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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十七

作者:沈約

柳元景、顏師伯、沈慶之

柳元景,字孝仁,河東解人也。曾祖卓,自本郡遷於襄陽,官至汝南太守。祖 恬,西河太守。父憑,馮翊太守。元景少便弓馬,數隨父伐蠻,以勇稱。寡言有器 質。荊州刺史謝晦聞其名,要之,未及往而晦敗。雍州刺史劉道產深愛其能,元景 時居父憂,未得加命。會荊州刺史江夏王義恭召之,道產謂曰:“久規相屈。今貴 王有召,難輒相留,乖意以為惘惘。”服闋,補江夏王國中軍將軍,遷殿中將軍。 復為義恭司空行參軍,隨府轉司徒太尉城局參軍,太祖見又嘉之。

先是,劉道產在雍州有惠化,遠蠻悉歸懷,皆出緣沔為村落,戶口殷盛。及道 產死,群蠻大為寇暴。世祖西鎮襄陽,義恭以元景為將帥,即以為廣威將軍、隨郡 太守。既至,而蠻斷驛道,欲來攻郡。郡內少糧,器杖又乏,元景設方略,得六七 百人,分五百人屯驛道。或曰:“蠻將逼城,不宜分眾。”元景曰:“蠻聞郡遣重 戍,豈悟城內兵少。且表里合攻,於計為長。”會蠻垂至,乃使驛道為備,潛出其 後,戒曰:“火舉馳進。”前後俱發,蠻眾驚擾,投鄖水死者千餘人,斬獲數百, 郡境肅然,無復寇抄。硃修之討蠻,元景又與之俱,後又副沈慶之徵鄖山,進克太 陽。除世祖安北府中兵參軍。

隨王誕鎮襄陽,為後軍中兵參軍。及朝廷大舉北討,使諸鎮各出軍。二十七年 八月,誕遣振威將軍尹顯祖出貲谷,奮武將軍魯方平、建武將軍薛安都、略陽太守 龐法起入盧氏,廣威將軍田義仁入魯陽,加元景建威將軍,總統群帥。後軍外兵參 軍龐季明年已七十三,秦之冠族,羌人多附之,求入長安,招懷關、陝。乃自貲谷 入盧氏,盧氏人趙難納之,弘農強門先有內附意,故委季明投之。十月,魯方平、 薛安都、龐法起進次白亭,時元景猶未發。法起率方平、安都諸軍前入,自修陽亭 出熊耳山。季明進達高門木城,值永昌王入弘農,乃回,還盧氏,據險自固。頃之, 招盧氏少年進入宜陽苟公谷,以扇動義心。元景以其月率軍繼進。閏月,法起、安 都、方平諸軍入盧氏,斬縣令李封,以趙難為盧氏令,加奮武將軍。難驅率義徒, 以為眾軍鄉導。法起等度鐵嶺山,次開方口,季明出自木城,與法起相會。元景大 軍次臼口,以前鋒深入,懸軍無繼,馳遣尹顯祖入盧氏,以為軍援。元景以軍食不 足,難可曠日相持,乃束馬懸車,引軍上百丈崖,出溫谷,以入盧氏。

法起諸軍進次方伯堆,去弘農城五里。賊遣兵二千餘人覘候,法起縱兵夾射之, 賊騎退走。諸軍造攻具,進兵城下,偽弘農太守李初古拔嬰城自固,法起、安都、 方平諸軍鼓譟以陵城,季明、趙難並率義徒相繼而進,衝車四臨,數道俱攻,士皆 殊死戰,莫不奮勇爭先。時初古拔父子據南門,督其處距戰,弘農人之在城內者三 千餘人,於北樓豎白幡,或射無金箭。安都軍副譚金、薛系孝率眾先登,生禽李初 古拔父子二人,魯方平入南門,生禽偽郡丞,百姓皆安堵。

元景引軍度熊耳山,安都頓軍弘農,法起進據潼關,季明率方平、趙難軍向陝 西七里谷。殿中將軍鄧盛、幢主劉驂亂使人入荒田,招宜陽人劉寬糾率合義徒二千 餘人,共攻金門鄔,屠之。殺戍主李買得,古拔子也,為虜永昌王長史,勇冠戎類。 永昌聞其死,若失左右手。誕又遣長流行參軍姚范領三千人向弘農,受元景節度。 十一月,元景率眾至弘農,營於開方口。仍以元景為弘農太守,置吏佐。

初,安都留住弘農,而諸軍已進陝,元景既到,謂安都曰:“無為坐守空城, 而令龐公深入,此非計也。宜急進軍,可與顯祖並兵就之。吾須督租畢,尋後引也。” 眾並造陝下,即入郭城,列營於城內以逼之,並大造攻具。賊城臨河為固,恃險自 守,季明、安都、方平、顯祖、趙難諸軍,頻三攻未拔。虜洛州刺史地河公張是連 提眾二萬,度崤來救,安都、方平各列陣城南以待之,顯祖勒精卒以為後柱。季明 率高明、宜陽義兵當南門而陣,趙難領盧氏樂從少年,與季明為掎角。賊兵大合, 輕騎挑戰。安都瞋目橫矛,單騎突陣,四向奮擊,左右皆辟易不能當,殺傷不可勝 數,於是眾軍並鼓譟俱前,士皆殊死戰。虜初縱突騎,眾軍患之。安都怒甚,乃脫 兜鍪,解所帶鎧,唯著絳衲兩當衫,馬亦去具裝,馳奔以入賊陣,猛氣咆勃,所 向無前,當其鋒者,無不應刃而倒。賊忿之,夾射不能中,如是者數四,每一入, 眾無不披靡。

