸葛璩,諸葛璩就於天監七年在家中去世。諸葛璩所著的文章共二十卷,是他的門人劉暾為他收集編綠的。

沈顗字處默,吳興武康人。他的父親沈坦之,齊時任都官郎。

從幼年開始,沈顗心性就清正恬靜,有卓絕的品行,他敬慕黃叔度、徐孺子的為人處世。沈顗讀書不拘泥於注釋,著述不追求浮華。沈顥常常獨自一個人待在屋子裹,別人很少見到他。沈顗的堂叔沈勃在齊代位居高官,聲名顯赫。他每次回到吳興,都是賓客盈門,沈顗卻從不到他的家門。沈勃去看望沈顥,沈顗迎送沈勃,從不超出大門。沈勃感嘆地說:“我現在才知道處在富貴中的人比不上貧賤之人。”

不久,沈顗被徵召為南郡王左常侍,他不去赴任。沈顗平日家居的品行很好,事奉父母十分孝敬,兄弟之間十分友愛,他被同鄉之人稱道仰慕。永明三年,沈顫被徵召為著作郎;建武二年,沈頡又被徵召為太子舍人,他都不去赴任。永元二年,沈顗又被徵召為通直郎,他也不去赴任。

沈顗素來不置辦家產,時值齊末,兵荒馬亂,沈頡家中生活艱難,他與家人都衹能兩天分吃一天的食糧。有人饋贈糧食和肉給沈頡,沈顗就把門關上,不肯接受。他衹是靠打柴維持生計,但仍是怡然自得,並不改變自己的旨趣。天監四年,梁大舉北伐,因而徵集壯丁。吳興太守柳惲埋命沈顗去服勞役,揚州別駕陸任寫信去責備柳憚,柳憚十分慚愧,送了豐厚的禮物給沈顫,讓沈顗回家。沈顥就在這一年在自己家中去世。沈顗所著的文章有數十篇。

劉慧斐字文宣,彭城人。他從國小問淵博,會寫文章。劉慧斐初出仕任玄虛王法曹行參軍。劉慧斐曾經在回京城途中經過尋陽,到匡山去遊覽。他去拜訪處士張孝秀,兩人志趣相同,十分投合,劉慧斐於是萌生了在匡山安居終老的想法。於是他就不再做官,自己居住到束林寺中。他又在山北建造了一座園,取名為離垢園。當時人就稱劉慧斐為離垢先生。

劉慧斐特別精通佛教經典,他精於篆書和隸書,在匡山上他手抄佛經二千餘卷,其中經常誦讀的就有一百餘卷。劉慧斐白天黑夜都誦習佛經,孜孜不倦,遠遠近近的人都敬慕他。太宗來到遼jDl,送几杖給劉墓斐。評論遣事的人說,自從遠法師去世之後,過了將近二百年,匡山上才出現像張孝秀、劉慧斐這樣的盛德之人。世祖和武陵王等人給劉盞瑩的書信不斷。去世,死時五十九歲。

范元琰字伯珪,吳郡錢唐人。他的祖父范悅之,被徵召為太學博士,他不赴任。范元琰之父范靈瑜,在為父親守喪時,因哀痛過度而去世。范靈瑜去世時,范元琰還是個孩童,但他哀痛思慕之情、恪守禮法、竭盡禮儀的舉動,使親屬們都感到驚異。長大成人之後,范元琰愛好學習,學問廣博,精通經史,又同時精通佛教教義。但他生性謙遜恭謹,不憑藉自己的長處傲慢待人。范元琰家中貧苦,衹是依靠在園中種菜維持生計。曾有一次,范元琰出外時,見到有人正在偷他家的菜,他急急忙忙地退回家,他母親問他退回家的緣故,他全按實情回答了母親。母親又問他偷菜的是誰,范元琰回答說:“剛才急忙退回來的原因,就是怕偷菜人見到我而感到羞恥,現在我把那人的名字告訴你,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於是母子二人對逭事秘而不宣。有人涉過溝來偷范元琰家園中的筍,范元琰就砍樹搭橋方便偷筍的人來往過溝。從此那些偷東西的人感到十分羞慚,全鄉再沒有盜竊的事情發生。范元琰經常家居,不至閘市,即使一人獨坐時也是端莊恭敬,如同面對貴賓,見他的人也都個個神色莊重。沛國劉獻對范元琰深為器重,曾經上表稱揚他。

