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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桓晉文之事

先秦孟子及弟子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可得聞乎?”

孟子對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傳焉,臣未之聞也。無以,則王乎?”

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聞之胡齕曰:‘王坐於堂上,有牽牛而過堂下者,王見之,曰:“牛何之?”對曰:“將以釁鐘。”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對曰:“然則廢釁鐘與?”曰:“何可廢也,以羊易之。”’不識有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為愛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誠有百姓者。齊國雖褊小,吾何愛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無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無異於百姓之以王為愛也。以小易大,彼惡知之?王若隱其無罪而就死地,則牛羊何擇焉?”

王笑曰:“是誠何心哉!我非愛其財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謂我愛也。”

曰:“無傷也,是乃仁術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

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於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於王者何也?”

曰:“有復於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為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曰:“不為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

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為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類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類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運於掌。詩云:‘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無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者,無他焉,善推其所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百姓者,獨何與?權,然後知輕重;度,然後知長短。物皆然,心為甚。王請度之。抑王興甲兵,危士臣,構怨於諸侯,然後快於心與?”

王曰:“否,吾何快於是!將以求吾所大欲也。”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聞與?”

王笑而不言。

曰:“為肥甘不足於口與?輕暖不足於體與?抑為采色不足視於目與?聲音不足聽於耳與?便嬖不足使令於前與?王之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豈為是哉!”

曰:“否,吾不為是也。”

曰:“然則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闢土地,朝秦、楚,蒞中國,而撫四夷也。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

王曰:“若是其甚與?”

曰:“殆有甚焉。緣木求魚,雖不得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盡心力而為之,後必有災。”

曰:“可得聞與?”

曰:“鄒人與楚人戰,則王以為孰勝?”

曰:“楚人勝。”

曰:“然則小固不可以敵大,寡固不可以敵眾,弱固不可以敵強。海內之地,方千里者九,齊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異於鄒敵楚哉!蓋亦反其本矣!今王發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於王之朝,耕者皆欲耕於王之野,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行旅皆欲出於王之途,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於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王曰:“吾惛,不能進於是矣!願夫子輔吾志,明以教我。我雖不敏,請嘗試之!”

曰:“無恆產而有恆心者,惟士為能。若民,則無恆產,因無恆心。苟無恆心,放辟邪侈,無不為已。及陷於罪,然後從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凶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今也制民之產,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苦,凶年不免於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贍,奚暇治禮義哉!王欲行之,則盍反其本矣!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八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譯文及注釋