初,元景令將魯元保守函谷關,賊眾既盛,元保不能自固,乃率所領作函箱陣, 多列旗幟,緣險而還。正會安都諸軍與賊交戰,虜三郎將見元保軍從山下,以為元 景大眾至,日且暮,賊於是奔退,騎多得入城。

賊之將至也,方平遣驛騎告元景,時諸軍糧盡,各餘數日食。元景方督義租, 並上驢馬,以為運糧之計。而方平信至,元景遣軍副柳元怙簡步騎二千,以赴陝急, 卷甲兼行,一宿而至。詰朝,賊眾又出,列陣於城外。方平諸軍並成列,安都並領 馬軍,方平悉勒步卒,左右掎角之,余諸義軍並於城西南列陳。方平謂安都曰: “今勍敵在前,堅城在後,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進,我當斬卿;我若不進,卿當 斬我也。”安都曰:“善,卿言是也。我豈惜身命乎!”遂合戰。時元怙方至,悉 偃旗鼓,士馬皆銜枚,潛師伏甲而進,賊未之覺也。方平等方與虜交鋒,而元怙勒 眾從城南門函道直出,北向結陳,旌旗甚盛,彭噪而前,出賊不意,虜眾大駭。元 怙與幢主宗越,率手下猛騎,以沖賊陳,一軍皆馳之。安都、方平等督諸軍一時齊 奮,士卒無不用命。安都不堪其憤,橫矛直前,出入賊陳,殺傷者甚多,流血凝肘, 矛折,易之復入。軍副譚金率騎從而奔之。自詰旦而戰,至於日昃,虜眾大潰,斬 張是提,又斬三千餘級,投河赴塹死者甚眾,面縛軍門者二千餘人。

元景輕騎晨至,虜兵之面縛者多河內人,元景詰之曰:“汝等怨王澤不浹,請 命無所,今並為虜盡力,便是本無善心。順附者存拯,從惡者誅滅,欲知王師正如 此爾。”皆曰:“虐虜見驅,後出赤族,以騎蹙步,未戰先死,此親將軍所見,非 敢背中國也。”諸將欲盡殺之,元景以為不可,曰:“今王旗北掃,當令仁聲先路。” 乃悉釋而遣之,家在關里者,符守關諸軍聽出,皆稱萬歲而去。誕以崤、陝既定, 其地宜撫,以弘農劉寬虬行東弘農太守。給元景鼓吹一部。

法起率眾次於潼關,先是,建義將軍華山太守劉槐糾合義兵攻關城,拔之,力 少不固。頃之,又集眾以應王師,法起次潼關,槐亦至。賊關城戍主婁須望旗奔潰, 虜眾溺於河者甚眾。法起與槐即據潼關。虜蒲城鎮主遣偽帥何難於封陵堆列三營以 擬法起。法起長驅入關,行王、檀故壘。虜謂直向長安,何難率眾欲濟河以截軍後, 法起回軍臨河,縱兵射之,賊退散。關中諸義徒並處處鋒起,四山羌、胡鹹皆請奮。 誕又遣揚武將軍康元撫領二千人出上洛,受元景節度,援方平於函谷。元景去,賊 眾向關。時軍中食盡,元景回據白楊嶺,賊定未至,更下山進弘農,入湖關口,虜 蒲阪戍主沃州刺史杜道生率眾二萬至閿鄉水,去湖關一百二十里。元景募精勇一千 人,夜斫賊營,迷失道,天曉而反。道生率手下驍銳縱兵射之,鋒刃既交,虜又奔 散。

時北討諸軍王玄謨等敗退,虜遂深入。太祖以元景不宜獨進,且令班師。元景 乃率諸將自湖關度白楊嶺,出於長洲,安都斷後,宗越副之。法起自潼關向商城, 與元景會;季明亦從胡谷南歸,並有功而入,士馬旌旗甚盛。誕登城望之,以鞍下 馬迎元景。除寧朔將軍、京兆、廣平二郡太守,於樊城立府舍,率所領居之,統行 北蠻事。龐季明為定蠻長,薛安都為後軍行參軍,魯方平為寧蠻參軍。臧質為雍州, 除元景為冠軍司馬、襄陽太守,將軍如故。魯爽向虎牢,復使元景率安都等北出至 關城,關城棄戍走,即據之。元景至洪關,欲進與安都濟河攻杜道生於蒲阪,會爽 退,復還。再出北討,威信著於境外。又使率所領進西陽,會伐五水蠻。

世祖入討元兇,以為諮議參軍,領中兵,加冠軍將軍,太守如故。配萬人為前 鋒,宗愨、薛安都等十三軍皆隸焉。元景與朝士書曰:“國禍冤深,凶人肆逆,民 神崩憤,若無天地。南中郎親率義師,剪討元惡,司徒、臧冠軍並同大舉,舳艫千 里,購賞之利備之。元景不武,忝任行間,總勒精勇,先鋒道路,勢乘上流,眾兼 百倍。諸賢弈世忠義,身為國良,皆受遇先朝,荷榮日久,而拘逼寇廷,莫由申效, 想聞今問,悲慶兼常。大行屆道,廓清惟始,企遲面對,展雪哀情。”

