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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書·虞陸張駱陸吾朱傳

作者:陳壽

虞翻字仲翔,會稽餘姚人也。太守王朗命為功曹。孫策征會稽,翻時遭父喪,衰絰詣府門,朗欲就之,翻乃脫衰入見,勸朗避策。朗不能用。拒戰敗績,亡走浮海。翻追隨營護,到東部候官,候官長閉城不受,翻往說之,然後見納。朗謂翻曰:“卿有老母,可以還矣。”翻既歸,策復命為功曹,待以交友之禮。身詣翻第。

策好馳騁遊獵,翻諫曰:“明府用烏集之眾,驅散附之士,皆得其死力,雖漢高帝不及也。至於輕出微行,從官不暇嚴,吏卒常苦之。夫君人者不重則不威,故曰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時有所思,端坐悒悒,有裨諶草創之計,是以行耳。”翻出為富春長。策薨,諸長吏並欲出赴喪,翻曰:“恐鄰縣山民或有奸變,遠委城郭,必致不虞。”因留制服行喪。諸縣皆效之,鹹以安寧。後翻州舉茂才,漢召為侍御使,曹公為司空辟,皆不就。

翻與少府孔融書,並示以所著《易注》。融答書曰:“聞延陵之理樂,睹吾子之治《易》,乃知東南之美者,非徒會稽之竹箭也。又觀象雲物,察應寒溫,原其禍福,與神合契,可謂探賾窮通者也。”會稽東部都尉張紘又與融書曰:“虞仲翔前頗為論者所侵,美寶為質,雕摩益光,不足以損。”

孫權以為騎都尉。翻數犯顏諫爭,權不能悅。又性不協俗,多見謗毀,坐徙丹楊涇縣。呂蒙圖取關羽,稱疾還建業,以翻兼知醫術,請以自隨,亦欲因此令翻得釋也。後蒙舉軍西上,南郡太守麋芳開城出降。蒙未據郡城而作樂沙上。翻渭蒙曰:“今區區一心者麋將軍也,城中之人豈可盡信,何不急入城持其管答乎?”蒙即從之。時城中有伏計,賴翻謀不行。關羽既敗,權使翻筮之,得《兌》下《坎》上,《節》,五爻變之《臨》,翻曰:“不出二日,必當斷頭。”果如翻言。權曰:“卿不及伏羲,可與東方朔為比矣。”魏將于禁為羽所獲,系在城中,權至釋之,請與相見。他日,權乘馬出,引禁並行,翻呵禁曰:“爾降虜,何敢與吾君齊馬首乎!”欲抗鞭擊禁,權呵止之。後權於樓船會群臣飲,禁聞樂流涕,翻又曰:“汝欲以偽求免邪?”權帳然不平。

權既為吳王,歡宴之末。自起行酒,翻伏地陽醉,不持。權去,翻起坐。權於是大怒,手劍欲擊之,侍坐者莫不惶遽。惟大司農劉基起抱權諫曰:“大王以三爵之後殺善士,雖翻有罪,天下孰知之?且大王以能容賢畜眾,故海內望風,今一朝棄之,可乎?”

權曰:“曹孟德尚殺孔文舉,孤於虞翻何有哉!”基曰:“孟德輕害士人,天下非之。

大王躬行德義,欲與堯、舜比隆,何得自喻於彼乎?“翻由是得免。權因敕左右,自今酒後言殺,皆不得殺。

翻常乘船行,與麋芳相逢,芳船上人多欲令翻自避,先驅曰:“避將軍船!”翻厲聲曰:“失忠與信,何以事君?傾人二城,而稱將軍,可乎?”芳闔戶不應而遽避之。後翻乘車行,又經芳營勞,吏閉門,車不得過。翻復怒曰:“當閉反開。當開反閉。豈得事宜邪?”芳聞之,有慚色。翻性疏直,數有酒失。權與張昭論及神仙,翻指昭曰:“彼皆死人,而語神仙,世豈有仙人也!”權積怒非一,遂徙翻交州。雖處罪放,而講學不倦,門徒常數百人。又為《老子》、《論語》、《國語》訓注,皆傳於世。

初,山陰丁覽,太末徐陵,或在縣吏之中,或眾所未識,翻一見之,便與友善,終鹹顯名。在南十餘年,年七十卒。歸葬舊墓,妻子得還。

翻有十一子。第四子汜最知名,永安初,從選曹朗為散騎中常侍,後為監軍使者,討扶嚴,病卒,汜弟忠,宜都太守。聳,越騎校尉。累遷廷尉,湘東、河間太守昺,廷尉尚書,濟陰太守。

陸績字公紀,吳郡吳人也。父康,漢末為廬江太守。績年六歲,於九江見袁術。術出橘,績懷三枚,去,拜辭墮地,術謂曰:“陸郎作賓客而懷橘乎?”績跪答曰:“欲歸遺母。”術大奇之。孫策在吳,張昭、張紘、秦松為上賓,共論四海未泰,須當用武治而平之,績年少末坐,遙大聲言曰:“昔管夷吾相齊桓公,九合諸候,一匡天下,不用兵車。孔子曰:”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今論者不務道德懷取之術,而惟尚武,績雖童蒙,竊所未安也。“昭等異焉。

績容貌雄壯,博學多識,星曆算數無不該覽。虞翻舊齒名盛,龐統荊州令士,年亦差長,皆與績友善。孫權統事,闢為奏曹掾,以直道見憚,出為鬱林太守,加偏將軍,給兵二千人。績既有躄疾,又意在儒雅,非其志也。雖有軍事,著述不廢,作《渾天圖》,注《易》釋《玄》,皆傳於世。豫自知亡日,乃為辭曰:“有漢志士吳郡陸績,幼敦《詩》、《書》,長玩《禮》、《易》受命南征,遘疾遇厄,遭命不幸,嗚呼悲隔!”又曰:“從今已去,六十年之外,車同軌,書同文,恨不及見也。”年三十二卒。

長子宏,會稽南部都尉,次子睿,長水校尉。

張溫字惠恕,吳郡吳人也。父允,以輕財重士,名顯州郡,為孫權東曹掾。卒。溫少修節操,容貌奇偉。權聞之,以問公卿曰:“溫當今與誰為比?”大(司)農劉基曰:“可與全琮為輩。”太常顧雍曰:“基未詳其為人也。溫當今無輩。”權曰:“如是,張允不死也。”徵到延見,文辭占對,觀者傾竦,權改容加禮。罷出,張昭執其手曰:“老夫托意,君宜明之。”拜議郎、選曹尚書,徙太子太傅,甚見信重。

時年三十二,以輔義中郎將使蜀。權謂溫曰:“卿不宜遠出,恐諸葛孔明不知吾所以與曹氏通意,(以)故屈卿行。若山越都除,便欲大構於蜀。行人之義,受命不受辭也。”溫對曰:“臣入無腹心之規,出無專對之用,懼無張老延譽之功,又無子產陳事之效。然諸葛亮達見計數,必知神慮屈申之宜,加受朝廷天覆之惠,推亮之心,必無疑貳。”溫至蜀,詣闕拜章曰:“昔高宗以諒闇昌殷祚於再興,成王以幼沖隆周德於太平,功冒溥天,聲貫罔極。今陛下以聰明之姿,等契往古,總百揆於良佐,參列精這炳耀,遐邇望風,莫不欣賴。吳國勤任旅力,清澄江滸,願與有道平一宇內,委心協規,有如河水,軍事興煩,使役乏少,是以忍鄙倍之羞,使下臣溫通致情好。陛下敦祟禮義,未便恥忽。臣自(入)遠境,及即近郊,頻蒙勞來,恩詔輒加,以榮自懼,悚怛若驚。謹奉所齎函書一封。”蜀甚貴其才。還,頃之,使入豫章部伍出兵,事業未究。

