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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六十

作者:司馬光

起強圍作噩,盡屠維大淵獻,凡三年。

孝獻皇帝癸

◎ 建安二十二年丁酉,公元二一七年

春,正月,魏王操軍居巢,孫權保濡須,二月,操進攻之。初,右護軍蔣欽屯宣城,蕪湖令徐盛收欽屯吏,表斬之。及權在濡須,欽與呂蒙持諸軍節度,欽每稱徐盛之善。權問之,欽曰:“盛忠而勤強,有膽略器用,好萬人督也。今大事未定,臣當助國求才,豈敢挾私恨以蔽賢乎!”權善之。三月,操引軍還,留伏波將軍夏侯惇都督曹仁、張遼等二十六軍屯居巢。權令都尉徐詳詣操請降,操報使修好,誓重結婚。權留平虜將軍周泰督濡須;硃然、徐盛等皆在所部,以泰寒門,不服。權會諸將,大為酣樂,命泰解衣,權手自指其創痕,問以所起,泰輒記昔戰鬥處以對。畢,使復服;權把其臂流涕曰:“幼平,卿為孤兄弟,戰如熊虎,不惜軀命,被創數十,膚如刻畫,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馬之重乎?”坐罷,住駕,使泰以兵馬道從,鳴鼓角作鼓吹而出。於是盛等乃服。
夏,四月,語魏王操設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蹕。六月,魏以軍師華歆為御史大夫。
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
魏以五官中郎將丕為太子。
初,魏王操娶丁夫人,無子;妾劉氏,生子昂;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王使丁夫人母養昂。昂死於穰,丁夫人哭泣無節,操怒而出之,以卞氏為繼室。植性機警,多藝能,才藻敏贍,操愛之。操欲以女妻丁儀,丕以儀目眇,諫止之。儀由是怨丕,與弟黃門侍郎廙及丞相主簿楊修,數稱臨菑侯植之才,勸操立以為嗣。修,彪之子也。操以函密訪於外,尚書崔琰露板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長。加五官將仁孝聰明,宜承正統,琰以死守之。”植,琰之兄女婿也。尚書僕射毛玠曰:“近者袁紹以嫡庶不分,覆宗滅國。廢立大事,非所宜聞。”東曹掾邢顒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願殿下深察之。”丕使人問太中大夫賈詡以自固之術。詡曰:“願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丕從之,深自砥礪。它日,操屏人問詡,詡嘿然不對。操曰:“與卿言,而不答,何也?”詡曰:“屬有所思,故不即對耳。”操曰:“何思?”詡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操大笑。操嘗出征,丕、植並送路側,植稱述功德,發言有章,左右屬目,操亦悅焉。丕悵然自失,濟陰吳質耳語曰:“王當行,流涕可也。”及辭,丕涕泣而拜,操及左右鹹歔欷,於是皆以植多華辭而誠心不及也。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飾,五官將御之以術,矯情自飾,宮人左右並為之稱說,故遂定為太子。左右長御賀卞夫人曰:“將軍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當傾府藏以賞賜。”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為嗣。我但當以免無教導之過為幸耳,亦何為當重賜遺乎?”長御還,具以語操,操悅,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最為難。”太子抱議郎辛毘頸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毘以告其女憲英,憲英嘆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宜戚宜懼,而反以為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久之,臨菑侯植乘車行馳道中,開司馬門出。操大怒,公車令坐死。由是重諸侯科禁,而植寵日衰。植妻衣繡,操登台見之,以違制命,還家賜死。
法正說劉備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而留夏侯淵、張郃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逼故耳。今策淵、郃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眾往討,必可克之。克之之日,廣農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為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備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漢中,遣張飛、馬超、吳蘭等屯下辨。魏王操遣都護將軍曹洪拒之。
魯肅卒,孫權以從事中郎彭城嚴畯代肅,督兵萬人鎮陸口。眾人皆為畯喜,畯固辭以“樸素書生,不閒軍事”,發言懇惻,至於流涕。權乃以左護軍虎威將軍呂蒙兼漢昌太守以代之。眾嘉嚴畯能以實讓。
定威校尉吳郡陸遜言於孫權曰:“方今克敵寧亂,非眾不濟;而山寇舊惡,依阻深地。夫腹心未平,難以圖遠,可大部伍,取其精銳。”權從之,以為帳下右都督。會丹楊賊帥費棧作亂,扇動山越。權命遜討棧,破之。遂部伍東三郡,強者為兵,羸者補戶,得精卒數萬人。宿惡盪除,所過肅清,還屯蕪湖。會稽太守淳于式表“遜枉取民人,愁擾所在。”遜後詣都,言次,稱式佳吏。權曰:“式白君,而君薦之,何也?”遜對曰:“式意欲養民,是以白遜。若遜復毀式以亂聖聽,不可長也。”權曰:“此誠長者之事,顧人不能為耳。”
魏王操使丞相長史王必典兵督許中事。時關羽強盛,京兆金禕睹漢祚將移,乃與少府耿紀、司直韋晃、太醫令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謀殺必,挾天子以攻魏,南引關羽為援。

◎ 建安二十三年戊戌,公元二一八年

春,正月,吉邈等率其黨千餘人,夜攻王必,燒其門,射必中肩,帳下督扶必奔南城。會天明,邈等眾潰,必與潁川典農中郎將嚴匡共討斬之。
三月,有星孛於東方。
曹洪將擊吳蘭,張飛屯固山,聲言欲斷軍後,眾議狐疑。騎都尉曹休曰:“賊實斷道者,當伏兵潛行;今乃先張聲勢,此其不能,明矣。宜及其未集,促擊蘭。蘭破,飛自走矣。”洪從之,進,擊破蘭,斬之。三月,張飛、馬超走。休,魏王族子也。
夏,四月,代郡、上谷烏桓無臣氐等反。先是,魏王操召代郡太守裴潛為丞相理曹掾,操美潛治代之功,潛曰:“潛於百姓雖寬,於諸胡為峻。今繼者必以潛為治過嚴而事加寬惠。彼素驕恣,過寬必弛;既弛,又將攝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以勢料之,代必復叛。”於是操深悔還潛之速。後數十日,三單于反問果至。操以其子鄢陵侯彰行驍騎將軍,使討之。彰少善射御,膂力過人。操戒彰曰:“居家為父子,受事為君臣,動以王法從事,爾其戒之!”
劉備屯陽平關,夏侯淵、張郃、徐晃等與之相拒。備遣其將陳式等絕馬鳴閣道,徐晃擊破之。張郃屯廣石,備攻之不能克,急書發益州兵。諸葛亮以問從事犍為楊洪,洪曰:“漢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也,發兵何疑!”時法正從備北行,亮於是表洪領蜀郡太守;眾事皆辦,遂使即真。初,犍為太守李嚴辟洪為功曹,嚴未去犍為而洪已為蜀郡;洪舉門下書佐何祗有才策,洪尚在蜀郡,而祗已為廣漢太守。是以西土鹹服諸葛亮能盡時人之器用也。
秋,七月,魏王操自將擊劉備;九月,至長安。
曹彰擊代郡烏桓,身自搏戰,鎧中數箭,意氣益厲;乘勝逐北,至桑乾之北,大破之,斬首、獲生以千數。時鮮卑大人軻比能將數萬騎觀望強弱,見彰力戰,所向皆破,乃請服,北方悉平。
南陽吏民苦繇役,冬,十月,宛守將侯音反。南陽太守東里袞與功曹應余迸竄得出;音遣騎追之,飛矢交流,余以身蔽袞,被七創而死,音騎執袞以歸。時征南將軍曹仁屯樊以鎮荊州,魏王操命仁還討音。功曹宗子卿說音曰:“足下順民心,舉大事,遠近莫不望風;然執郡將,逆而無益,何不遣之!”音從之。子卿因夜逾城從太守收餘民圍音,會曹仁軍至,共攻之。

◎ 建安二十四年己亥,公元二一九年

春,正月,曹仁屠宛,斬侯音,復屯樊。
初,夏侯淵戰雖數勝,魏王操常戒之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及淵與劉備相拒逾年,備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營於定軍山。淵引兵爭之。法正曰:“可擊矣。”備使討虜將軍黃忠乘高鼓譟攻之,淵軍大敗,斬淵及益州刺史趙顒。張郃引兵還陽平。是時新失元帥,軍中擾擾,不知所為。督軍杜襲與淵司馬太原郭淮收斂散卒,號令諸軍曰:“張將軍國家名將,劉備所憚。今日事急,非張將軍不能安也。”遂權宜推郃為軍主。郃出,勒兵按陳,諸將皆受郃節度,眾心乃定。明日,備欲渡漢水來攻;諸將以眾寡不敵,欲依水為陳以拒之。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敵,非算也。不如遠水為陳,引而致之,半濟而後擊之,備可破也。”既陳,備疑,不渡。淮遂堅守,示無還心。以狀聞於魏王操,操善之,遣使假郃節,復以淮為司馬。
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三月,魏王操自長安出斜谷,軍遮要以臨漢中。劉備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乃斂眾拒險,終不交鋒。操運米北山下,黃忠引兵欲取之,過期不還。翊軍將軍趙雲將數十騎出營視之,值操揚兵大出,雲猝與相遇,遂前突其陳,且斗且卻。魏兵散而複合,追至營下,雲入營,更大開門,偃旗息鼓。魏兵疑雲有伏,引去;雲雷鼓震天,惟以勁弩於後射魏兵。魏兵驚駭,自相蹂踐,墮漢水中死者甚多。備明旦自來,至雲營,視昨戰處,曰:“子龍一身都為膽也!”操與備相守積月,魏軍士多亡。夏,五月,操悉引出漢中諸軍還長安,劉備遂有漢中。操恐劉備北取武都氐以逼關中,問雍州刺史張既,既曰:“可勸使北出就谷以避賊,前至者厚其寵賞,則先者知利,後必慕之。”操從之,使既之武都,徙氐五萬餘落出居扶風、天水界。
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麴演等,各據其郡,自號將軍,更相攻擊。俊遣使送母及子詣魏王操為質以求助。操問張既,既曰:“俊等外假國威,內生傲悖,計定勢足,後即反耳。今方事定蜀,且宜兩存而斗之,猶卞莊子之刺虎,坐收其敝也。”王曰:“善!”歲餘,鸞遂殺俊,武威王祕又殺鸞。
劉備遣宜都太守扶風孟達從秭歸北攻房陵,殺房陵太守蒯祺。又遣養子副軍中郎將劉封自漢中乘沔水下,統達軍,與達會攻上庸,上庸太守申耽舉郡降。備加耽征北將軍,領上庸太守,以耽弟儀為建信將軍、西城太守。
秋,七月,劉備自稱漢中王,設壇場於沔陽,陳兵列眾,群臣陪位,讀奏訖,乃拜受璽綬,御王冠。因驛拜章,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立子禪為王太子。拔牙門將軍義陽魏延為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以鎮漢川。備還治成都,以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關羽為前將軍,張飛為右將軍,馬超為左將軍,黃忠為後將軍,餘皆進位有差。遣益州前部司馬犍為費詩即授關羽印授,羽聞黃忠位與己並,怒曰:“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不肯受拜。詩謂羽曰:“夫立王業者,所用非一。昔蕭、曹與高祖少小親舊,而陳、韓亡命後至;論其班列,韓最居上,未聞蕭、曹以此為怨。今漢中王以一時之功隆崇漢室;然意之輕重,寧當與君侯齊乎!且王與君侯譬猶一體,同休等戚,禍福共之。愚謂君侯不宜計官號之高下、爵祿之多少為意也。仆一介之使,銜命之人,君侯不受拜,如是便還,但相為惜此舉動,恐有後悔耳。”羽大感悟,遽即受拜。
詔以魏王操夫人卞氏為王后。
孫權攻合肥。時諸州兵戍淮南。揚州刺史溫恢謂兗州刺史裴潛曰:“此間雖有賊,然不足憂。今水潦方生,而子孝縣軍,無有遠備,關羽驍猾,正恐征南有變耳。”已而關羽果使南郡太守糜芳守江陵,將軍傅士仁守公安,羽自率眾攻曹仁於樊。仁使左將軍于禁、立義將軍龐德等屯樊北。八月,大霖雨,漢水溢,平地數丈,于禁等七軍皆沒。禁與諸將登高避水,羽乘大船就攻之,禁等窮迫,遂降。龐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虛發,自平旦力戰,至日過中,羽攻益急;矢盡,短兵接,德戰益怒,氣愈壯,而水浸盛,吏士盡降。德乘小船欲還仁營,水盛船覆,失弓矢,獨抱船覆水中,為羽所得,立而不跪。羽謂曰:“卿兄在漢中,我欲以卿為將,不早降何為!”德罵羽曰:“豎子,何謂降也!魏王帶甲百萬,威振天下。汝劉備庸才耳,豈能敵邪!我寧為國家鬼,不為賊將也!”羽殺之。魏王操聞之流涕曰:“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臨危處難,反不及龐德邪!”封德二子為列侯。羽急攻樊城,城得水,往往崩壞,眾皆恟懼。或謂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圍未合,乘輕船夜走。”汝南太守滿龐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聞羽遣別將已在郟下,自許以南,百姓擾擾,羽所以不敢遂進者,恐吾軍掎其後耳。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復國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乃沉白馬與軍人盟誓,同心固守。城中人馬才數千人,城不沒者數板。羽乘船臨城,立圍數重,外內斷絕。羽又遣別將圍將軍呂常於襄陽。荊州刺史胡修、南鄉太守傅方皆降於羽。