時義軍船率小陋,慮水戰不敵,至蕪湖,元景大喜,倍道兼行,聞石頭出戰艦, 乃於江寧步上,於板橋立柵以自固。進據陰山,遣薛安都率馬軍至南岸,元景潛至 新亭,依山建壘,東西據險。世祖復遣龍驤將軍、行參軍程天祚率眾赴之。天祚又 於東南據高丘,屯寨柵。凡歸順來奔者,皆勸元景速進,元景曰:“不然。理順難 恃,同惡相濟,輕進無防,實啟寇心。當倚我之不可勝,豈幸寇之不攻哉!”元景 壘營未立,為龍驤將軍詹叔兒覘知之,勸劭出戰,不許。經日,乃水陸出軍,劭自 登硃雀門督戰。軍至瓦官寺,與義軍游邏相逢,游邏退走,賊遂薄壘。劭以元景壘 塹未立,可得平地決戰,既至,柴柵已堅,倉卒無攻具,便使肉薄攻之。元景宿令 軍中曰:“鼓繁氣易衰,叫數力易竭。但各銜枚疾戰,一聽吾營鼓音。”賊步將魯 秀、王羅漢、劉簡之、騎將常伯與等及其士卒,皆殊死戰。劉簡之先攻西南,頻得 燒草舫,略渡人。程天祚柴未立,亦為所摧。王羅漢等攻壘北門,賊艦亦至。元景 水陸受敵,意氣彌強,麾下勇士悉遣出戰,左右唯留數人宣傳。分軍助程天祚,天 祚還得固柴,因此破賊。元景察賊衰竭,乃命開壘,鼓譟以奔之,賊眾大潰,透淮 死者甚多。劭更率餘眾自來攻壘,復大破之,其所殺傷,過於前戰。劭手斬退者不 能禁,奔還宮,僅以身免,蕭斌被創。簡之收兵而止,陳猶未散。元景復出薄之, 乃走,競投死馬澗,澗為之滿,斬簡之及軍主姚叔藝、王江寶、硃明智、諸葛邈之 等,水軍主褚湛之、副劉道存並來歸順。

上至新亭即位,以元景為侍中,領左衛將軍,轉使持節、監雍、梁、南北秦四 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前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上在巴口,問元 景:“事平,何所欲?”對曰:“若有過恩,願還鄉里。”故有此授。初,臧質起 義,以南譙王義宣暗弱易制,欲相推奉,潛報元景,使率所領西還。元景即以質書 呈世祖,語其使曰:“臧冠軍當是未知殿下義舉爾。方應伐逆,不容西還。”質以 此恨之。及元景為雍州刺史,質慮其為荊、江後患,建議爪牙不宜遠出。上重違其 言,更以元景為護軍將軍,領石頭戍事,不拜。徙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曲江縣 公,食邑三千戶。

孝建元年正月,魯爽反,遣左衛將軍王玄謨討之,加元景撫軍,假節置佐,後 玄謨。復以為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荊州之竟陵、隨二郡諸軍事、撫軍將軍、 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持節如故。臧質、義宣並反,玄謨南據梁山,夾江為壘, 垣護之、薛安都渡據歷陽,元景出屯採石。玄謨聞賊盛,遣司馬管法濟求益兵,上 使元景進屯姑孰。元景使將武念前進,質遣將龐法起襲姑孰,值念至,擊破之,法 起單船走。質攻陷玄謨西壘,玄謨使垣護之告元景曰:“今余東岸萬人,賊軍數倍, 強弱不敵,謂宜還就節下協力當之。”元景謂護之曰:“師有常刑,不可先退。賊 眾雖多,猜而不整,今當卷甲赴之。”護之曰:“逆徒皆雲南州有三萬人,而麾下 裁十分之一,若往造賊,虛實立見,則賊氣成矣。”元景納其言,悉遣精兵助玄謨, 以羸弱居守。所遣軍多張旗幟,梁山望之如數萬人,皆曰:“京師兵悉至。”於是 克捷。

上遣丹陽尹顏竣宣旨慰勞,與沈慶之俱以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封晉安郡公,邑 如故。固讓開府儀同,復為領軍、太子詹事,加侍中。尋轉驃騎將軍、本州大中正, 領軍、侍中如故。大明二年,復加開府儀同三司,又固讓。明年,遷尚書令,太子 詹事、侍中、中正如故。以封在嶺南,秋輸艱遠,改封巴東郡公。五年,又命左光 祿大夫、開府儀同三司,侍中、令、中正如故。又讓開府,乃與沈慶之俱依晉密陵 侯鄭袤不受司空故事,事在《慶之傳》。六年,進司空,侍中、令、中正如故,又 固讓,乃授侍中、驃騎將軍、南兗州刺史,留衛京師。世祖晏駕,與太宰江夏王義 恭、尚書僕射顏師伯並受遺詔輔幼主。遷尚書令,領丹陽尹,侍中、將軍如故,給 班劍二十人,固辭班劍。

元景起自將帥,及當朝理務,雖非所長,而有弘雅之美。時在朝勛要,多事產 業,唯元景獨無所營。南岸有數十畝菜園,守園人賣得錢二萬送還宅,元景曰: “我立此園種菜,以供家中啖爾。乃復賣菜以取錢,奪百姓之利邪!”以錢乞守園 人。

世祖嚴暴異常,元景雖荷寵遇,恆慮及禍。太宰江夏王義恭及諸大臣,莫不重 足屏氣,未嘗敢私往來。世祖崩,義恭、元景等並相謂曰:“今日始免橫死。”義 恭與義陽等諸王,元景與顏師伯等,常相馳逐,聲樂酣酒,以夜繼晝。

前廢帝少有凶德,內不能平,殺戴法興後,悖情轉露。義恭、元景等憂懼無計, 乃與師伯等謀廢帝立義恭,日夜聚謀,而持疑不能速決。永光年夏,元景遷使持節、 督南豫之宣城諸軍事、即本號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侍中、令如故。未拜, 發覺,帝親率宿衛兵自出討之。先稱詔召元景,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禍至, 整朝服,乘車應召。出門逢弟車騎司馬叔仁,戎服率左右壯士數十人慾拒命,元景 苦禁之。既出巷,軍士大至,下車受戮,容色恬然,時年六十。