權既陰銜溫稱美蜀政,又嫌其聲名大盛,眾庶炫惑,恐終不為己用,思有以中傷之,會暨艷事起,遂因此發舉。艷字子休,亦吳郡人也,溫引致之,以為選曹郎,至尚書。

艷性狷厲,好為清議,見時郎署混濁淆雜,多非其人,欲臧否區別,賢愚異貫。彈射百僚,核選三署,率皆貶高就下,降損數等,其守故者十未能一,其居位貪鄙,志節污卑者,皆以為軍吏,置營府以處之。而怨憤之聲積,浸潤之譖行矣。競言艷及選曹郎徐彪,專用私情,愛憎不由公理。艷、彪皆坐自殺。溫宿與艷、彪同意,數交書疏,聞問往還,即罪溫。權幽之有司,下令曰:“昔令召張溫,虛己待之,既至顯授,有過舊臣,何圖凶醜,專挾異心!昔暨艷父兄,附於惡逆,寡人無忌,故近而任之,欲觀艷何如。察其中問,形態果見。而溫與之結連死生,艷所進退。皆溫所為頭角,更相表里,共為腹背,非溫之黨,即就疵瑕,為之生論。又前任溫董督三郡,指撝吏客及殘餘兵,時恐有事,欲令速歸,故授棨戟,獎以威柄。乃便到豫章,表討宿惡,寡人信受其言。特以繞帳、帳下、解煩兵五千人付之。後聞曹丕自出淮、泗,故豫敕溫有急便出。而溫悉內諸將,布於深山,被命不至。賴丕自退。不然,已往豈可深計,又殷禮者,本占候召,而溫先後乞將到蜀,扇揚異國,為之譚論。又禮之還,當親本職,而令守尚書戶曹郎,如此署置,在溫而已。又溫語賈原,當薦卿作御史,語蔣康,當用卿代賈原,專衒賈國恩,為己形勢。揆其奸心,無所不為。不忍暴於市朝,今斥還本郡,以給廝吏。嗚呼溫也,免罪為幸!”

將軍駱統表理溫曰:“伏惟殿下,天生明德,神啟聖心,招髦秀於四方,署俊乂於宮朝。多士既受普篤之恩,張溫又蒙最隆之施。而溫自招罪譴,孤負榮遇,念其如此,誠可悲疚。然臣周鏇之間,為國觀聽,深知其狀,故密陳其理。溫實心無他情,事無逆跡,但年紀尚少,鎮重尚淺,而戴赫烈之寵,體卓偉之才,亢臧否之譚,效褒貶之議。

於是務勢者妒者寵,爭名者嫉其才,玄默者非其譚,瑕釁者諱其議,此臣下所當詳辨,明朝所當究察也,昔賈誼,至忠之臣也,漢文,大明之君也,然而絳、灌一言,賈誼遠退。何者?疾之者深,譖之者巧也。然而誤聞於天下,失彰於後世,故孔子曰:“為君難,為臣不易‘也。溫雖智非從橫,武非虓武,然其弘雅之素,英秀之德,文章之采,論議之辯,卓躒冠群,煒曄曜世,世人未有及之者也。故論溫才即可惜,言罪則可恕。

若忍威烈以赦盛德,有賢才以敦大業,固明朝之休光,四方之麗觀也。國家之於暨艷,不內之忌族,猶等之平民,是故先見用於朱治,次見舉於眾人,中見任於明朝,亦見交於溫也。君臣之義,義之最重,朋友之交,交之最輕者也。國家不嫌於艷為最重之義,是以溫亦不嫌與艷為最輕之交也。時世寵之於上,溫竊親之於下也。夫宿惡之民,放逸山險,則為勁寇,將置平土,則為健兵,故溫念在欲取宿惡,以除勁寇之害,而增健兵之銳也。但自錯落,功不副言。然計其送兵,以比許晏,數之多少,溫不減之。用之強羸,溫不下之。至於遲速,溫不後之,故得及秋冬之月,赴有警之期,不敢忘恩而遺力也。溫之到蜀,共譽殷禮,雖臣無境外之交,亦有可原也。境外之交,謂無君命而私相從,非國事而陰相聞者也。若以命行,既修君好,因敘己情,亦使臣之道也。故孔子使鄰國,則有私覿之禮。季子聘諸夏,亦有燕譚之義也。古人有言,欲知其君,觀其所使,見其下之明明,知其上之赫赫。溫若譽禮,能使彼嘆之,誠所以昭我臣之多良,明使之得其人,顯國美於異境,揚君命於他邦。是以晉趙文子之盟於宋也,稱隨今於屈建。楚王孫圉之使於晉也,譽左史於趙鞅。亦向他國之輔,而嘆本邦之臣,經傳美之以光國,而不譏之以外交也。王靖內不憂時,外不趨事,溫彈之不私,推之不假,於是與靖遂為大怨,此其盡節之明驗也。靖兵眾之勢,乾任之用,皆勝於賈原、蔣康,溫尚不容私以安於靖,豈敢賣恩以協原、康邪?又原在職不勤,當事不堪,溫數對以醜色,彈以急聲。

若其誠欲賣恩作亂,則亦不必貪原也。凡此數者,校之於事既不合,參之於眾亦不驗。

臣竊念人君雖有聖哲之姿,非常之智,然以一人之身御兆民之眾,從層宮之內,瞰四國之外,昭群下之情,求萬機之理,猶未易周也,固當聽察群下之言,以廣聰明之烈。今者人非溫既殷勤,臣是溫又契闊,辭則俱巧,意則俱至,各自言欲為國,誰其言欲為私,倉卒之間,猶難即別。然以殿下之聰睿,察講論之曲直。若潛神留思,纖粗研核,情何嫌而不宣,事何昧而不昭哉?溫非親臣,臣非愛溫者也,昔之君子,皆抑私忿,以增君明。彼獨行之於前,臣恥廢之於後,故遂發宿懷於今日。納愚言於聖聽,實盡心於明朝,非有念於溫身也。“權終不納。

後六年,溫病卒。二弟祗、白,亦有才名,與溫俱廢。駱統字公緒,會稽烏傷人也。

父俊,官至陳相。為袁術所害。統母改適,為華歆小妻,統時八歲,遂與親客歸會稽,其母送之,拜辭上車,面而不顧,其母泣涕於後。御者曰:“夫人猶在也。”統曰:“不欲增母思,故不顧耳。”事適母甚謹。時饑荒,鄉里及遠方客多有睏乏,統為之飲食衰少。其姊仁愛有行,寡歸無子,見統甚哀之,數問其故。統曰:“士大夫糟糠不足,我何心獨飽!”姊曰:“誠如是,何不告我,而自苦若此?”乃自以私粟與統,又以告母,母亦賢之,遂使分施,由是顯名。

孫權以將軍領會稽太守,統年二十,試為烏程相,民戶過萬,鹹嘆其惠理。權嘉之,召為功曹,行騎都尉,妻以從兄輔女。統志在補察,苟所聞見,夕不待旦。常勸權以尊賢接士,勤求損益,饗賜之日,可人人別進。問其燥濕,加以密意。誘諭使言,察其志趣。今皆感恩戴義,懷欲報之心。權納用焉。出為建忠中郎將,領武射吏三千人,及淩統死,復領其兵。

