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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論貢賦

作者:吳兢

貞觀二年,太宗謂朝集使曰:“任土作貢,布在前典,當州所產,則充庭實。比聞都督、刺史邀射聲名,厥土所賦,或嫌其不善,逾意外求,更相仿效,遂以成俗。極為勞擾,宜改此弊,不得更然。”

貞觀中,林邑國貢白鸚鵡,性辯慧,尤善應答,屢有苦寒之言。太宗愍之,付其使,令還出於林藪。

貞觀十二年,疏勒、朱俱波、甘棠遣使貢方物,太宗謂群臣曰:“向使中國不安,日南、西域朝貢使亦何緣而至?朕何德以堪之?睹此翻懷危懼。近代平一天下,拓定邊方者,惟秦皇、漢武。始皇暴虐,至子而亡。漢武驕奢,國祚幾絕。朕提三尺劍以定四海,遠夷率服,億兆乂安,自謂不減二主也。然二主末途,皆不能自保,由是每自懼危亡,必不敢懈怠。惟藉公等直言正諫,以相匡弼。若惟揚美隱惡,共進諛言,則國之危亡,可立而待也。”

貞觀十八年, 太宗將伐高麗, 其莫離支遣使貢白金。黃門侍郎褚遂良諫曰:“莫離支虐殺其主,九夷所不容,陛下以之興兵,將事吊伐,為遼東之人報主辱之恥。古者討弒君之賊,不受其賂。昔宋督遺魯君以郜鼎,桓公受之於大廟,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今滅德立違,而置其賂器於大廟,百官象之,又何誅焉?武王克商,遷九鼎於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置諸大廟,其若之何?’夫《春秋》之書,百王取則,若受不臣之筐篚,納弒逆之朝貢,不以為愆,將何致伐?臣謂莫離支所獻,自不合受。”太宗從之。

貞觀十九年,高麗王高藏及莫離支蓋蘇文遣使獻二美女,太宗謂其使曰:“朕憫此女離其父母兄弟於本國,若愛其色而傷其心,我不取也。”並卻還之本國。

譯文

貞觀二年,唐太宗對從各地來朝廷進貢的使者說:“根據土地物產確定貢賦,以前已發布典章制度。本州所產,就充貢品。近來我聽說有些都督、剌史追求聲名,嫌本地的貢賦不好,就越境到外地尋求,各地相互仿效,成為習俗,這樣做會勞民傷財。應該改掉這種弊病,以後不得再這么做了。”

貞觀年間,林邑國向唐太宗進奉了白鸚鵡,這隻鸚鵡非常聰明,能說很多人話,尤其善於應答,但它在應答之中,竟然經常流露出悽苦無助的言語來。唐太宗很憐憫它,把它交給使者,讓使者將它放歸於森林。

貞觀十二年,西域的疏勒、朱俱波、甘棠國派使者向唐太宗進獻特產。唐太宗對各位大臣說:“如果天下不安定,南方的日南、西域各國的朝貢使者怎么會源源不斷進入京城呢?我何德何能,能得到這樣的禮遇。近代以來,能夠統一天下,拓寬疆域,安定邊關的,只有秦始皇和漢武帝。但秦始皇殘酷暴虐,到他兒子那一代就滅亡了。漢武帝驕傲奢侈,國運幾乎被斷送。我揮劍克群雄,遠方異族紛紛臣服,天下太平,自認為功業不遜於這兩位帝王。但是這兩個帝王最後都窮途末路,不能保全自己。因此,我每天都害怕國家有危難,不敢有絲毫懈怠。只希望各位大臣直言進諫,匡扶朝綱。如果只是一味地讚美功績,隱瞞過失,滿朝都是阿諛奉承的言辭,那么國家的危亡,就近在咫尺了。

貞觀十八年,唐太宗將要攻打高麗,高麗官員莫離支泉蓋蘇文派使者向大唐進獻白金。黃門侍郎褚遂良進諫說:“莫離支殺害了他的國君,為天下所不容,陛下出兵討伐他,悼唁他們的亡君,是為百姓洗刷國君被殺的恥辱。古人討伐殺害君主的罪人,是不會接受罪人的賄賂的。春秋時,宋國宋戴公的孫子送給魯桓公郜國製造的鼎,魯桓公接受了,把它放置在大廟裡,魯國大夫臧哀伯進諫說:‘國君應該弘揚道德,杜絕邪惡,可是大王卻在助長邪惡,損害道德,把受賄的物品供奉在大廟之中,文武百官如果效仿,該以何種理由處死他們呢?周武王戰勝了商朝,把商朝的九鼎遷移到屬地,遭到伯夷等義士的責備,更何況把犯上作亂者賄賂的器物放置在大廟裡呢?真不知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春秋》這本書,是歷代國君取法的典籍,如果接受不義臣子的物品和殺君的叛臣的貢奉,卻不懲罰他們,該以何種理由向他們興師問罪呢?我認為莫離支進獻的白金不可接受。”唐太宗聽從了他的意見。

貞觀十九年,高麗國王高藏和莫離支泉蓋蘇文派使者向唐太宗進獻了兩個美女,唐太宗對使者說:“我可憐這兩個女子,她們離開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孤苦無依,如果因為愛她們的美色而使她們傷心,那我不會接受。”於是把二人送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