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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紀·漢紀五十九

作者:司馬光

起閼逢敦牂,盡柔兆涒灘,凡三年。

孝獻皇帝壬

◎ 建安十九年甲午,公元二一四年

春,馬超從張魯求兵,北取涼州,魯遣超還圍祁山。姜敘等告急於夏侯淵,諸將議欲須魏公操節度。淵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報,敘等必敗,非救急也。”遂行,使張郃督步騎五千為前軍。超敗走。韓遂在顯親,淵欲襲取之,遂走。淵追至略陽城,去遂三十餘里,諸將欲攻之,或言當攻興國氐。淵以為:“遂兵精,興國城固,攻不可卒拔,不如襲長離諸羌。長離諸羌多在遂軍,必歸救其家。若舍羌獨守則孤,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必可虜也。”淵乃留督將守輜重,自將輕兵到長離,攻燒羌屯,遂果救長離。諸將見遂兵眾,欲結營作塹乃與戰。淵曰:“我轉鬥千里,今復作營塹,則士眾罷敝,不可復用。賊雖眾,易與耳。”乃鼓之,大破遂軍。進圍興國。氐王千萬奔馬超,餘眾悉降。轉擊高平、屠各,皆破之。
三月,詔魏公操位在諸侯王上,改授金璽、赤紱、遠遊冠。
夏,四月,旱。五月,雨水。初,魏公操遣廬江太守硃光屯皖,大開稻田。呂蒙言於孫權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眾必增,宜早除之。”閏月,權親攻皖城。諸將欲作土山,添攻具,呂蒙曰:“治攻具及土山,必曆日乃成;城備既修,外救必至,不可圖也。且吾乘雨水以入,若留經日,水必向盡,還道艱難,蒙竊危之。今觀此城,不能甚固,以三軍銳氣,四面並攻,不移時可拔;及水以歸,全勝之道也。”權從之。蒙薦甘寧為升城督,寧手持練,身緣城,為士卒先;蒙以精銳繼之,手執枹鼓,士卒皆騰踴。侵晨進攻,食時破之,獲硃光及男女數萬口。既而張遼至夾石,聞城已拔,乃退。權拜呂蒙為廬江太守,還屯尋陽。
諸葛亮留關羽守荊州,與張飛、趙雲將兵溯流克巴東。至江州,破巴郡太守嚴顏,生獲之。飛呵顏曰:“大軍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戰!”顏曰:“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也!”飛怒,令左右牽去斫頭。顏容止不變,曰:“斫頭便斫頭,何為怒邪!”飛壯而釋之,引為賓客。分遣趙雲從外水定江陽、犍為,飛定巴西、德陽。
劉備圍雒城且一年,龐統為流矢所中,卒。法正箋與劉璋,為陳形勢強弱,且曰:“左將軍從舉兵以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為可圖變化,以保尊門。”璋不答。雒城潰,備進圍成都。諸葛亮、張飛、趙雲引兵來會。馬超知張魯不足與計事,又魯將楊昂等數害其能,超內懷於邑。備使建寧督郵李恢往說之,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密書請降於備。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城中震怖。備圍城數十日,使從事中郎涿郡簡雍入說劉璋。時城中尚有精兵三萬人,谷帛支一年,吏民鹹欲死戰。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戰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開城,與簡雍同輿出降,群下莫不流涕。備遷璋於公安,盡歸其財物,佩振威將軍印綬。
備入成都,置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谷帛。備領益州牧,以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為軍師將軍,益州太守南郡董和為掌軍中郎將,並置左將軍府事,偏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軍議校尉法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裨將軍南陽黃忠為討虜將軍,從事中郎麋竺為安漢將軍,簡雍為昭德將軍,北海孫乾為秉忠將軍,廣漢長黃權為偏將軍,汝南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羲為司馬,李嚴為犍為太守,費觀為巴郡太守,山陽伊籍為從事中郎,零陵劉巴為西曹掾,廣漢彭羕為益州治中從事。
初,董和在郡,清儉公直,為民夷所愛信,蜀中推為循吏,故備舉而用之。備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荊楚群士從之如雲,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操闢為掾,遣招納長沙、零陵,桂陽。會備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還京師。時諸葛亮在臨蒸,以書招之,巴不從,備深以為恨。巴遂自交趾入蜀依劉璋。及璋迎備,巴諫曰:“備,雄人也,入必為害。”既入,巴復諫曰:“若使備討張魯,是放虎于山林也。”璋不聽,巴閉門稱疾。備攻成都,令軍中曰:“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及得巴,甚喜。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獨黃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降。於是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懿、費觀等,璋之婚親也;彭羕,璋之所擯棄也;劉巴,宿昔之所忌恨也;備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益州之民,是以大和。初,劉璋以許靖為蜀郡太守。成都將潰,靖謀逾城降備,備以此薄靖,不用也。法正曰:“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宜加敬重,以慰遠近之望。”備乃禮而用之。
成都之圍也,備與士眾約:“若事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及拔成都,士眾皆舍干戈赴諸藏,競取寶物。軍用不足,備甚憂之,劉巴曰:“此易耳。但當鑄直百錢,平諸物價,令吏為官市。”備從之。數月之間,府庫充實。時議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賜諸將。趙雲曰:“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為。今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歸還,令安居復業,然後可役調,得其歡心,不宜奪之以私所愛也。”備從之。
備之襲劉璋也,留中郎將南郡霍峻守葭萌城。張魯遣楊昂誘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頭可得,城不可得!”昂乃退。後璋將扶禁、向存等帥萬餘人由閬水上,攻圍峻,且一年。峻城中兵才數百人,伺其怠隙,選精銳出擊,大破之,斬存。備既定蜀,乃分廣漢為梓潼郡,以峻為梓潼太守。
法正外統都畿,內為謀主,一飧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己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太縱橫,將軍宜啟主公,抑其威福。”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法孝直為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複製。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諸葛亮佐備治蜀,頗尚嚴峻,人多怨嘆者。法正謂亮曰:“昔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一州,初有其國,未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弛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濟。劉璋暗弱,自焉已來,有累世之累,文法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蜀土人土,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敝,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於斯而著矣。”劉備以零陵蔣琬為廣都長。備嘗因游觀,奄至廣都,見琬眾事不治,時又沉醉。備大怒,將加罪戮。諸葛亮請曰:“蔣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其為政以安民為本,不以修飾為先,願主公重加察之。”備雅敬亮,乃不加罪,倉卒但免官而已。
秋,七月,魏公操擊孫權,留少子臨菑侯植守鄴。操為諸子高選官屬,以刑顒為植家丞。顒防閒以禮,無所屈撓,由是不合。庶子劉楨美文辭,植親愛之。楨以書諫植曰:“君侯采庶子之春華,忘家丞之秋實,為上招謗,其罪不小,愚實懼焉。”