是時征役繁數,重以疫癘。民戶損耗,統上疏曰:“臣聞君國者,以據疆土為強富,制威福為尊貴。曜德義為榮顯,永世胤為豐祚。然財須民生,強賴民力,威恃民勢,福由民殖,德俟民茂。義以民行,六者既備,然後應天受祚,保族宜邦。《書》曰:”眾非後無能胥以寧,後非眾無以辟四方‘。推是言之,則民以君安,君以民濟,不易之道也。今強敵未殄,海內未乂,三軍有無已之役,江境有不釋之備,征賦調數,由來積紀,加以殃疫死喪之災,郡縣荒虛,田疇蕪曠,聽聞屬城,民戶浸寡,又多殘老,少有丁夫,聞此之日,心若焚燎。思尋所由,小民無知,既有安土重遷之性,且又前後出為兵者,生則困苦無有溫飽,死則委棄骸骨不反,是以尤用戀本畏遠,同之於死。每有徵發,羸謹居家重累者先見輸送。小有財貨,傾居行賂,不顧窮盡。輕剽者則迸入險阻,黨就群惡。百姓虛竭,嗷然愁擾,愁擾則不營業,不營業則致窮困,致窮困則不樂生,故口腹急,則奸心動而攜叛多也。又聞民間,非居處小能自供,生產兒子,多不起養,屯田貧兵,亦多棄子。天則生之,而父母殺之。既懼乾逆和氣,感動陰陽。且惟殿下開基建國,乃無窮之業也。強鄰大敵非造次所滅,疆場常守非期月之戍,而兵民減耗,後生不育。

非所以歷遠年,致成功也。夫國之有民,猶水之有舟,停則以安,擾則以危,愚而不可欺,弱而不可勝,是以聖王重焉,禍福由之,故與民訊息,觀時制政。方今長吏親民之職,惟以辦具為能,取過目前之急,少復以恩惠為治,副稱殿下天覆之仁,勤恤之德者。

官民政俗,日以雕弊,漸以陵遲,勢不可久。夫治疾及其未篤,除患貴其未深,願殿下少以萬機餘閒,留神思省,補復荒虛,深圖遠計,育殘餘之民,阜人財之用,參曜三光,等崇天地。臣統之大願,足以死而不朽矣。“權感統言,深加意焉。

以隨陸遜破蜀軍於宜都,遷偏將軍。黃武初,曹仁攻濡須,使別將常雕等襲中洲,統與嚴圭共拒破之,封新陽亭侯,後為濡須督。數陳便宜,前後書數十上,所言皆善,文多故不悉載。尤以占募在民間長惡敗俗,生離叛之心,急宜絕置,權與相反覆,終遂行之。年三十六,黃武七年卒。陸瑁字子璋,丞相遜弟也。少好學篤義。陳國陳融、陳留濮陽逸、沛郡蔣纂、廣陵袁迪等,皆單貧有志。就瑁游處,瑁割少分甘,與同豐約。

及同郡徐原,爰居會稽,素不相識,臨死遺書,托以孤弱,瑁為起立墳墓,收導其子,又瑁從父績早亡,二男一女,皆數歲以還,瑁迎攝養,至長乃別。州郡辟舉,皆不就。

時尚書暨艷盛明臧否,差斷三署。頗揚人暗昧之失,以顯其謫。瑁與書曰:“夫聖人嘉善矜愚,忘過記功,以成美化。加今王業始建,將一大統,此乃漢高棄瑕錄用之時也,若令善惡異流,貴汝潁月旦之評,誠可以厲俗明教,然恐未易行也。宜遠模仲尼之泛愛,中則郭泰之弘濟,近有益於大道也。”艷不能行,卒以致敗。

嘉禾元年,公車征瑁,拜議郎、選曹尚書。孫權忿公孫淵之巧詐反覆,欲親征之,瑁上疏諫曰:“臣聞聖王之御遠夷,羈縻而已,不常保有,故古者制地,謂之荒服,言慌惚無常,不可保也。今淵東夷小丑,屏在海隅,雖托人面,與禽獸無異。國家所為不愛貨寶遠以加之者,非嘉其德義也,誠欲誘納愚弄,以規其馬耳。淵之驕黠,恃遠負命,此乃荒貊常態,豈足深怪?昔漢諸帝亦嘗銳意以事外夷,馳使散貨,充滿西域,雖時有恭從,然其使人見害,財貨並沒,不可勝數。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越巨海,身踐其土,群臣愚議,竊謂不安。何者?北寇與國,壤地連線,苟有間隙,應機而至。夫所以越海求馬,曲意於淵者,為赴目前之急,除腹心之疾也;而更棄本追末,捐近治遠,忿以改規,激以動眾,斯乃猾虜所願聞,非大吳之至計也。又兵家之術,以功役相疲,勞逸相待,得失之間,所覺輒多。且沓渚去淵,道里尚遠,今到其岸,兵勢三分,使強者進取,次當守船,又次運糧,行人雖多,難得悉用。加以單步負糧,經遠深入,賊地多馬,邀截無常。若淵狙詐,與北未絕,動眾之日,唇齒相濟。若實孑然無所憑賴,其畏怖遠迸,或難卒滅。使天誅稽於朔野,山虜承間而起,恐非萬安之長慮也。”權未許。

瑁重上疏曰:“夫兵革者,固前代所以誅暴亂,威四夷也,然其役皆在奸雄已除,天下無事,從容廟堂之上,以餘議議之耳。至於中夏鼎沸,九域盤互之時,率須深根固本,愛力惜費,務自休養,以待鄰敵之闕,未有正於此時,舍近治遠,以疲軍旅者也。

昔尉佗叛逆,僭號稱帝,於時天下乂安,百姓殷阜,帶甲之數,糧食之積,可謂多矣,然漢文猶以遠征不易,重興師旅,告喻而已。今凶桀未殄,疆場猶警,雖蚩尤,鬼方之亂,故當以緩急差之,未宜以淵為先。願陛下抑威住計,暫寧六師,潛神嘿規,以為後圖,天下幸甚。“權再覽瑁書,嘉其詞理端切,遂不行。

初,瑁同郡聞人敏見待國邑,優於宗修,惟瑁以為不然,後果如其言。赤烏二年,瑁卒。子喜亦涉文籍,好人倫,孫皓時為選曹尚書。

吾粲字孔休,吳郡烏程人也。孫河為縣長,粲為小吏,河深奇之。河後為將軍,得自選長吏,表粲為曲阿丞,遷為長史,治有名跡。雖起孤微,與同郡陸遜、卜靜等比肩齊聲矣。孫權為車騎將軍,召為主簿,出為山陰令,還為參軍校尉。

黃武元年,與呂范、賀齊等俱以舟師拒魏將曹休於洞口。值天大風,諸船綆紲斷絕,漂沒著岸,為魏軍所獲,或覆沒沉溺,其大船尚存者,水中生人皆攀緣號呼,他吏士恐船傾沒,皆以戈矛撞擊不受。粲與黃淵獨令船人以承取之,左右以為船重必敗。粲曰:“船敗,當俱死耳!人窮,奈何棄之。”粲、淵所活者百餘人。

還,遷會稽太守,召處士謝譚為功曹,譚以疾不詣,粲教曰:“夫應龍以屈伸為神,鳳皇以嘉鳴為貴,何必陷形於天外,潛鱗於重淵者哉?”粲募合人眾,拜昭義中郎將,與呂岱討平山越,入為屯騎校尉、少府,遷太子太傅。遭二宮之變,抗言執正,明嫡庶之分,欲使魯王霸出駐夏口,遣楊竺不得令在都邑。又數以訊息語陸遜,遜時駐武昌,連表諫爭。由此為霸、竺等所譖害,下獄誅。

朱據字子范,吳都吳人也。有姿貌膂力,又能論難。黃武初,征拜五官郎中,補侍御史。是時選曹尚書暨艷,疾貪污在位,欲沙汰之。據以為天下未定,宜以功覆過,棄瑕取用,舉清厲濁,足以沮勸,若一時貶黜,懼有後咎。艷不聽,卒敗。

