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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說·師說

作者:黃宗羲

方正學孝孺

神聖既遠,禍亂相尋,學士大夫有以生民為慮、王道為心者絕少,宋沒益不可問。先生稟絕世之資,慨焉以斯文自任。會文明啟運,千載一時。深維上天所以生我之意,與古聖賢之所講求,直欲排洪荒而開二帝,去雜霸而見三王,又推其餘以淑來禩,伊周孔孟合為一人,將旦暮遇之。此非學而有以見性分之大全不能也。既而時命不偶,遂以九死成就一個是,完天下萬世之責。其扶持世教,信乎不愧千秋正學者也。考先生在當時已稱程、朱復出,後之人反以一死抹過先生一生若心,謂節義與理學是兩事,出此者入彼,至不得與揚雄、吳草廬論次並稱。於是成仁取義之訓為世大禁,而亂臣賊子將接踵於天下矣,悲夫!或言先生之忠至矣,而十族與殉,無乃傷於激乎?余曰:“先生只自辦一死,其激而及十族,十族各辦其一死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十族眾乎?而不當死乎?惟先生平日學問,斷斷乎臣盡忠,子盡孝,一本於良心之所固有者。率天下而趨之,至數十年之久,幾於風移世變,一日乃得透此一段精光,不可掩遏。蓋至誠形著,動變之理宜然,而非人力之所幾及也,雖謂先生為中庸之道可也。”

曹月川端

先生之學,不由師傳,特從古冊中翻出古人公案,深有悟於造化之理,而以月川體其傳,反而求之吾心,即心是極,即心之動靜是陰陽,即心之日用酬酢是五行變合,而一以事心為入道之路。故其見雖徹而不玄,學愈精而不雜,雖謂先生為今之濂溪可也。乃先生自譜,其於斯道,至四十而猶不勝其渺茫浩瀚之苦,又十年恍然一悟,始知天下無性外之物,而性無不在焉,所謂太極之理即此而是。蓋見道之難如此,學者慎毋輕言悟也哉!

按先生門人彭大司馬澤嘗稱:我朝一代文明之盛、經濟之學,莫盛於劉誠意、宋學士,至道統之傳,則斷自澠池曹先生始。上章請從祀孔子廟庭。事在正德中。愚謂方正學而後,斯道之絕而復續者,實賴有先生一人。薛文清亦聞先生之風而起者。

薛敬軒瑄

愚按前輩論一代理學之儒,惟先生無間言,非以實踐之儒歟?然先生為御史,在宣、正兩朝,未嘗錚錚一論事;景皇易儲,先生時為大理,亦無言。或雲先生方轉餉貴州,及於蕭愍之獄,系當朝第一案,功罪是非,而先生僅請從未減,坐視忠良之死而不之救,則將焉用彼相焉。就事相提,前日之不諫是,則今日之諫非,兩者必居一於此。而先生亦已愧不自得,乞身去矣。然先生於道,於古人全體大用盡多缺陷,特其始終進退之節有足稱者,則亦成其為“文清”而已。閱先生《讀書錄》,多兢兢檢點言行間,所謂“學貴踐履”,意蓋如此。或曰:“‘七十六年無一事,此心惟覺性天通。’先生晚年聞道,未可量也。”

吳康齋與弼

愚按先生所不滿於當時者,大抵在訟弟一事,及為石亨跋族譜稱門士而已。張東白聞之,有“上告素王,正名討罪,無得久竊虛名”之語,一時名流盡嘩,恐未免為羽毛起見者。予則謂先生之過不特在訟弟之時,而尤在不能喻弟於道之日。特其不能喻弟於道,而遂至於官,且不難以囚服見有司,絕無矯飾,此則先生之過所謂揭日月而共見者也。若族譜之跋,自署門下士,亦或宜然。徐孺子於諸公推轂雖不應命,及卒,必千里赴吊。先生之意,其猶行古之道乎?後人以成敗論人,見亨他日以反誅,便謂先生不當與作緣,豈知先生之不與作緣,已在應聘辭官之日矣。不此之求,而屑屑於稱謂語言文字之間,甚矣責人之無已也!