初,沛國魏諷有惑眾才,傾動鄴都,魏相國鍾繇辟以為西曹掾。滎陽任覽,與諷友善。同郡鄭袤,泰之子也,每謂覽曰:“諷奸雄,終必為亂。”九月,諷潛結徒黨,與長樂衛尉陳禕謀襲鄴;未及期,禕懼而告之。太子丕誅諷,連坐死者數千人,鍾繇坐免官。
初,丞相主簿楊修與丁儀兄弟謀立曹植為魏嗣,五官將丕患之,以車載廢簏內朝歌長吳質,與之謀。修以白魏王操,操未及推驗。丕懼,告質,質曰:“無害也。”明日,復以簏載絹以入,修復白之,推驗,無人;操由是疑焉。其後植以驕縱見疏,而植故連綴修不止,修亦不敢自絕。每當就植,慮事有闕,忖度操意,豫作答教十餘條,敕門下,“教出,隨所問答之”,於是教裁出,答已入;操怪其捷,推問,始泄。操亦以修袁術之甥,惡之,乃發修前後漏泄言教,交關諸侯,收殺之。
魏王操以杜襲為留府長史,駐關中。關中營帥許攸擁部曲不歸附,而有慢言,操大怒,先欲伐之。群臣多諫宜招懷攸,共討強敵;操橫刀於膝,作色不聽。襲入欲諫,操逆謂之曰:“吾計已定,卿勿復言!”襲曰:“若殿下計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計非邪,雖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何待下之不闡乎!”操曰:“許攸慢吾,如何可置!”襲曰:“殿下謂許攸何如人邪?”操曰:“凡人也。”襲曰:“夫惟賢知賢,惟聖知聖,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當路而狐狸是先,人將謂殿下避強攻弱;進不為勇,退不為仁。臣聞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萬石之鐘,不以莛撞起音。今區區之許攸,何足以勞神武哉!”操曰:“善!”遂厚撫攸,攸即歸復。
冬,十月,魏王操至洛陽。
陸渾民孫狼等作亂,殺縣主簿,南附關羽。羽授狼印,給兵,還為寇賊,自許以南,往往遙應羽,羽威震華夏。魏王操議徙許都以避其銳,丞相軍司馬司馬懿、西曹屬蔣濟言於操曰:“于禁等為水所沒,非戰攻之失,於國家大計未足有損。劉備、孫權,外親內疏,關羽得志,權必不願也。可遣人勸權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操從之。
初,魯肅嘗勸孫權以曹操尚存,宜且撫輯關羽,與之同仇,不可失也。及呂蒙代肅屯陸口,以為羽素驍雄,有兼併之心,且居國上流,其勢難久,密言於權曰:“今令征虜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蔣欽將游兵萬人循江上下,應敵所在,蒙為國家前據襄陽,如此,何憂於操,何賴於羽!且羽君臣矜其詐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東向者,以至尊聖明,蒙等尚存也。今不於強壯時圖之,一旦僵仆,欲復陳力,其可得邪!”權曰:“今欲先取徐州,然後取羽,何如?”對曰:“今操遠在河北,撫集幽、冀,未暇東顧,徐土守兵,聞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勢陸通,驍騎所騁,至尊今日取徐州,操後旬必來爭,雖以七八萬人守之,猶當懷憂。不如取羽,全據長江,形勢益張,易為守也。”權善之。權嘗為其子求昏於羽,羽罵其使,不許昏;權由是怒。及羽攻樊,呂蒙上疏曰:“羽討樊而多留備兵,必恐蒙圖其後故也。蒙常有病,乞分士眾還建業,以治疾為名,羽聞之,必撤備兵,盡赴襄陽。大軍浮江晝夜馳上,襲其空虛,則南郡可下而羽可禽也。”遂稱病篤。權乃露檄召蒙還,陰與圖計。蒙下至蕪湖,定威校尉陸遜謂蒙曰:“關羽接境,如何遠下,後不當可憂也?”蒙曰:“誠如來言,然我病篤。”遜曰:“羽矜其驍氣,陵轢於人,始有大功,意驕志逸,但務北進,未嫌於我;有相聞病,必益無備。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下見至尊,宜好為計。”蒙曰:“羽素勇猛,既難為敵,且已據荊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膽勢益盛,未易圖也。”蒙至都,權問:“誰可代卿者?”蒙對曰:“陸遜意思深長,才堪負重,觀其規慮,終可大任;而未有遠名,非羽所忌,無復是過也。若用之,當令外自韜隱,內察形便,然後可克。”權乃召遜,拜偏將軍、右部督,以代蒙。遜至陸口,為書與羽,稱其功美,深自謙抑,為盡忠自托之意。羽意大安,無復所嫌,稍撤兵以赴樊。遜具啟形狀,陳其可禽之要。羽得于禁等人馬數萬,糧食乏絕,擅取權湘關米;權聞之,遂發兵襲羽。權欲令征虜將軍孫皎與呂蒙為左右部大督,蒙曰:“若至尊以征虜能,宜用之;以蒙能,宜用蒙。昔周瑜、程普為左右部督,督兵攻江陵,雖事決於瑜,普自恃久將,且俱是督,遂共不睦,幾敗國事,此目前之戒也。”權寤,謝蒙曰:“以卿為大督,命皎為後繼可也。”
魏王操之出漢中也,使平寇將軍徐晃屯宛以助曹仁;及于禁陷沒,晃前至陽陵陂。關羽遣兵屯偃城,晃既到,詭道作都塹,示欲截其後,羽兵燒屯走。晃得偃城,連營稍前。操使趙儼以議郎參曹仁軍事,與徐晃俱前,餘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圍,而諸將呼責晃,促救仁。儼謂諸將曰:“今賊圍素固,水潦猶盛,我徒卒單少,而仁隔絕,不得同力,此舉適所以敝內外耳。當今不若前軍逼圍,遣諜通仁,使知外救,以勵將士。計北軍不過十日,尚足堅守,然後表里俱發,破賊必矣。如有緩救之戮,餘為諸君當之。”諸將皆喜。晃營距羽圍三丈所,作地道及箭飛書與仁,訊息數通。孫權為箋與魏王操,請以討羽自效,及乞不漏,令羽有備。操問群臣,群臣鹹言宜密之。董昭曰:“軍事尚權,期於合宜。宜應權以密,而內露之。羽聞權上,若還自護,圍則速解,便獲其利。可使兩賊相對銜持,坐待其敝。秘而不露,使權得志,非計之上。又,圍中將吏不知有救,計糧怖懼。儻有他意,為難不小。露之為便。且羽為人強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操曰:“善!”即敕徐晃以權書射著圍里及羽屯中,圍里聞之,志氣百倍;羽果猶豫不能去。魏王操自雒陽南救曹仁,群下皆謂:“王不亟行,今敗矣。”侍中桓階獨曰:“大王以仁等為足以料事勢不也?”曰:“能。”“大王恐二人遺力邪?”曰:“不然。”“然則何為自往?”曰:“吾恐虜眾多,而徐晃等勢不便耳。”階曰:“今仁等處重圍之中而守死無貳者,誠以大王遠為之勢也。夫居萬死之地,必有死爭之心。內懷死爭,外有強救,大王案六軍以示餘力,何憂於敗而欲自往?”操善其言,乃駐軍摩陂,前後遣殷署、硃蓋等凡十二營詣晃。關羽圍頭有屯,又別屯四冢,晃乃揚聲當攻圍頭屯而密攻四冢。羽見四冢欲壞,自將步騎五千出戰;晃擊之,退走。羽圍塹鹿角十重,晃追羽,與俱入圍中,破之,傅方、胡修皆死,羽遂撤圍退,然舟船猶據沔水,襄陽隔絕不通。
呂蒙至尋陽,盡伏其精兵冓鹿中,使白衣搖櫓,作商賈人服,晝夜兼行。羽所置江邊屯候,盡收縛之,是故羽不聞知。糜芳、傅士仁素皆嫌羽輕己,羽之出軍,芳、仁供給軍資不悉相及,羽言:“還,當治之!”芳、仁鹹懼。於是蒙令故騎都尉虞翻為書說仁,為陳成敗,仁得書即降。翻謂蒙曰:“此譎兵也,當將仁行,留兵備城。”遂將仁至南郡。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芳遂開門出降。蒙入江陵,釋于禁之囚,得關羽及將士家屬,皆撫慰之,約令軍中:“不得乾歷人家,有所求取。”蒙麾下士,與蒙同郡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鎧;官鎧雖公,蒙猶以為犯軍令,不可以鄉里故而廢法,遂垂涕斬之。於是軍中震慄,道不拾遺。蒙旦暮使親近存恤耆老,問所不足,疾病者給醫藥,饑寒者賜衣糧。羽府藏財寶,皆封閉以待權至。
關羽聞南郡破,即走南還。曹仁會諸將議,鹹曰:“今因羽危懼,可追禽也。”趙儼曰:“權遨羽連兵之難,欲掩制其後,顧羽還救,恐我承其兩疲,故順辭求效,乘釁因變以觀利鈍耳。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為權害。若深入追北,權則改虞於彼,將生患於我矣,王必以此為深慮。”仁乃解嚴。魏王操聞羽走,恐諸將追之,果疾敕仁如儼所策。
關羽數使人與呂蒙相聞,蒙輒厚遇其使,週遊城中,家家致問,或手書示信。羽人還,私相參訊,鹹知家門無恙,見待過於平時,故羽吏士無斗心。
會權至江陵,荊州將吏悉皆歸附;獨治中從事武陵潘濬稱疾不見。權遣人以床就家輿致之,濬伏面著床蓆不起,涕泣交橫,哀哽不能自勝。權呼其字與語,慰諭懇惻,使親近以手巾拭其面。濬起,下地拜謝。即以為治中,荊州軍事一以諮之。武陵部從事樊伷誘導諸夷,圖以武陵附漢中王備。外白差督督萬人往討之,權不聽;特召問濬,濬答:“以五千兵往,足以擒伷。”權曰:“卿何以輕之?”濬曰:“伷南陽舊姓,頗能弄脣吻,而實無才略。臣所以知之者,伷昔嘗為州人設饌,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餘自起,此亦侏儒觀一節之驗也。”權大笑,即遣濬將五千人往,果斬平之。權以呂蒙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賜錢一億,黃金五百斤;以陸遜領宜都太守。
十一月,漢中王備所置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諸城長吏及蠻夷君長皆降於遜。遜請金、銀、銅印以假授初附,擊蜀將詹晏等及秭歸大姓擁兵者,皆破降之,前後斬獲、招納凡數萬計。權以遜為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侯,屯夷陵,守峽口。關羽自知孤窮,乃西保麥城。孫權使誘之,羽偽降,立幡旗為象人於城上,因遁走,兵皆解散,才十餘騎。權先使硃然、潘璋斷其徑路。十二月,璋司馬馬忠獲羽及其子平於章鄉,斬之,遂定荊州。
初,偏將軍吳郡全琮,上疏陳關羽可取之計,權恐事泄,寢而不答;及已禽羽,權置酒公安,顧謂琮曰:“君前陳此,孤雖不相答,今日之捷,抑亦君之功也。”於是封琮陽華亭侯。權復以劉璋為益州牧,駐秭歸,未幾,璋卒。
呂蒙未及受封而疾發,權迎置於所館之側,所以治護者萬方。時有加釒鹹,權為之慘戚。欲數見其顏色,又恐勞動,常穿壁瞻之,見小能下食,則喜顧左右言笑,不然則咄昔,夜不能寐。病中瘳,為下赦令,群臣畢賀,已而竟卒,年四十二。權哀痛殊甚,為置守冢三百家。權後與陸遜論周瑜、魯肅及蒙曰:“公瑾雄烈,膽略兼人,遂破孟德,開拓荊州,邈焉寡儔。子敬因公瑾致達於孤,孤與宴語,便及大略帝王之業,此一快也。後孟德因獲劉琮之勢,張言方率數十萬眾水步俱下,孤普請諸將,咨問所宜,無適先對;至張子布、秦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駁言不可,勸孤急呼公瑾,付任以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後雖勸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損其二長也。周公不求備於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貴其長,常以比方鄧禹也。子明少時,孤謂不辭劇易,果敢有膽而已;及身長大,學問開益,籌略奇至,可以次於公瑾,但言議英發不及之耳。圖取關羽,勝於子敬。子敬答孤書云:‘帝王之起,皆有驅除,羽不足忌。’此子敬內不能辦,外為大言耳,孤亦恕之,不苟責也。然其作軍屯營,不失令行禁止,部界無廢負,路無拾遺,其法亦美矣。”孫權與于禁乘馬並行,虞翻呵禁曰:“汝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抗鞭欲擊禁,權呵止之。
孫權之稱籓也,魏王操召張遼等諸軍悉還救樊,未至而圍解。徐晃振旅還摩陂,操迎晃七里,置酒大會。王舉酒謂晃曰:“全樊、襄陽,將軍之功也。”亦厚賜桓階,以為尚書。操嫌荊州殘民及其屯田在漢川者,皆欲徙之。司馬懿曰:“荊楚輕脆易動,關羽新破,諸為惡者藏竄觀望,徙其善者,既傷其意,將令去者不敢復還。”操曰:“是也。”是後諸亡者悉還出。
魏王操表孫權為票騎將軍,假節,領荊州牧,封南昌侯。權遣校尉梁寓入貢,又遣硃光等歸,上書稱臣於操,稱說天命。操以權書示外曰:“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侍中陳群等皆曰:“漢祚已終,非適今日。殿下功德巍巍,群生注望,故孫權在遠稱臣。此天人之應,異氣齊聲,殿下宜正大位,復何疑哉!”操曰:“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
臣光曰:教化,國家之急務也,而俗吏慢之;風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夫惟明智君子,深識長慮,然後知其為益之大而收功之遠也。光武遭漢中衰,群雄糜沸,奮起布衣,紹恢前緒,征伐四方,日不暇給,乃能敦尚經術,賓延儒雅,開廣學校,修明禮樂。武功既成,文德亦洽。繼以孝明、孝章,遹追先志,臨雍拜老,橫經問道。自公卿、大夫至於郡縣之吏,鹹選用經明行修之人,虎賁衛士皆習《孝經》,匈奴子弟亦游太學,是以教立於上,俗成於下。其忠厚清修之士,豈唯取重於搢紳,亦見慕於眾庶。愚鄙污穢之人,豈唯不容於朝廷,亦見棄於鄉里。自三代既亡,風化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者也。及孝和以降,貴戚擅權,嬖倖用事,賞罰無章,賄賂公行,賢愚渾殽,是非顛倒,可謂亂矣。然猶綿綿不至於亡者,上則有公卿、大夫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之徒面引廷爭,用公義以扶其危,下則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許邵之流,立私論以救其敗。是以政治雖濁而風俗不衰,至有觸冒斧鉞,僵仆於前,而忠義奮發,繼起於後,隨踵就戮,視死如歸。夫豈特數子之賢哉,亦光武、明、章之遺化也!當是之時,苟有明君作而振之,則漢氏之祚猶未可量也。不幸承陵夷頹敝之餘,重以桓、靈之昏虐:保養奸回,過於骨肉;殄滅忠良,甚於寇讎;積多士之憤,蓄四海之怒。於是何進召戎,董卓乘釁,袁紹之徒從而構難,遂使乘輿播越,宗廟丘墟,王室盪覆,烝民塗炭,大命隕絕,不可復救。然州郡擁兵專地者,雖互相吞噬,猶未嘗不以尊漢為辭。以魏武之暴戾強伉,加有大功於天下,其蓄無君之心久矣,乃至沒身不敢廢漢而自立,豈其志之不欲哉?猶畏名義而自抑也。由是觀之,教化安可慢,風俗安可忽哉!