權咨嗟將率,發憤嘆息,追思呂蒙、張溫,以為據才兼文武,可以繼之,自是拜建義校尉,領兵屯湖孰。黃龍元年,權遷都建業,征據尚公主,拜左將軍,封雲陽侯。謙虛接士,輕財好施,祿賜雖豐而常不足用。嘉禾中,始鑄大錢,一當五百。後據部曲應受三萬緡,工王遂詐而受之,典校呂壹疑據實取,考問主者,死於杖下,據哀其無辜,厚棺斂之。壹又表據吏為據隱,故厚其殯。權數責問據,據無以自明,藉草待罪。數月,典軍吏劉助覺,言王遂所取,權大感寤,曰:“朱據見枉,況吏民乎?”乃窮治壹罪,賞助百萬。赤烏九年,遷驃騎將軍。遭二宮構爭,據擁護太子,言則懇至,義形於色,守之以死,遂左遷新都郡丞。未到,中書令孫弘譖潤據,因權寢疾,弘為詔書追賜死,時的五十七。孫亮時,二子熊、損各復領兵,為全公主所謂,皆死。永安中,迫錄前功,以熊子宣襲爵雲陽侯,尚公主。孫皓時,宣至驃騎將軍。

評曰:“虞翻古之狂直,因難免乎末世,然權不能容,非曠宇也。陸績之於揚《玄》,是仲尼之左丘明,老聘之嚴周矣;以瑚璉之器,而作守南越,不亦賊夫人歟!

張溫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備,用致艱患。駱統抗明大義,辭切理至,值權方閉不開。陸瑁篤義規諫,君子有稱焉。吾粲、朱據遭罹屯蹇,以正喪身,悲夫!

譯文

(虞翻傳、陸績傳、張溫傳、駱統傳、陸瑁傳、吾粲傳、朱據傳)

虞翻傳,虞翻,字仲翔,會稽郡餘姚縣人,會稽太守王朗任用他為功曹。孫策征討會稽,虞翻當時正遭父喪,他披麻戴孝來到郡府門前,王朗想迎接他進府,虞翻於是脫去孝服進去拜見,勸王朗避開孫策。王朗沒有聽從他的建議,迎戰孫策而失敗,逃亡到海上。虞翻追隨至海上,並保護著王朗逃到東部候官縣,候官縣長關住城門不放他們進去,虞翻前往勸說,然後才被放進城。王朗對虞翻說:“您家有老母,可以回去。”虞翻回來後,孫策仍然任命他為功曹,用朋友之禮對待他,親自前往他家中拜訪。

孫策愛好馳馬狩獵,虞翻勸諫說:“您動用烏合之眾,駕馭沒有固定依附的士人,能得到他們拚死效力,雖是漢高祖也不及您。至於您輕易地便裝出行。隨從官員來不及整理行裝,官兵們常為此苦惱。作為治人的人不莊重則不能樹立威信,所以白龍化變為魚,就招來豫且射其目,白蛇自我放任,就受到劉邦殺其身。希望您稍加注意。”孫策說:“您說得對。然而我不時思考事情,端坐在家頗為煩悶,有如裨諶草擬稿件時的計慮,故此才出外行獵。”虞翻出任富春縣縣長。

孫策去世時,縣中各長官都想前往奔喪,虞翻說:“恐怕鄰縣山越部族或許會有奸人作亂,我們都遠離城郭,必然會招致不測。”於是留在任所穿著喪服守喪。各縣都仿效他的做法,都得以平安無事。後來虞翻被州里舉薦為茂才,漢朝廷徵召他為侍御史,曹操以司空身份徵召他,他一概不去任職。虞翻與少府孔融通信,並將自己所著的《易注》寄給他看。孔融回信說:“聽說延陵精通音樂,觀看您對《周易》的研究,才知道東南地區的人才之美,並非只有會稽郡的竹箭為彼地名產。

另外《易注》觀察天象星雲,查考氣溫寒暖應運,推究禍福根源,都與神妙莫測的事理契合,可說是探奧索微、通曉事物規律的大作。”會稽東部都尉張郃又與孔融寫信說:“虞仲翔以前常為評論者所貶抑,但精美的寶玉表面上顯得質樸,愈雕磨愈光亮,貶抑對他無所損。”孫權任命虞翻為騎都尉。虞翻多次冒犯孫權而極力諫諍,孫權難於歡承,且他天性不與世俗苟合,故多受人毀謗,故被定罪流放丹楊涇縣。呂蒙圖謀攻擊關羽,聲稱有病回到建業,以虞翻兼通醫術為由,請求讓虞翻跟隨自己,也是想藉此使虞翻得到解脫。後來呂蒙率領大軍西上,蜀國南郡太守麋芳開城投降。呂蒙沒有進據郡城之內,而在沙灘上作樂慶賀,虞翻對呂蒙說:“如今專心一意投降的只有麋將軍一人,城裡的人怎么能全都值得相信?為什麼不趕快進城去控制住這座城池呢?”呂蒙立即聽取他的意見。當時城中確實有人策劃埋伏襲擊吳軍的計畫,幸虧採用虞翻建議才未讓其得逞。關羽被打敗後,孫權讓虞翻占筮結局,虞翻得“兌”上“坎”下,卦“節”,五爻而演變為“臨”,虞翻由是說:“不出二日,關羽必定斷頭。”後果真同虞翻所言。孫權說:“你不及伏羲,卻可與東方朔相比。”魏國將領于禁被關羽所擒獲,關押在城中,孫權到後將他釋放出來,請他前來相見。

後來有一天,孫權騎馬外出,帶著于禁一道並肩而行,虞翻呵斥于禁:“你是投降的俘虜,怎敢與我們的主上並駕齊驅呢?”說著他便舉鞭要打于禁,孫權呵斥制止了他。後來孫權在樓船上設宴會集群臣,于禁聽到演奏的音樂流下了眼淚。虞翻又說:“你想以虛情假意來求得脫身嗎?”孫權頗為悵然不快。孫權當上吳王,在歡慶宴會快要結束時,親自起身巡行斟酒,虞翻趴在地上裝醉,不端酒杯。孫權一離開,他就坐起來。孫權於是非常憤怒,手裡抽劍要刺他,陪坐的人無不惶恐驚懼,只有大農劉基起身抱住孫權勸說:“大王因酒過三巡之後親手殺死有名望之人,雖說虞翻有罪,但天下人又怎么知道呢?況且大王因為能容納養蓄廣大賢士,故此海內仰望大王風采。今日一下子因此事而將其拋棄,值得嗎?”孫權說:“曹操尚且殺死孔融,我對虞翻又有什麼憐惜的。”劉基說:“曹操輕率地殺害士人,天下人都非議他。大王躬行仁德恩義,期望與堯、舜相比肩,怎么能自比曹操呢?”虞翻由是免去一死。孫權因此事告喻左右,自今以後酒後說殺的人,都不得殺。虞翻曾經乘船出行,與麋芳相遇,麋芳船上的人大多想讓虞翻自動把船讓開,站在船頭的人說:“讓開將軍的船!”虞翻厲聲地說:“拋失忠誠與信義,憑什麼侍奉君主?丟棄了人家委託的兩座城池,反而自稱將軍,有什麼道理?”麋芳緊閉船窗不應聲,並迅速避讓虞翻的船。