先生之學,刻苦奮勵,多從五更枕上汗流淚下得來。及夫得之而有以自樂,則又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蓋七十年如一日,憤樂相生,可謂獨得聖賢之心精者。至於學之之道,大要在涵養性情,而以克己安貧為實地。此正孔、顏尋向上工夫,故不事著述,而契道真,言動之間,悉歸平澹。晚年出處一節,卓然世道羽儀,而處之恬然,圭角不露,非有得於道,其能如是?《日記》云:“澹如秋水貧中味,和似春風靜後功。”可為先生寫照。充其所詣,庶幾“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氣象。余嘗僭評一時諸公:薛文清多困於流俗,陳白沙猶激於聲名,惟先生醇乎醇雲。

陳剩夫真晟

先生學方胡敬齋,而涵養不逮,氣質用事。晚年靜坐一機,疑是進步,惜未窺先生全書。

周小泉蕙

愚按“非聖勿學,惟聖斯學”二語,可謂直指心源(段思容先生堅訓小泉先生語)。而兩人亦獨超語言問答之外,其學至乎聖人,一日千里,無疑也。夫聖人之道,反身而具足焉,不假外求,學之即是。故先生亦止言聖學。段先生云:“何為有大如天地?須信無窮自古今。”意先生已信及此,非阿所好者。是時關中之學皆自河東派來,而一變至道。

陳白沙獻章

愚按前輩之論先生備矣,今請再訂之學術疑似之際。先生學宗自然,而要歸於自得。自得故資深逢源,與鳶魚同一活潑,而還以握造化之樞機,可謂獨開門戶,超然不凡。至問所謂得,則曰“靜中養出端倪”。向求之典冊,累年無所得,而一朝以靜坐得之,似與古人之言自得異。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不聞其以自然得也。靜坐一機,無乃淺嘗而捷取之乎?自然而得者,不思而得,不勉而中,從容中道,聖人也,不聞其以靜坐得也。先生蓋亦得其所得而已矣。道本自然,人不可以智力與,才欲自然,便不自然。故曰“會得的活潑潑地,不會得的只是弄精魂。”靜中養出端倪,不知果是何物?端倪雲者,心可得而擬,口不可得而言,畢竟不離精魂者近是。今考先生證學諸語,大都說一段自然工夫高妙處不容湊泊,終是精魂作弄處。蓋先生識趣近濂溪,而窮理不逮;學術類康節,而受用太早。質之聖門,難免欲速見小之病者也。似禪非禪,不必論矣。

陳克庵選

愚按先生躬行粹潔,卓然聖人之徒無疑。其平生學力,盡見於張褧一疏,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通紀》評理學未必盡當,而推許先生也至矣。文肅好古信道,真不愧先生友者。(文肅,先生鄉友謝公鐸鳴治)

羅一峰倫

愚按一峰嘗自言:“予性剛,見剛者好之,若饑渴之於飲食,不能自喻於口也。求之不可得,則尙友其人於古,相與論其世,如侍几杖而聆謦咳也,而唏噓企羨,至為泣下。予之好剛,蓋天性然也。孔子曰:‘吾未見剛者。’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以塞乎天地之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真至剛之大丈夫哉!孔孟之所謂剛,固予之所好者也。”此可為先生實錄。先生之學剛而正,或擬之孔融,非是。又傳先生既謫官,過崇仁,求謁康齋,康齋不見,意待再三而後見之。先生怒,投一詩去。康齋之不見,所以進先生之意深矣,惜先生不悟也。又當時張廷祥獨不喜康齋,故先生亦不喜之,然康齋終不可及也。

蔡虛齋清

先生闇修篤行,不聚徒,不講學,不由師承,崛起希曠之後,一以六經為入門,四子為標準,而反身用力,本之靜虛之地,所謂真道德性命,端向此中有得焉。久之涵養深至,日改而月以化,庶幾慥慥君子。前輩稱月湖過先生,殊未然。月湖之視先生,猶子夏之於曾子。玉夫清修勁力,差可伯仲,惜未底於成。又先生嘗友林見素,考見素立朝,卓然名德。又累疏薦羅整庵、王陽明、呂涇野、陳白沙,則其聲氣所感通可知,俟再考以入。(月湖,楊廉號。玉夫,丁璣字) 