魏尚書令荀攸卒。攸深密有智防,自從魏公操攻討,常謀謨帷幄,時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操嘗稱:“荀文若之進善,不進不休;荀公達之去惡,不去不止。”又稱:“二荀令之論人,久而益信,吾沒世不忘。”
初,枹罕宋建因涼州亂,自號河首平漢王,改元,置百官,三十餘年。冬,十月,魏公操使夏侯淵自興國討建,圍枹罕,拔之,斬建。淵別遣張郃等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諸羌皆降,隴右平。
帝自都許以來,守位而已,左右侍衛莫非曹氏之人者。議郎趙彥嘗為帝陳言時策,魏公操惡而殺之。操後以事入見殿中,帝不任其懼,因曰:“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垂恩相舍。”操失色,俛仰求出。舊儀:三公領兵,朝見,令虎賁執刃挾之。操出,顧左右,汗流浹背;自後不復朝請。董承女為貴人,操誅承,求貴人殺之。帝以貴人有妊,累為請,不能得。伏皇后由是懷懼,乃與父完書,言曹操殘逼之狀,令密圖之,完不敢發。至是,事乃泄,操大怒,十一月,使御史大夫郗慮持節策收皇后璽綬,以尚書令華歆為副,勒兵入宮,收後。後閉戶,藏壁中。歆壞戶發壁,就牽後出。時帝在外殿,引慮於坐,後被發,徒跣,行泣,過訣曰:“不能復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顧謂慮曰:“郗公,天下寧有是邪!”遂將後下暴室,以幽死;所生二皇子,皆鴆殺之,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餘人。
十二月,魏公操至孟津。
操以尚書郎高柔為理曹掾。舊法:軍徵士亡,考竟其妻子。而亡者猶不息。操欲更重其刑,並及父母、兄弟,柔啟曰:“士卒亡軍,誠在可疾,然竊聞基中時有悔者。愚謂乃宜貸其妻子,一可使誘其還心。正如前科,固已絕其意望;而猥復重之,柔恐自今在軍之士,見一人亡逃,誅將及己,亦且相隨而走,不可復得殺也。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操曰:“善!”即止不殺。

◎ 建安二十年乙未,公元二一五年

春,正月,甲子,立貴人曹氏為皇后;魏公操之女也。三月,魏公操自將擊張魯,將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遣張郃、硃靈等攻破之。夏,四月,操自陳倉出散關至河池,氐王竇茂眾萬餘人恃險不服,五月,攻屠之。四平、金城諸將麴演、蔣石等共斬送韓遂首。
初,劉備在荊州,周瑜、甘寧等數勸孫權取蜀。權遣使謂備曰:“劉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則荊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張魯,一統南方,雖有十操,無所憂也。”備報曰:“益州民富地險,劉璋雖弱,足以自守。今暴師於蜀、漢,轉運於萬里,欲使戰克攻取,舉不失利,此孫、吳所難也。議者見曹操失利於赤壁,謂其力屈,無復遠念。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將欲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何肯守此坐須老乎!而同盟無故自相攻伐,借樞於操,使敵承其隙,非長計也。且備與璋托為宗室,冀憑英靈以匡漢朝。今璋得罪於左右,備獨悚懼,非所敢聞,願加寬貸。”權不聽,遣孫瑜率水軍往夏口。備不聽軍過,謂瑜曰:“汝欲取蜀,吾當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使關羽屯江陵,張飛屯秭歸,諸葛亮據南郡,備自住孱陵,權不得已召瑜還。及備西攻劉璋,權曰:“猾虜,乃敢挾詐如此!”備留關羽守江陵,魯肅與羽鄰界;羽數生疑貳,肅常以歡好撫之。及備已得益州,權令中司馬諸葛瑾以備求荊州諸郡。備不許,曰:“吾方圖涼州,涼州定,乃盡以荊州相與耳。”權曰:“此假而不反,乃欲以虛辭引歲也。”遂置長沙、零陵、桂陽三郡長吏。關羽盡逐之。權大怒,遣呂蒙督兵二萬以取三郡。蒙移書長沙、桂陽,皆望風歸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劉備聞之,自蜀親至公安,遣關羽爭三郡。孫權進住陸口,為諸軍節度;使魯肅將萬人屯曾陽以拒羽;飛書召呂蒙,使舍零陵急還助肅。蒙得書,秘之,夜,召諸將授以方略;晨,當攻零陵,顧謂郝普故人南陽鄧玄之曰:“郝子太聞世間有忠義事,亦欲為之,而不知時也。今左將軍在漢中為夏侯淵所圍;關羽在南郡,至尊身自臨之。彼方首尾倒縣,救死不給,豈有餘力復營此哉!今吾計力度慮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後,身死,何益於事,而令百歲老母戴白受誅,豈不痛哉!度此家不得外問,謂援可恃,故至於此耳。君可見之,為陳禍福。”玄之見普,具宣蒙意,普懼而出降。蒙迎,執其手與俱下船,語畢,出書示之,因拊手大笑。普見書,知備在公安而羽在益陽,慚恨入地。蒙留孫河,委以後事,即日引軍赴益陽。
魯肅欲與關羽會語,諸將疑恐有變,議不可往。肅曰:“今日之事,宜相開譬。劉備負國,是非未決,羽亦何敢重欲乾命!”乃邀羽相見,各駐兵馬百步上,但諸將軍單刀俱會。肅因責數羽以不返三郡,羽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身在行間,戮力破敵,豈得徒勞,無一塊土,而足下來欲收地邪!”肅曰:“不然。始與豫州覲於長阪,豫州之眾不當一校,計窮慮極,志勢摧弱,圖欲遠竄,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無有處所,不愛土地士民之力,使有所庇廕以濟其患;而豫州私獨飾情,愆德墮好。今已藉手於西州矣,又欲翦並荊州之土,斯蓋凡夫所不忍行,而況整領人物之主乎!”羽無以答。會聞魏公操將攻漢中,劉備懼失益州,使使求和於權。權令諸葛瑾報命,更尋盟好。遂分荊州,以湘水為界;長沙、江夏、桂陽以東屬權,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屬備。諸葛瑾每奉使至蜀,與其弟亮但公會相見,退無私面。
秋,七月,魏公操至陽平。張魯欲舉漢中降,其弟衛不肯,率眾數萬人拒關堅守,橫山築城十餘里。初,操承涼州從事及武都降人之辭,說“張魯易攻,陽平城下南北山相遠,不可守也”,信以為然。及往臨履,不如所聞,乃嘆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攻陽平山上諸屯,山峻難登,既不時拔,士卒傷夷者多,軍食且盡,操意沮,便欲拔軍截山而還,遣大將軍夏侯惇、將軍許褚呼山上兵還。會前軍夜迷惑,誤入張衛別營,營中大驚退散。侍中辛毘、主簿劉曄等在兵後,語惇、褚,言“官兵已據得賊要屯,賊已散走”,猶不信之。惇前自見,乃還白操,進兵攻衛,衛等夜遁。張魯聞陽平已陷,欲降,閻圃曰:“今以迫往,功必輕;不如依杜濩赴朴胡,與相拒,然後委質,功必多。”乃奔南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燒寶貨倉庫,魯曰:“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得達。今之走避銳鋒,非有惡意。寶貨倉庫,國家之有。”遂封藏而去。操入南鄭,甚嘉之。又以魯本有善意,遣人慰喻之。
丞相主簿司馬懿言於操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而遠爭江陵,此機不可失也。今克漢中,益州震動,進兵臨之,勢必瓦解。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可失時也。”操曰:“人苦無足,既得隴,復望蜀邪!”劉曄曰:“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也。今破漢中,蜀人震恐,其勢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小緩之,諸葛亮明於治國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蜀民既定,據險守要,則不可犯矣。今不取,必為後憂。”操不從。居七日,蜀降者說“蜀中一日數十驚,守將雖斬之而不能安也。”操問曄曰:“今尚可擊不?”曄曰:“今已小定,未可擊也。”乃還。以夏侯淵為都護將軍,督張郃、徐晃等守漢中;以丞相長史杜襲為駙馬都尉,留督漢中事。襲綏懷開導,百姓自樂出徙洛、鄴者八萬餘口。
八月,孫權率眾十萬圍合肥。時張遼、李典、樂進將七千餘人屯合肥。魏公操之徵張魯也,為教與合肥護軍薛悌,署函邊曰:“賊至,乃發。”及權至,發教,教曰:“若孫權至者,張、李將軍出戰,樂將軍守,護軍勿得與戰。”諸將以眾寡不敵,疑之。張遼曰:“公遠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擊之,折其盛勢,以安眾心,然後可守也。”進等莫對。遼怒曰:“成敗之機,在此一戰。諸君若疑,遼將獨決之。”李典素與遼不睦,慨然曰:“此國家大事,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義乎!請從君而出。”於是遼夜募敢從之士,得八百人,椎牛犒饗。明旦,遼被甲持戟,先登陷陣,殺數十人,斬二大將,大呼自名,沖壘入至權麾下。權大驚,不知所為,走登高冢,以長戟自守。遼叱權下戰,權不敢動,望見遼所將眾少,乃聚圍遼數重。遼急擊圍開,將麾下數十人得出。餘眾號呼曰:“將軍棄我乎?”遼復還突圍,拔出餘眾,權人馬皆披靡,無敢當者。自旦戰至日中,吳人奪氣。乃還修守備,眾心遂安。權守合肥十餘日,城不可拔,徹軍還。兵皆就路,權與諸將在逍遙津北,張遼覘望知之,即將步騎奄至。甘寧與呂蒙等力戰扞敵,凌統率親近扶權出圍,復還與遼戰,左右盡死,身亦被創,度權已免,乃還。權乘駿馬上津橋,橋面已徹,丈餘無版;親近監谷利在馬後,使權持鞍緩控,利於後著鞭以助馬勢,遂得超度。賀齊率三千人在津南迎權,權由是得免。權入大船宴飲,賀齊下席涕泣曰:“至尊人主,常當持重,今日之事,幾致禍敗。群下震怖,若無天地,願以此為終身之誡!”權自前收其淚曰:“大慚謹已刻心,非但書紳也。”