後來虞翻乘車出行,又經過麋芳軍營的大門,營中軍官將營門關上,虞翻的車無法通過。虞翻又惱怒地說:“該關時反而打開,該開時反而關閉,豈有這樣作事的!”麋芳聽了此話,面露羞愧之色。虞翻性格疏朗率直,多次因酒犯罪。孫權與張昭談論神仙事情,虞翻手指張昭說:“那些都是死人,反而說是神仙,世上豈有什麼仙人啊!”孫權對虞翻積壓的怒氣已不是一次,於是將他流放到交州。雖然因獲罪而流放他鄉,但虞翻卻講學不倦,學生常多達數百人。又為《老子》、《論語》、《國語》作注釋,都流傳於世。當初,山陰人丁覽、太末人徐陵,或身處縣吏之中,或尚未為眾人所了解,虞翻一見他們,就和他們相處友好,最後都獲得顯赫的名聲。虞翻在南方十幾年,七十歲時去世,靈柩運回餘姚祖先墓地安葬,妻子兒女也得以返歸故里。

陸績傳,陸績,字公紀,吳郡吳縣人。他的父親陸康,漢朝末年為廬江太守。陸績六歲時,在九江見到袁術。袁術拿出橘子招待他,陸績揣了三個在懷裡,臨走時,因跪拜告辭而橘子掉了下來,袁術對他說:“陸郎作客還要藏橘於懷?”陸績跪著回答說:“打算帶回去給母親吃。”袁術對他大為驚奇。孫策在吳郡,張昭、張郃、秦松是他的上賓,他們一塊討論天下未定,應當用武力來平定,陸績年紀小坐在末席,遠遠地大聲說:“從前管夷吾為齊桓公的相國,九合諸侯,一統天下,不用兵卒戰車。孔子有言:‘遠方之人不歸服,則修治仁德招順他們。’現在你們不討論如何致力於用道義仁德來安取天下的方法,而只崇尚武力,陸績我雖是年幼無知者,但心中也認為不適當。”張昭等人對他深感奇異。陸績外貌雄壯,博學多知,天文、曆法、算數無不遍覽。虞翻在耆宿中負有盛名,龐統在荊州是有名賢士,他們都與陸績年齡相差一大截,但都與他很友好。

孫權掌管國事,徵召陸績為奏曹掾。他因說話直率而被人忌憚,故外任為鬱林太守,加授為偏將軍,授予兵員二千。陸績既有腿足毛病,又志在研究經典,故帶兵行陣並不是他的志向。雖說有軍事在身,但著述並不中斷,他製作《渾天圖》,注釋《周易》和《太玄》,都流傳於世。他預知到自己的死期,於是給自己作好了輓辭:“漢朝志士,吳郡陸績,幼愛《》、《書》,長習《禮》、《易》,受命南征,染病遭厄,壽命不長,痛與世隔!”又說:“自現在開始,計六十年後,車同軌、書同文,遺憾我不得見。”他三十二歲就去世。陸績長子陸宏,任會稽南部都尉;次子陸睿又,任長水校尉。

張溫傳,張溫,字惠恕,吳郡吳縣人。他的父親張允,因輕視錢財重視賢士,聲名顯揚州郡,任孫權的東曹掾,隨後去世。張溫從小就修養節操,容貌奇異偉岸。孫權聽說,就詢問朝中大臣說:“張溫能與當今何人相比?”大司農劉基說:“可與全琮同等。”太常顧雍說:“劉基未詳細了解到張溫為人。張溫當今無人可比。”孫權說:“如果是這樣,則張允就算沒有死!”於是徵召張溫請與之相見。張溫談吐文雅對答如流,旁觀者傾慕,孫權為之改容加禮。召對完畢出宮,張昭握著張溫的手說:“老夫把心意託付你,你應該明白。”於是孫權任命張溫為議郎、選曹尚書,又升為太子太傅,很受信任重視。紅潮網

張溫三十二歲時,以輔義中郎將身份出使蜀國。孫權對他說:“您本不宜遠出,只是擔心諸葛亮不了解我所以與曹操往來的用意,故委屈您出行。如果山越禍患全部消除,我們便會對曹丕大舉進攻。作使者的道理,即接受命令但不接受言辭。”張溫回答說:“我在國內沒有作過親信大臣的謀劃,出行外交沒有獨自應對的才能,恐怕沒有張孟播揚國家聲譽的能力,又無子產闡述事理的功效。然而諸葛亮見識深徹,精於謀劃,必定了解您的神明思慮和屈伸權宜之計,加上朝廷天降恩惠,推測諸葛亮之心,一定不會有什麼猜疑。”張溫到蜀國後,前往宮廷呈上表章說:“古代商高宗守喪卻使殷商國祚再次復興昌盛,周成王年幼卻使周朝德治天下太平,他們功勳普蓋天下,聲威振徹四海。如今陛下以聰明的資質,與古代聖賢等同,賢良大臣輔佐執掌政務,滿朝精英有如群星璀燦,遠近人們仰望您的風采,無不歡欣前來依賴。吳國勤勉軍旅國力以安定江南之地,希望與有道之君一起統一天下,傾心協力同規共謀,有如河水絕無反顧。只因戰事頻頻猛烈,我們可供役使的軍力太少,故此只好忍受卑鄙之徒強加的恥辱。現特派下臣張溫疏通情況表達友情。陛下推崇禮義,不應以此為恥而忽視我的請求。臣自遙遠的邊境,直到貴國首都之郊,頻頻蒙受貴國殊禮接待,恩詔不斷傳至,我受此榮耀感到惶懼,又感到意外的驚奇和不安。謹此奉獻我主致陛下信函一封。”蜀國頗為看重張溫的才幹。

回國不久,被派進豫章郡的部隊出征作戰,但他對軍功沒有追求。孫權既暗恨張溫讚賞蜀國政治,又嫌忌他的聲名過於顯赫,百姓都為他的德行才能所迷惑,擔心他最終不能為自己所用,就考慮用什麼方式來中傷他,正碰上暨艷事件發生,於是藉此機會找出張溫的岔子。暨艷,字子休,也是吳郡人,由張溫把他引薦入朝,被任命為選曹郎,官至尚書。暨艷生性清高嚴厲,喜歡發表清正的言論,因見當時郎署混濁雜亂,大多官員不稱職,想將良莠分開處置,賢能、愚..區別使用。他彈劾百官,考選三署官員,都是貶高就低,降職幾個等級,能在原官位上繼續任職者十不及一,那些居官貪贓卑劣、節操骯髒者,都被貶為軍中小吏,將他們安置在軍營作幕府。於是憤怨之聲越來越高,誣毀讒言四起蔓延,競相控告暨艷和選曹郎徐彪,說他們專用私情,愛憎不出於公理。暨艷、徐彪都因此而被定罪自殺。