長子慶宗,有乾力,而情性不倫,世祖使元景送還襄陽,於道中賜死。次子嗣 宗,豫章王子尚車騎從事中郎。嗣宗弟紹宗、茂宗、孝宗、文宗、仲宗、成宗、秀 宗。叔仁弟衛軍諮議參軍僧珍等諸弟侄在京邑及襄陽從死者數十人。元景少子承宗, 及嗣宗子纂,並在孕獲全。太宗即位,令曰:“故侍中、尚書令、驃騎大將軍、巴 東郡開國公、新除開府儀同三司、南豫州刺史元景,風度弘簡,體局深沈,正義亮 時,恭素范物。幽明道盡,則首贊孝圖,盛運開歷,則毗燮皇化。方任孚漢輔,業 懋殷衡,而蜂豺肆濫,顯加禍毒,冤動勛烈,悲深朝貫。朕承七廟之靈,纂臨寶業, 情典既申,痛悼彌軫,宜崇賁徽冊,以旌忠懿。可追贈使持節、都督南豫、江二州 諸軍事、太尉、侍中、刺史、國公如故。給班劍三十人,羽葆、鼓吹一部,謚曰忠 烈公。”

叔仁為梁州刺史,黃門郎。以破臧質功,封宜陽侯,食邑八百戶。元景從兄元 怙,大明末,代叔仁為梁州,與晉安王子勛同逆,事敗,歸降。元景從父弟先宗, 大明初,為竟陵王誕司空參軍,誕作亂,殺之,追贈黃門侍郎。元景從祖弟光世, 先留鄉里,索虜以為折衝將軍、河北太守,封西陵男。光世姊夫偽司徒崔浩,虜之 相也。元嘉二十七年,虜主拓跋燾南寇汝、潁,浩密有異圖,光世要河北義士為浩 應。浩謀泄被誅,河東大姓坐連謀夷滅者甚眾,光世南奔得免。太祖以為振武將軍。 前廢帝景和中,左將軍,直閣。太宗定亂,光世參謀,以為右衛將軍,封開國縣侯, 食邑千戶。既而四方反叛,同閣宗越、譚金又誅,光世乃北奔薛安都,安都使守下 邳城。及安都招引索虜,光世率眾歸降,太宗宥之,以為順陽太守。子欣慰謀反, 光世賜死。

顏師伯,字長淵,琅邪臨沂人,東揚州刺史竣族兄也。父邵,剛正有局力,為 謝晦所知。晦為領軍,以為司馬,廢立之際,與之參謀。晦鎮江陵,請為諮議參軍, 領錄事,軍府之務悉委焉。邵慮晦將有禍,求為竟陵太守,未及之郡,值晦見討, 晦與邵謀起兵距朝廷,邵飲藥死。

師伯少孤貧,涉獵書傳,頗解聲樂。劉道產為雍州,以為輔國行參軍。弟師仲, 妻臧質女也。質為徐州,辟師伯為主簿。衡陽王義季代質為徐州,質薦師伯於義季, 義季即命為征西行參軍。興安侯義賓代義季,世祖代義賓,仍為輔國、安北行參軍。 王景文時為諮議參軍,愛其諧敏,進之世祖。師伯因求杖節,乃以為徐州主簿。善 於附會,大被知遇。及去鎮,師伯以主簿送故。世祖鎮尋陽,啟太祖請為南中郎府 主簿。太祖不許,謂典簽曰:“中郎府主簿那得用顏師伯。”世祖啟為長流正佐, 太祖又曰:“朝廷不能除之,郎可自板,亦不宜署長流。”世祖乃板為參軍事,署 刑獄。及入討元兇,轉主簿。

世祖踐阼,以為黃門侍郎,隨王誕驃騎長史、南郡太守。改為驃騎大將軍長史、 南濮陽太守,御史中丞。臧質反,出為寧遠將軍、東陽太守,領兵置佐,以備東道。 事寧,復為黃門侍郎,領步兵校尉,改領前軍將軍,徙御史中丞,遷侍中。上以伐 逆寧亂,事資群謀,大明元年,下詔曰:“昔歲國難方結,疑懦者眾,故散騎常侍、 太子右率龐秀之履嶮能貞,首暢義節,用使狡狀先聞,軍備夙固,醜逆時殄,頗有 力焉。追念厥誠,無忘於懷。侍中祭酒顏師伯、侍中領射聲校尉袁愍孫、豫章太守 王謙之、太子前中庶子領右衛率張淹,爰始入討,預參義謀,契闊大難,宜蒙殊報。 秀之可封樂安縣伯,食邑六百戶,師伯平都縣子,愍孫興平縣子,謙之石陽縣子, 淹廣晉縣子,食邑各五百戶。”

師伯遷右衛將軍,母憂去職。二年,起為持節、督青冀二州、徐州之東安、東 莞、兗州之濟北三郡諸軍事、輔國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其年,索虜拓跋浚遣偽散 騎常侍、鎮西將軍天水公拾賁敕文率眾寇清口,清口戍主振威將軍傅乾愛率前員外 將軍周盤龍等擊大破之。世祖遣虎賁主龐孟虬、積射將軍殷孝祖等赴討,受師伯節 度。師伯遣中兵參軍苟思達與孟虬合力。行達沙溝,虜窟環公、五軍公等馬步數萬, 迎軍拒戰。孟虬等奮擊盡日,孟虬手斬五軍公,虜於是大奔。孝祖又斬窟環公,赴 水死者千計。虜又遣河南公、黑水公、濟州公、青州刺史張懷之等屯據濟岸,師伯 又遣中兵參軍江方興就傅乾愛擊破之,斬河南公樹蘭等。虜別帥它門又遣萬餘人攻 清口戍城,乾愛、方興出城拒戰,即斬它門,餘眾奔走。虜天水公又率二萬人復來 逼城,乾愛等出戰,又破之,追奔至赤龍門,殺賊甚眾。上嘉其功,詔曰:“虜驅 率犬羊,規暴邊塞,輔國將軍、青冀二州刺史師伯宣略命師,合變應機,濟戍奮怒, 一月四捷,支軍異部,騁勇齊效,頻梟名王,大殲群醜。朕用嘉嘆,良深於懷。可 遣使慰勞,並符輔國府詳考功最,以時言上。”