王陽明守仁

先生承絕學於詞章訓詁之後,一反求諸心,而得其所性之覺,曰良知,因示人以求端用力之要,曰致良知。良知為知,見知不囿於聞見;致良知為行,見行不滯於方隅。即知即行,即心即物,即動即靜,即體即用,即工夫即本體,即下即上,無之不一,以救學者支離眩騖、務華而絕根之病,可謂震霆啟寐,烈耀破迷,自孔孟以來,未有若此之深切著明者也。特其與朱子之說不無牴牾,而所極力表章者乃在陸象山,遂疑其或出於禪。禪則先生固嘗逃之,後乃覺其非而去之矣。夫一者誠也,天之道也。誠之者明也,人之道也。致良知是也。因明至誠,以人合天之謂聖,禪有乎哉?即象山本心之說,疑其為良知之所自來,而求本心於良知,指點更為親切。合致知於格物,工夫確有循持,較之象山混人道一心、即本心而求悟者,不猶有毫釐之辨乎?先生之言曰:“良知只是獨知時。”本非玄妙,後人強作玄妙觀,故近禪,殊非先生本旨。至其與朱子牴牾處,總在《大學》一書。朱子之解《大學》也,先格致,而後授之以誠意。先生之解《大學》也,即格致為誠意。其於工夫似有分合之不同,然詳二先生所最吃緊處,皆不越慎獨一關,則所謂因明至誠,以進於聖人之道,一也。故先生又有《朱子晚年定論》之說。夫《大學》之教,一先一後,階級較然,而實無先後之可言,故八目總是一事。先生命世人豪,龍場一悟,得之天啟,亦自謂從《五經》印證過來,其為廓然聖路無疑。特其急於明道,往往將向上一幾輕於指點,啟後學獵等之弊有之。天假之年,盡融其高明卓絕之見而底於實地,安知不更有晚年定論出於其間?而先生且遂以優入聖域,則範圍朱陸而進退之,又不待言矣。先生屬纊時,嘗自言曰:“我平生學問,才做得數分,惜不得與吾黨共成之。”此數分者,當是善信以上人,明道而後,未見其比。先生門人遍天下,自東廓先生而外,諸君子其最著與?然而源淵分合之故,亦略可睹雲。

鄒東廓守益

按鄧文潔公稱陽明必為聖學無疑,及門之士,概多矛盾其說,而獨有取於念庵。然何獨近遺東廓耶?東廓以獨知為良知,以戒懼謹獨為致良知之功,此是師門本旨,而學焉者失之浸,流入猖狂一路。惟東廓斤斤以身體之,便將此意做實落工夫,卓然守聖矩,無少畔援。諸所論著,皆不落他人訓詁良知窠臼,先生之教卒賴以不敝,可謂有功師門矣。後來念庵收攝保任之說,實溯諸此。

王龍溪畿

愚按四句教法,考之陽明集中,並不經見,其說乃出於龍溪。則陽明未定之見,平日間嘗有是言,而未敢筆之於書,以滋學者之惑。至龍溪先生始雲“四有之說,猥犯支離”,勢必進之四無而後快。既無善惡,又何有心意知物?終必進之無心、無意、無知、無物而後無,如此則“致良知”著在何處?先生獨悟其所謂無者,以為教外之別傳,而實亦並無是無。有無不立,善惡雙泯,任一點虛靈知覺之氣縱橫自在,頭頭明顯,不離著於一處,幾何而不蹈佛氏之坑塹也哉?夫佛氏遺世累,專理會生死一事,無惡可去,並無善可為,止餘真空性地,以顯真覺,從此悟入,是為宗門。若吾儒日在世法中求性命,吾欲薰染,頭出頭沒於是,而言無善惡,適為濟惡之津梁耳。先生孜孜學道八十年,猶未討歸宿,不免沿門持缽,習心習境密制其命,此時是善是惡?只口中勞勞,行腳仍不脫在家窠臼,孤負一生,無處根基,惜哉!王門有心齋、龍溪,學皆尊悟,世稱二王。心齋言悟雖超曠,不離師門宗旨;至龍溪,直把良知作佛性看,懸空期個悟,終成玩弄光景,雖謂之操戈入室可也。