張溫向來與暨艷、徐彪意見相合,常有書信來往,互相來往問候,於是又判張溫有罪。孫權將他軟禁在有關官署,下令說:“過去下令徵召張溫,留下官位虛心等待他來,來後讓他位居高官,超過一般舊臣,哪裡料到他竟如此凶壞,專生圖謀不軌之心。過去暨艷父兄,依附兇惡叛逆者,我沒有成見諱忌,故此提拔任用他們,想觀察暨艷表現怎樣。細察他的內心,真實面目果然暴露。而張溫與他結為生死之交,暨艷的所作所為,都是以張溫馬首是瞻,兩人互為表里,成為腹背,只要不是張溫的黨羽,很快就會受到他們的吹毛求疵,讓他們定些虛妄的罪名而受到指責。又先前委任張溫督察三郡,指揮那裡的官吏和殘餘兵卒,當時擔心有戰事發生,想讓他迅速歸返。故此授予他瞈戟,獎賞他威權。於是他便到豫章,上表請求討伐一貫擾亂的賊人,寡人相信而接受他的建議,特地撥給他繞帳兵、帳下兵、解煩兵五千。後來聽說曹丕親自出軍淮河、泗水一帶,故此我預先下令張溫有緊急情況就隨時出兵,而張溫卻將全部將領集中起來,部署在深山中,受命後卻不趕赴戰場。幸虧曹丕自己退兵,否則,其後果不堪構想。還有殷禮,本來因為他善於占卦卜筮而徵召他來,而張溫先後請求要帶他到蜀國,在他國大肆吹捧宣揚他,為他誇海口說大話。又殷禮回來後,本當回到他的本職,而張溫讓他主持尚書戶曹郎的工作,如此工作安排,全是張溫個人的主意。又張溫對賈原說,要推薦賈原當御史,又告訴蔣康,說一定用他替代賈原,專門擅自用國家的恩典誇耀賣好,為自己形成勢力,察量他的險惡用心,真是無所不作。我不忍心讓他拋屍街頭,現在將他打發回老家,給他一個低級的小官做。嗚呼張溫,免你死罪作為你的幸運。”將軍駱統上表為張溫申辯:“尊敬的陛下,上天生成您光明的仁德,神靈開啟您聖明的心扉,召集才俊於四方,選拔賢德於宮庭。眾多才學之士已受到您廣厚恩澤的惠沐,張溫則受到最為隆重的恩施。然而張溫自己招罪謫譴,辜負陛下的特殊恩遇,想到他變成這樣,實在可悲可痛。然而為臣在與他交往中,替國家觀察打聽過他,深知他的真實情況,故此詳盡地陳述其中道理。張溫本心並無其他非分的想法,他的行為也無叛逆的跡象,只是年紀尚輕,承擔重任的資歷還淺,就蒙受顯赫的恩寵,發揮卓越拔萃的才幹,發表評論善惡的言論,提出褒貶是非的建議。

於是趨勢者妒忌他的恩寵,爭名者忌恨他的才幹,沉默無為者非議他的評說,劣跡昭彰者忌諱他的議案。這是為臣應當詳盡分辨,朝廷理當深究細察之處。過去賈誼,是至為忠誠之臣,漢文帝是極為英明之君,然而周勃、灌嬰他們一句話,賈誼就被疏遠放逐。為什麼呢?妒忌之深、讒毀之狡使之然。而這也使得漢文帝的錯誤傳聞於天下,過失彰明於後世,所以孔子說過‘為君難,為臣亦難’。張溫雖說並無縱橫家的才智,沒有勇威戰將的武功,然而他氣質弘雅,品德優秀,文章華采,論辯敏捷,卓越超群,光彩耀世,時人沒有趕得上他的。所以說張溫的才華令人可惜,說他的罪過實可寬恕。如果陛下克制威烈忍抑怒氣來赦免德才之士,寬恕賢能人才以促進國家大業,這必將成為聖明朝代的美德,光麗四方的壯景。國家對於暨艷,未將其打入敗類之列,而視同平民,是故他先為朱治所見用,接著受到眾人的推舉,這才能被朝廷任用,亦為張溫知悉而結交。君臣之道義,是所有道義中最重要的;朋友之交情,是所有交情中最輕微的。國家不嫌棄對暨艷行最重要的道義,故而張溫也能不嫌棄與暨艷有最輕微的交情。當時是世人寵愛暨艷在前,張溫私親暨艷在後。一貫作惡的賊人,放縱在深山險處,則會成為勁寇;將他們安置到平原上,就會成為健兵,所以張溫的本意是想攻取一貫作惡的賊人,以便除掉勁寇的禍患,而增加強健兵卒的力量。但是他措施不當,結果與主觀願望相背。然而計算他派出的兵馬,同許晏相比,數量多少,張溫不比他少;這些兵力的強弱,也不比許晏差;至於出兵的遲速,也不比許晏慢。故此能夠趕在秋冬季節,按照報警的期限奔赴戰場,不敢忘恩而有所怠慢。張溫出使蜀國,同蜀國一道讚譽殷禮,雖說為臣者不應有國外的私交,但也有有情可原之處。所謂國外私交,指的是沒有國君的命令而自己私下交往,並非為了國事而私下傳遞訊息。如果因使命而行,既聯絡兩國君主之間的友好,同時由此而談敘個人的交情,這也是外交使臣的本分。所以孔子出使鄰國,便有私人相見之禮;季札聘問諸夏,亦有晏飲暢談之舉。古人有言,要想了解這個國家的君主,就看這個國家的使臣,看到這個國家使臣的聰慧明察,就知道這個國家君主顯赫偉大。

張溫如果稱譽殷禮,能使對方也讚譽他,這實在能顯示我國朝臣多有優秀人才,表明派出的使者得當,能在異國顯示我國的美德,在他邦弘揚我主的英名。是故晉國趙文子到宋國訂立盟約,在屈建面前稱揚隨會;楚國王孫圉出使晉國,在趙鞅耳邊讚譽左史。這也是在別國的輔臣面前,讚嘆本國的大臣,經傳讚美這是張揚國威,而不指責這是與外人交結。王靖其人,在內不憂慮時事,對外不關心軍事,張溫彈劾他並非徇私,追究他也未作假,於是便與王靖結下深仇大怨,這是張溫盡心為臣節操的明證。王靖軍隊的兵力,重要官員的才幹,都勝過賈原、蔣康,張溫尚且不容私情來求好王靖以得到自身的安全,又怎敢出賣國恩去拉攏賈原、蔣康呢?且賈原在其職位不勤勉任政,處事頗有不稱職的地方,張溫多次用難看的臉色對待他,用嚴厲的言語斥責他。如果張溫真正想出賣國恩謀求作亂,則沒有必要去貪求賈原這樣的人。凡此種種,核對事實既不相符,調查眾人也無證據。為臣私自想到國君雖有聖賢的姿質,異常的智慧,但僅靠自己一人的力量,來統治億萬人民,在深宮之內俯察國家四境,了解臣民情感,尋求萬般國事的處置方法,還是有顧及不周到的地方,一定要傾聽詳察群臣的意見,以增廣明智的功業。

如今別人非難張溫不遺餘力,我相信張溫於生死之交,言辭都很機巧,而意思全在其中,雙方都說為了國家利益,誰又會說是為了私人利益呢?倉卒之間,是非難於立即辨別。然而憑藉陛下的聰明睿智,詳察雙方所言的曲直,如細心深入思慮集中,大小巨細研究核實,那么事情的真相豈能昧而不明、疑而不清呢?張溫並不親近我,為臣也不偏愛他。從前的君子,都是抑制個人的恩怨,來增進君主的明察。他們在前代作出了表率,為臣在後世也以拋棄這種美德而為恥,故此在今天將自己多年的情懷抒發出來,向陛下奉獻淺陋的見解,實在是想為聖明的朝廷儘自己為臣之心,而不是對張溫個人有什麼眷念之情。”孫權到底還是沒有採納駱統的意見。

六年後,張溫因病去世。他的兩個弟弟張祗和張白,也很有才幹名望,同張溫一起被廢黜。

駱統傳,駱統,字公緒,會稽郡烏傷縣人。他的父親駱俊,官至丞相,被袁術所暗殺。駱統母親改嫁,做了華音欠的妾,駱統當時八歲,於是與親戚一道回到會稽。他的母親送他,他拜辭母親上車後,臉朝前不往後望,他母親哭著跟在車後。趕車的人說:“夫人還在那裡。”駱統說:“不想增添母親的思念,故此不回頭看他。”他事奉嫡母甚為恭謹。當時年歲饑荒,鄉里及遠方來的人大多生活困頓,駱統為了幫助他們而減少自己的飲食。他的姐姐仁愛有德行,守寡無兒回到娘家,看到駱統的樣子心裡十分難過,多次問他是什麼原因。駱統說:“士大夫們連糟糠都不能吃飽,我哪來心思自己個人吃飽?”他的姐姐說:“真是這樣,為何不告訴我,而自己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於是她就將自己的糧食給了駱統,又將此事告知母親,母親也認為他很賢德,於是叫人分發施捨,由此名聲顯揚。孫權以將軍身份兼任會稽太守,駱統二十歲,被作烏程相試用,烏程百姓超過萬戶,都讚嘆他能仁惠治理。孫權嘉獎他,召他為功曹,代行騎都尉,並將堂兄孫輔的女兒許給他為妻。駱統致力於補救考查時政,如有什麼見聞,他絕不讓事情過夜再辦。他常勸說孫權尊重接待賢良人士,勤勉探究時弊;饗宴賞賜時,可讓大家分別進見,對他們噓寒問暖,施以親密情意,啟發誘導他們說出心裡話,觀察他們的志趣,使他們都感恩戴德,懷著報答之心。