九月,巴、賨夷帥朴胡、杜濩、任約,各舉其眾來附。於是分巴郡,以胡為巴東太守,濩為巴西太守,約為巴郡太守,皆封列侯。
冬,十月,始置名號侯以賞軍功。
十一月,張魯將家屬出降。魏公操逆拜魯鎮南將軍,待以客禮,封閬中侯,邑萬戶。封魯五子及閻圃等皆為列侯。
習鑿齒論曰:閻圃諫魯勿王,而曹公追封之,將來之人,孰不思順!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之謂與!若乃不明於此,而重焦爛之功,豐爵厚賞止於死戰之士,則民利於有亂,俗競於殺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曹公之此封,可謂知賞罰之本矣。
程銀、侯選、龐惪皆隨魯降,魏公操復銀、選官爵,拜惪立義將軍。
張魯之走巴中也,黃權言於劉備曰:“若失漢中,則三巴不振,此為割蜀之股臂也。”備乃以權為護軍,率諸將迎魯;魯已降,權遂擊朴胡、杜濩、任約,破之。魏公操使張郃督諸軍徇三巴,欲徙其民於漢中,進軍宕渠。劉備使巴西太守張飛與郃相拒,五十餘日,飛襲擊郃,大破之。郃走還南鄭,備亦還成都。
操徙出故韓遂、馬超等兵五千餘人,使平難將軍殷署等督領,以扶風太守趙儼為關中護軍。操使儼發千二百兵助漢中守御,殷署督送之,行者不樂。儼護送至斜谷口,還,未至營,署軍叛亂。儼自隨步騎百五十人,皆叛者親黨也,聞之,各驚,被甲持兵,不復自安。儼徐諭以成敗,慰勵懇切,皆慷慨曰:“死生當隨護軍,不敢有二!”前到諸營,各召料簡諸奸結叛者八百餘人,散在原野。儼下令惟取其造謀魁率治之,餘一不問,郡縣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還降。儼密白:“宜遣將詣大營,請舊兵鎮守關中。”魏公操遣將軍劉柱將二千人往,當須到乃發遣。俄而事露,諸營大駭,不可安諭。儼遂宣言:“當差留新兵之溫厚者千人,鎮守關中,其餘悉遣東。”便見主者內諸營兵名籍,立差別人。留者意定,與儼同心,其當去者亦不敢動。儼一日盡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羅落之。東兵尋至,乃復脅諭,並徙千人,令相及共東。凡所全致二萬餘口。

◎ 建安二十一年丙申,公元二一六年

春,二月,魏公操還鄴。
夏,五月,進魏公操爵為王。
初,中尉崔琰薦巨鹿楊訓於操,操禮辟之。及操進爵,訓發表稱頌功德。或笑訓希世浮偽,謂琰為失所舉。琰從訓取表草視之,與訓書曰:“省表,事佳耳。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琰本意譏論者好譴呵而不尋情理也,時有與琰宿不平者,白琰“傲世怨謗,意指不遜”,操怒,收琰付獄,髡為徒隸。前白琰者復白之云:“琰為徒,對賓客虬須直視,若有所瞋。”遂賜琰死。尚書僕射毛玠傷琰無辜,心不悅。人復白玠怨謗,操收玠付獄,侍中桓階、和洽皆為之陳理,操不聽。階求案實其事。王曰:“言事者白,玠不但謗吾也,乃復為崔琰觖望。此捐君臣恩義,妄為死友怨嘆,殆不可忍也。”洽曰:“如言事者言,玠罪過深重,非天地所覆載。臣非敢曲理玠以枉大倫也,以玠歷年荷寵,剛直忠公,為眾所憚,不宜有此。然人情難保,要宜考玠,兩驗其實。今聖恩不忍致之於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操曰:“所以不考,欲兩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對曰:“玠信有謗主之言,當肆之市朝;若玠無此言,言事者加誣大臣以誤主聽,不加檢覈,臣竊不安。”操卒不窮治,玠遂免黜,終於家。是時西曹掾沛國丁儀用事,玠之獲罪,儀有力焉;群下畏之側目。尚書僕射何夔及東曹屬東莞徐弈獨不事儀,儀譖弈,出為魏郡太守,賴桓階左右之得免。尚書傅選謂何夔曰:“儀已害毛玠,子宜少下之。”夔曰:“為不義,適足害其身,焉能害人!且懷奸佞之心,立於明朝,其得久乎!”崔琰從弟林,嘗與陳群共論冀州人士,稱琰為首,群以智不存身貶之。林曰:“大丈夫為有邂逅耳,即如卿諸人,良足貴乎”五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代郡烏桓三大人皆稱單于,恃力驕恣,太守不能治。魏王操以丞相倉曹屬裴潛為太守,欲授以精兵。潛曰:“單于自知放橫日久,今多將兵往,必懼而拒境,少將則不見憚,宜以計謀圖之。”遂腳踏車之郡,單于驚喜。潛撫以恩威,單于讋服。
初,南匈奴久居塞內,與編戶大同而不輸貢賦。議者恐其戶口滋蔓,浸難禁制,宜豫為之防。秋,七月,南單于呼廚泉入朝於魏,魏王操因留之於鄴,使右賢王去卑監其國。單于歲給綿、絹、錢、谷如列侯,子孫傳襲其號。分其眾為五部,各立其貴人為帥,選漢人為司馬以監督之。
八月,魏以大理鍾繇為相國。
冬,十月,魏王操治兵擊孫權;十一月,至譙。

段譯

孝獻皇帝壬建安十九年(甲午、214)
漢紀五十九漢獻帝建安十九年(甲午,公元214年)
[1]春,馬超從張魯求兵,北取涼州,魯遣超還圍祁山。姜敘告急於夏候淵,諸將議欲須魏公操節度。淵曰:“公在鄴,反覆四千里,比報,敘等必敗,非救急也。”遂行,使張督步騎五千為前軍。超敗走。
[1]春季,馬超請求張魯分派給他一支軍隊,向北攻取涼州,張魯派遣馬超回軍圍攻祁山,祁山守將姜敘向夏侯淵告急。夏侯淵部下將領議論,認為必須上報魏公曹操,由他發令調度。夏侯淵說:“魏公遠在鄴城,向他報告,往返行程四千里,等他的命令傳到這裡,姜敘等人必定早已被打敗,這不能解救危機。”於是命令部隊行動,由張率步、騎兵五千人為先頭部隊。馬超敗退而走。
韓遂在顯親,淵欲襲取之,遂走。淵追至略陽城,去遂三十餘里,諸將欲攻之,或言當攻興國氐。淵以為:“遂兵精,興國城固,攻不可卒撥,不如擊長離諸羌。長離諸羌多在遂軍,必歸救其家。若舍羌獨守則孤,救長離則官兵得與野戰,必可虜也。”淵乃留督將守輜重,自將輕兵到長離,攻燒羌屯,遂果救長離。諸將見遂兵眾,欲結營作塹乃與戰。淵曰:“我轉鬥千里,今復作營塹,則士眾罷敝,不可復用。賊雖眾,易與耳。”乃鼓之,大破遂軍,進圍興國。氐王千萬奔馬超,餘眾悉降。轉擊高平、屠各,皆破之。
韓遂駐軍顯親。夏侯淵欲圖襲擊韓遂,奪取顯親,韓遂退走。夏侯淵追到略陽城,距離韓遂駐地三十餘里。將領們準備向韓遂發動攻擊,有人建議應當進攻興國的氐人。夏侯淵認為:“韓遂的軍隊精銳,興國有堅固的城防,進攻很難迅速取勝,不如攻打長離的羌人部落。很多長離的羌人都在韓遂軍中,他們必然會回去援救自己的家鄉。韓遂若捨棄長離羌人擁兵自守,便會失去羌人的支持而勢孤力單;如果援救長離,我們就可以與他的部隊進行野戰,一定能夠生擒韓遂。”於是,夏侯淵留下督將守衛輜重,親自率軍輕裝至長離,攻打燒羌部落,韓遂果然來救長離。夏侯淵的部下將領見韓遂兵多,要紮下營盤、挖好塹壕再作戰。夏侯淵說:“我軍千里轉戰,如果再紮營盤,掘塹壕,士兵便會疲憊不堪,無法再用他們去作戰了。韓遂兵雖多,卻容易對付。”夏侯淵下令擊鼓進攻,一舉擊潰了韓遂的軍隊,並乘勝包圍了興國。氐王千萬逃到馬那裡,其餘的官兵都投降了夏侯淵。夏侯淵又轉而進攻高平、屠各兩個部落,也都把他們擊潰。
[2]三月,詔魏公操位在諸侯王上,改授金璽、赤紱、遠遊冠。
[2]三月,獻帝頒發詔書,確認魏公曹操地位在諸侯王之上,改授金制印璽、帝王和諸侯專用的紅色綬帶,以及諸侯王專用的遠遊冠。
[3]夏,四月,旱。五月,雨水。
[3]入夏,四月,乾旱。五月,雨多。
[4]初,魏公操遣廬江太守朱光屯皖,大開稻田。呂蒙言於孫權曰:“皖田肥美,若一收孰,彼眾必增;宜早除之。”閏月,權親攻皖城。諸將欲作土山,添攻具,呂蒙曰:“治攻具及土山,添攻具,呂蒙曰:“治攻具及土山,必曆日乃成;城備既修,外救必至,不可圖也。且吾乘雨水以入,若留經日,水必向盡,還道艱難,蒙竊危之。今觀此城,不能甚固,以三軍銳氣,四面並攻,不移時可撥;及水以歸,全勝之道也。”權從之。蒙薦甘寧升城督,寧手持練,身緣城,為士卒先;蒙以精銳繼之,手執鼓,士卒皆騰踴。侵晨進攻,食時破之,獲朱光及男女數萬口。既而張遼至夾石,聞城已拔,乃退。權拜呂蒙為廬江太守,還屯尋陽。
[4]當初,魏公曹操派廬江太守朱光在皖屯兵,大量開墾土地,種植稻穀。呂蒙向孫權建議:”皖地田土肥沃,如果一旦稻熟收穫,曹軍必然擴充,應當早日除去朱光。”閏五月,孫權親自率軍攻打皖城。將領們計畫堆土山和增加攻城的設備,呂蒙說:“製造攻城設備和堆土成山,須多日才能完工。到那時,敵人城防已經鞏固,援兵必定到來,我們將不能奪得皖城。況且我軍乘雨多水大而來,如果曠日久留,大水必定漸漸退走,我們回兵的道路會遇到困難,我以為那是很危險的。現在看來,此城不會十分堅固,我三軍士氣高昂,四面齊攻,很快就可攻克,然後趁大水未退而回軍,這才是大獲全勝的策略。孫權採納了這一建議。呂蒙推薦甘寧為升城督,甘寧手持白色熟絹,身先士卒攀上城牆;呂蒙命令精銳戰士緊隨其後,他親自擂鼓指揮,戰士們踴躍登城。拂曉發起攻擊,早上辰時已經攻克皖城,俘獲朱光以及城中男女數萬人。不久,張遼率兵趕到夾石,聽說皖城失守,便領兵撤退了。孫權任命呂蒙為廬江太守。回兵駐守尋陽。
[5]諸葛亮留關羽守荊州,與張飛、趙雲將兵溯流克巴東。至江州,破巴郡太守嚴顏,生獲之。飛呵顏曰:“大軍既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戰!”顏曰:“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也!”飛怒,令左右牽去斫頭。顏容止不變,曰:“斫頭便斫頭,何為怒邪!”飛壯而釋之,引為賓客。分遣趙雲從外水定江陽、犍為,飛定巴西、德陽。