羅整庵欽順

愚按先生之學,始由禪入,從“庭前柏樹子”話頭得悟。一夕披衣,通身汗下,自怪其所得之易,反而求之儒,不合也,始知佛氏以覺為性,以心為本,非吾儒窮理盡性至命之旨。乃本程朱格致之說而求之,積二十年久,始有見於所謂性與天道之端。一口打並,則曰“性命之妙,理一分殊而已矣。”又申言之曰:“此理在心目間,由本而之末,萬象紛紜而不亂;自末而歸本,一真湛寂而無餘。”因以自附於卓如之見如此,亦可謂苦且難矣。竊思先生所謂心目之間者,不知實在處,而其本之末、末歸本者,又孰從而之之、歸之乎?理一分殊,即孔子一貫之旨,其要不離忠恕者,是則道之不遠於人心,亦從可決矣。乃先生方齗齗以心性辨儒釋,直以求心一路歸之禪門,故寧舍置其心以言性,而判然二之。處理於不外不內之間,另呈一心目之象,終是泛觀物理。如此而所云之之、歸之者,亦是聽其自之之而自歸之,於我無與焉,則亦不自覺其墮於恍惚之見矣。考先生所最得力處,乃在以道心為性,指未發而言;人心為情,指已發而言。自謂獨異於宋儒之見,且雲於此見得分明,則無往而不合。試以先生之言思之,心與性情,原只是一人,不應危是心而微者非心。止緣先生認定佛氏以覺為性,謂覺屬已發,是情不是性,即本之心,亦只是惟危之心而無惟微之心,遂以其微者拒之於心外,而求之天地萬物之表,謂天下無性外之物,格物致知,本末一貫,而後授之誠正,以立天下之大本。若是,則幾以性為外矣。我故曰先生未嘗見性,以其外之也。夫性果在外乎?心果在內乎?心性之名,其不可混者,猶之理與氣,而其終不可得而分者,亦猶之乎理與氣也。先生既不與宋儒天命、氣質之說,而蔽以“理一分殊”之一言,謂理即是氣之理,是矣。獨不曰性即是心之性乎?心即氣之聚於人者,而性即理之聚於人者,理氣是一,則心性不得是二;心性是一,性情又不得是二。使三者於一分一合之間終有二焉,則理氣是何物?心與性情又是何物?天地間既有個合氣之理,又有個離氣之理;既有個離心之性,又有個離性之情,又烏在其為一本也乎?吾儒本天,釋氏本心,自是古人鐵案。先生娓娓言之,可謂大有功於聖門。要之,善言天者,正不妨其合於人;善言心者,自不至流而為釋。先生不免操因咽廢食之見,截得界限分明,雖足以洞彼家之弊,而實不免拋自身之藏。考先生於格物一節幾用卻二三十年工夫,迨其後即說心、說性、說理氣一字不錯,亦只是說得是,形容得著,於坐下毫無受用。若先生莊一靜正,德行如渾金璞玉,不愧聖人之徒,自是生質之美,非關學力。先生嘗與陽明先生書云:“如必以學不資於外求,但當反觀內省以為務,則‘誠意正心’四字亦何不盡之有!何必於入門之際便困以格物一段工夫?”嗚呼!如先生者,真所謂困以格物一段工夫,不特在入門,且在終身者也。不然,以先生之質,早尋向上而進之,宜其優入聖城,而惜也僅止於是。雖其始之易悟者不免有毫釐之差,而終之苦難一生、擾擾到底者,幾乎千里之謬。蓋至是而程朱之學亦弊矣。由其說,將使學者終其身無入道之日,困之以二三十年工夫而後得,而得已無幾,視聖學幾為絕德,此陽明氏所以作也。