齊建武二年,范元琰開始被朝廷徵召為官,任命他為安北參軍事,范元琰不赴任。天監九年,縣令管慧辨上書稱讚范元琰的德義操行,揚州刺史臨川王蕭宏用王府名義召范元琰來任官,范元琰不應召。天監十年,臨川王上表舉薦范元琰,朝廷竟未徵召。逭一年,范元琰在家中去世,死時七十歲。

劉訏字彥度,平原人。他的父親劉靈真,齊時任武昌太守。劉訏幼時被稱為孝心純厚,幾歲的時候,父母相繼亡故,他在為父母守喪期間,哀痛哭泣,悼傷思慕,幾乎要毀滅自己的生命,去弔唁的人沒有一個不為他傷心。劉訏後來被伯父養育,他事奉伯母、對待兄弟姐妹,十分孝敬和友愛,被本宗族的人稱道。劉訏因為很早就失去父母而哀傷,有人一時失誤觸犯了父母的名諱,他就會心情鬱結,傷心落淚。長兄劉絮為劉訏聘定女子為妻,已經確定日子成婚,劉紆聽到逭事就逃出去藏匿起來,事情平息之後才回家。本州刺史張稷召他為主簿,他不去就職,主管吏員發下檄令召劉訏,劉訏於是把檄令掛在樹上,自己逃開了。

劉訏善於談論道家的玄理,又特別精通佛教的經典。劉訏曾經和他的族兄劉敵一同在鐘山各寺廟中聽人講經,兩人就一起在宋熙寺束澗選址建房,萌生了在這兒定居終老的想法。天監十七年,劉訏在劉敵的家中去世,死時三十一歲。臨終的時候,劉訏拉著劉敵的手說:“我氣絕之後立即就殯殮,殯殮完畢就立即埋葬,靈堂奠筵,全不需設定,不要設定供品祭祀,不要給我立後嗣。”劉敵全都依照施行。劉訏的同宗之人和他的好友為他在石碑上刻寫銘文,贈他謐號為玄貞處士。

劉獻字士光,他是訏族的族兄。劉獻的祖父劉乘民,宋時任冀州刺史;父親劉聞慰,齊時為正員郎。父子相繼擔任二千石之職,兩人都有清美的聲譽。

劉獻幼年時就聰慧而有見識。他四歲的時候,父親去世了。與兒童們在一起,就他一個人不玩耍。劉獻六歲就能背誦《論語》、《毛詩》,不理解文意的地方,他也能提出問題,並相與辯駁。十一歲時,劉獻讀《莊子.逍遙篇》,他說:“逭文章我能解說了。”有人就向他提問,他針對問題隨口回答,說法也都合情合理,家中人都常為此而驚異。長大成人之後,劉敵學問淵博,有文才。他不娶妻,不出仕,和族弟劉訏一起隱居以實現自己的追求,遨遊山林水澤,在山水、書籍當中追求樂趣。劉敵常想脫離塵世,但因為母親年老而不忍離開,因此常常隨著到兄長劉霽、型查做官的任所。型趑年輕時喜歡施捨,遇上別人有急難,他一定給予周濟,有人贈送東西給他,他也不拒絕。久而久之,他感嘆道:“接受別人的東西一定要回報,不然的話,就會感到有愧於人。我本來就沒有能力回報別人,哪能讓自己常常心中有愧呢?”

沒過多久,劉獻著《革終論》,主張改變喪葬習俗,時間是天監十七年。論中說:關於生死的事情,聖人很少談及。孔子說:“精靈之氣聚合成為人,魂魄游散就會發生變化,由此知道鬼神的情形與天地相似而不背離。”他的言辭簡約,話的主旨精妙,他講的事情很精深,話的含意很玄妙,不可以憑猜測來推斷,也很難仔細考察,我姑且憑藉我的愚妄無知,放膽試著說說遣方面的事情。