苟思達、龐孟虬等又追虜至杜梁,虜眾多,四面俱合,平南參軍童太一及苟思 達等並單騎出盪,應手披靡。孟虬等繼至,虜乃散走,透河死者甚多。既而虜更合 眾大至,孟虬等又破之。世祖又遣司空參軍卜天生助師伯。張懷之據縻溝城,師伯 遣天生等破之,懷之出城逆戰,天生率軍主劉懷珍、白衣客硃士義、殿中將軍孟繼 祖等擊之。懷之敗走入城,僅以身免。繼祖於陣遇害,追贈郡守。又虜隴西王等屯 據申城,背濟向河,三面險固,天生又率眾攻之,硃士義等貫甲先登,賊赴河死者 無算,即日陷城。虜天水公又攻樂安城,建威將軍、平原樂安二郡太守分武都與卜 天生等拒擊,大破之,虜乃奔退,追戰克捷,直至清口。虜攻圍傅乾愛,乾愛隨方 拒對,孝祖等既至,虜徹圍遁走。師伯進號征虜將軍。

三年,竟陵王誕反,師伯遣長史嵇玄敬率五千人赴難。四年,征為侍中,領右 軍將軍,親幸隆密,群臣莫二。遷吏部尚書,右軍如故。上不欲威柄在人,親覽庶 務,前後領選者,唯奉行文書,師伯專情獨斷,奏無不可。遷侍中,領右衛將軍。 七年,補尚書右僕射。時分置二選,陳郡謝莊、琅邪王曇生並為吏部尚書。師伯子 舉周鏇寒人張奇為公車令,上以奇資品不當,使兼市買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 道棲、褚道惠、顏禕之、元從夫、任澹之、石道兒、黃難、周公選等抑道惠敕,使 奇先到公車,不施行奇兼市買丞事。師伯坐以子預職,莊、曇生免官,道棲、道惠 棄市。禕之等六人鞭杖一百。師伯尋領太子中庶子,雖被黜挫,受任如初。

世祖臨崩,師伯受遺詔輔幼主,尚書中事,專以委之。廢帝即位,復還即真, 領衛尉。師伯居權日久,天下輻輳,游其門者,爵位莫不逾分。多納貨賄,家產豐 積,伎妾聲樂,盡天下之選,園池第宅,冠絕當時,驕奢淫恣,為衣冠所嫉。又遷 尚書僕射,領丹陽尹。廢帝欲親朝政,發詔轉師伯為左僕射,加散騎常侍,以吏部 尚書王景文為右僕射。奪其京尹,又分台任,師伯至是始懼。尋與太宰江夏王義恭、 柳元景同誅,時年四十七。六子並幼,皆見殺。

弟師仲,中書郎,晉陵太守。師叔,司徒主簿,南康相。太宗即位,詔曰: “故散騎常侍、僕射、領丹陽尹、平都縣子師伯,昔逢代運,豫班榮賞。遭罹厄會, 隕命淫刑,宗嗣殄絕,良用矜悼。但其心瀆貨,宜貶贈典,可紹封社,以慰冤魂。 謚曰荒子。”師仲子乾繼封。齊受禪,國除。

沈慶之,字弘先,吳興武康人也。兄敞之,為趙倫之徵虜參軍、監南陽郡,擊 蠻有功,遂即真。

慶之少有志力。孫恩之亂也,遣人寇武康,慶之未冠,隨鄉族擊之,由是以勇 聞。荒擾之後,鄉邑流散,慶之躬耕壟畝,勤苦自立。年三十,未知名,往襄陽省 兄,倫之見而賞之。倫之子伯符時為竟陵太守,倫之命伯符版為寧遠中兵參軍。竟 陵蠻屢為寇,慶之為設規略,每擊破之,伯符由此致將帥之稱。伯符去郡,又別討 西陵蠻,不與慶之相隨,無功而反。

永初二年,慶之除殿中員外將軍,又隨伯符隸到彥之北伐。伯符病歸,仍隸檀 道濟。道濟還白太祖,稱慶之忠謹曉兵,上使領隊防東掖門,稍得引接,出入禁省。 出戍錢唐新城,及還,領淮陵太守。領軍將軍劉湛知之,欲相引接,謂之曰:“卿 在省年月久,比當相論。”慶之正色曰:“下官在省十年,自應得轉,不復以此仰 累。”尋轉正員將軍。及湛被收之夕,上開門召慶之,慶之戎服履襪縛絝入。上見 而驚曰:“卿何意乃爾急裝?”慶之曰:“夜半喚隊主,不容緩服。”遣收吳郡太 守劉斌,殺之。遷始興王浚後軍行參軍,員外散騎侍郎。

元嘉十九年,雍州刺史劉道產卒,群蠻大動,征西司馬硃修之討蠻失利,以慶 之為建威將軍,率眾助修之。修之失律下獄,慶之專軍進討,大破緣沔諸蠻,禽生 口七千人。進征湖陽,又獲萬餘口。遷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領南東平太守, 又為世祖撫軍中兵參軍。世祖以本號為雍州,隨府西上。時蠻寇大甚,水陸梗礙, 世祖停大堤不得進。分軍遣慶之掩討,大破之,降者二萬口。世祖至鎮,而驛道蠻 反殺深式,還慶之又討之。王玄謨領荊州,王方回領台軍並會,平定諸山,獲七萬 余口。鄖山蠻最強盛,魯宗之屢討不能克,慶之剪定之,禽三萬餘口。還京師,復 為廣陵王誕北中郎中兵參軍,加建威將軍、南濟陰太守。