[5]諸葛亮留關羽留守荊州,與張飛、越雲率兵溯長江而上,攻克巴東。至江州,打敗並生擒了巴郡太守嚴顏。張飛呵斥嚴顏:“我大軍已到,你為什麼不投降,而敢率軍頑抗!”嚴顏說:“你們無理奪取我江州,江州只有斷頭將軍,沒有投降將軍!”張飛大怒,命令左右部屬把嚴顏拉出去斬首。嚴顏形容舉止不變,說:“砍頭便砍頭,發什麼火!”張飛佩服嚴顏的膽魄,將他釋放,並讓他做自己的賓客。諸葛亮派遣趙雲經外水出兵平定江陽、犍為,派張飛平定巴西、德陽。
劉備圍雒城且一年,龐統為流矢所中,卒。法正箋與劉璋,為陳形勢強弱,且曰:“左將軍從舉兵以來,舊心依依,實無薄意。愚以為可圖變化,以保尊門。”璋不答。雒城潰,備進圍成都。諸葛亮、張飛、趙雲引兵來會。
劉備圍攻雒城近一年,龐統被流矢射中而死。法正寫信給劉璋,分析了形勢強弱,並說:“左將軍劉備起兵後,對您仍有舊情,實際上沒有惡意。我認為您應改變態度,以保住家門的尊貴。”劉璋未予答覆。劉備攻破雒城,進而包圍了成都。諸葛亮、張飛、趙去也率兵前來會合。
馬超知張魯不足與計事,又魯將楊昂等數害其能,超內懷於邑。備使建寧督郵李恢往說之,超遂從武都逃入氐中,密書請降於備。備使人止超,而潛以兵資之。超到,令引軍屯城北,城中震怖。
馬超知道張魯是個不值得與其計議大事的人,張魯的部將楊昂等人又多次詆毀他的才能,因此心中憂鬱。劉備派建寧督郵李恢前去遊說馬超,馬超便從武都逃到氐人部落,秘密寫信給劉備請求歸降。劉備派人制止了馬超,但暗中派兵給以幫助。馬超來到成都,劉備命他率軍駐紮城北,成都城內的人非常震驚,心中恐懼。
備圍城數十日,使從事中郎涿郡簡雍入說劉璋。時城中尚有精兵三萬人,谷帛支一年,吏民鹹欲死戰。璋言:“父子在州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百姓攻戰三年,肌膏草野者,以璋故也,何心能安!”遂開城,與簡雍同輿出降,群下莫不流涕。備遷璋於公安,盡歸其財物,佩振威將軍印緩。
劉備包圍成都數十天,派從事中郎涿郡人簡雍進城勸降劉璋。此時城中還有精兵三萬人,糧食和絲帛可以支持一年,官吏和百姓都願死戰到底。劉璋說:“我們父子統領益州二十餘年,對百姓沒有什麼恩德。百姓苦戰三年,暴屍荒野,實在是因為我劉璋的緣故,我怎能安心!”因此命令打開城門,和簡雍同乘一輛車出來投降,部屬無不傷心落淚。劉備把劉璋安置在公安這個地方,歸還他的全部財物,讓他佩帶振威將軍印綬。
備入成都,置酒,大饗士卒,取蜀城中金銀,分賜將士,還其谷帛。備領益州牧,以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為軍師將軍,益州太守南郡董和為掌軍中郎將,並署左將軍府事,偏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軍議校尉法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裨將軍南陽黃忠為討虜將軍,從事中郎麋竺為安漢將軍,簡雍為昭德將軍,北海孫乾為秉忠將軍,廣漢長黃權為偏將軍,汝南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羲為司馬,李嚴為犍為太守,費觀為巴郡太守,山陽伊籍為從事中郎,零陵劉巴為西曹掾,廣漢彭為益州治中從事。
劉備進入成都,大擺酒宴,犒勞士卒,取出城中存放的金銀,分賜給將士,而糧食和絲帛則物歸原主。劉備兼任益州牧,任命軍師中郎將諸葛亮為軍師將軍,益州太守、南郡人董和為掌軍中郎將,並且代理左將軍府事,偏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軍議校尉法正為蜀郡太守、揚武將軍,裨將軍、南陽人黃忠為討虜將軍,從事中郎麋竺為安漢將軍,簡雍為昭德將軍,北海人孫乾為秉忠將軍,廣漢長黃權為偏將軍,汝南人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羲為司馬,李嚴為犍為太守,費觀為巴郡太守,山陽人伊籍為從事中郎,零陵人劉巴為西曹掾,廣漢人彭為益州治中從事。
初,董和在郡,清儉公直,為民夷所愛信,蜀中推為循吏,故備舉而用之。備之自新野奔江南也,荊楚群士從之如雲,而劉巴獨北詣魏公操。操闢為掾,遣招納長沙、零陵、桂陽。會備略有三郡,巴事不成,欲由交州道還京師。時諸葛亮在臨蒸,以書招之,巴不從,備深以為恨。巴遂自交趾入蜀依劉璋。及璋迎備,巴諫曰:“備,雄人也,入必為害。”既入,巴復諫曰:“若使備討張魯,是放虎于山林也。”璋不聽,巴閉門稱疾。備攻成都,令軍中曰:“有害巴者,誅及三族。”及得巴,甚喜。是時益州郡縣皆望風景附,獨黃權閉城堅守,須璋稽服,乃降。於是董和、黃權、李嚴等,本璋之所授用也;吳懿、費觀等,璋之婚親也;彭,璋之所擯棄也;劉巴,宿昔之所忌恨也;備皆處之顯任,盡其器能,有志之士,無不競勸,益州之民,是以大和。初,劉璋以許靖為蜀郡太守。成都將潰,靖謀逾城降備,備以此薄靖,不用也。法正曰:“天下有獲虛譽而無其實者,許靖是也。然今主公始創大業,天下之人,不可戶說,宜加敬重,以慰遠近之望。”備乃禮而用之。
當初,董和在益州郡的時候,清明,儉樸、公平、正直,受到漢夷百姓的愛戴和信任,大家公認他是循禮守法的官吏,所以得到劉備的提撥和任用。劉備從新野逃到江南,荊州一帶的士人投奔他的非常多,唯獨劉巴跑到魏公曹操那裡。曹操任命劉巴為掾,派遣他去招降和接收長沙、零陵、桂陽三郡。正趕上劉備奪取了三郡,劉巴無法完成任務,準備由交州轉道返回京城。這時諸葛亮在臨蒸,寫信勸他投奔劉備,他不同意,劉備深感是件恨事。劉巴從交趾進入蜀地依附劉璋。當劉璋準備迎接劉備入蜀的時候,劉巴勸諫說:“劉備是一代奸雄,進入蜀地必定害人。”劉備入蜀以後,劉巴再次勸諫說:“要是讓劉備去征討張魯,如同放虎歸山。”劉璋不聽,他便閉門稱病。劉備圍攻成都,向軍隊下令:“誰若傷害劉巴,誅滅三族。”及至得到劉巴,劉備非常高興。當時益州各郡縣聞風都如影隨形般地投靠劉備,只有黃權緊閉城門堅守,等到劉璋跪拜投降,他才歸附。這樣,本為劉璋所任用的董和、黃權、李嚴等,劉璋的姻親吳懿、費觀等,劉璋所排斥的彭,劉備往日所忌恨的劉巴,劉備都予以重用,以盡其才能。有志之士,都爭相努力盡職,益州百姓,因此非常合睦。以前,劉璋任命許靖為蜀郡太守。成都將被攻破時,許靖曾計畫出城投降劉備,劉備因此而看不起許靖,對他不加任用。法正對劉備說:“世上有一種有虛名而其實不副的人,許靖就是這種人。然而主公您現在剛開始創建大業,不能讓天下人議論您。對許靖還是敬重為好,以此撫慰遠近之人,不使失望。”劉備這才對許靖以禮相待,加以任用。
成都之圍也,備與士眾約:“若事定,府庫百物,孤無預焉。”及撥成都,士眾皆舍干戈赴諸藏,競取寶物。軍用不足,備甚憂之,劉巴曰:“此易耳。但當鑄直百錢,平諸物價,令吏為官市”。備從之。數月之間,府庫充實。
圍攻成都時,劉備曾與部下約定:“若攻破成都,官府倉庫的一切財物,你們可以任意地拿,我決不干預。”破城之後,士兵們都扔掉兵器,奔向倉庫爭搶財物,造成軍費不足,劉備深感憂慮。劉巴說:“這很容易解決,只要鑄造一種值百錢的的錢幣,平抑物價,命官吏設立官市。”劉備採納了這一建議,幾個月後,府庫的財物就充足了。
時議者欲以成都名田宅分賜諸將。趙雲曰:“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為。今國賊非但我匈奴,未可求安也。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歸還,令安居復業,然後可役調,得其歡心;不宜奪之,以私所愛也。”備從之。
當時,有人建議把成都有名的肥田沃土和住宅分給將領們。趙雲說:“霍去病曾認為匈奴尚未消滅,不應考慮自己的家業。現在的國賊遠非匈奴可比,我們不能貪圖安樂。等到天下都安定以後,將士們重歸故里,在自己的田地上耕作,才會各得其所。益州的百姓,剛剛遭受兵災戰禍,土地、田宅都應歸還原來的主人,使百姓平安定居,恢復生產,然後才可以向他們徵發兵役,收取租稅,獲得他們的好感;不應該奪取他們財物,以私寵自己所愛的將領。”劉備接受了趙雲的意見。
備之襲劉璋也,留中郎將南郡霍峻守葭萌城。張魯遣楊昂誘峻求共守城。峻曰:“小人頭可得,城不可得!”昂乃退。後璋將扶禁、向存等帥萬餘人由閬水上,攻圍峻,且一年。峻城中兵才數百人,伺其怠隙,選精銳出擊,大破之,斬存。備既定蜀,乃分廣漢為梓潼郡,以峻為梓潼太守。
劉備襲擊劉璋時,留中郎將南郡人霍峻守衛葭萌城。張魯派楊昂引誘霍峻,要求共同守城。霍峻說:“我的頭可得,而城不可得!”楊昂只好作罷。後來劉璋的部將扶禁、向存等人,率領一萬餘人溯閬水向上游進發,圍攻霍峻近一年。霍峻在城中只有數百名戰士,窺伺敵人疲憊的機會,挑選精銳出擊,大破敵軍,斬殺了向存。劉備占據蜀地後,從廣漢郡分出梓潼郡,任命霍峻為梓潼太守。
法正外統都畿,內為謀主,一餐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擅殺毀傷已者數人。或謂諸葛亮曰:“法正太縱橫,將軍宜啟主公,抑其威福。”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強,東憚孫權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於肘腋。法孝直為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複製。如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邪!”
法正在外統轄蜀郡,在內是為劉備出謀劃策的主要人物。他恩怨分明,對他有過一餐飯的恩惠,他都予以報答;對他有一瞪眼的怨恨,他也無不報復,擅自殺害了一些傷害過自己的人,有人對諸葛亮說:“法正肆意橫行,將軍您應該稟報主公,限制他作威作福。”諸葛亮說:“主公在公安的時候,北邊畏懼曹操的強大,東邊害怕孫權的威脅,近處則擔心孫夫人在家中搞出內亂,法正象羽翼一樣輔佐主公,使主公能夠自由翱翔,不再受制於他人。怎么能禁止法正,而不許他稍稍隨心所欲呢!”