段譯

孝獻皇帝癸建安二十二年(丁酉、217)
漢紀六十漢獻帝建安二十二年(丁酉,公元217年)
[1]春,正月,魏王操軍居巢,孫權保濡須,二月,操進攻之。
[1]春季,正月,魏王曹操駐軍居巢,孫權守衛濡須。二月,曹操向濡須進攻。
初,右護軍蔣欽屯宣城,蕪湖令徐盛收欽屯吏,表斬之。及權在濡須,欽與呂蒙持諸軍節度,欽每稱徐盛之善。權問之,欽曰:“盛忠而勤強,有膽略器用,好萬人督也。今大事未定,臣當助國求才,豈敢挾私恨以蔽賢乎?”權善之。
當初,孫權的右護軍蔣欽駐屯宣城,蕪湖令徐盛逮捕了蔣欽的屬吏,並上表將他斬首。及至孫權在濡須時,蔣欽和呂蒙負責指揮各路軍隊,蔣欽每每稱讚徐盛的優點。孫權問蔣欽為什麼稱讚徐盛,蔣欽回答:“徐盛忠誠、勤勉、賢強,有膽略,有器度,是個統帥萬人的傑出將領。如今事業尚未成功,臣下我應當幫助國家訪求人才,怎么敢懷著私人怨恨而遮蔽賢能呢?”孫權對此非常讚賞。
三月,操引軍還,留伏波將軍夏侯都督曹仁、張遼等二十六軍屯居巢。權令都尉徐詳詣操請降,操報使修好,誓重結婚。權留平虜將軍周泰督濡須;朱然、徐盛等皆在所部,以泰寒門,不服。權會諸將,大為酣樂,命泰解衣,權手自指其創痕,問以所起,泰輒記昔戰鬥處以對,畢,使復服;權把其臂流涕曰:“幼平,卿為孤兄弟,戰如熊虎,不惜軀命,被創數十,膚如刻畫,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馬之重乎!”坐罷,住駕,使泰以兵馬道從,鳴鼓角作鼓吹而出;於是盛等乃服。
三月,曹操率軍撤回,留下伏波將軍夏侯統領曹仁、張遼等二十六支部隊駐守居巢。孫權讓都尉徐詳到曹操那裡請求投降;曹操派使者回復,願意建立友好關係,發誓與孫權重結姻親。孫權留平虜將軍周泰統領濡須守軍,朱然、徐盛等人都成了周泰的部下,他們認為周泰出身寒微,心中不服。孫權召集各位將領,大擺酒宴,奏樂暢飲。在酒席上孫權讓周泰解開衣服,用手指著他身上的傷痕,詢問受傷經過,周泰對那些戰鬥地點全都記得,依次回答。講完,孫權要他重新穿好衣服,拉著他的手臂,淌著淚說:”周泰,你為了我孫氏兄弟,像熊和虎一樣勇猛作戰,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性命,受傷數十處,肌膚像刀刻划過一樣,我又怎么忍心不把你看作親骨肉,委以統帥兵馬的重任!”宴席散後,孫權暫留,讓周泰以兵馬開路、護衛,擂鼓鳴號,奏起軍樂,走出了軍營。於是,徐盛等人才服從周泰指揮。
[2]夏,四月,詔魏王操設天子旌旗,出入稱警蹕。
[2]夏季,四月,獻帝下詔:魏王曹操可用皇帝專用的旌旗,出入同帝王一樣稱警蹕,實行戒嚴和清道。
[3]六月,魏以軍師華歆為御史大夫。
[3]六月,魏任命軍師華歆為御史大史。
[4]冬,十月,命魏王操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設五時副車。
[4]冬季,十月,獻帝下詔增加魏王曹操的特權:魏王曹操所戴王冠可有十二條旒,可乘金根車,以六匹馬駕駛,可設五時副車。
[5]魏以五官中郎將丕為太子。
[5]魏立五官中郎將曹丕為太子。
初,魏王操娶丁夫人,無子;妾劉氏,生子昂;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王使丁夫人母養昂;昂死於穰,丁夫人哭泣無節,操怒而出之,以卞氏為繼室。植性機警、多藝能,才藻敏贍,操愛之。操欲以女妻丁儀,丕以儀目眇,諫止之。儀由是怨丕,與弟黃門侍郎,及丞相主簿楊,數稱臨侯植之才,勸操立以為嗣。,彪之子也。操以函密訪於外,尚書崔琰露版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長。加五官將仁孝聰明,宜承正統,琰以死守之。”植,琰之兄女婿也。尚書僕射毛曰:“近者袁紹以嫡庶不分,覆宗滅國。廢立大事,非所宜聞。”東曹掾邢曰:“以庶代宗,先世之戒也,願殿下深察之。”丕使人問太中大夫賈詡以自固之術。詡曰:“願將軍恢崇德度,躬素士之業,朝夕孜孜,不違子道,如此而已。”丕從之,深自砥礪。他日,操屏人問詡,詡嘿然不對。操曰:“與卿言,而不答,何也?”詡曰:“屬有所思,故不即對耳。”操曰:“何思?”詡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操大笑。
當初,魏王曹操娶丁夫人,沒有生兒子。妾劉氏,生兒子曹昂;卞氏生下四個兒子:曹丕、曹彰、曹植、曹熊。曹操讓丁夫人以母親的名義撫養曹昂;曹昂死在穰城,丁夫人哭泣得不能自制,曹操氣忿之下,休了丁夫人,以卞氏繼為正妻。曹植生性機警,富有能力,才華橫溢而敏捷多智,曹操很愛他。曹操要把女兒嫁給丁儀為妻,曹丕因為丁儀一隻眼瞎,勸阻了曹操。丁儀因此怨恨曹丕,和弟弟黃門侍郎丁,以及丞相主簿楊,多次稱讚臨侯曹植的才幹,勸曹操立他為繼承人。楊本是楊彪的兒子。曹操用信秘密探訪外面對立繼承人的看法。尚書崔琰用不封口的信答覆說:“按照《春秋》之義,應立長子。而且五官將曹丕仁厚、忠孝、聰明,應做繼承人,我的看法至死不變。”曹植是崔琰哥哥的女婿。尚書僕射毛說:“前不久,袁紹因嫡親、旁支不分,宗族和國土都遭覆滅。廢立繼承人的大事,不是臣子所應聽到的。”東曹掾邢說:“以旁支代替正統繼承人,是先世的戒條,希望殿下深入考慮。”曹丕派人向太中大夫賈詡詢問鞏固自己地位的方法。賈詡說:“願將軍您能發揚德性和氣度,親身去做寒素之人的事情,早晚孜孜不倦,不違背做兒子應該遵守的規矩,這樣就可以了。”曹丕聽從了賈詡的話,暗自深深地磨鍊自己。一天,曹操命眾人退下,詢問賈詡,賈詡默然不答。”曹操說:“我與你說話,你卻不回答,這是為什麼?”賈詡說:“我正在考慮,所以沒有立即回答您。”曹操說:“你考慮什麼?”賈詡回答說:“我是在想袁紹、劉表兩對父子啊。”曹操大笑起來。
操嘗出征,丕、植並送路側,植稱述功德,發言有章,左右屬目,操亦悅焉。丕悵然自失,濟陰吳質耳語曰:“王當行,流涕可也。”及辭,丕涕泣而拜,操及左右鹹欷,於是皆以植多華辭而誠心不及也。植既任性而行,不自雕飾,五官將御之以術,矯情自飾,宮人左右並為之稱說,故遂定為太子。
一次,曹操帶兵出征,曹丕和曹植共同送到路旁,曹植稱頌曹操的功德,出口成章,旁邊的人都矚目讚賞,曹操自己也很高興。曹丕感到惆悵,若有所失,濟陰人吳質在他耳邊說:“魏王即將上路的時候,流淚哭泣即可。”及至辭行時,曹丕哭著下拜,曹操和部屬們都很傷感。因此,大家都認為曹植華麗的辭藻多而誠心不及曹丕。曹植既然做事任性,言行不加掩飾,而曹丕則施用權術,掩蓋真情,自我矯飾,宮中的人和曹操部屬大多為他說好話,所以最終被立為太子
左右長御賀卞夫人曰:“將軍拜太子,天下莫不喜,夫人當傾府藏以賞賜。”夫人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為嗣。我但當以免無教導之過為幸耳,亦何為當重賜遺乎!”長御還,具以語操,操悅,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最為難。”
左右長御向卞夫人祝賀說:“曹丕將軍被立為太子,天下人沒有不歡喜的,夫人應該把府中所藏財物都拿來賞賜大家。”夫人說:“魏王只因為曹丕年長,所以立他為繼承人。我只應以慶倖免去了教導無方的過失罷了,又有什麼理由要重重賞賜別人呢!”長御回去,把夫人的話全告訴了曹操,曹操很高興,說:“怒時臉不變色,喜時不忘記節制,原本是最難做到的。”
太子抱議郎辛毗頸而言曰:“辛君知我喜不?”毗以告其女憲英,憲英嘆曰:“太子,代君主宗廟、社稷者也。代君,不可以不戚;主國,不可以不懼。宜戚而懼,而反以為喜,何以能久!魏其不昌乎!”
太子曹丕抱住議郎辛毗的脖子說:“辛君,你知道我高興嗎?”辛毗把這件事對他女兒憲英談起,憲英嘆息地說:“太子是代替君王主持宗廟和社稷的人。代替君王,不可以不擾慮;管理國家,不可以不恐懼。他本應憂慮和恐懼,卻反而很高興,怎么能長久!魏是不會昌盛的!”