雍州蠻又為寇,慶之以將軍、太守復與隨王誕入沔。既至襄陽,率後軍中兵參 軍柳元景、隨郡太守宗愨、振威將軍劉顒、司空參軍魯尚期、安北參軍顧彬、馬文 恭、左軍中兵參軍蕭景嗣、前青州別駕崔目連、安蠻參軍劉雍之、奮威將軍王景式 等二萬餘人伐沔北諸山蠻,宗愨自新安道入太洪山,元景從均水據五水嶺,文恭出 蔡陽口取赤系鄔,景式由延山下向赤圻阪,目連、尚期諸軍八道俱進,慶之取五渠, 頓破鄔以為眾軍節度。前後伐蠻,皆山下安營以迫之,故蠻得據山為阻,於矢石有 用,以是屢無功。慶之乃會諸軍於茹丘山下,謂眾曰:“今若緣山列旆以攻之,則 士馬必損。去歲蠻田大稔,積穀重岩,未有飢弊,卒難禽剪。今令諸軍各率所領以 營于山上,出其不意,諸蠻必恐,恐而乘之,可不戰而獲也。”於是諸軍並斬山開 道,不與蠻戰,鼓譟上山,沖其腹心,先據險要,諸蠻震擾,因其懼而圍之,莫不 奔潰。自冬至春,因糧蠻谷。

頃之,南新郡蠻帥田彥生率部曲十封六千餘人反叛,攻圍郡城,慶之遣元景率 五千人赴之。軍未至,郡已被破,焚燒城內倉儲及廨舍盪盡,並驅略降戶,屯據白 楊山。元景追之至山下,眾軍悉集,圍山數重。宗愨率其所領先登,眾軍齊力急攻, 大破,威震諸山,群蠻皆稽顙。慶之患頭風,好著狐皮帽,群蠻惡之,號曰“蒼頭 公”。每見慶之軍,輒畏懼曰:“蒼頭公已復來矣!”慶之引軍自茹丘山出檢城, 大破諸山,斬首三千級,虜生蠻二萬八千餘口,降蠻二萬五千口,牛馬七百餘頭, 米粟九萬餘斛。隨王誕築納降、受俘二城於白楚。

慶之復率眾軍討幸諸山犬羊蠻,緣險築重城,施門櫓,甚峻。山多木石,積以 為壘。立部曲,建旌旗,樹長帥,鐵馬成群。慶之連營山中,開門相通。又命諸軍 各穿池於營內,朝夕不外汲,兼以防蠻之火。頃之風甚,蠻夜下山,人提一炬以燒 營。營內多幔屋及草庵,火至輒以池水灌滅,諸軍多出弓弩夾射之,蠻散走。慶之 令諸軍斬山開道攻之,而山高路險,暑雨方盛,乃置東岡、蜀山、宜民、西柴、黃 徼、上夌六戍而還。蠻被圍守日久,並飢乏,自後稍出歸降。慶之前後所獲蠻,並 移京邑,以為營戶。

二十七年,遷太子步兵校尉。其年,太祖將北討,慶之諫曰:“馬步不敵,為 日已久矣。請舍遠事,且以檀、到言之。道濟再行無功,彥之失利而返。今料王玄 謨等未逾兩將,六軍之盛,不過往時。將恐重辱王師,難以得志。”上曰:“小丑 竊據,河南修復,王師再屈,自別有以;亦由道濟養寇自資,彥之中塗疾動。虜所 恃唯馬,夏水浩汗,河水流通,泛舟北指,則確磝必走,滑台小戍,易可覆拔。克 此二戍,館穀弔民,虎牢、洛陽,自然不固。比及冬間,城守相接,虜馬過河,便 成禽也。”慶之又固陳不可。丹陽尹徐湛之、吏部尚書江湛並在坐,上使湛之等難 慶之。慶之曰:“治國譬如治家,耕當問奴,織當訪婢。陛下今欲伐國,而與白面 書生輩謀之,事何由濟!”上大笑。

及北討,慶之副玄謨向確磝,戍主棄城走。玄謨圍滑台,慶之與蕭斌留確磝, 仍領斌輔國司馬。玄謨攻滑台,積旬不拔。虜主拓跋燾率大眾南向,斌遣慶之率五 千人救玄謨。慶之曰:“玄謨兵疲眾老,虜寇已逼,各軍營萬人,乃可進耳;少軍 輕往,必無益也。”斌固遣令去,會玄謨退,斌將斬之,慶之固諫乃止。太祖後問: “何故諫斌殺玄謨?”對曰:“諸將奔退,莫不懼罪,自歸而死,將至逃散。且大 兵至,未宜自弱,故以攻為便耳。”

蕭斌以前驅敗績,欲死固確磝。慶之曰:“夫深入寇境,規求所欲,退敗如此, 何可久住。今青、冀虛弱,而坐守窮城,若虜眾東過,青東非國家有也。確磝孤絕, 復作硃修之滑台耳。”會詔使至,不許退,諸將並謂宜留,斌復問計於慶之。慶之 曰:“閫外之事,將所得專,詔從遠來,事勢已異。節下有一范增而不能用,空議 何施。”斌及坐者並笑曰:“沈公乃更學問。”慶之厲聲曰:“眾人雖見古今,不 如下官耳學也。”玄謨自以退敗,求戍確磝,斌乃還歷城,申坦、垣護之共據清口。 慶之乘驛馳歸,未至,上驛詔止之,使還救玄謨。會虜已至彭城,不得向北,太尉 江夏王義恭留領府中兵參軍。拓跋燾至卯山,義恭遣慶之率三千拒之,慶之以為虜 眾強,往必見禽,不肯行。太祖後謂之曰:“河上處分,皆合事宜,惟恨不棄確磝 耳。卿在左右久,偏解我意,正復違詔濟事,亦無嫌也。”