形體和精神結合就是生,精神和形體分離就稱為死,兩者結合就會言語動作,兩者分離那就靜寂無聲。在有言語動作的時候,人們都知道精神的表現;在靜寂無聲的時候,就沒有人能知道精神的去向。人人都知道,那即使不說道理也就很明白,沒有人知道,那就愈解說而道理愈玄妙。因此,以勛、華曠、莫陳,姬、孔抑都避開這個問題不加評說,前代的賢達人士,也往往產生不同的見解。季札說:“人死之後,骨肉回歸土中,魂魄處處可去。”莊周說:“生如同服徭役,死好比靜止不動。”探究遣兩種說法,似乎觀點相反。為什麼呢?魂魄處處可去,是認為精神存在;死好比靜止不動,是認為精神不存在。原憲說:“夏後氏祭送死人用明器,這是明白地告訴百姓,人死後沒有知覺。殷人祭送死人用祭器,這是明白地告訴百姓,人死後還有知覺。周人祭送死人兼用明器和祭器,這是告訴百姓,對人死後有無知覺尚疑惑不定,未能確定。”考察古書典籍、前代的史志,關於死後有知無知的爭論,不能一一盡言。假若根據佛教教義來查核,依據佛教經典來判斷,那么以上諸人的言論可以找到依據,三代的禮法並沒有什麼失誤。為什麼呢?精神是生的根本,形體是生的外殼,死去之後精神離開了遣外殼,而依附這外殼以外的其他物體。雖然死去的人不能復生,但精神發生演變,未曾滅絕。在精神離開形體的時候,人的見識才能全都蕩然無存,所以夏後氏祭送死人用明器,是表示精神不會再回來。依附於其他物體的時候,原來這個人的精神知覺也都全部失去,所以殷人祭送死人用祭器,是要顯示精神依然存在。精神不會返回的說法和莊周的觀點一致,精神依然存在的說法和季札的觀點一致,各抓住了一個方面,並不損害關於生死的認識。如果從實質上來說,那么人死後都是無知覺,所以周人祭送死人有兼用明器、祭器的禮儀,孔丘提出魂魄游散的說法,不正是這樣的嗎!假如拋棄偏執一端的說法,探尋兩相折衷的見解,那么互相指責不仁不智的言論,從此就可以平息了。

形體是沒有知覺的外殼,精神是有知覺的天性。精神有知覺但不能單獨存在,衹有依附沒有知覺的形體才能自立。所以形體對於精神,就如同旅途中的旅館。到人死的時候,人的精神離開這個旅館而去別的地方。精神已經離開了,旅館憑什麼還存留?人死之後薄葬而求速朽的主張合乎道理。精神已經到了別的地方,那祭祀的對象是什麼?祭祀就違背了道理。但周公、孔子的訓導不是這樣,逭恐怕另有原因吧!大概是因為禮樂制度的建立,是在民風澆薄的時代;祭器的使用,舞步的規定,是在鄙陋民俗中產生。設定靈筵,陳放棺槨,供奉奠品,建造墳墓,都是為了想讓孝子有追念思慕已故親人的場所,這對於已經離開的精神又有什麼益處呢?所以上古時代,人死之後衹是用柴草包裹,然後拋棄在野外,能夠說尊盧氏、赫胥氏、皇雄氏、炎帝做出了違背事理的事情嗎?因此澹臺子羽把兒子屍體沉入江中進行水葬,景漠伯衹要求葬在土穴中,趙文楚留下遣命,在棺中鋪上黃土,皇甫士安衹要用麻索綑紮屍體。這四位先生,可算是掌握了天理,忘記了教化。我假如能夠追隨這四位先生,那么我平生的志向算是實現了。

但是多年的習俗相傳已久,喪葬的規矩很難一下子改變,突然間要完全順應自己的想法辦事,就擔心親人們出於愛心不順從我。現在我衹想要除去煩瑣的禮儀,革除厚葬的習俗,喪事一定要節儉,禮儀要簡易,不要那么激進,裸屍而葬,也不要過於守舊,要做到和固有的習俗有區別,既不傷害世上親人的感情,也要符合道德高超的至人的準則。孔子說:“死了之後把身體包殮起來,運回家鄉安葬,有棺而無槨。”遣也是貧窮之家的喪事禮儀,我怎么會把這種禮儀看作簡陋呢?況且張奐留下遣言,祇要用幅巾為自己包裹屍身,王肅遺言衹要盥洗手足,范冉遣言穿衣入殮之禮完畢就立即下葬,奚珍留下遣言,不要在靈前設定几筵,塞僅遺言衹要用舊船作棺槨,何子廉遺言衹要用牛車裝運自己的靈柩,叔起遺言告誡子孫,不要給自己建造墳墓,鄭康成遺言不要用卜筮的方法選擇葬地。以上這幾位先輩,尚且衹要求簡易的葬禮,更何況像我們這樣的人,怎么能夠追求奢華的葬禮呢!現在我想仿效先賢的高尚德行,把他們的行動作為自己的準則,或許可以符合中庸之道,希望能夠免受白白浪費的批評。我氣絕之後不要舉行招魂的儀式,盥洗屍身之後就可入殮,衹要用一千錢備辦棺木,購買普通的裙衫、衣巾枕頭鞋子等。除此之外,其他祭送死者的物件,棺中隨葬的用具,以及下葬之前設奠祭祀之物,全都用不著準備。世人多相信彭祖、李耳的說法,可以算是糊塗了。我以孔子、佛祖為師,可以免除這種困惑。屍身殯殮之後,用無帷蓋的車子裝運棺木,歸葬於故鄉,隨意找一塊地,這塊地可以挖個坑,坑能容得下棺木就行了。不要用磚瓦砌造墓穴,不要堆土為墳,植樹為飾,不要陳設供品祭祀,不要設定几筵。用不著像對茅君那樣,設虛座供奉;也不要像對伯夷那樣,用杯水祭祀。至於以後後代子孫的祭祀,我這裹概不提及,上面說的事情,祇用在我一人身上,不要因為這而影響教化。家中的成人幼孩,內外親屬,以及朋友,衹要來到我的寓所,希望都能夠促成我的遺願實現,希望不要違背我的願望。