久之,臨侯植乘車行馳道中,開司馬門出。操大怒,公車令坐死。由是重諸侯科禁,而值寵日衰。植妻衣繡,操登台見之,以違制命,還家賜死。
過很久,臨侯曹植違反制度,乘車在馳道正中行駛,打開司馬門而出。曹操大怒,掌管宮門的公車令被定罪處死。從此以後,他加重了對諸侯的限制,對曹植的寵愛也一天不如一天了。一次,曹植的妻子身穿錦繡的衣服,被曹操登上高台看見,認為她違反了禁止穿錦繡的制度,命她返回娘家,並賜自盡。
[6]法正說劉備曰:“曹操一舉而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百留夏侯淵,張屯守,身遽北還,此非其智不逮,而力不足也,必將內有憂逼故耳。今策淵、才略,不勝國之將帥,舉眾往討,必可克之。克之之日,廣農積穀,觀釁伺隙,上可以傾覆寇敵,尊獎王室;中可以蠶食雍、涼,廣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為持久之計。此蓋天以與我,時不可失也。”備善其策,乃率諸將進兵漢中,遣張飛、馬超、吳蘭等屯下辨。魏王操遣都護將軍曹洪拒之。
[6]法正向劉備建議說:“曹操一舉收降了張魯,占據漢中,不藉助這個有利時機進攻巴、蜀兩地,卻留夏侯淵、張駐守漢中,自己急速北返,這樣做並非是他才智不夠,而是力量不足,必將有內憂的緣故。如今估計夏侯淵、張的才能,不及我們的將領,現在舉兵進攻,一定可以取勝。奪取漢中後,廣開農田,積蓄糧草,等待有可乘之機。搞得好,可以將曹操徹底擊敗,恢復皇室的權威;次之,可以蠶食雍、涼二州,拓展我們的疆土;最次,也可以據險固守,與曹操長期對峙。這是上天的賜與,時機不可喪失。”劉備贊同法正的策略,於是率領進軍漢中,派張飛、馬超、吳蘭等駐軍下辨。魏王曹操派都護將軍曹洪拒敵。
[7]魯肅卒,孫權以從事中郎彭城嚴代肅,督兵萬人鎮陸口。眾人皆為喜,固辭以“樸素書生,不閒軍事”,發言懇惻,至於流涕。權乃以左護軍虎威將軍呂蒙兼漢昌太守以代之。眾嘉嚴能以實讓。
[7]魯肅去世,孫權派從事中郎、彭城人嚴接替魯肅的職務,率兵一萬人駐守陸口。大家都向嚴賀喜,嚴卻以“樸實書生,不熟悉軍事”為藉口堅決推辭,言辭十分懇切,甚至流下了眼淚。孫權便派左護軍、虎威將軍呂蒙兼漢昌太守,代替魯肅的職位。大家都讚許嚴能據實相讓。
[8]定威校尉吳郡陸遜言於孫權曰:”方今克敵寧亂,非眾不濟;而山寇舊惡,依陰深地。夫腹心未平,難以圖遠,可大部伍,取其精銳。”權從之,以為帳下右部督。會丹陽賊帥費棧作亂,扇動山越。權命遜討棧,破之。遂部伍東三郡,強者為兵,羸者補戶,得精卒精萬人;宿惡盪除,所過肅清,還屯蕪湖。會稽太守淳于式表“遜枉取民人,愁擾所在。”遜後詣都,言次,稱式佳吏,權曰:“式白君,而君薦之,何也?”遜對曰:“式意欲養民,是以白遜;若遜復毀式以亂聖聽,不可長也。”權曰:“此誠長者之事,顧人不能為耳。”
[8]定威校尉、吳郡人陸遜向孫權建議:“如今要打敗敵人,平定動亂,沒有大軍就不能成功;而山賊作惡很久,盤據深山。腹心之患不解除,很難向遠處發展。可以擴充我們的軍隊,選取精銳。”孫權採納了這一建議,以陸遜為帳下右部督。恰在這時,丹陽賊人首領費棧作亂,煽動山越反叛。孫權命陸遜討伐費棧,將山賊擊敗。於是在東部三郡徵集軍隊,強壯者當兵,老弱者為後備,得到精兵數萬人。陸遜所過之處,將一向作惡的盜賊掃除乾淨,於是回駐蕪湖。會稽太守淳于式上表,稱:“陸遜隨意徵發搜刮百姓,給所到之處帶來愁苦和騷擾。”陸遜在此之後回到都城,言談之間,稱讚淳于式是個好官吏。孫權問陸遜:“淳于式告發你,你卻推薦他,這是為什麼?”陸遜回答說:“淳于式本意是要百姓休養生息,所以告發我;如果我再底毀他,以擾亂您的視聽,這種風氣不能長。”孫權讚嘆說:“這實在是謹厚長者做的事,一般人可做不到。”
[9]魏王操使丞相長史王必典兵督許中事。時關羽強盛,京兆金睹漢祚將移,乃與少府耿紀、司直韋晃、太醫令吉本、本子邈、邈弟穆等謀殺必,挾天子以攻魏,南引關羽為援。
[9]魏王曹操派丞相長史王必掌管軍隊,督理許都的事務。當時關羽實力強盛,京兆人金見漢朝政權將被取代,便和少府耿紀、司直韋晃、太醫令吉本、吉本的兒子吉邈、吉邈的弟弟吉穆等人密謀殺掉王必,挾持天子打擊曹魏的勢力,並在南面聯合關羽作為外援。
二十三年(戊戌、218)
二十三年(戊戌,公元218年)
[1]春,正月,吉邈等率其黨千餘人,夜攻王必,燒其門,射必中肩,帳下督扶必奔南城。會天明,邈等眾潰,必與潁川典農中郎將嚴匡共討斬之。
[1]春季,正月,吉邈等人率黨羽一千餘人,在夜間攻擊王必,燒毀王必住所的門,用箭射中他的肩部。帳下督扶著王必逃到許都南城。正好天明,吉邈和他的黨羽潰散,王必和穎川典農中郎將嚴匡共同討伐,斬殺吉邈等人。
[2]三月,有星孛於東方。
[2]三月,有異星出現在東方。
[3]曹洪將擊吳蘭,張飛屯固山,聲言欲斷軍後,眾議狐疑。騎都尉曹休曰:“賊實斷道者,當伏兵潛行;今乃先張聲勢,此其不能,明矣。宜及其未集,促擊蘭,蘭破,飛自走矣。”洪從之,進,擊破蘭,斬之。三月,張飛、馬超走。休,魏王族子也。
[3]曹洪將要攻擊吳蘭,而張飛駐軍固山,聲稱要切斷曹軍的後路。曹洪和將領們商議,猶豫不決。騎都尉曹休說:“張飛等人若確實要切斷我軍後路,應該派軍隊隱蔽行軍,而現在卻先大造聲勢,而實際上做不到,這是很清楚的。我軍應該敵人尚未集結,迅速攻擊吳蘭,吳蘭被擊敗,張飛自然退走。”曹洪聽從了這一建議,進軍擊敗吳蘭軍,斬殺吳蘭。三月,張飛、馬超撤退。曹休是魏王曹操的同族子侄輩。
[4]夏,四月,代郡、上谷烏桓無臣氐等反。先是,魏王操召代郡太守裴潛為丞相理曹掾,操美潛治代之功,潛曰:“潛於百姓雖寬,於諸胡為峻。今繼者必以潛為治過嚴而事加寬惠。彼素驕恣,過寬必馳;既馳,將攝之以法,此怨叛所由生也。以勢料之,代必復叛。”於是操深悔還潛之速。後數十日,三單于反問果至。操以其子鄢陵侯彰行驍騎將軍,使討之。彰少善射御,膂力過人。操戒彰曰:“居家為父子,受事為君臣,動以王法從事,爾其戒之!”
[4]夏季,四月,居住在代郡、上谷郡的烏桓族無臣氐等造反。先前,魏王曹操召回代郡太守裴潛,任命為丞相相理曹掾。曹操讚揚裴潛治理代郡的成就,裴潛說:“我對百姓雖然寬容,但對胡人卻很嚴厲。今後我的繼任者,必然認為我的沼理過嚴而採取寬厚的措施。那些胡人一向驕橫,過度寬厚必然導致放縱,放縱以後再用法令限制,這將是引起他們生怨反叛的原因。根據情勢預測,代郡的烏桓必定還要反叛。”於是曹操深悔召裴潛回來得太快了。幾十天過後,烏桓三個單于反叛的訊息果然傳來了。曹操以兒子鄢陵侯曹彰代理驍將軍,派去討伐反叛的烏桓。曹彰從小擅長射箭騎馬,力量過人。曹操告誡曹彰:“在家的時候,我們是父子;接受任務後,就變成了君臣,一舉一動都要按朝廷法令行事,你要小心!”
[5]劉備屯陽平關,夏侯淵、張、徐晃等與之相拒。備遣其將陳式等絕馬鳴閣道,徐晃擊破之。張屯廣石,備攻之不能克,急書發益州兵。諸葛亮以問從事犍為楊洪,洪曰:“漢中,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也,發兵可疑。”時法正從備北行,亮於是表洪領蜀郡太守;眾事皆辦,遂使即真。
[5]劉備駐軍陽平關,曹軍夏侯淵、張、徐晃等與他對峙。劉務派部下將領陳式等人去切斷馬鳴閣的道路,被徐晃打敗。張駐守在廣石,劉備攻打不下來,急發文書調集益州軍隊。諸葛亮問從事、犍為人楊洪應如何處理此事,楊洪說:“漢中是益州的咽喉,存亡的關鍵,如失去漢中,就沒有蜀了,這是家門前的禍患,對發兵有什麼疑問!”當時蜀郡太守法正跟隨劉備到了北方,諸葛亮於是上表請求由楊洪代理蜀郡太守。楊洪將各項政務全都辦理妥當,於是獲得正式任命。
初,犍為太守李嚴辟洪為功曹,嚴未去犍為而洪已為蜀郡;洪舉門下書佐何祗有才策,洪尚在蜀郡,而祗已為廣漢太守。是以西土鹹服諸葛亮能盡時人之器用也。
從前,犍為太守李嚴曾任命楊洪為功曹,李嚴未離開犍為,而楊洪已做了蜀郡太守。楊洪推薦自己門下的書佐何祗,稱他有才幹;楊洪仍在蜀郡,而何祗已經做了廣漢太守。因此,西土人士都佩服諸葛亮,能夠充分利用當時的人才。
秋,七月,魏王操自將擊劉備;九月,至長安。
秋季,七月,魏王曹操親自率兵進攻劉備。九月,到達長安。
[6]曹彰擊代郡烏桓,身自搏戰,鎧中數箭,意氣益厲;乘勝遂北,至桑乾之北,大破之,斬首、獲生以千數。時鮮卑大人軻比能將數萬騎觀望強弱,見彰力戰,所向皆破,乃請服,北方悉平。
[6]曹彰征討代郡的烏桓時,親自參加戰鬥,鎧甲被射中數箭,卻愈戰愈勇,乘勝追擊敗兵,直至桑乾河以北,大敗烏桓,殺死、俘虜烏桓上千人。當時鮮卑族首領軻比能率騎兵數萬人,觀望曹彰和烏桓的強弱,見曹彰的軍隊作戰勇敢,所向披靡,取得了勝利,便請求歸服曹彰。北方全部平定。
[7]南陽吏民苦繇役,冬,十月,宛守將侯間反。南陽太守東里袞與功曹應余迸竄得出;音遣騎追之,飛矢交流,余以身蔽兗,被七創而死,音騎執袞以歸。時征南將軍曹仁屯樊以鎮荊州,魏王操命仁還討音。功曹宗子卿說音曰:“足下順民心,舉大事,遠近莫不望風;然執郡將,逆而無益,何不遣之!”音從之。子卿因夜逾城從太守收余民圍音,會曹仁軍至,共攻之。
[7]南陽的官吏和百姓飽受徭役之苦。冬季,十月,宛城守將侯音反叛。南陽太守東里與功曹應余奮力逃了出來,侯音派人騎也追擊,亂箭齊發,應余用身體掩護東里,受傷七處而死。侯音的騎兵抓住東里,帶了回去。此時,征南將軍曹仁駐軍樊城,以威懾荊州,魏王曹操命曹仁回來討伐侯音。功曹宗子卿對侯音說:“您順應民心,興起大事,遠近無不都寄希望於您。現在您捉住郡太守,是悖逆行為,沒有益處,為什麼不把他放走!”侯音聽從了宗子卿的話。宗子卿於是夜裡越過城牆,跟隨太守召集未參加反叛的民眾包圍侯音。恰好曹仁的軍隊也趕到了,便聯合起來進攻侯音。
二十四年(己亥、219)
二十四年(己亥,公元219年)
[1]春,正月,曹仁屠宛,斬侯音,復屯樊。
[1]春季,正月,曹仁在宛城進行屠殺,把侯音斬首,仍回軍駐守樊城。
[2]初,夏侯淵戰雖數勝,魏王操常戒之曰:“為將當有怯弱時,不可但恃勇也。將當以勇為本,行之以智計;但知任勇,一匹夫敵耳。”及淵與劉備相拒逾年,備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營於定軍山。淵引兵爭之。法正曰:“可擊矣。”備使討虜將軍黃忠乘高鼓譟攻之,淵軍大敗,斬淵及益州刺史趙。張引兵還陽平。是時新失元帥,軍中擾擾,不知所為。督軍杜襲與淵司馬太原郭準收斂散卒,號令諸軍曰:“張將軍國家名將,劉備所憚;今日事急,非張將軍不能安也。”遂權宜推為軍主。出,勒兵按陳,諸將皆受節度,眾心乃定。明日,備欲渡漢水來攻;諸將以眾寡不敵,欲依水為陳以拒之。郭淮曰:“此示弱而不足挫敵,非算也。不如遠水為陳,引而致之,半濟而後擊之,備可破也。”既陳,備疑,不渡。淮遂堅守,示無還心。以狀聞於魏王操,操善之,遣使假節,復以淮為司馬。
[2]當初,夏侯淵雖然多次打勝仗,魏王曹操卻經常告誡他說:“作為將領,應有膽怯的時候,不能單憑勇猛。將領應當以勇敢為根本,但在行動時要依靠智慧和計謀;又依靠勇敢,只能敵得過一名普通人罷了。”後來,夏侯淵與劉備對峙了一年有餘,劉備從陽平向南,渡過沔水,順著山勢稍微前行,在定軍山紮下營盤。夏侯淵率兵爭奪定軍山。法正說:“可以發動攻擊了。”劉備派討虜將軍黃忠率兵居高臨下,擂鼓吶喊,發動進攻,夏侯淵的軍隊大敗,夏侯淵和益州刺史趙被斬。張率軍退回陽平。此時,曹軍新失統帥,軍中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督軍杜襲和夏侯淵的司馬、太原人郭淮集合散亂的兵卒,對各營將士發出號令:”張將軍是國家的名將,為劉備所懼怕;如今軍情緊迫,只有在張將軍的指揮下,才能轉危為安。”於是臨時推舉張為軍中主帥。張出來統率軍隊,巡視陣地,將領們都接受張的指揮,軍心才安定下來。第二天,劉備打算渡漢水發動攻擊;曹軍將領們認為寡不敵眾,準備依憑漢水列陣抵抗。郭淮說:“這是向敵人示弱,而不能挫敗敵人,不是好計策。不如遠離漢水列陣,把敵人吸引過來,等他們渡過一半後,我們再出擊,就可以打敗劉備。”曹軍列好陣,劉備產生懷疑,命令不要渡河。郭淮於是堅守陣地,表明曹軍沒有撤退之心。郭淮等人把情況上報魏王曹操,曹操很同意他們的作法,派使者把符節授予張,仍任命郭淮為司馬。
[3]二月,壬子晦,日有食之。
[3]二月,壬子晦(三十日),出現日食。
[4]三月,魏王操自長安出斜谷,軍遮要以臨漢中。劉備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乃斂眾拒險,終不交鋒。操運米北山下,黃忠引兵欲取之,過期不還。翊軍將軍趙雲將數十騎出營視之,值操揚兵大出,雲猝與相遇,遂前突其陳,且斗且卻。魏兵散而複合,追至營下,雲入營,更大開門,偃旗息鼓。魏兵疑雲有伏,引去;雲雷鼓震天,惟以勁怒於後射魏兵。魏兵驚駭,自相蹂踐,墮漢水中死者甚多。備明旦自來,至雲營,視昨戰處,曰:“子龍一身都為膽也!”