孫權接受了他的建議。出朝外任建忠中郎將,帶領武射吏三千人。及至凌統去世,他又統領凌統的軍隊。其時稅征徭役繁多,加之瘟疫流行,民戶減少,駱統上奏說:“為臣聽說君主治理國家,以占據疆土為強富,控制威福為尊貴,發揚德義為榮耀,永垂胤嗣為大福。然而,財物須靠民眾生產,強盛依賴民眾力量,威權要借民眾勢力,福祚要仗民眾殖養,德行要借民眾興盛,仁義要賴民眾推行,這六個方面完全具備,然後才能順應天命、傳承福祥,保佑王族鞏固國家。《尚書》有言:‘百姓沒有國君就不能相互安寧,國君沒有百姓就無法開疆闢土。’推而言之,則百姓因君王治理而安定,君王因百姓幫助而立國,這是不可變更的法則。如今強敵尚未消滅,天下尚未安定,三軍有無盡的戰爭,江邊有不懈的警備,賦稅徵調,一向積累苛煩,加之瘟疫造成的死喪禍災,郡縣空虛,田野荒蕪。聽到所轄城邑的報告,百姓的戶口日益減少,又多是殘老之人,少有青壯之夫,聽到這種情況之後,為臣心中如火焚急。思慮考究其中原因,主要怪於小民不明事理,他們既有安土重遷的習性,且又因先後出外當兵的人,活著的則生活困苦沒有溫飽,死了則拋屍露骨不能歸葬家園,故此他們更加眷戀故土,害怕遠行,把出門遠行看得與死亡一般可怕。

每次徵調勞役,那些貧窮人家負擔沉重的人先被派送。稍有財產的人,就出家中錢財來行賄賂,不顧傾家蕩產。輕率剽悍之人就逃亡深山險惡之地,與盜匪為伍。百姓困苦虛竭,飢號愁躁,憂愁煩躁就不安心生產,不安心生產則更加招致貧窮,更加貧窮則生活毫無樂趣,故此口腹餓急了,則奸邪之心萌生,而叛逆之眾日廣。又聽說在民間,如果家中生活不能勉強自給的話,生下兒子,大多不去撫養,就連那些屯田兵士,因為貧困也有很多人拋棄孩子。上天送育這些孩子,而作父母者卻將他們殺害,既擔心這種情況會冒犯天地、撼攪陰陽,又想到陛下開創的國家乃是無盡功業,強鄰大敵不是一下子可以殲滅,邊疆防守不是個把月可以撤除,而民兵不斷減損,後生者不得養育,這不是堅持長久年月,最終取得成功的好情景。國家有百姓,猶如船行水上。水平靜則船安穩,水攪動則船不安,百姓雖愚但不可欺騙,雖弱但不可強壓。所以聖明君主都重視他們,是因為禍福由他們所決定,故此作君主者要溝通與百姓的信息,以便根據時事民情來制定合宜政策。當今官長居於接近百姓的職位,但他們卻以辦事周到為能事,向他們所取的超過目前國家的急需,很少有人再能以恩惠來治理,符合陛下上天有覆蓋大地般的仁義,布施勤勉體恤民情的仁德。官吏的政務、百姓的習俗,日益頹敗,漸至衰微,其勢不能再推延過久。治病要趕在病情未惡化之前,除患要趕在禍患未擴延之際。希望陛下能在日理萬機的繁忙中抽出一點空閒,留神深思,補救不足,深謀遠慮,撫育剩餘之民,增添人財之用,使國家事業與三光(日、月、星)同輝,與天地等齊。為臣駱統這個大願能夠實現,也足以死而不朽了。”孫權深受感動,對他的意見特別重視。駱統因跟隨陸遜擊敗蜀軍於宜都,故升為偏將軍。

黃武初年(222),曹仁進攻濡須,另派部將常雕等攻襲中洲,駱統與嚴圭共同抵抗並將其擊敗。駱統被封爵新陽亭侯,後為濡須督。他多次陳述有益時政的見解,前後上奏書數十次,所說的情況和建議都很有道理,因文字太多故不予記載。其中尤其是他估計招募的措施在民間助長邪惡敗壞風俗,容易使百姓產生叛離之心,應當急切絕止,孫權與他反覆辯證,最後還是按駱統的意見處置。

黃武七年(228),駱統三十六歲時去世。

陸瑁傳,陸瑁,字子璋,丞相陸遜的弟弟。他年少就愛好學習,信守情義。陳國人陳融、陳留人濮陽逸、沛郡人蔣纂、廣陵人袁迪等,都是出身貧寒而心有大志之人,都前與陸瑁交遊相處,陸瑁常分出自己珍美物品與他們共同享受。以至於同郡人徐原,移居會稽,與陸瑁素不相識,臨死前留下遺信,把自己幼小的孩子託付於他,他給徐原修建墳墓,收養教育徐原的兒子。又陸瑁的叔父陸績去世很早,留下兩男一女,都只有幾歲就返歸鄉里,陸瑁將他們接到自己家中撫養,到長大後才分開。州郡徵召舉薦他,他都不去就職。其時尚書暨艷極為熱衷於對人物褒貶評議,在選議三署官員時,頗喜愛宣揚別人不體面的過失,以顯示自己嚴於譴責。陸瑁致他的信說:“聖人嘉獎善良同情愚昧,忘人過失記人功績,以此成就良好的教化。加之如今帝王基業剛剛建立,將要一統天下,此乃漢高祖棄人之瑕錄用人才的時代,如果能使善惡涇渭分明,崇尚汝潁名士許邵、許靖兄弟月初評議人物的作法,倒確實可以整肅風俗、昌明教化,然而恐怕不容易做到。應當遠則效法孔子泛愛天下,中則學習郭泰普救他人,近則考慮到有益於帝王大業的創建。”暨艷不能照陸瑁所說的去作,終於招致敗亡。

