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二首
陳誠 〔明代〕
承恩辭北闕,奉使越西胡。
人爭有終日,客程無盡途。
幾警時節改,兩見歲華徂。
五十明朝過,悉深白髮疏。
閱歷歲雲暮,乘槎人未歸。
葡萄春酒熟,橘律晚羔肥。
醉後忘憂樂,年來覺是非。
南州有慈母,相憶淚沾巾。
陳誠
陳誠(1365年—1458年),字子魯,號竹山,江西省吉水縣阜田鎮陳家村人,明朝傑出外交家。永樂初,以吏部主事升任員外郎,扈從成祖北征,屢使西域,功勳卓著。官至廣東布政司右參政,宣德三年(1428年),急流勇退,致仕歸隱田園。著有《西域行程記》、《西域番國志》、《竹山文集》、《與安南辯明丘溫地界書》等。► 12篇詩文
望湘人·記歸程過半
陸宏定〔明代〕
記歸程過半,家住天南,吳煙越岫飄渺,轉眼秋冬,幾回新月,偏向離人燎皎。急管宵殘,疏鍾夢斷,客衣寒悄。憶臨岐,淚染湘羅,怕助風霜易老。
是爾翠黛慵描,正懨懨憔悴,向予低道:念此去誰憐,冷暖關山路杳?才攜手教、款語丁寧,眼底征雲繚繞。悔不剪、春雨蘼蕪,牽惹愁懷多少!
蚊對
方孝孺〔明代〕
天台生困暑,夜臥絺帷中,童子持翣颺於前,適甚就睡。久之,童子亦睡,投翣倚床,其音如雷。生驚寤,以為風雨且至也。抱膝而坐,俄而耳旁聞有飛鳴聲,如歌如訴,如怨如慕,拂肱刺肉,撲股面。毛髮盡豎,肌肉慾顫;兩手交拍,掌濕如汗。引而嗅之,赤血腥然也。大愕,不知所為。蹴童子,呼曰:“吾為物所苦,亟起索
天台生困暑,夜臥絺帷中,童子持翣颺於前,適甚就睡。久之,童子亦睡,投翣倚床,其音如雷。生驚寤,以為風雨且至也。抱膝而坐,俄而耳旁聞有飛鳴聲,如歌如訴,如怨如慕,拂肱刺肉,撲股面。毛髮盡豎,肌肉慾顫;兩手交拍,掌濕如汗。引而嗅之,赤血腥然也。大愕,不知所為。蹴童子,呼曰:“吾為物所苦,亟起索燭照。”燭至,絺帷盡張。蚊數千,皆集帷旁,見燭亂散,如蟻如蠅,利嘴飫腹,充赤圓紅。生罵童子曰:“此非吾血者耶?爾不謹,蹇帷而放之入。且彼異類也,防之苟至,烏能為人害?”童子拔蒿束之,置火於端,其煙勃鬱,左麾右鏇,繞床數匝,逐蚊出門,復於生曰:“可以寢矣,蚊已去矣。”
生乃拂席將寢,呼天而嘆曰:“天胡產此微物而毒人乎?”
童子聞之,啞而笑曰:“子何待己之太厚,而尤天之太固也!夫覆載之間,二氣絪緼,賦形受質,人物是分。大之為犀象,怪之為蛟龍,暴之為虎豹,馴之為麋鹿與庸狨,羽毛而為禽為獸,裸身而為人為蟲,莫不皆有所養。雖巨細修短之不同,然寓形於其中則一也。自我而觀之,則人貴而物賤,自天地而觀之,果孰貴而孰賤耶?今人乃自貴其貴,號為長雄。水陸之物,有生之類,莫不高羅而卑網,山貢而海供,蛙黽莫逃其命,鴻雁莫匿其蹤,其食乎物者,可謂泰矣,而物獨不可食於人耶?茲夕,蚊一舉喙,即號天而訴之;使物為人所食者,亦皆呼號告於天,則天之罰人,又當何如耶?且物之食於人,人之食於物,異類也,猶可言也。而蚊且猶畏謹恐懼,白晝不敢露其形,瞰人之不見,乘人之困怠,而後有求焉。今有同類者,啜栗而飲湯,同也;畜妻而育子,同也;衣冠儀貌,無不同者。白晝儼然,乘其同類之間而陵之,吮其膏而盬其腦,使其餓踣於草野,流離於道路,呼天之聲相接也,而且無恤之者。今子一為蚊所,而寢輒不安;聞同類之相,而若無聞,豈君子先人後身之道耶?”
天台生於是投枕於地,叩心太息,披衣出戶,坐以終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