諸葛亮佐備治蜀,頗尚嚴峻,人多怨嘆者。法正謂亮曰:“昔高祖入關,約法三章,秦民知德。今君假借威力,跨據一州,初有其國,未垂惠撫;且客主之義,宜相降下,願緩刑馳禁以慰其望。”亮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以無道,政苛民怨,匹夫大呼,天下土崩;高祖因之,可以弘濟。劉璋暗弱,自焉以來,有累世之恩,文法羈縻,互相承奉,德政不舉,威刑不肅。蜀土人士,專權自恣,君臣之道,漸以陵替。寵之以位,位極則賤;順之以恩,恩竭則慢。所以致敝,實由於此。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榮恩並濟,上下有節,為治之要,於斯而著矣。”
諸葛亮輔佐劉備治理蜀地,很強調嚴刑峻法,很多人怨恨嘆息。法正對諸葛亮說:“以前漢高祖入函谷關,約法三章,秦地的百姓感恩戴德。如今,您藉助權勢的力量,占據一州的地方,剛剛建立國家,還沒有施加恩惠,進行安撫,況且從外來的客與本地的主這間的關係講,客人的姿態應當降低,希望您能放寬刑律和禁令,以適應當地人的意願。”諸葛亮回答說:“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因為暴虐無道,政令苛刻,造成人民對它的怨恨,所以一介草民大呼一聲,天下就土崩瓦解。漢高祖在這種情況下,可以採用寬大的政策而獲得很大成功。劉璋糊塗軟弱,從其父劉焉那時起,劉家對蜀地的人兩世的恩惠,全靠典章和禮儀維繫上下的關係,互相奉承,德政不能施行,刑罰失掉威業。蜀地的人專權而為所欲為,君臣之道,漸漸破壞。給予高官表示寵愛,官位無法再高時,反而被臣下輕視;順從臣下的要求,施加恩惠,不能的時候,臣下便會輕狂怠慢。蜀地所以到了破敗的地步,實在是由於這樣的原因引起的。我現在要樹立法令的威嚴,法令被執行,人們便會知道我們的恩德;以爵位限定官員的地位,加爵的人便會覺得很榮耀。榮耀和恩德相輔相成,上下之間有一定的規矩,治國的主要原則,由此清楚地顯示出來了。”
劉備以零陵蔣琬為廣都長。備嘗因游觀,奄至廣都,見琬眾事不治,時又沈醉。備大怒,將加罪戮。諸葛亮請曰:“蔣琬社稷之器,非百里之才也。其為政以安民為本,不以修飾為先,願主公重加察之。”備雅敬亮,乃不加罪,倉卒但免官而已。
劉備任命零陵人蔣琬為廣都長。劉備外也遊覽,突然到達廣都,見蔣琬不處理各項政務,當時又喝得爛醉。劉備大怒,要將蔣琬治以死罪。諸葛亮為蔣琬求情說:“蔣琬是治國的棟樑之材,不是治理百里小縣的官史。他施政以安定百姓為本,不以做表面文章為先,希望主公重新考察。”劉備一向尊重諸葛亮,才沒有給蔣琬定罪,只是在倉促中免去了他的官職。
[6]秋,七月,魏公操擊孫權,留少子臨侯植守鄴。操為諸子高選官屬,以邢為植家丞;防閒以禮,無所屈橈,由是不合。庶子劉楨美文辭,植親愛之。楨以書諫植曰:“君侯采庶子之春華,忘家丞之秋實,為上招謗,其罪不小,愚實懼焉。”
[6]秋季,七月,魏公曹操進攻孫權,留下小兒子臨侯曹植守衛鄴城。曹操為自己的幾個兒子選任官屬的標準很高,任命邢為曹植的家丞。邢對曹植按禮儀嚴格約束,從不退讓,因此與曹植不合。庶子劉楨擅長寫文章,辭藻華麗,曹植對他很親近、喜愛。劉楨寫信勸諫曹植:“君侯您只採擷庶子我華麗的春花,而忽視了家丞的秋實,將為君上招來毀謗,罪過不小,我實在感到恐懼。”
[7]魏尚書令荀攸卒。攸深密有智防,自從魏公操攻討,常謀謨帷幄,時人及子弟莫知其所言。操嘗稱,”荀文若之進善,不進不休;荀公達之去惡,不去不止。”又稱:“二荀令之論人,久而益信,吾沒世不忘。”
[7]魏尚書令荀攸去世。荀攸深沉明智,善於保護自己。自從跟隨魏公曹操四方征戰,經常參與機密,獻計獻策,當時的人和他的子弟,都不知道他曾獻過哪些計策。曹操曾稱讚說:“荀進獻好的建議,不被採納不罷休;荀攸排除錯誤的行為,不達到目的不停止。”又說:“荀和荀攸兩位尚書令,對人物的評論,時間愈久,愈顯示他們的觀點中肯,我終身都不會忘卻。”
[8]初,罕宋建因涼州亂,自號河首平漢王,改元,置百官,三十餘年。冬,十月,魏公操使夏侯淵自興國討建,圍罕,撥之,斬建。淵別遣張等渡河,入小湟中,河西諸羌皆降,隴右平。
[8]以前,罕人宋建乘涼州動亂,自己號稱河首平漢王,更改年號,設定官署,任命各級官吏,長達三十餘年。冬季,十月,魏公曹操派夏侯淵從興國出發征討宋建,包圍並攻克了罕,將宋建斬首。夏侯淵派張等人渡過黃河,進入小湟中,河西羌人各部落全部歸降,隴右地區被平定了。
[9]帝自都許以來,守位而已,左右侍衛莫非曹氏之人者。議郎趙彥常為帝陳言時策,魏公操惡而殺之。操後以事入見殿中,帝不任其懼,因曰:“君若能相輔,則厚;不爾,幸垂恩相舍。”操失色,俯仰求出。舊議:三公領兵,朝見,令虎賁執刃挾之。操出,顧左右,汗流浹背;自後不復朝請。
[9]漢獻帝自從建都許昌以來,僅僅能夠保住自己的皇帝地位而已,左右隨從侍衛無一不是曹操的人。議郎趙彥經常為漢獻帝分析時勢,進獻對策,因此遭到魏公曹操的憎惡而被殺害。後來,曹操有事進殿見獻帝,漢獻帝無法控制恐懼,對曹操說:“您若能輔佐我,就寬厚些;否則,您就開恩把我拋開。”曹操大驚失色,急忙應付著請求告辭。漢朝舊制規定:領兵的三公在朝見皇帝時,都要由虎賁武士持刀挾持。曹操出殿後,回顧左右,汗流浹背,從此不再朝見獻帝。
董承女為貴人,操誅承,求貴人殺之。帝以貴人有妊,累為請,不能得。伏皇后由是懷懼,乃與父完書,言曹操殘逼之狀,令密圖之,完不敢發。至是,事乃泄,操大怒,十一月,使御史大夫郗慮持節策收後璽綬,以尚書令華歆為副,勒兵入官,收後。後閉戶,藏壁中。歆壞戶發壁,就牽後出。時帝在外殿,引慮於坐,後被發、徒跣、行泣,過訣曰:“不能復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顧謂慮曰:“郗公,天下寧有是邪!”遂將後下暴室,以幽死;所生二皇子,皆鴆殺之,兄弟及宗族死者百餘人。
垂承的女兒是獻帝的貴人,曹操殺掉董承以後,要求把他的女兒董貴人也殺死。漢獻帝以貴人有身孕為由,多次向曹操求情,曹操都不同意。伏皇后因此而心懷恐懼,寫信給父親伏完,談了曹操逼迫皇帝的兇惡行為。到這時,事情泄露出來,曹操知道後非常憤怒。十一月,派御史大夫郗慮帶著符節和策書,收繳了皇后的印璽綬帶,派尚書令華歆為副,率兵入宮逮捕伏皇后。皇后關上門,藏在夾牆裡。華歆砸門破壁,把皇后拖了出來。漢獻帝當時在外殿,招呼郗慮坐下,皇后披頭散髮,光著雙腳,邊走邊哭,經過獻帝面前訣別道:“不能再救我一命嗎?”獻帝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幾時!”他看著郗慮說:“郗公,天下難道竟有這樣的事嗎!”就這樣把皇后關在宮中的監獄裡,幽禁而死。她生的兩個皇子,也被用毒酒殺死了,她的兄弟以及宗族親屬被害者有一百餘人。
[10]十二月,魏公操至孟津。
[10]十二月,魏公曹操到達孟津。
[11]操以尚書郎高柔為理曹掾。舊法:軍徵士亡,考竟其妻子。而亡者猶不息。操欲更重其刑,並及父母、兄弟,柔啟曰:“士卒亡軍,誠在可疾,然竊聞其中時有悔者。愚謂乃宜貸其妻子,一可使誘其還心。正如前科,固已絕其意望;而猥復重之,柔恐自今在軍之士,見一人亡逃,誅將及已,亦且相隨而走,不可復得殺也。此重刑非所以止亡,乃所以益走耳!”操曰:“善!”即止不殺。
[11]曹操任命尚書郎高柔為理曹掾。舊有的法令規定:軍隊征來的兵士逃跑了,要追究他們的妻子、兒女。但士兵逃亡仍然不斷。曹操要加重對逃兵的刑罰,連帶追究他們的父母、兄弟。高柔說:“士兵開小差,確實很可惡,但聽說他們之中也常有人後悔。我以為,應當寬恕他們的妻子、兒女,或許可以誘使他們心回意轉。只按照以前的法令,本已斷絕了他們返回的希望,要是再加重刑罰,我恐怕從今以後,軍隊中的士兵,見到一人逃跑,害怕自己受牽連而死,也會跟著逃跑,將不再有人可殺了。這樣,加重刑罰不但不能制止士兵逃跑,反而會使逃兵更多。”曹操說:“很好!”便停止了處死逃兵的刑罰。
二十年(乙未、215)
二十年(乙未,公元215年)
[1]春,正月,甲子,立貴人曹氏為皇后;魏公操之女也。
[1]春季,正月,甲子(十八日),魏公曹操的女兒曹貴人被冊立為皇后。
[2]三月,魏公操自將擊張魯,將自武都入氐,氐人塞道,遣張、朱靈等攻破之。夏,四月,操自陳倉出散關至河池,氐王竇茂眾萬餘人,恃險不服,五月,攻屠之。西平、金城諸將演、蔣石等共斬送韓遂首。
[2]三月,魏公曹操親自率兵攻打張魯,準備自武都進入氐人所居之地。氐人在途中攔截,曹操派張、朱靈打敗了氐人。夏季,四月,曹操從陳倉出散關,到達河池。氐王竇茂有部眾一萬餘人,仗恃地勢險要,不肯降服。五月,曹軍打敗氐人,並進行屠殺。西平、金城的演、蔣石等將領共同殺死韓遂,把他的頭顱獻給曹操。