[4]三月,魏王曹操從長安出發,穿過斜谷,派兵據守險要之處,以便大軍順利到達漢中。劉備說:“曹公雖然親自前來,也起不了什麼作用,我一定要占有漢川。”於是集結軍隊,占據險要阻攔。始終不與曹軍交戰。曹軍在北山下運送糧米,黃忠率軍企圖奪取,超過約定的時間,不見迴轉。翊軍將軍趙雲率領騎兵數十人出營查看,恰巧曹操大軍出動,趙去與敵人猝然相遇,便衝擊敵陣,且戰且退。曹軍散開後再度匯合,追至趙雲的軍營前,趙雲進入軍營,又大開營門,偃旗息鼓。曹軍懷疑營中有埋伏,於是撤退。趙雲命令擂起戰鼓,鼓聲震天,卻只以強弩在後面射殺曹兵。曹軍非常驚駭,自相踐踏,落入漢水中而死的很多。第二天一早,劉備親自來到趙雲的兵營,察看了昨天的戰場,說:“子龍一身都是膽啊!”
操與備相守積月,魏軍士多亡。夏,五月,操悉經出漢中諸軍還長安,劉備遂有漢中。
曹操與劉備對峙了一個月,曹軍有很多人逃跑。夏季,五月,曹操率領所有進攻漢中的軍隊返回長安,劉備因此占據了漢中。
操恐劉備北取武都氐以逼關中,問雍州刺史張既,既曰:“可勸使北出就谷以避賊,前至者厚其寵賞,則先者知利,後必慕之。”操從之,使既之武都,徙氐五萬餘落出居扶風、天水界。
曹操害怕劉備在北面占有武都氐人的部眾,從而進逼關中,就詢問雍州刺史張既的意見。張既說:“可勸告氐人,讓他們向北遷移到有糧谷之處,以避開劉備。先遷移的人給以重賞,這樣先遷移的人就知道有利可圖,後面的人定會羨慕他們。”曹操聽從這個建議,派張既到武都,遷徙氐人五萬餘戶離開故地到扶風、天水交界處居住。
[5]武威顏俊、張掖和鸞、酒泉黃華、西平演等,各據其郡,自號將軍,更相攻擊。俊遣使送母及子詣魏王操為質以求助。操問張既,既曰:”俊等外假國威,內生傲悖,計定勢足,後即反耳。今方事定蜀,且宜兩存而斗之,猶卞莊子之刺虎,坐收其敝也。”王曰:“善!”歲余,鸞遂殺俊,武威王秘又殺鸞。
[5]武威的顏俊、張掖的和鸞、酒泉的黃華、西平的演等人,各自占據所在的郡,自稱將軍,互相攻擊。顏俊派使者把母親和兒子送到魏王曹操那裡作人質,以求幫助。曹操詢問張既,張既說:“顏俊等人,對外借國家的權威,對內則傲慢悖逆,等到計謀得逞,勢力強大,然後就會反叛。如今,我們正在致力攻蜀,暫且應該讓顏俊等人並存互斗,猶如卞莊子殺虎一樣,讓二虎相鬥,坐等收拾兩敗之局。”魏王說:“很好!”過了一年以後,和鸞殺了顏俊,武威的王秘又殺了和鸞。
[6]劉備遣宜都太守扶風孟達從秭歸北攻房陵,殺房陵太守蒯祺。又遣養子副軍中郎將劉封自漢中乘沔水下,統達軍,與達會攻上庸,上庸太守申耽舉郡降,備加耽征北將軍,領上庸太守,以耽弟儀為建信將軍、西城太守。
[6]劉備派遣宜都太守、扶風人孟達從秭歸向北進攻房陵,殺了房陵太守蒯祺。又派遣養子、副軍中郎將劉封從漢中順沔水而下,統令孟達所部,與孟達一起進攻上庸,上庸太守申耽率全郡投降。劉備加封申耽為征北將軍,兼上庸太守,任命申耽的弟弟申儀為建信將軍、西城太守。
[7]秋,七月,劉備自稱漢中王,設壇場於沔陽,陳兵列眾,郡臣倍陪位,讀奏訖,乃拜受璽綬,御王冠。因驛拜章,上還所假左將軍、宜城亭侯印綬。立子禪為王太子。撥牙門將軍義陽魏延為鎮遠將軍,領漢中太守,以鎮漢川。備還治成都,以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關羽為前將軍,張飛為右將軍,馬超為左將軍,黃忠為後將軍,余皆進位有差。
[7]秋季,七月,劉備自稱漢中王,在沔陽設壇場,布置軍隊排列成陣,郡臣都來陪從,讀過奏章,跪拜接受漢中王的印璽綬帶,戴上王冠。派使者乘驛馬車將奏章送呈獻帝,歸還以前授予的左將軍、宜城亭侯的印綬。立兒子劉禪為王太子。提撥牙門將軍義陽人魏延為鎮遠將軍,兼漢中太守,鎮守漢川。劉備回到成都主持各項政務,任命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關羽為前將軍,張飛為右將軍,馬超為左將軍,黃忠為後將軍,其餘的人按照等級都有升遷。
遣益州前部司馬犍為費即授關羽印綬,羽聞黃忠位與已並,怒曰:“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不肯受拜。謂羽曰:“夫立王業者,所用非一。昔蕭、曹與高祖少小親舊,而陳、韓亡命後至;論其班列,韓最居上,未聞蕭、曹以此為怨。今漢中王以一時之功降崇漢升;然意之輕重,寧當與君侯齊乎!且王與君侯譬猶一體,同休等戚,禍福共之;愚謂君侯不宜計官號之高下、爵祿之多少為意也。仆一介之使,銜命之人,君候不受拜,如果便還,但相為惜此舉動,恐有後悔耳。”羽大感悟,遽即受拜。
劉備派益州前部司馬、犍為人費詩去關羽駐地授予關羽官印,關羽聞知黃忠地位和自己一樣,憤怒地說:“大丈夫絕不能和老兵同列!”不肯接受任命。費詩對關羽說:”創立王業的人,所用的人不能都一樣。以前蕭何、曹參和漢高祖年幼時就關係很好,而陳平、韓信是後來的亡命之人;可排列地位,韓信位居最上,沒有聽說蕭何、曹參對此有過怨恨。如今漢中王因為一時的功勞,尊崇黃忠,而在他心中的輕重,黃忠怎能和您相比呢!況且漢中王與您猶如一體,休戚相前,禍福與共。我認為您不應計較官號的高下,以及爵位和俸祿的多少。我僅是一個使者,奉命之人,您如果不接受任命,我就這樣回去。只是我為您這樣感到惋惜,恐怕您以後要後悔的。”關羽聽了他的話以後,大為感動,醒悟過來,立即接受了任命。
[8]詔以魏王操夫人卞氏為王后。
[8]獻帝下詔,封魏王曹操的夫人卞氏為魏王王后。
[9]孫權攻合肥。時堵州兵戍淮南。楊州刺史溫恢謂兗州瑣史裴潛曰:“此間雖有賊,然不足憂。今水潦方生,而子孝縣軍,無有遠備,關羽驍猾,政恐征南有變耳。”已而關羽果使南郡太守麋芳守江陵,將軍士仁守公安,羽自率眾攻曹仁於樊。仁使左將軍于禁、立義將軍龐德等屯樊北。八月,大霖雨,漢水溢,平地數丈,于禁等七軍皆沒。禁與諸將登高避水,羽乘大船就攻之,禁等窮迫,遂降。龐德在堤上,被甲持弓,箭不虛發,自平旦力戰,至日過中,羽攻益急;矢盡,短兵接,德戰益怒,氣愈壯,而水浸盛,吏士盡降。德乘小船欲還仁營,水盛船覆,失弓矢,獨抱船覆水中,為羽所得,立而不跪。羽謂曰:“卿兄在漢中,我欲以卿為將,不早降何為!”德罵羽曰:“豎子,何謂降也!魏王帶甲百萬,威振天下;汝劉備庸才耳,豈能敵邪!我寧為國家鬼,不為賊將也!”羽殺之。魏王操聞之曰:“吾知于禁三十年,何意臨危處難,反不及龐德邪!”封德二子為列侯。
[9]孫權進攻合肥。當時各州的軍隊都駐守在淮南。揚州刺史溫恢對兗州刺史裴潛說:“此處雖然有賊人,卻不值得擔憂。現在剛剛漲水,征南將軍曹仁卻孤軍深入,沒有長遠的準備,關羽強悍狡猾,只恐怕征南將軍會有變故。”不久,關羽果然令南郡太守糜芳守衛江陵,將軍士仁守公安,他自己率軍向樊城的曹仁進攻。曹仁派左將軍于禁、立義將軍龐德等人駐守樊城之北。八月,天降大雨,漢水泛濫,平地水深數丈,于禁等開路兵馬都被大水所淹。于禁和將領們登到高處避水,關羽乘大船前來進攻,于禁等無處可逃,於是投降。龐德站在堤上,身穿鎧甲,手挽弓,箭無虛發,自清晨拼力死戰,到日過中午,關羽的進攻愈來愈急。龐德的箭射盡了,就短兵相接,龐德愈戰愈怒,膽氣愈壯,但水勢愈來愈大,部下的官員和士兵都投降了。龐德乘上小船,想返回曹仁的軍營,小船被大水沖翻,失去了弓箭,只有他一人在水中抱住翻船,被關羽俘虜。見關羽時,他站著不肯下跪。關羽對他說:“你的兄長在漢中,我準備讓你做我的將領,為什麼不早早投降呢?”龐德大罵說:“小子,什麼叫投降!魏王統帥百萬大軍,威振天下;你家劉備不過是個庸才,豈能和魏王匹敵!我寧可作國家的鬼,也不作賊人的將領!”關羽殺掉了龐德。魏王曹操聞知此事,說:“我和于禁相識三十年,怎料在危難之處,于禁反而不如龐德呢!”於是封龐德的兩個兒子為列侯。
羽急攻樊城,城得水,往往崩壞,眾皆懼。或謂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所支,可及羽圍未合,乘輕船夜走。”汝南太守滿寵曰:“山水速疾,冀其不久。聞羽遣別將已在郟下,自許以南,百姓擾擾,羽所以不敢遂進者,恐吾軍掎其後耳。今若遁去,洪河以南,非復國家有也,君宜待之。”仁曰:“善!”乃沈白馬與軍人盟誓,同心固守。城中人馬才數千人,城不沒者數板。羽乘船臨城,立圍數重,外內斷絕。羽又遣別將圍將軍呂常於襄陽。荊州刺史胡、南鄉太守傅方皆降於羽。
關羽向樊城發起猛攻,城中進水,處處崩塌,眾人都驚恐不安。有人對曹仁說:“現在的危難,不是我們的力量所能應付的,應該趁關羽的包圍尚未完成,乘輕便船隻連夜退走。”汝南太守滿寵說:“山洪來得快,去得也快,希望不會滯留很久。據說關羽已經派別的部隊至郟下,許都以南百姓混亂下安。關羽之所以不敢再向前推進,是顧慮我們攻擊他的後路。現在如果我軍退走,黃河以南地區,就不再為國家所有了,您應該在這裡堅守以待。”曹仁說:“你說得對!”於是將白馬沉入河中,與將乾們盟誓,齊心合力,堅守樊城。城中軍隊只有數千人,未被水淹沒的城牆也僅有幾尺高。關羽乘船至城下,立即將樊城重重包圍,使其內外斷絕。關羽又派別的將領把將軍呂常包圍在襄陽。荊州刺史胡、南鄉太守傅方都投降了關羽。
[10]初,沛國魏諷有惑眾才,傾動鄴都,魏相國鍾繇辟以為西曹掾。滎陽任覽,與諷友善;同郡鄭袤,泰之子也,每謂覽曰:“諷奸雄,終必為亂。”九月,諷潛結徒黨,與長樂衛尉陳謀襲鄴;未及期,懼而告之。太子丕誅諷,連坐死者數千人,鍾繇坐免官。
[10]當初,沛國人魏諷有迷惑眾人之才,在鄴城很有影響,魏的相國鍾繇延聘他為西曹掾。滎陽人任覽是魏諷的好朋友,他的同郡人鄭袤是鄭泰的兒子,常對任覽說:“魏諷是個奸雄,最終會作亂。”九月,魏諷秘密糾結黨徒,與長樂衛尉陳謀劃襲擊鄴城。未到預定日期,陳害怕,告發了此事。太了曹丕誅殺了魏諷,被牽連處死的有數千人,鍾繇因此案被免掉官職。
[11]初,丕相主簿楊與丁儀兄弟謀立曹桿為魏嗣,五官將丕患之,以車載廢簏內朝歌長吳質,與之謀。以白魏王操,操未及推驗。丕懼,告質,質曰:“無害也。”明日,復以簏載絹以入,復白之,推驗,無人;操由是疑焉。其後植以驕縱見疏,而植故連綴不止,亦不敢自絕。每當就植,慮事有闕,忖度操意,豫作答教十餘條,敕門下,“教出,隨所問答之”,於是教裁出,答已入;操怪其捷,推問,始泄。操亦以袁術之甥,惡之,乃發前後漏泄言教,交關諸侯,收殺之。