第二年劉敵就因病去世,死時三十二歲。

劉獻幼年時曾經單獨坐在一間空房裹,有一位老者到房中,對劉獻說:“你的才智強於尋常之人,能夠精通死生之道,祇是不能長久待在一個地方罷了。”說完就忽然間消失了。劉獻長大成人之後,精心學習佛學。有個僧人釋寶志,當時沒有人能了解他。釋實志在興皇寺遇見劉敵,驚異地對劉歒說:“隱居學道,清靜登佛。”一連說了三遍。劉敵將要死的那年春天,有人在他的庭院內種上柿子樹。劉敵對他兄長之子劉弁說:“我見不到這柿樹結果,希望你不要對別人說。”到秋天劉歒就去世了。當時人都認為劉敵能預先知道命運。親戚朋友們陳述劉敵的德行業績,給他確定謐號為貞節處士。

庾詵字彥寶,新野人。他從小聰明伶俐,酷愛學習。經史百家,沒有一樣不全面了解,對緯書、射御六書、下棋計數、巧思的技藝,全都超過當時之人。但戲擔生性平易質樸,特別喜愛山林泉石。他家住宅占地十畝,而山石、池塘占了一半。庾詵平素吃蔬食,穿舊衣,不置辦家產。曾有一次,庾說乘船從農舍回家,船上裝載著一百五十石米,有個人在船上托載三十斛米。回到家之後,托載米的人說:“你的米是三十斛,我托載的米是一百五十石。”庾說默不作聲,聽任他恣意取足一百五十石米。庾說有個鄰人被誣陷為盜賊,被收捕定罪,遣鄰人也被迫供認。庾說同情逭鄰人的遭遇,於是他用自己的書作抵押,籌得二萬錢,叫自己的門生出面,假稱是鄰人的親戚,為鄰人賠償失物。鄰人被免罪,來向庾說道謝,庾詵說:“我同情天下無辜而受罰的人,哪裹會期望別人的道謝?”庾說像遣一類的言行很多。

高祖年輕時和豌霪交情很好,平素十分推重庾詵。高祖組織義兵之後,任命庾詵為平西府記室參軍,庾詵不肯改變不圖仕宦的志向,沒有接受任命。庾詵乾生很少輿人交遊往來,河東柳憚想要和彪走交往,庾詵拒絕,不肯接鈉他。用王府名義任命庾詵為鎮西府記室參軍,庾詵不去赴任。普通年間,皇上下韶說:“舉拔久未任用的賢人,是施政治國的首要事情;表彰賢人,尋求賢士,是我日夜操心的當務之急。新野庾詵,退隱不仕,閉門謝客,經史文藝,多數精通。穎川庾詵先精通黃、老之學,博覽佛教之書。逭兩人都不逐利不營私,安於貧困的生活,他們這種德行可以抑制狡詐之人,使民風淳厚質樸。塵說應當任黃門侍郎,庾承先應當任中書侍郎。命令他們所在州縣隨時準備恭送他們入朝,希望他們能改變不肯出仕的志向,將期待他們擔負治理國家的重任。”庾詭稱說自己有病,不肯赴任。

晚年之後,庾詵特別尊奉佛教,他在自己宅院之內設立道場誦經禮拜,每天環繞佛菩薩拜懺,晝夜不停。他每天誦讀《法華經》一遍。後來一天夜晚,庾詵忽然看見一個僧人,逭僧人自稱為鹽公,像貌舉止都非常特別,他稱呼庾說為匕行先生,把香交給厘邈就離開了。中大通四年,庾詵在白天午睡時突然驚醒說:“願公又來了,我不能再久住了。”他面色沒有發生變化,講完話就去世了,死時七十八歲。他去世的時候,全家人都聽見空中有人呼叫說:“上行先生已經在西方極樂淨土投生了。”高祖聽到庾說去世的訊息,下詔說:“表彰善行,弘揚美好的德行,是前代帝王注重的事情。新野庾詵,如同荊山的美珠寶玉,如同江陵的杞梓良材,他好像是我們南方的靖侯,本來就有盛名和美德,他又獨自貞守節操,高潔絕俗,質樸無華,清白自處。突然間命運把他帶離人世,我心中十分悽惻悲傷。應當贈給庾說謐號為貞節處士,以表彰他的清高節操。”庾詵撰寫的《帝歷》二十卷、《易林》二十卷、續伍端休《江陵記》一卷、《晉朝雜事》五卷、《總抄》八十卷,都在世上流傳。