[3]初,劉備在荊州,周瑜、甘寧等數勸孫權取蜀。權遣使謂備曰:“劉璋不武,不能自守,若使曹操得蜀,則荊州危矣。今欲先攻取璋,次取張魯,一統南方,雖有十操,無所憂也。”備報曰:“益州民富地險,劉璋雖弱,足以自守。今暴師於蜀、漢,轉運於萬里,欲使戰克攻取,舉不失利,此孫、吳所難也。議者見曹操失利於赤壁,謂其力屈,無復遠念;今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將欲飲馬於滄海,觀兵於吳會,何肯守此坐須老乎!而同盟無故自相攻伐,借樞於操,使敵乘其隙,非長計也。且備與璋托為宗室,冀憑威靈以匡漢朝。今璋得罪於左右,備獨悚懼,非所敢聞,願加寬貸。”權不聽,遣孫瑜率水軍住夏口。備不聽軍過,謂瑜曰:“汝欲取蜀,吾當被髮入山,不失信於天下也。”使關羽屯江陵,張飛屯秭歸,諸葛亮據南郡,備自住孱陵,權不得已召瑜還。及備西攻劉璋,權曰:“猾虜,乃敢挾詐如此!”備留關羽守江陵,魯肅與羽鄰界;羽數生疑貳,肅常以歡好撫之。
[3]以前,劉備在荊州時,周瑜、甘寧等人多次勸孫權奪取蜀地。孫權派遣使者對劉備說:“劉璋軟弱,不能保護自己,假如曹操得到蜀地,荊州就危險了。我現在計畫先攻破劉璋,再擊敗張魯,統一南方,即使有十個瑛操,我也沒有什麼可擔憂的了。”劉備回答說:“益州人民富裕,地勢險要,劉璋雖然軟弱,保護自己還有足夠的力量。現在若使軍隊行進在蜀、漢之地,餐風宿露,在萬里道路上轉運給養,要想戰必克,攻必取,舉措不失利,就是孫武和吳起也難以做到。議論的人見曹操在赤壁失敗,就說他已經沒有什麼力量,不再有長遠打算。然而現今三分天下曹操已擁有其二,準備到滄海去飲馬,到吳郡會稽來閱兵,怎么會守著這個局面坐等年老呢?而抗曹的同盟之間卻無故自相攻伐,把機會借給曹操,讓敵人鑽空子,這水是長久之計。況且我和劉璋都是劉姓皇族,希望憑藉祖上尊嚴的神靈匡扶漢朝。如今劉璋得罪了您,我獨自感到惶恐,不敢聽從您的計畫,請求寬恕。”孫權不聽劉備的勸告,派孫瑜率水軍駐在夏口。劉備不允許孫權的軍隊過境,對孫瑜說:“你們若要攻取蜀地,我將披頭散髮,隱遁山林之中,不能在天下人面前失信。”便派關羽駐守江陵,張飛屯兵在秭歸,諸葛亮據守南郡,他自己坐鎮孱陵。孫權不得已,把孫瑜召回。及至劉備向西進攻劉璋時,孫權說:“這個滑頭,竟敢如此搞陰謀詭計!”劉備留下關羽防守江陵,魯肅的防區與關羽為鄰;關羽多次產生疑慮,魯肅則經常以友好的態度使他安心。
及備已得益州,權令中司馬諸葛瑾從備求荊州諸郡。備不許,曰:“吾方圖涼州,涼州定,乃盡以荊州相與耳。”權曰:“此假而不反,乃欲以虛辭引歲也。”遂置長沙、零陵、桂陽三郡長吏。關羽盡逐之。權大怒,遣呂蒙督兵二萬以取三郡。
劉備得到益州後,孫權派中司馬諸葛瑾向劉備索求荊州的各郡。劉備不同意,說:“我正準備奪取涼州,取得涼州以後,才能把荊州全部給你們。”孫權說:“這是有借無還,不過是找藉口以拖延時日罷了。”因此任命了長沙、零陵、桂陽三郡的地方長官。關羽則全部加以驅逐。孫權大怒,派呂蒙率兵二萬人奪取三郡。
蒙移書長沙、桂陽,皆望風歸服,惟零陵太守郝普城守不降。劉備聞之,自蜀親至公安,遣關羽爭三郡。孫權進住陸口,為諸軍節度;使魯肅將萬人屯益陽以拒羽;飛書召呂蒙,使舍零陵急還助肅。蒙得書,秘之,夜,召諸將授以方略;晨,當攻零陵,顧謂郝普故人南陽鄧玄之曰:“郝子太聞世間有忠義事,亦欲為之,而不知時也。今左將軍在漢中為夏侯淵所圍,關羽在南郡,至尊身自臨之。彼方首尾倒縣,救死不給,豈有餘力復營此哉!今吾計力度慮而以攻此,曾不移日而城必破,城破之後,身死,何益於事,而令百歲老母戴白受誅,豈不痛哉!度此家不得外問,謂援可恃,故至於此耳。君可見之,為陳禍福。”玄之見普,具宣蒙意;普懼而出降。蒙迎,執其手與俱下船,語畢,出書示之,因拊手大笑。普見書,知備在公安而羽在益陽,慚恨入地。蒙留孫河,委以後事,即日引軍赴益陽。
呂蒙向長沙、桂陽傳送文書,二郡都望風歸服,只有零陵太守郝普據城堅守不降。劉備得到訊息以後,親自從蜀抵達公安,派關羽爭奪三郡。孫權則親至陸口坐鎮,指揮調度各軍;派魯肅領兵一萬人駐屯益陽,對抗關羽;用緊急軍書傳召呂蒙,讓他放棄零陵去幫助魯肅。呂蒙接到孫權的書面命令後,秘密藏了起來。夜間,召集部下將領,宣布了自己的作戰方案;清晨,在向零陵發起攻擊時,呂蒙看著郝普的舊友南陽人鄧玄之說:“郝普聽說世間有忠義之事,也想那樣做,但他不了解時勢。現在左將軍劉備在漢中被夏侯淵包圍,關羽則在南郡,我們主公親自來征討,他們好像首尾倒懸,救命都來不及,哪裡有餘力量再救援零陵!如今我已考慮周全,準備充分,將向零陵城發起攻擊,不久必定可攻進城去,城破之後,郝普自己身死了,有什麼益處,而且牽連百歲白髮老母遭受誅殺,難道不讓人痛心嗎!我想郝普是得不到外邊的訊息,以為可以依靠援兵,所以堅守到現在。你應該去見他,為他分析禍福。”鄧玄之見到郝普,把呂蒙的意思全都告訴他。郝普被嚇住了,出城投降。呂蒙親自迎接,拉著他的手一起下船,談話後,呂蒙把孫權的軍書命令拿來給他看,拍手大笑。郝普看到軍書命令,才知道劉備已到公安,而關羽在益陽,慚愧悔恨得要鑽到地底下。呂蒙留下孫河,命令他處理零陵的事務,當天率軍奔赴益陽。
魯肅欲與關羽會語,諸將疑恐有變,議不可往。肅曰:“今日之事,宜相開譬。劉備負國,是非未決,羽亦何敢重欲乾命!”乃邀羽相見,各駐兵馬百步上,但諸將軍單刀俱會。肅因責數羽以不返三郡,羽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身在行間,戮力破敵,豈得徒勞,無一塊土,而足下來欲收地邪!”肅曰:“不然。始與豫州覲於長阪,豫州之眾不當一校,計窮慮極,志勢摧弱,圖欲遠竄,望不及此。主上矜愍豫州之身無有處所,不愛土地士民之力,使有所庇蔭以濟其患;而豫州私獨飾情,愆德墮好。今已藉手於西州矣,又欲翦並荊州之土,斯蓋凡夫所不忍行,而況整領人物之主乎!”羽無以答。會聞魏公操將攻漢中,劉備懼失益州,使使求和於權。權令諸葛瑾報命,更尋盟好。遂分荊州,以湘水為界;長沙、江夏、桂陽以東屬權,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屬備。諸葛瑾每奉使至蜀,與其弟亮但公會相見,退無私面。
魯肅準備與關羽會談,將領們恐怕發生變故,勸魯肅不要去。魯肅說:“事到如今,最好的辦法是開導、勸說。劉備忘恩負義,是非還沒有最後的結論,關羽又如何敢再打算謀害我的性命!”於是,邀請關羽會面,各自在百步以外止住自己的部隊,只有又方的將領帶佩刀相見。魯肅責備關羽不返還三郡,關羽說:“烏林那次戰役,劉左將軍直接參戰,竭盡全力打敗了敵人,難道能白白辛苦,不擁有一塊土地?而您要來收取土地了嗎!”魯肅說:“不對!開始在長阪與劉備會面時,他的部眾抵擋不了一校的人馬,智竭計窮,士氣低落,勢力衰頹,打算遠逃,那時想不到會有今天。我們主公可憐劉備無處守身,不吝惜土地和百姓的勞役,使劉備有了落腳之地,幫助他解決了困難。而劉備卻自私自利,虛情假意,辜鍘恩德,損壞我們的友好關係。現在他已得到益州,有了力量,又要兼併荊州土地,這樣的事連普通人都不忍心做,何況領導一邦的領袖人物!”關羽無話可答。正這時,有人說魏公曹操將要攻打漢中,劉備恐怕失去益州,派使者向孫權求和。孫權命令諸葛瑾答覆劉備,願再度和好。於是雙方以湘水為界,分割了荊州:長沙、江夏、桂陽以東歸屬孫權,南郡、零陵、武陵以西歸屬劉備。諸葛瑾每次作為使者到蜀,和他的弟弟諸葛亮只在公務會議上相見,退下後並不私相會面。
[4]秋,七月,魏公操至陽平。張魯欲舉漢中降,其弟衛不肯,率眾數萬人拒關堅守,橫山築城十餘里。初,操承涼州從事及武都降人之辭,說“張魯易攻,陽平城下南北山相遠,不可守也”,信以為然。及往臨履,不如所聞,乃嘆曰:“他人商度,少如人意。”攻陽平山上諸屯,山峻難登,既不時撥,士卒傷夷者多,軍食且盡,操意沮,便欲撥軍截山而還,遣大將軍夏侯、將軍許褚呼山上兵還。會前軍夜迷惑,誤入張衛別營,營中大驚退散。侍中辛毗、主簿劉曄等在兵後,語、褚,言“官兵已據得賊要屯,賊已散走”,猶不信之。前自見,乃還白操,進兵攻衛,衛等夜遁。
[4]秋季,七月,魏公曹操抵達陽平。張魯準備以漢中為代價投降曹操,他的弟弟張衛不同意,率兵眾數萬人憑藉關隘堅守,在山上橫向築城牆十餘里。當初,曹操聽了涼州從事及從武都投降過來的人所說的話:“張魯容易被擊敗,陽平城外的南、北山相距很遠,無法防守。”便相信了。等他親自實地觀察後,發現不像所聽說的那樣,因而感嘆地說:“別人的揣度,很少能令人滿意。”攻打陽平山守軍時,山勢險峻難登,不能及時攻取,士兵死傷很多,軍糧也快用盡。曹操心情沮喪,便想讓軍隊開撥,切斷山道以後撤走,派大將軍夏侯、將軍許褚喊回山上的戰士。恰巧,前部軍隊在夜間迷路,誤入張衛下屬軍營,張衛的士兵大驚潰散。侍中辛毗、主簿劉曄等人跟在迷路士兵之後,便報告夏侯、許褚說:“我軍已經占據了敵人的重要據點,敵人已經潰散。”夏侯等人還不信。夏侯親眼目睹後,才回去報告了曹操,繼續進兵攻打張衛,張衛等人乘夜逃走。