[11]當初,丞相主簿楊和丁儀兄弟策劃立曹植為魏的太子,五官將曹丕對此很擔擾,把朝歌長吳質藏在舊竹箱中,用車接來,和他計議。楊將此事告訴了魏王曹操。曹操尚未調查,曹丕感到恐懼,告訴了吳質。吳質說:“沒有關係。”第二天,又用竹箱載絹進入曹丕的宅邸,楊又報告了曹操,進行檢查,裡邊卻沒有人。曹操因此對楊等人產生懷疑。後來曹植因為驕縱而被曹操疏遠。但曹植卻不停地主動和楊聯繫,楊也不敢與他斷絕來往。每當到曹植那裡,顧慮曹植做事有不妥之處,楊就揣度曹操的意圖,預先為曹植草擬十幾條答辭,告訴曹植手下的人:“魏王的訓誨來時,根據他的問話,作出相應的回答。”因此,魏王曹操的訓誨剛剛送來,曹植的答辭就已經送去。曹操對這樣迅速的回答覺得很奇怪,經過追問,真相才泄露出來,此外,曹操還因為楊是袁術的外甥而厭惡他,因此便公布了他多次泄漏魏王訓誨,交結諸侯的罪狀,把他抓起來殺了。
[12]魏王操以杜襲為留府長史,駐關中。關中營帥許攸擁部曲不歸階,而有慢言,操大怒,先欲伐之。群臣多諫“宜招懷攸,共討強敵:”操橫刀於膝,作色不聽,襲入欲諫,操逆謂之曰:“吾計已定,卿勿復言!”襲曰:“若殿下計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計非邪,雖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何待下之不闡乎!”操曰:“許攸慢吾,如待下之不闡乎!”襲曰:“殿下謂許攸何如人邪?”操曰:“凡人也。”襲曰:“夫惟賢知賢,惟聖知聖,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當路而狐狸是先,人將謂殿下避強攻弱;進不為勇,退不為仁。臣聞千鈞之弩,不為鼷鼠發機;萬石之,不以莛撞起音。今區區之許攸,何足以勞神武哉!”操曰:“善!”遂厚扶攸,攸即歸服。
[12]魏王曹操任命杜襲為留府長史,駐守關中。關中營帥許攸率部曲不肯歸順,而且口出傲慢之言,曹操大怒,開始時欲圖討伐他。很多大臣勸諫曹操“應該招撫許攸,以便共同征討強敵”。曹操把刀橫在膝上,滿面怒容,不聽勸諫。杜襲要進去勸諫,曹操迎出來說:“我的主意已定,你不要再說了!”杜襲對他說:“如果殿下的計畫正確,我將幫助殿下實施;如果殿下的計畫不正確,儘管已經決定,也應該改變。殿下迎出來命令我不說話,為什麼對待下屬這樣不開明啊!”曹操說:“許攸輕慢我,怎么能置之不理!”杜襲說:“殿下認為許攸是什麼人?”曹操說:“是個凡人。”杜襲說道:“只有賢人知道誰是賢人,聖人知道誰是聖人,凡人又怎么會知道非凡人呢!如今豺狼擋在路上,卻先去捉狐狸,人們會說殿下避強攻弱,進攻談不上勇,撤退也談不上仁慈。我聽說,千鈞之力的強弩,不射鼷鼠這樣的小獸;萬石的大鐘,不會被草莖撞響。如今區區一個許攸,怎么值得勞動您的英明神武呢!”曹操說:“很好!”於是以優厚的待遇安撫許攸,許攸隨即歸服。
[13]冬,十月,魏王操至洛陽。
[13]冬季,十月,魏王曹操到達洛陽。
[14]陸渾民孫狼等作亂,殺縣主簿,南附關羽。羽授狼印,給兵,還為寇賊,自許以南,往往遙應羽,羽威震華夏。魏王操議徙許都以避其銳,丞相軍司馬司馬懿、西曹屬蔣濟言於操曰:“于禁等為水所沒,非戰攻之失,於國家大計未足有損。劉備、孫權,外親內疏,關羽得志,權必不願也。可遺人勸權躡其後,許割江南以封權,則樊圍自解。”操從之。
[14]陸渾百姓孫狼等造反作亂,殺死了縣主簿,向南歸附關羽。關羽授給孫狼官印,給他軍隊,讓他回去作寇賊。在許都以南,處處有人與關羽遙相呼應,關羽的威名震動了整箇中原。魏王曹操與群臣商議,準備離開許都,以躲避關羽的威風、銳氣。丞相軍司馬司馬懿、西曹屬蔣濟對曹操說:“于禁等人戰敗,是因為大水淹沒,並非因為攻戰失利,對國家大計沒有構成大損害。劉備和孫權,從外表看關係密切,實際上很疏遠,關羽得志,孫權必然不願意。可派人勸孫權威脅關羽的後方,答應孫權把江南封給他,這樣樊城之圍自然就解除了。”曹操聽從了他們的建議。
初,魯肅嘗勸孫權以曹操尚存,宜且撫輯關羽,與之同仇,不可失也。及呂蒙代肅屯陸口,以為羽素驍雄,有兼併之心,且居國上流,其勢難久,密言於權曰:“今令征虜守南郡,潘璋住白帝,蔣欽將游兵萬人循江上下,應敵所在,蒙為國家前據襄陽,如此,何憂於操,何賴於羽!且羽君臣矜其詐力,所在反覆,不可以腹心待也。今羽所以未便東向者,以至尊聖明,蒙等尚存也。今不於強壯時圖之,一旦僵仆,欲復陳力,其可得邪!”權曰:“今欲先取徐州,然後取羽,何如?”對曰:”今操遠在河北,撫集幽、冀,未暇東顧,余土守兵,聞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勢陸通,驍騎所騁,至尊今日取徐州,操後旬必來爭,雖以七八萬人守之,猶當懷憂。不如取羽,全據長江,形勢益張,易為守也。”權善之。
當初,魯肅曾經勸說孫權,由於曹操勢力仍然存在,應該暫且安撫結交關羽,和他共同對敵,不能失去和睦。乃至呂蒙代替魯肅駐軍陸口,認為關羽一貫勇猛雄武,懷有兼併江南的野心,況且他的軍隊駐紮在孫權勢力的上游,這種形勢難以持久,便秘密告訴孫權說:“如果現在命令征虜將軍孫皎守南郡,潘璋駐守白帝,蔣欽率領流動部隊一萬人沿長江上下活動,哪裡出現敵人,就在哪裡投入戰鬥,而我在我方的上游據守襄陽,這樣,何必擔擾曹操,何必依賴關羽!況且關羽君臣自負他們的詭詐力量,反覆無常,不可以真心相待。現在關羽所以未立即向東進攻我們,是因為您聖賢英明,以及我和其他將領們還存在。如今,不在我們強壯時解除這一後患,一旦我們死去,再欲與他較量,還有可能嗎?”孫權說:“現在,我準備先攻取徐州,然後再進攻關羽,怎么樣?”呂蒙回答說:“如今曹操遠在黃河以北,安撫幽州、冀州,來不及考慮東部的事情,其餘地區的守軍,聽說不值得一提,前去進攻,就可以打敗。然而陸地交通方便,適合驍勇的騎兵馳騁,您今天奪取了徐州,曹操十天之後就一定會來爭奪,儘管用七、八萬人防守,仍會令人擔憂。不如擊敗關羽,將長江上下游全部占據,我們的勢力更加壯大,也就容易守衛了。”孫權很贊同呂蒙的建議。
權嘗為其子求昏於羽,羽罵其使,不許昏;權由是怒。及羽攻樊,呂蒙上疏曰:“羽討樊而多留備兵,心恐蒙圖其後故也。蒙常有病,乞分士眾還建業,以治疾為名,羽聞之,必撤備兵,盡赴襄陽。大軍浮江晝夜馳上,襲其空虛,則南郡可下而羽可禽也。”遂稱病篤。權乃露檄召蒙還,陰與圖計。蒙下至蕪湖,定威校尉陸遜謂蒙曰:“關羽接境,如何遠下,後不當可憂也?”蒙曰:“誠如來言,然我病篤。”遜曰:“羽矜其驍氣,陵轢於人,始有大功,意驕志逸,但務北進,未嫌於我;有相聞病,必益於備,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下見至尊,宜好為計。”蒙曰:“羽素勇猛,既難為敵,且已據荊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膽勢益盛,未易圖也。”蒙至都,權問:“誰可代卿者?”蒙對曰:“陸遜意思深長,才堪負重,觀其規慮,終可大任;而未有遠名,非羽所忌,無復是過也。若用之,當令外自韜隱,內察形便,然後可克。”權乃召遜,拜偏將軍、右部督,以代蒙。遜至陸口,為書與羽,稱其功美,深自謙抑,為盡忠自托之意。羽意大安,無復所嫌,稍撤兵以赴樊。遜具啟形狀,陳其可禽之要。
孫權曾經為自己的兒子向關羽的女兒求婚,關羽罵了孫權的使者,拒絕通婚,孫權因此很惱怒。及至關羽進攻樊城,呂蒙向孫權上書說:“關羽征討樊城,卻留下很多軍隊防守,一定是害怕我從後面進攻他。我經常患病,請求您允許我以治病為名,率一部分士兵回建業,關羽知道後,必定撤走防守的軍隊,全部調往襄陽。我大軍晝夜乘船溯長江而上,趁他的防守空虛,進行襲擊,南郡就可攻取,關羽也會被我擒獲。”於是,呂蒙自稱病重。孫權則公開發布命令召呂蒙返回,暗中與他進行策劃。呂蒙順江而下至蕪湖時,定威校尉陸遜對呂蒙說:“關羽和您的防區相鄰,為什麼遠遠離開,以後不會為此而擔憂嗎?”呂蒙說:“的確如您所說,可是我病得很重。”陸遜說:“關羽自負驍勇,欺壓他人,剛剛取得大功,驕傲自大,一心致力向北進攻,對我軍未加懷疑,不聽說您病重,必然更無防備,如果出其不意,就可以將他擒服。您見到主公,應該妥善籌劃此事。”呂蒙說:“關羽素來勇猛善戰,我們很難與他為敵,況且他已占據荊州,大施恩德和信義,再加上剛剛取得很大成功,膽略和氣勢更加旺盛,不易對付。”呂蒙回到建業,孫權詢問:“誰可以代替你?”呂蒙回答說:“陸遜思慮深遠,有能力擔負重任,看他的氣度,終究可以大用;而且他沒有大名聲,不是關羽所顧忌的人,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如果行用他,應該要他在外隱藏鋒芒,內里觀察形勢,尋找可乘之機,然後向敵人進攻,可以取得勝利。”孫權於是召來陸遜,任命他為偏將軍、右部督,以接替呂蒙。陸遜至陸口,寫信給關羽,稱頌關羽的功德,深深地自我謙恭,表示願意盡忠和託付自己的前程。關羽因此感到很安定,不再有疑心,便逐漸撤出防守的軍隊趕赴樊城。陸遜把全部情況向孫權作了匯報,陳述可以擒服關羽的戰略要點。
羽得于禁等人馬數萬,糧食乏絕,擅取權湘關羽
關米;權聞之,遂發兵襲羽。權欲食征虜將軍孫皎與呂蒙為左右部大督,蒙曰:“若至尊以征虜能,宜用之;以蒙能,宜用蒙。昔周瑜、程普為左右部督,督兵攻江陵,雖事決於瑜,普自恃久將,且懼是督,遂共不睦,幾敗國事,此目前之戒也。”權寤,謝蒙曰:“以卿為大督,命皎為後繼可也。”
得到于禁等人的軍隊數萬人,糧食不足,軍隊斷糧,便擅自取用孫權湘關的糧米;孫權聞知此事,便派兵襲擊關羽。孫權準備任命征虜將軍孫皎和呂蒙為左、右兩路軍隊的最高統帥,呂蒙說:“如果您認為征虜將軍有才能,就應任用他為統帥;若認為我有才能,就應任用我。以前,周瑜和程普為左、右部督,率兵攻打江陵,雖然事情由周瑜作決定,然而程普伏恃自己是老將,而且二人都是統帥,於是雙方不合睦,幾乎敗壞國家大事,這正是現在要引以為戒的。”孫權醒悟,向呂蒙道謝說:“以你為統帥,可以任命孫皎做你的後援。”
魏王操之出漢中也,使平寇將軍徐晃屯宛以助曹仁;及于禁陷沒,晃前至陽陵陂。關羽遣兵屯偃城,晃既到,詭道作都塹,示欲截其後,羽兵燒屯走。晃得偃城,連營稍前。操趙儼以議郎參曹仁軍事,與徐晃前,余救兵未到;晃所督不足解圍,而諸將呼責晃,促救仁。儼謂諸將曰:“今賊圍素固,水潦猶盛,我徒卒單少,而仁隔絕,不得同力,此舉適所以敝內外耳。當今不若前軍逼圍,遣諜通仁,使知外救,以勵將士。計北軍不過十日,尚足堅守,然後表里俱發,破賊必矣。如有緩救之戮,余為諸君當之。”諸將皆喜。晃營距羽圍三丈所,作地道及箭飛書與仁,訊息數通。