庾詵之子庾曼倩,字世華,也很早就有美好的聲譽。世祖在荊州時,召庾曼倩任主簿,遷任中綠事。庾曼倩每次從世祖府中離去,世祖常常目送他。世祖對劉之遴說:“荊南真的有很多君子,雖然容儀端莊有後漠的田鳳,見識卓越數魏國的桓階,但德堪褒賞、風範突出,沒有超過逭人的。”庾曼倩後來轉任諮議參軍。庾曼倩著的懊服儀》、《文字型例》、《莊老義疏》,注釋的《算經》和《七曜歷術》,和他所寫的文章,一共九十五卷。

庾曼倩之子庾季才,學問、德行都很好。承聖年間,他官職升到中書侍郎。江陵被周攻陷,庾季才按慣例遷入關。

張孝秀字文逸,南陽宛人。年輕時,他在州中任治中從事史。遇上母親去世而離職守喪。服喪期滿,他任建安王別駕。過了不久,張孝秀就離職歸隱,住在束林寺。寺中有數十頃田,敷百僕役,僕役全都耕種田地,收穫全部供給寺中僧人。遠遠近近的人都傾慕歸附,人們像奔赴市集那樣趕往東林寺。

張孝秀性情曠達直率,不喜愛浮華,他常常頭戴穀皮巾,腳穿蒲制草鞋,手執櫚皮編制的麈尾。張孝秀服用寒食散,隆冬季節能躺臥在石頭上。他廣泛涉獵群書,特別精通佛教的經典。善於與人交談議論,精於隸書,各種技藝,沒有一樣不精通熟悉。三年,張孝秀去世,死時四十二歲,他去世時在房中的人都聞到一種特別的香氣。主塞聽到去世的訊息,十分傷心悲痛,他寫信給劉慧斐,專門談及退壟秀的高尚清白的節操。

庾承先字子通,穎川隅陵人。他年輕時沉穩冷靜,有志向,有操守,言談中不議論別人是非,表情上不顯露喜怒神色,沒有人能窺伺他的內心活動。弱冠之年師從於南陽劉虬學習,他記憶力強,聰明而又知識廣博,超出一同學習的其他人。道家《老子》,以及佛教經典,樣樣他都能全面掌握,十分熟悉;各種技藝,各類圖書,沒有一樣不精研貫通。郡府徵召庾承先為功曹,庾承先不肯就職,他和僧人王僧鎮一同到衡岳遊覽。晚年之後,庾承先因為弟弟患病而返回家鄉,就居住在土台山。鄱陽忠烈王當時正在州中,他欽仰庾承先人品高雅,於是邀約庾承先同自己一同遊憩。鄱陽忠烈王又命庾承先講說《老子》。遠遠近近的名僧都聚集而來,各種詰間紛紛提出,異端之說競相出現,庾承先不慌不忙、慢條斯理地一一應對回答,赴會的人都聽到了聞所未聞的道理。鄱陽忠烈王對庾承先更加欽服敬重,把他征為州主簿,湘束王聽到這訊息,也用自己王府名義任命庾承先為法曹參軍,庾承先都沒有赴任。

中大通三年,廬山劉慧斐到荊州,庾承先原來就和劉慧斐有交情,於是就去拜訪劉慧斐。荊陝的學者就藉此機會請庾承先講說《老子》。湘東王親自駕臨聽講,並和庾承先論說了一整天,對他深為賞識。湘束王還把庾承先延請至王府,挽留了一個多月,庾承先才返回山中。他回山的時候,湘束王親自為他設宴餞行,並且作詩相贈,隱居的人都覺得這是一種榮耀。這一年,庾承先去世,死時六十歲。

陳吏部尚書姚察噬說:世上說處士壞話的人,多數指責他們是純粹盜取空名,卻沒有適合世用的長處,實在是名不副實的人。像諸葛璩的學問,阮孝緒的出身門第,他們要求取仕進哪有什麼困難呢?在隱居中度過一生,本來就是他們的心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