張魯聞陽平已陷,欲降,閻圃曰:“今以迫往,功必輕;不如依杜赴朴胡,與相拒,然後委質,功必多。”乃奔南山入巴中。左右欲悉燒寶貨倉庫,魯曰:“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得達。今之走避銳鋒,非有惡意。寶貨倉庫,國家之有。”遂封藏而去。操入南鄭,甚嘉之。又以魯本有善意,遣人慰喻之。
張魯聽說陽平已被曹軍攻陷,要投降。閻圃說:“現在因為受到曹軍壓力而被迫投降,一定沒有什麼功;不如通過杜投奔朴胡,一同抗拒曹軍,然後再歸順,功一定大。”於是逃奔南山進入巴中。張魯部下要燒毀全部寶物和倉庫,張魯說:“本來我們準備歸順國家,而這樣的意願還沒有轉達上去。如今離開這裡,只是為了躲避大軍的鋒銳,並沒有惡意。寶物倉庫,本是國家所有。”於是,把府庫封存好以後,張魯等人才離去。曹操進入南鄭,對張魯的作法非常讚賞。又因為張魯原本有善意,派人前往安慰曉諭。
丞相主簿司馬懿言於操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而遠爭江陵,此機不可失也。今克漢中,益州震動,進兵臨之,勢必瓦解。聖人不能違時,亦不可失時也。”操曰:“人苦無足,既得隴,復望蜀邪!”劉曄曰:“劉備,人傑也,有度而遲;得蜀日淺,蜀人未恃也。今破漢中,蜀人震恐,其勢自傾。以公之神明,因其傾而壓之,無不克也。若少緩之,諸葛亮明於治國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蜀民既定,據險守要,則不可犯矣。今不取,必為後憂。”操不從。居七日,蜀降者說:“蜀中一日數十驚,守將雖斬之而不能安也。”操問曄曰:“今尚可擊不?”曄曰:“今已小定,未可擊也。”乃還。以夏侯淵為都護將軍,督張徐晃等守漢中;以丞相長史杜襲為駙馬都尉,留督漢中事。襲綏懷開導,百姓自樂出徙洛、鄴者八萬餘口。
丞相主簿司馬懿向曹操建議:“劉備靠奸詐動持了劉璋,蜀人還沒有歸附他,他卻去遠行爭奪江陵,這是個不能失去的好機會。現在,我們攻克了漢中,益州受到震動,此時進兵攻擊,勢必土崩瓦解。聖人不能違背天時,也不能錯過良機。”曹操說:“人都是苦於不知足,既得到隴地,又眼望著蜀地嗎!”劉曄說:“劉備,是人中豪傑,做事有章法,但是緩慢;取得蜀地時間不長,還不能依靠蜀人。我們剛剛攻取漢中,蜀地之人受到很大震動,非常恐慌,勢將自行崩潰。以主公的英明,趁其崩潰時率兵壓境,一定能取勝。如果稍有遲緩,諸葛亮擅長治國而為相,關羽、張飛勇冠三軍而為將,蜀地人民安定以後,據守險要之處,我們就很難進攻了。現在不去攻取,必將成為我們的後患。”曹操沒有聽從這些建議。七天后,蜀地來降的人說:“蜀中一天發生數十次驚憂,守將雖然以斬殺來彈壓,仍然安定不下來。”曹操問劉曄:“現在還能進攻嗎?”劉曄回答:“現在蜀地已初步安定,不能再進攻。”於是撤軍。任命夏侯淵為都護將軍,率領張、徐晃等人守衛漢中;任命丞相長史杜襲為附馬都尉,留下掌管漢中的事務。杜襲採取懷柔政策進行開導,漢中的百姓自願出來遷徙到洛、鄴兩地的有八萬餘人。
[5]八月,孫權率眾十萬圍合肥。時張遼、李典、樂進將七千餘人屯合肥;魏公操之徵張魯也,為教與合肥護軍薛悌,署函邊曰:“賊至,乃發,乃權至,發教,教曰:“若孫權至者,張、李將軍出戰,樂將軍守,護軍勿得與戰。”諸將以眾寡不敵,疑之。張遼曰:“公遠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擊之,折其盛勢,以安眾心,然後可守也。”進等莫對。遼怒曰:“成敗之機,在此一戰。諸君若疑,遼將獨決之。”李典素與遼不睦,慨然曰:“此國家大事,顧君計何如耳,吾可以私憾而忘公義乎!請從君而出:”於是遼夜募敢從之士,得八百人,椎牛犒饗。明旦,遼被甲持戟,先登陷陳,殺數十人,斬二大將,大呼自名,沖壘入至權麾下。權大驚,不知所為,走登高冢,以長戟自守。遼叱權下戰,權不敢動,望見遼所將眾少,乃聚圍遼數重,遼急擊圍開,將麾下數十人得出。餘眾號呼曰:“將軍棄我乎?”遼復前突圍,撥出餘眾。權人馬皆披靡,無敢當者。自旦戰至日中,吳人奪氣。乃還修守備,眾心遂安。
[5]八月,孫權率軍隊十萬人圍攻合肥。此時,張遼、李典、樂進率七千人在合肥駐守。魏公曹操去征討張魯,留一份指令給合肥護軍薛悌,在指令的封套邊上寫道:“敵人來了,再找開看。”及至孫權到來,薛悌等人打開指令,指令中寫道:“假若孫權到來,張、李將軍出戰迎敵,樂將軍守城,護軍不要參戰。:將軍們認為寡不敵眾,對曹操的指示有懷疑。張遼說:“魏公遠征張魯,等他派救兵到達,敵人必定已將我們攻破了。所以他指示趁敵人未集結時予以迎頭抗擊,以摧折敵軍鋒芒,安定我軍軍心,然後才可能拒守。”樂進等人都不發言。張遼氣憤地說:“勝負的關鍵,在此一戰。諸位若還有疑問,我張遼將獨自出戰,以決勝負。”李典原本與張遼不和,卻感慨地說:“這是國家大事,只是看您的計謀將會怎樣罷了,我怎么能因為私人的恩怨而損害公義呢!我請求和您一起出戰。”於是,張遼當夜募集敢於自己出戰的兵士八百人,殺牛設宴隆重犒賞他們。第二天清晨,張遼身穿鎧甲,手持戰戟,身先士卒,衝鋒陷陣,殺死數十人,斬敵兩員大將,高喊“我是張遼”,衝破敵兵營壘,直到孫權的大旗下。孫權大驚,不知所措,退上一座高丘,用長戟抵禦。張大聲叫喊著,要孫權下來交戰,孫權不敢動,看到張遼所帶的人馬並不多,乃下令將張遼重重包圍。張遼急忙打開重圍,帶領部下數十人衝出來。其餘的人高喊:“將軍要拋棄我們嗎?”張遼又返身殺回,再度突圍,救出其餘的戰士。孫權的人馬都望風披靡,不敢抵擋。從清晨一直戰到中午,東吳的士兵喪失了鬥志。張遼這才命令回城,部署守城,整修城防,人心軍心於是安定。
權守合肥十餘日,城不可撥,撤軍還。兵皆就路,權與諸將在逍遙津北,張遼覘望知之,即將步騎奄至。甘寧與呂蒙等力戰捍敵,凌統率親近扶權出圍,復還與遼戰,左右盡死,身亦被創,度權已免,乃還。權乘駿馬上津橋,橋南已撤,丈余無板;親近監谷利在馬後,使權持鞍緩控,利於後著鞭以助馬勢,遂得超渡。賀齊率三千人在津南迎權,權由是得免。
孫權包圍合肥十多天,無法攻陷,便撤軍返回。十兵們已經上路,孫權和部下將領們在逍遙津北岸,張遼從遠處看到後,便率領步、騎兵突然殺到。甘寧與呂蒙等人奮力抵禦,凌統率領親兵扶孫權衝出包圍,又殺進去與張遼奮戰,身邊的戰士全部戰死了,他自己也受了傷,佑計孫權已無危險,他才退回去。孫權乘駿馬來到逍遙津橋上,橋南部的橋板已撤去,有一丈多寬沒有橋板。親近監谷利在孫權馬後,要孫權抓住馬鞍,放鬆韁繩,他在後面猛烈用鞭抽馬,加強馬的沖勢,於是飛躍過去。賀齊率三千人在逍遙津南岸迎接,孫權因此得免於難。
權入大船宴飲,賀齊下度涕泣曰:“至尊人主,常當持重,今日之事,幾致祝敗。群下震怖,若無天地,願以此為終身之誡!”權自前收其淚曰:“大慚,謹已刻心,非但書紳也。”
孫權登上大船,在船艙設宴飲酒,賀齊從席間走出,哭著說:“主公無比尊貴,應處處小心謹慎,今天的事情,幾乎造成巨大災難。我們這些部屬都非常驚恐,如同天塌地陷,希望您終身記住這一教訓!”孫權親自上前為賀齊擦去眼淚說:“很慚愧,我把這次教訓銘刻在心中,不僅僅寫在束身的大帶上。”
[6]九月,巴、夷帥朴胡、杜、任約,各舉其眾來附。於是分巴郡,以胡為巴東太守,為巴西太守,約為巴郡太守,皆封列侯。
[6]九月,巴、夷兩個少數部族首領朴胡、杜、任約,各率全體部眾歸附朝廷。於是朝廷劃分巴郡,以朴胡為巴東太守,杜為巴西太守,任約為巴郡太守,三人都被封為列侯。
[7]冬,十月,始置名號侯以賞軍功。
[7]冬季,十月,開始設定只有名號的侯爵,獎賞那些有軍功的人。
[8]十一月,張魯將家屬出降。魏公操逆拜魯鎮南將軍,待以客禮,封閬中侯,邑萬戶。封魯五子及閻圃等皆為列侯。
[8]十一月,張魯率領家屬出來投降。魏公曹操親迎,授予張魯鎮南將軍的官職,按照賓客的禮節接待他,封他為閬中侯,食邑萬戶。同時,封張魯的五個兒子,以及閻圃等人為列侯。
習鑿齒論曰:“閻圃諫魯勿王,而曹公追封之,將來之人,孰不思順!塞其本源而末流自止,其此這謂歟!若乃不明於此而重焦爛之功,豐爵厚賞止於死戰之士,則民利於有亂,俗競於殺伐,阻兵杖力,干戈不戢矣。曹公之此封,可謂知賞罰之本矣。
習鑿齒論曰:“閻圃勸諫張魯不要稱王,而曹操卻追封他,以後的人,哪有不願歸順曹操的!堵塞水的源頭,其下游的水自然不再流動,說的不正是這個道理嗎!假如不明白這一點,僅重視武力征伐的作用,豐厚的爵位和賞賜只給那些拚死作戰的武士,民眾百姓便會認為動亂有利可圖,習慣於爭相攻殺,倚仗武力,戰亂就不會停止了。曹操這樣封賞,可以說是了解賞罰的根本原則。
[9]程銀、侯選、龐德皆隨魯降。魏公操復銀、選官爵,拜德立義將軍。
[9]程銀、侯選、龐德都隨張魯歸降曹操。魏公曹操恢復了程銀、侯選的官爵,授予龐德立義將軍的職位。