魏王曹操出兵漢中時,派平寇將軍徐晃駐屯宛城援助曹仁;及至於禁兵敗,徐晃向前推進到陽陵陂。關羽派兵駐紮偃城,徐晃軍隊到達後,通過隱秘的小徑圍繞偃城,掘一道長壕,表示要截斷關羽守軍的後路,關羽守軍便燒毀營盤退走了。徐晃占據偃城後,連結軍營逐漸向前推進。曹操派趙儼以議郎的身份參與曹仁的軍事部署,和徐晃所部一同前進,而其餘的救兵尚未趕到。徐晃率領的軍隊沒有足夠的力量解樊城之圍,而將領們卻呼叫著責備徐晃,催促他去救曹仁。趙儼對將領們說:“如今賊兵已經將樊城緊緊包圍,水勢仍然很大,我們兵力單薄,又與曹仁隔絕,不能同心合力,這一舉動恰會使城裡城外都受到傷害。如今不如向前靠近關羽的包圍圈,派遣間諜通知曹仁,使他知道外援已到,以激勵守城將士。算來曹仁部被圍未超過十天,還可以堅守,然后里外一齊發動,一定可以打敗關羽。假如有遲緩不發救兵之罪,一人替諸位承當。”將領們都很高興。徐晃在距關羽的包圍圈三丈之外的地方,紮下營盤,挖地道和射箭書通知曹仁,多次溝通訊息。
孫權為箋與魏王操,請以討羽自效,及乞不漏,令羽有備。操問群臣,群臣鹹言宜密之。董昭曰:“軍事尚權,期於合宜。宜應權以密,而內露之。羽聞權上,若還自護,圍則速解,便獲其利。可使兩賊相對銜持,坐待其敝。秘而不露,使權得志,非計之上。又,圍中將吏不知有救,計糧怖懼,儻有他意,為難不小。露之為便。且羽為人強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操曰:“善!”即敕徐晃以權書射著圍里及羽屯中,圍里聞之,志氣百倍;羽果猶豫不能去。
孫權寫信給魏王曹操,請求允許他討伐關羽,為朝廷效力,並請求不要把訊息泄漏出去,使關羽有所防範。曹操問群臣,群臣都說應當保密。董昭卻說:“軍事行動,注重權變,要求合乎時宜。我們應當答應孫權為他保密,但暗中將訊息泄露出去。關羽知道孫權來信的內容以後,若要回兵保護自己,樊城的包圍就迅速解除,我們便可獲利。同時,還使孫權、關羽像兩匹被勒住馬銜的斗馬一樣,相互敵對而動彈不得,我們可以坐著等待他們精疲力盡。如果保守秘密不泄露,使孫權如意,這不是上策。再者,被圍的將士不知道有救兵,計算城中糧食不足以持久,心中會惶恐不安。倘若再有其他的想法,危害不會小,還是泄露出去為好。況且關羽為人強悍,自恃江陵、公安兩城防守堅固,一定不會很快退兵。”曹操說:“很對!”立即下令徐晃將孫權的書言用箭射入圍城之內和關羽軍營中。被圍的將士得到書信後,士氣增長百倍,關羽果然猶豫不決,不願撤兵離去。
魏王操自雒陽救曹仁,群下皆謂:“王不亟行,今敗矣。”侍中桓階獨曰:“大王以仁等為足以料事勢不也?”曰:“能。”“大王恐二人遺力邪?”曰:“不然。”“然則何為自往?”曰:“吾恐虜眾多,而徐晃等勢不便耳。”階曰:“今仁等處重圍之中,而守死無貳者,誠以大王遠為之勢也。夫居萬死之地,必有死爭之心。內懷死爭,外有強救,大王按六軍以示餘力,何憂於敗而欲自往?”操善其言,乃駐軍摩陂,前後遣殷署、朱蓋等凡十二營詣晃。
魏王曹操從洛陽南下解救曹仁,屬下臣僚都說:“大王如不迅速行動,如今就要敗了。”唯有侍中桓階說:“大王認為曹仁等人能否估計目前的形勢?”曹操說:“能夠。”桓階又問:“大王恐怕曹仁、呂常不盡力嗎?”答道:“不是。”“那么為什麼您要親自去呢?”回答說:“我擔心敵人太多,而徐晃等人力量不足。”桓階說:“如今曹仁等人身處重圍之中,仍然死守,沒有二心,實在是因為他們認為大王您在遠處作外援的緣故。處於萬死的危險之地,必定有拚死抗爭之心。城內將士有拚死抗爭之心,城外有強大的救援,大王您控制六軍,顯示我們還有多餘的軍力,何必擔心失敗而親自出征?”曹操很同意桓階的話,於是駐紮在摩陂,先後派遣殷署、朱蓋等共十二營軍隊到徐晃那裡增援。
關羽圍頭有屯,又別屯四冢,晃乃揚聲當攻圍頭屯面密攻四冢。欲壞,自將步騎五千出戰;晃擊之,退走。羽圍塹鹿角十重,晃追羽,與俱入圍中,破之,傅方、胡修皆死,羽遂撤圍退,然舟船猶據沔水,襄陽隔絕不通。
關羽在圍頭派有軍隊駐守,在四冢還有駐軍。徐晃於是揚言將進攻圍頭,卻秘密攻打四冢。關羽見四冢危急,便親自率領步、騎兵五千人出戰,徐晃迎擊,關羽退走。關羽在塹壕前圍有十重鹿角,徐晃追擊關羽,二人都進入關羽對樊城的包圍圈,包圍圈被打破,傅方、胡修都被殺死,關羽於是撤圍退走,然而關羽的船隻仍據守沔水,去襄陽的路隔絕不通。
呂蒙至尋陽,盡伏其精兵中,使白衣搖櫓,作商賈人服,晝夜兼行,羽所置江邊屯候,盡收縛之,是故羽不聞知。麋芳、士仁素皆嫌羽輕已,羽之出軍,芳、仁供給軍資不悉相及,羽言“還,當治之”,芳、仁鹹懼。於是蒙令故騎都尉虞翻為書說仁,為陳成敗,仁得書即降。翻謂蒙曰:“此譎兵也,當將仁行,留兵備城。”遂將仁至南郡。麋芳城守,蒙以仁示之,芳遂開門出降。蒙入江陵,釋于禁之囚,得關羽及將士家屬,皆撫慰之,約令軍中:“不得乾歷人家,有所求取。”蒙麾下士,與蒙同郡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鎧;官鎧雖公,蒙猶以為犯軍令,不可以鄉里故而廢法,遂垂涕斬之。於是軍中震慄,道不拾遺。蒙旦暮使親近存恤耆老,問所不足,疾病者給醫藥,饑寒者賜衣糧。羽府藏敗寶,皆封閉以待權至。
呂蒙到達尋陽,把精銳士卒都埋伏在名為的船中,讓百姓搖櫓,穿商人的衣服,晝夜兼程,將關羽設定在江邊守望的官兵全都捉了起來,所以關羽對呂蒙的行動一無所知。麋芳、士仁一直都不滿意關羽輕視自己,關羽率兵在外,麋芳、士仁供應軍用物資不能全部送到,關羽說:“回去後,當會治罪。”麋芳、士仁都感到恐懼。於是呂蒙命令原騎都尉虞翻寫信遊說士仁,為其指明得失,士仁得到虞翻信後,便投降了。虞翻對呂蒙說:“這種隱秘的軍事行動,應該帶著士仁同行,留下軍隊守城。”於是帶著士仁至南郡。麋芳守城,呂蒙要士仁出來與他相見,麋芳於是開城出來投降了。呂蒙到達江陵,把被囚的于禁釋放,俘虜了關羽其將士們的家屬,對他們都給以撫慰,對軍中下令:“不得騷擾百姓和向百姓索取財物。”呂蒙帳下有一親兵,與呂蒙是同郡人,從百姓家中拿了一個斗笠遮蓋官府的鎧甲;鎧甲雖然是公物,雖蒙仍認為他違犯了軍令,不能因為是同鄉的緣故而破壞軍法,便流著眼淚將這個親兵處斬了。於是全軍震恐戰驚。南郡因此道不拾遺。呂蒙還在早晨和晚間派親信去慰問和撫恤老人,詢問他們生活有什麼困難,給病人送去醫藥,對饑寒的人賜與衣服和糧食。關羽庫存的財物、珍寶,全部被封閉起來,等候孫權前來處理。
關羽聞南郡破,即走南還。曹仁會諸部議,鹹曰:“今因羽危懼,可追禽也。”趙儼曰:“權邀羽連兵之難,欲掩制其後,顧羽還救,恐我乘其兩疲,故順辭求效,乘釁因變以利鈍耳。今羽已孤迸,更宜存之以為權害。若深入追北,權則改虞於彼,將生患於我矣,王必以此為深慮。”仁乃解嚴。魏王操聞羽走,恐諸將追之,果疾敕仁如儼所策。
關羽得知南郡失守後,立即向南回撤。曹仁召集將領們商議,眾人都說:“如今趁關羽身困境,內心恐懼,可派兵追擊,將他擒獲。”趙儼說:“孫權僥倖乘關羽和我軍麋戰之機,試圖進在羽後路,又顧忌關羽率軍回救,怕我軍趁其雙方疲勞時,從中取利,所以才言辭和順地請求為我效力,不過是乘事機的變化觀望勝敗罷了。如今關羽已勢力孤單,正倉促奔走,我們更應讓他繼續存在,去危害孫權。如果對戰敗的關羽窮追不捨,孫權就將由防備關羽改為給我們製造禍患了,魏王必將對此深為憂慮。”於是,曹仁下令不要再窮追關羽。魏王曹操知道關羽退走,唯恐將領們追擊他,果然迅速給曹仁下達命令,正如趙儼的判斷。
關羽數使人與呂蒙相聞,蒙輒厚遇其使,週遊城中,家家致問,或手書示信。羽人還,私相參訊,鹹知家門無恙,見待過於平時,故羽吏士無斗心。
關羽多次派使者與呂蒙聯繫,呂蒙每次都厚待關羽的使者,允許在城中各種遊覽,向關羽部下親屬各家表示慰問,有人親手寫信託他帶走,作為平安的證明。使者返回,關羽部屬私下向他詢問家中情況,盡知家中平安,所受對待超過以前,因此關羽的將士都無心再戰了。
會權至江陵,荊州將吏悉皆歸附;獨治中從事武陵潘浚稱疾不見,權遣人以床就家輿致之,浚伏面著床蓆不起,涕泣交橫,哀哽不能自勝。權呼其字與語,慰諭懇惻,使親近以手巾拭其面。浚起,下地拜謝,即以為治中,荊州軍事,一以諮之。武陵部從事樊誘導諸夷,圖以武陵附漢中王備。外白差督督萬人往討之,權不聽;特召問浚,浚答:“以五千兵往,足以擒。”權曰:“卿何以輕之?”浚曰:“是南陽舊姓,頗能弄唇吻,而實無才路。臣所以知之者,昔嘗為州人設饌,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餘自起,此亦侏儒觀一節之驗也。”權大笑,即遣浚將五千人往,果斬平之。權以呂蒙為南太守,封孱陵侯,賜錢一億,黃金五百斤;以陸遜領宜都太守。
正在此時,孫權到達江陵,荊州的文武官員都歸附了;只有治中從事武陵人潘浚稱病不見。孫權派人帶床到他家,將他抬來,潘浚臉朝下伏在床蓆上下起,涕淚縱橫,哽咽不能自止。孫權稱呼他的表字和他講話,誠懇地慰問勸導,讓左右親近的人用手巾為他擦臉。潘浚起身,下地拜謝,孫權當即任命他為治中,有關荊州的軍事,全都聽取他的意見。武陵部隊事樊引誘少數部族,欲圖使武陵依附漢中王劉備。有人上書請求派遣統帥率領一萬人去征討樊,孫權不同意,特別召見潘浚詢問。潘浚回答:“派兵五千人,就足可以擒獲樊。”孫權說:“你為什麼如此輕敵?”潘浚回答說:“樊是南陽的世家,頗會搖唇鼓舌,實際上沒有才智、膽略。我之所以了解他,是因為過去樊曾為州中的人設宴,直至中午,客人仍無飯萊可吃,十餘人自己起身離去,這也就如同觀察侏儒演戲,看一節就可知道他有多少伎倆了。”孫權大笑,立即派潘浚率兵五千人前去征討,果然將樊等人斬首,平定了叛亂。孫權任命呂蒙為南郡太守,封為孱陵侯,賞賜一億錢,黃金五百斤;任命陸遜兼任宜都太守。
十一月,漢中王備所置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諸城長吏及蠻夷君長皆降於遜。遜請金、銀、銅印以假授初附,擊蜀將詹晏等及秭歸大姓擁兵者,皆破降之,前後斬獲、招納凡數萬計。權以遜為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侯,屯夷陵,守峽口。
十一月,漢中王劉備設定的宜都太守樊友放棄宜都郡而走,各城的長官以及各少數部族的酋長都歸降了陸遜。陸遜請求以金、銀、銅製的官印授與剛剛歸附的官史,並進攻劉備的將領詹晏等人和世居秭歸、擁兵自重的大姓,將其全部擊潰,使他們歸降,前後斬首、俘獲以及招降數以萬計。孫權任命陸為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為婁侯,率兵駐紮夷陵,守衛峽口。
關羽自知孤窮,乃西保麥城。孫權使誘之,羽偽降,立幡旗為象人於城上,因遁走,兵皆解散,才十餘騎。權先使朱然、潘璋斷其徑路,十二月,璋司馬馬獲羽及其子平於章鄉,斬之,遂定荊州。
關羽自知孤立困窮,便向西退守麥城。孫權派人誘降,關羽偽裝投降,把幡旗做成人像立在城牆上,然後逃遁,士兵都跑散了,跟隨他的只有十餘名騎兵。孫權已事先命令朱然、潘璋切斷了關羽的去路。十二月,潘璋手下的司馬馬忠在章鄉擒獲關羽及其兒子關平,予以斬首,於是,孫權占據荊州。