二十七年,使慶之自彭城徙流民數千家於瓜步,征北參軍程天祚徙江西流民於 南州,亦如之。二十九年,復更北伐,慶之固諫不從,以立議不同,不使北出。是 時亡命司馬黑石、廬江叛吏夏侯方進在西陽五水,誑動群蠻,自淮、汝至於江沔, 鹹罹其患。十月,遣慶之督諸將討之,詔豫、荊、雍並遣軍,受慶之節度。三十年 正月,世祖出次五洲,總統群帥,慶之從巴水出至五洲,諮受軍略。會世祖典簽董 元嗣自京師還,陳元兇弒逆,世祖遣慶之還山引諸軍。慶之謂腹心曰:“蕭斌婦人 不足數,其餘將帥,並是所悉,皆易與耳。東宮同惡不過三十人,此外屈逼,必不 為用力。今輔順討逆,不憂不濟也。”眾軍既集,假慶之徵虜將軍、武昌內史,領 府司馬。世祖還至尋陽,慶之及柳元景等並以天下無主,勸世祖即大位,不許。賊 劭遣慶之門生錢無忌齎書說慶之解甲,慶之執無忌白世祖。

世祖踐阼,以慶之為領軍將軍,加散騎常侍,尋出為使持節、督南兗、豫、徐、 兗四州諸軍事、鎮軍將軍、南兗州刺史,常侍如故,鎮盱眙。上伐逆定亂,思將帥 之功,下詔曰:“朕以不天,有生罔二,泣血千里,志復深逆,鞠旅伐罪,義氣雲 踴,群帥仗節,指難如歸。故曾未積旬,宗社載穆,遂以眇身,猥纂大統。永念茂 庸,思崇徽錫。新除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兗、豫、徐、兗四州諸軍事、鎮軍 將軍、南兗州刺史沈慶之,新除散騎常侍、領軍將軍柳元景,新除散騎常侍、右衛 將軍宗愨,督兗州諸軍事、輔國將軍、兗州刺史徐遺寶,寧朔將軍、始興太守沈法 系,驃騎諮議參軍顧彬之,或盡誠謀初,宣綜戎略;或受命元帥,一戰寧亂;或稟 奇軍統,協規效捷,偏師奉律,勢振東南。皆忠國忘身,義高前烈,功載民聽,誠 簡朕心。定賞策勛,茲焉攸在,宜列土開邑,永蕃皇家。慶之可封南昌縣公,元景 曲江縣公,並食邑三千戶。愨洮陽縣侯,食邑二千戶。遺寶益陽縣侯,食邑一千五 百戶。法系平固縣侯,彬之陽新縣侯,並食邑千戶。”又特臨軒召拜。又使慶之自 盱眙還鎮廣陵。

孝建元年正月,魯爽反,上遣左衛將軍王玄謨討之,軍溯淮向壽陽,總統諸將。 尋聞荊、江二州並反,征慶之入朝,率所領屯武帳崗,甲仗五十人入六門。魯爽先 遣弟瑜進據蒙蘢,歷陽太守張幼緒率軍討瑜,值爽至,眾散而反。乃遣慶之濟江討 爽。爽聞慶之至,連營稍退,自留斷後。慶之與薛安都等進與爽戰,安都臨陣斬爽。 進慶之號鎮北大將軍,進督青、冀、幽三州,給鼓吹一部。前軍破賊,轉位等後至 追躡一階。尋與柳元景俱開府儀同三司,辭。改封始興郡公,戶邑如故。

慶之以年滿七十,固請辭事,上嘉其意,許之。以為侍中、左光祿大夫、開府 儀同三司,又固讓,上不許。表疏數十上,又面陳曰:“張良名賢,漢高猶許其退; 臣有何用,必為聖朝所須。”乃至稽顙自陳,言輒泣涕。上不能奪,聽以郡公罷就 第,月給錢十萬,米百斛,衛史五十人。大明元年,又申前命,復固辭。

三年,司空竟陵王誕據廣陵反,復以慶之為使持節、都督南兗、徐、兗三州諸 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率眾討之。至歐陽,誕遣客慶之 宗人沈道愍齎書說慶之,餉以玉鈽刀,慶之遣道愍反,數以罪惡。慶之至城下,誕 登樓謂之曰:“沈君白首之年,何為來?”慶之曰:“朝廷以君狂愚,不足勞少壯, 故使仆來耳!”上慮誕北奔,使慶之斷其走路。慶之移營白土,去城十八里。夕進 新亭,誕果出走,不得去,還城,事在《誕傳》。

慶之進營洛橋西,焚其東門,值雨不克。慶之兄子僧榮,時為兗州刺史,鎮瑕 丘,遣子懷明率數百騎詣受慶之節度。慶之塞漸,造攻道,立行樓土山,並諸攻具。 時夏雨,不得攻城,上使御史中丞庾徽之奏免慶之官以激之,詔無所問。誕餉慶之 食,提挈者百餘人,出自北門,慶之不問,悉焚之。誕於城上授函表,倩慶之為送, 慶之曰:“我奉詔討賊,不得為汝送表。汝必欲歸死朝廷,自應開門遣使,吾為汝 送護之。”每攻城,輒身先士卒。上戒之曰:“卿為統任,當令處分有方,何蒙楯 城下,身受矢石邪。脫有傷挫,為損不少。”自四月至於七月,乃屠城斬誕。進慶 之司空,又固讓。於是與柳元景並依晉密陵侯鄭袤故事,朝會慶之位次司空,元景 在從公之上,給恤吏五十人,門施行馬。