[10]張魯之走巴中也,黃權言於劉備曰:“若失漢中,則三巴不振,此為割蜀之股臂也。”備乃以權為護軍,率諸將迎魯;魯已降,權遂擊朴胡、杜、任約,破之。魏公操使張督諸軍徇三巴,欲徙其民於漢中,進軍宕渠。劉備巴西太守張飛與相拒,五十餘日,飛襲擊,大破之。走還南鄭,備亦還成都。
[10]張魯逃奔巴中時,黃權對劉備說:“如果失去漢中,則三巴將很難挽救,這等於割去了蜀的四肢。”劉備因此任命黃權為護軍,率領兵將去迎接張魯;因張魯已歸降了曹操,黃權便去攻打朴胡、杜、任約,獲勝。魏公曹操派張統領軍隊占領三巴,企圖把那裡的民眾遷徙到漢中,張率軍向岩渠進發。劉備派遣巴西太守張飛抗拒張。五十多天后,張飛向張發動襲擊,張大敗,退回南鄭。劉備也回到成都。
操徙出故韓遂、馬超等兵五千餘人,使平難將軍殷署等督領,以扶風太守趙儼為關中護軍。操使儼發千二百兵助漢中守御,殷署督送之,行者不樂。儼護送至斜谷口,還,未至營,署軍叛亂。儼自隨步騎百五十人,皆叛者親黨也,聞之,各驚,被甲持兵,不復自安。儼徐喻以成敗,慰勵懇切,皆慷慨曰:“死生當隨護軍,不敢有二!”前到諸營,各召料簡諸奸結叛者,八百餘人,散在原野。儼下令:惟取其造謀魁率治之,餘一不問;郡縣所收送皆放遣,乃即相率還降。儼密白:“宜遣將詣大營,請舊兵鎮守關中。”魏公操遣將軍劉柱將二千人往,當須到乃發遣。俄而事露,諸營大駭,不可安諭。儼遂宣言:“當差留新兵之溫厚者千人,鎮守關中,其餘悉遣東。”便見主者內諸營兵名籍,立差別之。留者意定,與儼同心,其當去者亦不敢動。儼一日盡遣上道,因使所留千人分布羅落之。東兵尋至,乃復脅諭,並徙千人,令相及共東。凡所全致二萬餘口。
曹操分出原屬於韓遂、馬超的士卒五千餘人,派平難將軍殷署等人統領,又任命扶風太守趙儼為關中護軍。曹操命令趙儼派兵一千二百加強漢中防務,由殷署監督送往漢中,將要被派往漢中的十兵很不情願。趙儼送這些人到斜谷口後返回,尚到軍營,殷署的部隊發生叛亂。跟隨趙儼的步、騎兵一百五十人,都是叛軍的親戚同黨,他們聽說叛亂以後,都很驚慌,穿戴好鎧甲,手執兵器,惶惶不安。趙儼從容地對他們分析了成敗得失,懇切地加以撫慰勉勵,士兵們都慷慨地說:“不論生死,我們都會跟隨護軍,不敢有二心!”他們前往各營,分別召喚、鑑別那些結黨叛亂者,共八百餘人,分散在田野中。趙儼下令:只取那些謀劃叛亂的首領進行懲治,其餘的一概不追究。郡縣將所逮捕的人全部釋放,於是叛兵相繼回來投降。趙儼秘密上報:“應當將這批人送到大營,請用舊部隊來鎮守關中。”魏公曹操派將軍劉柱率兩千人前往,約定等抵達後再發遣關中兵。不久事情泄露。各營非常驚恐,用勸導已不能使眾人安定下來。趙儼於是宣布:“我將在你們當中挑選溫和老實的一千人留下,鎮守關中,其餘的全都派往東方。”於是召見主管官員,命令呈上各營士兵名冊,立刻進行擇別。留下來的人情緒穩定,與趙儼同心,那些該走的人也不敢有所舉動。趙儼在一天內將該走的人全部發遣上路,並將所留下的一千人分布到各處守置。不久,劉柱所率部隊從東方趕到,趙儼於是再次威脅勸導,將留下的一千人也一併發遣,讓他們跟在先前被發遣的部隊後面,一同前往東方。總共安全送到東方二萬餘人。
二十一年(丙申、216)
二十一年(丙申,公元216年)
[1]春,二月,魏公操還鄴。
[1]春季,二月,魏公曹操回到鄴城。
[2]夏,五月,進魏公操爵為王。
[2]夏季,五月,進封魏公曹操為王。
初,中尉崔琰薦鉅鹿楊訓於操,操禮辟之。及操進爵,訓發表稱頌功德。或笑訓希世浮偽,謂琰為失所舉。琰從訓取表草視之,與訓書曰:“省表,事佳耳。時乎,時乎!會當有變時。”琰本意,譏論者好譴呵而不尋情理也。時有與琰宿不平者,白琰“傲世怨謗,意旨不遜”,操怒,收琰付獄,髡為徒隸。前白琰者復白之云:“琰為徒,對賓客虬須直視,若有所。”遂賜琰死。
當初,中尉崔琰把巨鹿人楊訓推薦給曹操,曹操以禮徵召並任用楊訓。及至曹操進爵為王,楊訓作表為他歌功頌德。有人嘲笑楊訓阿諛世俗,輕浮虛偽,說崔琰推薦人不當。崔琰從楊訓那裡把上表的底稿取來查看,給楊訓寫信說:“看了你的上表,事情做得很好。什麼時代啊!總有一天會改變的。”崔琰的本意,是譏諷那些亂議論的人太苛求,而不通情理。當時有與崔琰歷來不和的人,上告崔琰“傲慢而目空一切,怨憤誹謗,信中有悖逆不遜之意”。曹操很氣憤,下令把崔琰逮捕入獄,處以剃光頭髮服苦役的刑罰。那個告發崔琰的人又說:“崔琰當了刑徒,對賓客捻著鬍鬚直視,似乎心有所恨。”曹操於是命令崔琰自殺。
尚書僕射毛傷琰無辜,心不悅。人復白怨謗,操收付獄,侍中桓階、和洽皆為之陳理,操不聽。階求按實其事。王曰:“言事者白,不但謗吾也,乃復為崔琰觖望。此捐君臣恩義,妄為死友怨嘆,殆不可忍也。”洽曰:“如言事者言,罪過深重,非天地所覆載。臣非敢曲理以枉大倫也,以歷年荷寵,剛直忠公,為眾所憚,不宜有此。然人情難保,要宜考核,兩驗其實。今聖恩不忍致之於理,更使曲直之分不明。”操曰:“所以不考,欲兩全及言事者耳。”洽對曰:“信有謗主之言,當肆之市朝;若無此言,言事者加誣大臣以誤主聽,不加檢核,臣竊不安。”操卒不窮治,遂免黜,終於家。
尚書僕射毛對崔琰無辜而死很傷感,心中悶悶不樂。又有人告發毛怨憤誹謗,曹操下令將毛逮捕入獄。侍中桓階、和洽都為毛辯解,曹操不聽。桓階請求查清事實,魏王曹操說:“告發他的人說,毛不但誹謗我,而且為崔琰感到怨憤。這是拋棄君臣的恩義,狂妄地為處死的故友怨憤,對這些行為,恐怕不可容忍。”和洽說:“假如事實確實如告發的人所說,毛罪過深重,天地難容。我不敢強辭奪理地為毛辯護,破壞臣下對君王絕對服從這一最高準則。以毛多年受到您的寵愛和信任,為人剛直、忠誠、公正,被很多人忌憚,他不應有這樣的事。然而人的思想難保會發生變化,應當進行審查,對告發者和毛兩方面進行核實。當今大王聖恩,不忍將此案交到法務部門,更使得是非曲直的界限不明。”曹操說:”所以不追究,只是要使毛和告發的人都得以保全罷了。”和洽回答說:“毛如確實有誹謗主上的言論,應該斬首示眾;如果沒有,告發的人就是誣陷大臣,混淆主上的視聽。不加審查,我感到不安。”曹操到底沒有追究,毛被放了出來,罷黜官職,後來在家中去世。
是時西曹掾沛國於儀用事,之獲罪,儀有力焉;群下畏之側目。尚書僕射何夔及東曹屬東莞徐奕獨不事儀,儀譖奕,出為魏郡太守,賴桓階左右之得免。尚書傅選謂何夔曰:“儀已害毛,子宜少下之。”夔曰:“為不義,適足害其身,焉能害人!且懷奸佞之心,立於明朝,其得久乎!”
當時,西曹掾、沛國人丁儀得勢,毛獲罪,丁儀起了很大作用,群臣都很怕他,不敢正眼相視。唯有尚書僕射何夔以及東曹屬東莞人徐奕不依附丁儀。徐奕遭丁儀讒毀,被調離京城任魏郡太守,靠了桓階的幫助,才得以免受傷害。尚書傅選對何夔說:”丁儀已經害了毛,您應對他稍稍低頭。”何夔回答說:“做事不義,恰恰害了自己,怎么能夠害人!況且懷有奸險之心的人,在聖明的朝廷中,能夠長得了嗎!”
崔琰從弟林,嘗與陳群共論冀州人士,稱琰為首,群以智不存身貶之。林曰:“大丈夫為有邂逅耳,即如卿諸人,良足貴乎!”
崔琰的堂弟崔林,曾經和陳群一同評論冀州的人物,稱崔琰為第一,陳郡則認為崔琰的才智還不足以保護自身,因而貶低崔琰。崔林說:“大丈夫只看有沒有機會遇到明主罷了,如果像各位一樣,就算高貴了嗎?”
[3]五月,已亥朔,日有食之。
[3]五月,已亥朔(初一),出現日食。
[4]代郡烏桓三大人皆稱單于,恃力驕恣,太守不能治。魏王操以丞相倉曹屬裴潛為太守,欲授以精兵。潛曰:“單于自知放橫日久,今多將兵往,必懼而拒境,少將則不見憚,宜以計謀圖之。”遂腳踏車之郡,單于驚喜。潛撫以恩威,單于懾服。
[4]代郡烏桓的三個首領都稱單于,依仗實力,態度驕橫,恣意妄行,以往的太守對他們無可奈何。魏王曹操任命丞相倉曹屬裴潛為太守,準備給他一支精幹的部隊。裴潛說:”單于自己也知道放縱橫行的時間很長了,現在多帶兵去,他們必會感到恐懼而拒絕我們入境;少帶,他們則不怕,因此應當用計謀去解決問題!”於是,裴潛只駕腳踏車到郡,單于們又驚又喜。裴潛恩威並加,進行安撫,單于們懾服。
[5]初,南匈奴久居塞內,與編戶大同而不輸貢賦。議者恐其戶口滋蔓,浸難禁制,宜豫為之防。秋,七月,南單于呼廚泉入朝於魏,魏王操因留之於鄴,使右賢王去卑監其國。單于歲給綿、絹、錢、谷如列侯,子孫傳襲其號。分其眾為五部,各立其貴人為帥,選漢人為司馬以監督之。
[5]當初,南匈奴長期居住在塞內,和編入戶籍的平民大致相同,但是不交納貢賦。議論的人擔心他們戶口迅速增加,漸漸難以控制,應該加以預防。秋季,七月,南單于呼廚泉到魏朝見,魏王曹操藉機把他留在鄴城,派右賢王去卑監理其國事務。單于每年所享受的綿、絹、錢、糧待遇,與列侯相同,子孫可以世代傳襲封號。同時,把單于的部屬分為五部,各設立一個貴族為統帥,並選派漢人作司馬監督他們。
[6]八月,魏以大理鍾繇為相國。
[6]八月,魏任命大理鍾繇作相國。
[7]冬,十月,魏王操治兵擊孫權;十一月,至譙。
[7]冬季,十月,魏王曹操練兵準備向孫權進攻;十一月,到達譙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