嘉禾元年(232),朝廷公車徵召陸瑁,任他為議郎、選曹尚書。孫權忿恨公孫淵巧詐反覆,打算親自前往征討,陸瑁上疏勸諫說:“為臣聽說聖明的君主駕御遠方的外族,只是籠絡保持良好關係而已,不是長期獲有這些地方。所以古人劃分國土,稱這種地方為‘荒服’,是說這些地方恍惚無定,不能長久保有。今日的公孫淵乃東夷小丑,遠隔海角,雖徒有人的面孔,但與禽獸沒有兩樣。國家所以不愛財寶遙遠地賜予他們,並非是用來嘉獎德行道義,其實是想誘導擺弄他們,以便謀取他們的馬匹。公孫淵驕橫狡詐,憑藉地處僻遠而違背王命,這是荒蠻地方人的常態,哪裡值得過分驚怪呢?從前漢朝各位皇帝也曾處心積慮地安撫和好外夷,使節馳騁散發財貨,中原的產物充滿西域,雖說這些外夷有時也恭敬順從,然而他們殺害使者、侵略財物,不可勝數。今日陛下不忍下這口憤憤難平的怒氣,想越渡大海,親自踏上那塊土地,群臣議論,私下都認為心中不安。為什麼呢?北方的敵寇和我國土地相接,倘有可乘之機,便會應時進攻過來。我國之所以越海求馬,曲意地對待公孫淵,是為了解救目前的亟需,消除心腹隱患,如果轉而棄本求末,捨近求遠,因為氣惱而改變計畫,激怒而出動大軍,這正是狡猾的敵人所樂意聽到的訊息,非我大吳的上好計策。此外兵家的策略,是以勞碌使敵人疲憊,以安逸來等待對方,得失之間,頭腦清醒者獲得的機會多。況且沓渚至公孫淵處,道路還很遠,現在到達敵方岸邊,兵力一定得分成三股,其一是派強大的主力部隊進取,其二以一部分兵卒守衛船隻,其三用一些部隊轉運糧草,出征的人即使很多,但很難全部用上作戰。加之徒步背運糧食,經過長途深入敵人腹地,而敵方馬多,隨時都可以攔截我軍。

如果公孫淵玩弄詐術,與魏國關係並未斷絕,我方出兵之日,他們就會唇齒相依互相救助。如果他確實單獨與我方對敵而無所依賴,他又會因為畏懼而遠遠逃遁,恐怕就難以一下子殲滅。假如陛下征伐兵卒被滯積於北方的土地上,而山越賊虜又乘隙而起,恐怕這就不是絕對安全的長遠思慮了。”孫權並不聽從他的意見。陸瑁又上書說:“戰爭之事,本是前人用以誅討暴亂、威懾四夷的,然而這種戰爭都是在奸雄已被剷除,天下太平無事,君王從容地坐在朝廷之上,以閒談的形式談談而已。至於中原混亂,九州交錯之時,大抵都該加深根基鞏固本體,愛護國力珍惜費用,致力於自己國家的休養生息,以待鄰國敵人的衰敗,沒有正處於今日這段時節,反而捨近求遠,以此疲憊自己軍隊的。從前尉佗反叛,僭稱帝號,當時天下安定,百姓富庶,兵員的數額,糧食的儲積,可說很多了。然而漢文帝還是考慮到征伐邊遠之地不容易,雖說也大興軍旅,但只是告喻尉佗而已。如今凶頑敵人尚未殲滅,邊境不斷傳遞警報,即使是蚩尤、鬼方那樣的叛亂,也得根據情況緩急而區別對待,不宜以公孫淵作為首要問題。希望陛下抑制威怒運用良計,暫且穩定六軍,潛心深思長遠規劃,以利日後的謀劃圖取,這樣天下人就是大幸了。”孫權再次閱覽陸瑁的上書,讚賞他言詞有理正直真切,於是沒有出兵。起初,陸瑁同郡人聞人敏在京都受到優待,超過了宗..,只有陸瑁不以為然,後來果然與他所說的一樣。

赤烏二年(239),陸瑁去世。他的兒子陸喜也涉獵文章典籍,好論人物,孫皓時任選曹尚書。

吾粲傳,吾粲,字孔休,吳郡烏程縣人。孫河為烏程縣縣長時,吾粲為小吏,孫河認為他不同一般人。孫河後來做將軍,可以自己選拔轄區內的地方官吏,便上表任吾粲為曲阿縣縣丞,升為長史,治理有聲名政績。吾粲雖說出身於寒微,卻與同郡人陸遜、卜靜等比肩齊名。孫權為車騎將軍時,徵召吾粲為主簿,外任山陰縣縣令,入朝為參軍校尉。

黃武元年(222),吾粲與呂范、賀齊等人一道率領水軍在洞口抗擊魏國將領曹休。正值天颳大風,船隻的纜繩都扯斷,有的漂到岸邊,被魏軍獲得,有的被風吹翻沉沒,那些還存在的大船,落水未死的兵卒攀附著船舷大聲呼救,船上的官兵都怕人多使船傾覆,都用戈矛刺擊水中兵卒,不讓他們上船。只有吾粲與黃淵讓船上的人將落水者拉上船,手下人認為船隻超載定會出事,吾粲說:“船隻出事,我們就應一起去死!人家陷入絕境,怎能拋棄他們呢?”吾粲與黃淵救活的人一百多。回師後,吾粲被升為會稽太守,徵召隱士謝譚為功曹,謝譚推說有病不就,吾粲開導說:“應龍因為能屈能伸被認為神,鳳凰因為善於鳴叫顯示珍貴,為什麼一定要隱身藏跡於天外,潛伏鱗甲於深淵呢?”吾粲招募起許多人馬,被任為昭義中郎將,與呂岱一起討伐平定山越,入朝為屯騎校尉、少府,升遷為太子太傅。遇上兩宮事變時,他仗義執言,明辨嫡庶,想讓魯王孫霸出朝駐守夏口,將楊竺遣發出外不讓他留在京都,又多次將情況傳告陸遜,陸遜當時駐守武昌,接連數次上表諫諍。由此吾粲遭到孫霸、楊竺等人的譖毀陷害,被關進監獄處死。

朱據傳,朱據,字子范,吳郡吳縣人。他儀表堂堂很有膂力,又善於論辯詰難。

黃武初年(222),被徵召任命為五官郎中,補任侍御史。其時選曹尚書暨艷,憎惡貪贓枉法者身處官位,打算將這些人淘汰。朱據考慮到天下未定,應以功補過,棄瑕取用,表彰清白者以激勵污濁者,足以阻止勸誡他們,如果一時間全部罷黜,恐怕會有後患。暨艷不聽,終於自己敗亡。孫權憂慮將帥的才幹,發怒嘆氣,心中懷念呂蒙和張溫,考慮到朱據文武兼備,可以繼任呂蒙、張溫的事業,由此便任命朱據為建義校尉,領兵駐守湖孰。紅潮網

黃龍元年(229),孫權遷都建業,徵召朱據至京將公主嫁給他,任命朱據為左將軍,封爵雲陽侯。朱據為人謙虛,多交士人,輕視財貨,樂於施捨,俸祿賞賜雖說豐厚但常不夠用。嘉禾年間,開始鑄造大錢,一大錢可當五百枚小錢。後來朱據的部隊應當接受兵餉三萬緡,工匠王遂作假貪污,典校呂壹懷疑實際上為朱據貪取去,便拷問主管兵餉之人,使之死於杖刑之下,朱據哀憐此人無辜受刑,就用質地優良的棺木殮葬他。呂壹又上表說朱據的屬官為朱據隱瞞事情真相,所以朱據才厚葬其人。孫權多次責問朱據,朱據無法為自己辯明,躺在草墊上等待判罪。幾個月後,典軍吏劉助發覺事情的真相,報告錢為王遂所貪污,孫權大為感動而明白事實,說:“朱據尚且被冤枉,何況一般的官員百姓!”於是徹底地追查呂壹的罪責,獎勵劉助一百萬錢。

赤烏九年(246),朱據被升為驃騎將軍。遇上兩宮構爭事件,朱據擁護太子,言則詞語懇誠周詳,義形於色,決心誓死捍衛太子地位,於是被降職為新都郡丞。未到郡所,中書令孫弘就讒毀他,並乘孫權重病在床之機,孫弘偽造詔書追賜朱據自盡,當時朱據五十七歲。孫亮時期,朱據的兩個兒子朱熊、朱損又都開始帶兵,被全公主所讒毀,都被處死。永安年間,朝廷追錄朱據生前功績,讓朱熊的兒子朱宣承襲雲陽侯爵位,娶公主為妻。孫皓時期,朱宣官至驃騎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