初,偏將軍吳郡全琮上疏陳關羽可取之計,權恐事泄,寢而不答;及已令羽,權置酒公安,顧謂琮曰:“君前陳此,孤雖不相答,今日之捷,抑亦君之功也。”於是封琮陽華亭侯。權復以劉璋為益州牧,駐秭歸,未幾,璋卒。
當初,偏將軍吳郡人全琮向孫權上書,陳述進攻關羽的策略,孫權擔心事情泄露,而未作答覆;擒獲關羽以後,孫權在公安設酒宴,對全琮說:“你先前陳述進攻關羽的策略,我雖然沒有答覆,今天取得的勝利,也有你的功勞。”於是封全琮為陽華亭侯。孫權恢復了劉璋益州牧的職務,令其駐在秭歸,不久,劉璋就去世了。
呂蒙未及受封而疾發,權迎置於所館之側,所以治護者萬方。時有加針,權為之慘。欲數見其顏色,又恐勞動,常穿壁瞻之,見小能下食,則喜顧左右,不然則咄,夜不能寐。病中瘳,為下赦令,群臣畢駕,已而,竟卒,年四十二。權哀痛殊甚,為置守冢三百家。
呂蒙還未來得及受封便疾病發作,孫權把他接來,安頓在行館的側房,千方百計為他治療和護理。醫生為呂蒙針灸時,孫權便為他感到愁苦悲傷;想多去看望幾次,又恐怕他勞累,只好在牆壁上挖個小洞經常偷看,見呂蒙可以吃少量的食物,便高興地回顧左右;不然的話,便唉聲嘆氣,夜不成眠。呂蒙的病好了一半,孫權便下令赦免罪犯,以示慶賀,文武官員都來道喜。不久,呂蒙竟然去世,享年四十二歲。孫權異常悲痛,命令三百戶人家守護他的墳墓。
權後與陸遜周瑜、魯肅及蒙曰:“公瑾雄烈,膽略兼人,遂破孟德,開拓荊州,邈焉寡儔。子敬因公瑾致達於孤,孤與宴語,便及大略帝王之業,此一快也。後孟德因獲劉琮之勢,張言方率數十萬眾水步俱下,孤普請諸將,咨問所宜,無適先對;至張子布、秦文表俱言宜遣使修檄迎之,子敬即駁言不可,勸孤急呼公瑾,付任以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後雖勸吾借玄德地,是其一短,不足以損其二長也。周公不求備於一人,故孤忘其短而貴其長,常以比方鄧禹也。子明少時,孤謂不辭劇易,果敢有膽而已;及身長大,學問開益,籌略奇至,可以次於公瑾,但言議英發不及之耳。圖取關羽,勝於子敬。子敬答孤書云:‘帝王之起,皆有驅除,羽不足忌。’此子敬內不能辦,外為大言耳,孤亦怒之,不苟責也。然其作軍屯營,不失令行禁止,部界無廢負,路無拾遺,其法亦美矣。”
後來,孫權與陸遜評論周瑜、魯肅和呂蒙時說:“周公瑾有雄心大志,膽略過人,因此能打敗曹操,攻取荊州,很少有人能夠和他相比。魯子敬經周瑜的推薦和我相識,我與他閒談,便談及建立帝王大業的遠大謀略,這是第一件痛快事。後來,曹操接著收服劉琮的聲勢,揚言親率水、陸軍數十萬同時南下,我詢問所有將領,請都對策,誰都不願先回答,問到張昭、秦松時,都說應派使者寫好公文,前去迎接。魯子敬當即反駁說不可,勸我迅速召回周公瑾,命令他率大軍迎擊曹操,這是第二件痛快事。此後,他雖然勸我把土地借給劉備,這是他的一個失誤,但卻不足以損害他的兩大貢獻。周公對一個人不求全責備,所以我忽略他的失誤而重視他的貢獻,常常將他比作鄧禹。呂子明年輕時,我認為他只是不怕艱難,果敢不怕死而已;在他年長以後,學問愈來愈好,韜略常常出奇制勝,可僅次於周公瑾,只是言談議論、才華橫溢不如他罷了。謀劃消滅關羽這一點,卻超過魯子敬。魯子敬給我的信中說:‘成就帝王大業的人,都要利用他人的力量開路,對關羽不值得顧忌。’這是魯子敬實際不能對付關羽,外表卻空說大話罷了;我仍原諒了他,沒有苛刻指責。可是他行軍作戰,安營駐守,能做到令行禁止,他的轄區內,官員都盡心盡職,治安良好,路不拾遺,他的治理方法還是很好的。”
孫權與于禁乘馬並行,虞翻呵禁曰:“汝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抗鞭欲擊禁,權呵止之。
孫權和于禁乘馬並行,虞翻斥責于禁說:“你是個俘虜,怎么敢和我們主公並馬而行!”舉鞭要抽打于禁,孫權呵斥制止了他。
[15]孫權之稱藩也,魏王操召張遼等諸軍悉還救樊,未至而圍解。徐晃振旅還摩陂,操迎晃七里,置酒大會;王舉酒謂晃曰:“全樊、襄陽,將軍之功也。”亦厚賜桓階,以為尚書。操嫌荊州殘民及其屯田在漢川者,皆欲徙之。司馬懿曰:“荊楚輕脆易動,關羽新破,諸為惡者,藏竄觀望,徙其善者,既傷其意,將令去者不敢復還。”操曰:“是也。”是後諸亡者悉還出。
[15]孫權臣服後,魏王曹操召張遼等各路軍隊都回來解救樊城,尚未到達,樊城的包圍已經解除。徐晃整頓好軍隊回到摩陂,曹操親到七里之外迎接徐晃,大擺酒宴,款待眾將士。魏王舉杯對徐晃說:“保全樊城、襄陽,是將軍的功勞。”又重賞了桓階,任命他為尚書。曹操對荊州的殘餘民眾和在漢水兩岸屯田的人有疑忌,想將這些人全部遷徙到其他地區。司馬懿說:“我們在荊楚一帶的力量還很薄弱,容易發生動盪,關羽剛剛被消滅,那些作惡的人,或藏或逃,在等待觀望;如果遷徙那些善良的人,既傷了他們的心,又使那些離開的人不敢再回來。”曹操說:“你說得對。”從此以後,那些逃亡的人果然都回來了。
[16]魏王操表孫權為票騎將軍,假節,領荊州牧,封南昌侯。權遣校尉梁寓入貢,又遣朱光等歸,上書稱臣於操,稱說天命。操以權書示外曰:“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侍中陳群等皆曰:“漢祚已終,非適今日。殿下功德巍巍,群生注望,故孫權在遠稱臣。此天人之應,異氣齊聲,殿下宜正大位,復何疑哉!”操曰:“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
[16]魏王曹操上表給皇帝,推薦孫權為票騎將軍,授予符節,兼任荊州牧,封為南昌侯。孫權派校尉梁寓入朝進貢,又將被俘虜的朱光等人送還,上書向曹操稱臣,勸曹操順應天命,即位稱帝。曹操把孫權的信給大家看,說:“這小子要把我放在爐火上烤嗎!”侍中陳群等人都說:“漢朝的統治已經結束,並非只是今日。殿下您的功德,如同高山一樣巍峨,天下人都寄希望於您,所以孫權在遠方向您稱臣。這是天意在人間的反應,所以異口同聲,殿下應該正式登基稱帝,還有什麼可猶豫的!”曹操說:“如果上天要我做皇帝,我還是當周文王吧。”
臣光曰:“教化,國家之急務也,而俗吏慢之;風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夫惟明智君子,深識長慮,然後知其為益之大而收功之遠也。光武遭漢中衰,群雄麋沸,奮起布衣,紹恢前緒,征伐四方,日不暇給,乃能敦尚經術,賓延儒雅,開廣學校,修明禮樂,武功既成,文德亦洽。繼以孝明、孝章,追先志,臨雍拜老,橫經問道。自公卿、大夫至於郡縣之吏,鹹選用經明行修之人,虎賁衛士皆習《孝經》,匈奴子弟亦游大學,是以教立於上,俗成於下。其忠厚清修之士,豈惟取重於紳,亦見慕於眾庶;愚鄙污穢之人,豈惟不容於朝延,亦見棄於鄉里。自三代既亡,風化之美,未有若東漢之盛者也。及孝和以降,貴戚擅權,嬖倖用事,賞罰無章,賄賂公行,賢愚渾淆,是非顛倒,可謂亂矣。然猶綿綿不至於亡者,上則有公卿、大夫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之徒面引廷爭,用公義以扶其危,下則有布衣之士符融、郭泰、范滂、許邵之流,立私論以救其敗,是以政治雖濁而風俗不衰,至有觸冒斧鉞,僵仆於前,而忠義奮發,繼起於後,隨踵就戮,視死如歸。夫豈特數子之賢哉?亦光武、明、章之遺化也。當是之時,苟有明君作而振之,則漢氏之祚猶未可量也。不幸承陵夷頹敝之餘,重以桓、靈之昏虐,保養奸回,過於骨肉;殄滅忠良,甚於寇讎;積多士之憤,蓄四海之怒。於是何進召戎,董卓乘釁,袁紹之徒從而構難,遂乘輿播越,宗廟丘,王室盪覆,民塗炭,大命隕絕,不可復救。然州郡擁兵專地者,雖互相智噬,猶未嘗不以尊漢為辭。以魏武之暴戾強伉,加有大功於天下,其蓄無君之心久矣,乃至沒身不敢廢漢而自立,豈其志之不欲哉?猶畏名義而自抑也。由是觀之,教化安可慢,風俗安可忽哉!
臣司馬光曰:教化,是國家的緊要任務,而俗吏卻不加重視;風俗,是天下的大事,而庸君卻對此疏忽。只有明智的君子,經過深思熟慮,然後才知道它們的益處之大,功效之深遠。漢光武帝逢漢朝中期衰落,群雄蜂起,天下大亂。他以一介平民,奮發起兵,繼承恢復祖先的事業,征伐四方,終日忙碌,沒有空閒,仍能夠推崇儒家經典,以賓客之禮延聘儒家學者,大力興辦學校,昌明禮樂,武功既完成,教育和感化的德政也普遍推行開了。接著是明帝、章帝,遵循先輩的遺志,親臨辟雍拜見國家奉養的三老五更,手拿經典向老師請教。上自公卿、大夫,下至郡縣官吏,全都選用熟悉儒家經典、品行端正的人,就是虎賁衛士也都學習《孝經》,匈奴貴族的子弟們也要到國家設立的學校學習。因此,教化建立於上,風俗形成於下。忠誠、厚道、重視道德修養的人,不僅受到高官的尊重,也為百姓所仰慕;卑鄙、邪惡、下流之徒,不僅不被朝廷容納,也被鄉里鄙棄。自從夏、商、周三代滅亡之後,教化風俗之好,還沒有象東漢那樣興盛過。可是,到漢和帝以後,皇親國戚獨擅大權,奸佞小人得勢妄行,賞罰沒有標準,賄賂公行,賢良愚劣不分,是非顛倒,可以說是大亂了。然而東漢韓廷仍然能夠延續,不至於滅亡,原因在於上有公卿、大夫袁安、楊震、李固、杜喬、陳蕃、李膺等人,不惜冒犯龍顏,在朝廷上據理力爭,運用公義挽救危亂;下有身為平民的符融、郭泰、范滂、許邵之輩,以民間輿論矯正已經敗壞的社會風氣。所以,政治雖然污濁,而風俗卻不衰敗,甚至有人甘願冒斧鉞誅殺的危險,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忠義之心更加激奮,緊緊跟隨,雖接踵被殺,仍視死如歸。這難道只是他們幾個人的忠正、賢德嗎?也是漢光武帝、明帝、章帝遺留的教化使他們如此。在那時,如果有賢明的君主發奮振作,則漢朝的皇統治仍然不可估量。不幸的是,經過傷害、衰敗之後,又加上了昏暴虐的桓帝和靈帝,保護奸佞,勝過骨肉之親;屠殺忠良,勝過對待仇敵;百官的憤怒積壓在一起,天下的不滿匯合到一處。於是何進從外地召來了軍隊,董卓乘機奪權,袁紹等人以此為藉口向朝廷發難,使得皇帝流亡,宗廟荒廢,王室傾覆,百姓遭殃,漢朝的生命已經結束,無法挽救。然而各州郡掌握軍隊、占據地盤的人,雖然你爭我奪,互相吞併,卻沒有不以尊崇漢朝為號召的。以魏武帝曹操的粗暴強橫,加上對天下建立的大功,他畜養取代君王的野心已經很久了。但是,直至去世,他都不敢廢掉漢朝皇帝,自己取而代之,難道他沒有做皇帝的欲望?還是畏懼名義不順而克制自己罷了。由此看來,教化怎么可以輕視,風俗又怎么可以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