四年,西陽五水蠻復為寇,慶之以郡公統諸軍討之,攻戰經年,皆悉平定,獲 生口數萬人。居清明門外,有宅四所,室宇甚麗。又有園舍在婁湖,慶之一夜攜子 孫徙居之,以宅還官。悉移親戚中表於婁湖,列門同閈焉。廣開田園之業,每指地 示人曰:“錢盡在此中。”身享大國,家素富厚,產業累萬金,奴僮千計。再獻錢 千萬,谷萬斛。以始興優近,求改封南海郡,不許。妓妾數十人,並美容工藝。慶 之優遊無事,盡意歡愉,非朝賀不出門。每從游幸及校獵,據鞍陵厲,不異少壯。 太子妃上世祖金鏤匕箸及杅杓,上以賜慶之,曰:“卿辛勤匪殊,歡宴宜等,且觴 酌之賜,宜以大夫為先也。”上嘗歡飲,普令群臣賦詩,慶之手不知書,眼不識字, 上逼令作詩,慶之曰:“臣不知書,請口授師伯。”上即令顏師伯執筆,慶之口授 之曰:“微命值多幸,得逢時運昌。朽老筋力盡,徒步還南崗。辭榮此聖世,何愧 張子房。”上甚悅,眾坐稱其辭意之美。

世祖晏駕,慶之與柳元景等並受顧命,遺詔若有大軍旅及征討,悉使委慶之。 前廢帝即位,加慶之几杖,給三望車一乘。慶之每朝賀,常乘豬鼻無憲車,左右 從者不過三五人。騎馬履行園田,政一人視馬而已。每農桑劇月,或時無人,遇之 者不知三公也。及加三望車,謂人曰:“我每游履田園,有人時與馬成三,無人則 與馬成二。今乘此車,安所之乎。”及賜几杖,並固讓。

廢帝狂悖無道,眾並勸慶之廢立,及柳元景等連謀,以告慶之。慶之與江夏王 義恭素不厚,發其事,帝誅義恭、元景等,以慶之為侍中、太尉,封次子中書郎文 季建安縣侯,食邑千戶。義陽王昶反,慶之從帝度江,總統眾軍。少子文耀,年十 余歲,善騎射,帝愛之。又封永陽縣侯,食邑千戶。帝凶暴日甚,慶之猶盡言諫爭, 帝意稍不說。及誅何邁,慮慶之不同,量其必至,乃閉清溪諸橋以絕之。慶之果往, 不得度而還。帝乃遣慶之從子攸之齎藥賜慶之死,時年八十。是年初,慶之夢有人 以兩匹絹與之,謂曰:“此絹足度。”謂人曰:“老子今年不免。兩匹,八十尺也。 足度,無盈餘矣。”及死,賜與甚厚,追贈侍中,太尉如故,給鸞輅轀輬車,前後 羽葆、鼓吹,謚曰忠武公。未及葬,帝敗。太宗即位,追贈侍中、司空,謚曰襄公。

長子文叔,歷中書黃門郎,景和末,為侍中。慶之之死也,不肯飲藥,攸之以 被掩殺之。文叔密取藥藏錄。或勸文叔逃避,文叔見帝斷截江夏王義恭支體,慮奔 亡之日,帝怒,容致義恭之變,乃飲藥自殺。子秘書郎昭明,亦自縊死。泰始七年, 改封蒼梧郡公。元年,還復先封。時改始興為廣興,昭明子曇亮,襲廣興郡公。齊 受禪,國除。

慶之弟劭之,元嘉中,為廬陵王紹南中郎行參軍,討建安、揭陽諸賊,病卒。

兄子僧榮,敞之之子也。孝建初,為安成相。荊、江反叛,發兵拒臧質,質遣 其安成相臧眇之討僧榮,擊破之。大明中,為兗州刺史。景和中,征為黃門郎,未 還,卒。子懷明,太宗泰始初,居父憂,起為建威將軍,東征南討有功,封吳興縣 子,食邑四百戶。歷位黃門侍郎,再為南兗州刺史。元徽初,丁母艱,去職。桂陽 王休范為逆,起為冠軍將軍,統水軍防固石頭,硃雀失守,懷明委軍奔走,頃之憂 卒。

慶之從弟法系,字型先,亦有將用。初為趙伯符將佐,後隨慶之徵五水蠻。世 祖伐逆,以為南中郎參軍,加寧朔將軍,領三千人前發,與柳元景旦至新亭。元景 居中營,宗愨居西營,法系居東營。東營據崗,賊攻元景,法系臨射之,所殺甚眾。 法系塹外樹悉伐之令倒,賊劭來攻,緣樹以進,彭棑多開隙,選善射手,的發無不 中,死者交橫。事平,以為寧朔將軍、始興太守,討蕭簡於廣州。聞台軍將至,簡 誑其眾曰:“台軍是賊劭所遣。”並信之。前征北參軍顧邁被賊徙在城內,善天文, 雲“荊、江有大兵。”城內由此固守。初,世祖先遣鄧琬圍簡,唯治一攻道,法系 至,曰:“宜四面並攻,若守一道,何時可拔”琬慮功不在己,不從。法系曰: “更相申五十日。”日盡又不克,乃從之。八道俱攻,一日即拔,斬蕭簡,廣州平。 封庫藏付鄧琬而還。官至驍騎將軍、尋陽太守,新安王子鸞北中郎司馬。

劭之子文秀,別有傳。慶之群從姻戚,由之在列位者數十人。

史臣曰:張釋之雲,用法一偏,天下獄皆隨輕重。縣衡於上,四海共稟其平, 法亂於朝,民無所措手足。師伯藉寵代臣,勢震朝野,傾意廝台,情以貨結,自選 部至於局曹,莫不從風而靡。曲徇私請,因停詔敕,天震霣怒,仆者相望,師伯任 用無改,而王、謝免職。君子謂是舉也,豈徒失政刑而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