呂涇野柟

愚按關學世有淵源,皆以躬行禮教為本,而涇野先生實集其大成。觀其出處言動,無一不規於道,極之心術隱微無毫髮可疑,卓然閔、冉之徒無疑也。異時陽明先生講良知之學,本以重躬行,而學者誤之,反遺行而言知。得先生尚行之旨以救之,可謂一髮千鈞。時先生講席幾與陽明氏中分其盛,一時篤行自好之士多出先生之門。(馬、何諸君子學行同類,故附焉。何瑭、馬里、崔銑、呂潛、張節、郭郛。)

孟雲浦化鯉 孟我疆秋 張陽和元忭

愚按二孟先生如冰壺秋水,兩相輝映,以紹家傳於不墜,可稱北地聯璧。吾鄉文恭張先生則所謂附驥尾而名益彰者乎。讀《二孟行》(張文恭作)可信也。文恭又嘗有《壯哉行贈鄒進士遣戍貴陽》,其私吾黨臭味如此。君子哉若人!於今吾不得而見之矣。文恭與同郡羅文懿為筆硯交。其後文懿為會試舉主,文恭自追友誼如昔,亦不署門生。文懿每憾之,文恭不顧。廷對系高中元讀卷,後相見,亦不署門生,其矯矯自立如此。文恭又與鄧文潔交莫逆,及其沒也,文潔祭以文,稱其好善若渴,以天下為己任雲。

羅念庵洪先 趙大洲貞吉 王塘南時槐 鄧定宇以贊

按王門惟心齋氏盛傳其說,從不學不慮之旨轉而標之曰“自然”,曰“學樂”,末流衍蔓,浸為小人之無忌憚。羅先生後起,有憂之,特拈“收攝保聚”四句為“致良知”符訣,故其學專求之未發一機,以主靜無欲為宗旨,可為衛道苦心矣。或曰先生之主靜,不疑禪歟?曰:古人立教皆權法,王先生之後,不可無先生。吾取其足以扶持斯道於不墜而已。況先生已洞其似是而出入之,逃楊歸儒,視無忌憚者不猶近乎?趙、王、鄧三先生,其猶先生之意歟?鄧先生精密尤甚,其人品可伯仲先生。

羅近溪汝芳

鄧先生當土苴六經後,獨發好古精心,考先聖人之遺經,稍稍補綴之,端委纚然,挽學者師心誣古之弊,其功可謂大矣。乃其學實本之東廓,獨聞戒懼謹獨之旨,則雖謂先生為王門嫡傳可也。余嘗聞江西諸名宿言先生學本修,羅先生本悟,兩人齗齗爭可否。及晚年,先生竟大服羅先生,不覺席之前也。考其祭羅先生文,略見一斑。則羅先生之所養,蓋亦有大過人者。余故擇其吃緊真切者載於篇,令後之學莽蕩者,無得藉口羅先生也。

李見羅材

文成而後,李先生又自出手眼,諄諄以“止修”二字壓倒“良知”,亦自謂考孔曾,俟後聖,抗顏師席,率天下而從之,與文成同。昔人謂“良知”醒而盪,似不若“止修”二字有根據實也。然亦只是尋將好題目做文章,與坐下無與。吾人若理會坐下,更何“良知”、“止修”分別之有?先生氣魄大,以經世為學,酷意學文成,故所至以功名自喜。微叩其歸宿,往往落求可求成一路,何敢望文成後塵!《大學》一書,程、朱說“誠正”,陽明說“致知”,心齋說“格物”,盱江說“明明德”,釗江說“修身”,至此其無餘蘊乎!

許敬庵孚遠

余嘗親受業許師,見師端凝敦大,言動兢兢,儼然儒矩。其密繕身心,纖悉不肯放過,於天理人慾之辨三致意焉。嘗深夜與門人子弟輩窅然靜坐,輒追數平生酒色財氣分數消長以自證,其所學篤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