譯文
齊宣王問(孟子)說:“齊桓公、晉文公(稱霸)的事,可以講給我聽聽嗎?”
孟子回答說:“孔子這些人中沒有講述齊桓公、晉文公的事情的人,因此後世沒有流傳。我沒有聽說過這事。(如果)不能不說,那么還是說說行王道的事吧!”
(齊宣王)說:“要有什麼樣的德行,才可以稱王於天下呢?”
(孟子)說:“使人民安定才能稱王,沒有人可以抵禦他。”
(齊宣王)說:“像我這樣的人,能夠保全百姓嗎?”
(孟子)說:“可以。”
(齊宣王)說:“從哪知道我可以呢?”
(孟子)說:“我聽胡齕說(我從胡齕那聽說):‘您坐在大殿上,有個人牽牛從殿下走過。您看見這個人,問道:‘牛(牽)到哪裡去?’(那人)回答說:‘準備用它(的血)來塗在鐘上行祭。’您說:‘放了它!我不忍看到它那恐懼戰慄的樣子,這樣沒有罪過卻走向死地。’(那人問)道:‘那么既然這樣,(需要)廢棄祭鐘的儀式嗎?’你說:‘怎么可以廢除呢?用羊來換它吧。’不知道有沒有這件事?”
(齊宣王)說:“有這事。”
(孟子)說:“這樣的心就足以稱王於天下了。百姓都認為大王吝嗇(一頭牛)。(但是)誠然我知道您是出於於心不忍(的緣故)。”
(齊宣王)說:“是的。的確有這樣(對我誤解)的百姓。齊國雖然土地狹小,我怎么至於吝嗇一頭牛?就是因為不忍看它那恐懼戰慄的樣子,就這樣沒有罪過卻要走向死亡的地方,因此用羊去換它。”
(孟子)說:“您不要對百姓認為您是吝嗇的感到奇怪。以小(的動物)換下大(的動物),他們怎么知道您的想法呢?您如果痛惜它沒有罪過卻要走向死亡的地方,那么牛和羊又有什麼區別呢?”
齊宣王笑著說:“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想法呢?(我也說不清楚),我(的確)不是(因為)吝嗇錢財才以羊換掉牛的,(這么看來)老百姓說我吝嗇是理所應當的了。”
(孟子)說:“沒有關係,這是體現了仁愛之道,(原因在於您)看到了牛而沒看到羊。有道德的人對於飛禽走獸:看見它活著,便不忍心看它死;聽到它(哀鳴)的聲音,便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不接近廚房。”
齊宣王高興了,說:“《經》說:‘別人有什麼心思,我能揣測到。’說的就是先生您這樣的人啊。我這樣做了,回頭再去想它,卻想不出是為什麼。先生您說的這些,對於我的心真是有所觸動啊!這種心之所以符合王道的原因,是什麼呢?”
(孟子)說:“(假如)有人報告大王說:‘我的力氣足以舉起三千斤,卻不能夠舉起一根羽毛;(我的)眼力足以看清鳥獸秋天新生細毛的末梢,卻看不到整車的柴草。’那么,大王您相信嗎?”
(齊宣王)說:“不相信。”
(孟子說:)“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及禽獸,而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功德,卻是為什麼呢?這樣看來,舉不起一根羽毛,是不用力氣的緣故;看不見整車的柴草,是不用目力的緣故;老百姓沒有受到愛護,是不肯布施恩德的緣故。所以,大王您不能以王道統一天下,是不肯乾,而不是不能幹。”
(齊宣王)說:“不肯乾與不能幹在表現上怎樣區別?”
(孟子)說:“(用胳膊)挾著泰山去跳過渤海,告訴別人說:‘我做不到。’這確實是做不到。為長輩按摩,告訴別人說:‘我做不到。’這是不肯做,而不是不能做。大王所以不能統一天下,不屬於(用胳膊)挾泰山去跳過渤海這一類的事;大王不能統一天下,屬於對長輩按摩一類的事。尊敬自己的老人,進而推廣到尊敬別人家的老人;愛護自己的孩子,進而推廣到愛護別人家的孩子。(照此理去做)要統一天下如同在手掌上轉動東西那么容易了。《詩經》說:‘(做國君的)給自己的妻子作好榜樣,推廣到兄弟,進而治理好一家一國。’──說的就是把這樣的心推廣到他人身上罷了。所以,推廣恩德足以安撫四海百姓,不推廣恩德連妻子兒女都安撫不了。古代聖人大大超過別人的原因,沒別的,善於推廣他們的好行為罷了。如今(您的)恩德足以推廣到禽獸身上,老百姓卻得不到您的好處,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用秤稱,才能知道輕重;用尺量,才能知道長短,任何事物都是如此,人心更是這樣。大王,您請思量一下吧!還是說(大王)您發動戰爭,使將士冒生命的危險,與各諸侯國結怨,這樣心裡才痛快么?”
齊宣王說:“不是的,我怎么會這樣做才痛快呢?我是打算用這辦法求得我最想要的東西罷了。”
(孟子)說:“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我)可以聽聽嗎?”
齊宣王只是笑卻不說話。
(孟子)說:“是因為肥美甘甜的食物不夠吃呢?又輕又暖的衣服不夠穿呢?還是因為美女不夠看呢?美妙的音樂不夠聽呢?左右受寵愛的大臣不夠用呢?(這些)您的大臣們都能充分地提供給大王,難道大王真是為了這些嗎?”
(齊宣王)說:“不是,我不是為了這些。”
(孟子)說:“那么,大王所最想得到的東西便可知道了:是想開拓疆土,使秦國、楚國來朝見,統治整箇中原地區,安撫四方的少數民族。(但是)以這樣的做法,去謀求這樣的理想,就像爬到樹上卻要抓魚一樣。”
齊宣王說:“真的像(你說的)這么嚴重嗎?”
(孟子)說:“恐怕比這還嚴重。爬到樹上去抓魚,雖然抓不到魚,卻沒有什麼後禍;假使用這樣的做法,去謀求這樣的理想,又盡心盡力地去乾,結果必然有災禍。”
(齊宣王)說:“(這是什麼道理)可以讓我聽聽嗎?”
(孟子)說:“(如果)鄒國和楚國打仗,那您認為誰勝呢?”
(齊宣王)說:“楚國會勝。”
(孟子)說:“那么,小國本來不可以與大國為敵,人少的國家本來不可以與人多的國家為敵,弱國本來不可以與強國為敵。天下的土地,縱橫各一千多里的(國家)有九個,齊國的土地總算起來也只有其中的一份。以一份力量去降服八份,這與鄒國和楚國打仗有什麼不同呢?還是回到根本上來吧。(如果)您現在發布政令施行仁政,使得天下當官的都想到您的朝廷來做官,種田的都想到您的田野來耕作,做生意的都要(把貨物)存放在大王的集市上,旅行的人都想在大王的道路上出入,各國那些憎恨他們君主的人都想跑來向您申訴。如果像這樣,誰還能抵擋您呢?”
齊宣王說:“我糊塗,不能懂得這個道理。希望先生您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明確的指教我,我雖然不聰慧,請(讓我)試一試。”
(孟子)說:“沒有長久可以維持生活的產業而常有善心,只有有志之士才能做到,至於老百姓,沒有固定的產業,因而就沒有長久不變的心。如果沒有長久不變的善心,(就會)不服從約束、犯上作亂,沒有不做的了。等到(他們)犯了罪,隨後用刑法去處罰他們,這樣做是陷害人民。哪有仁愛的君主掌權,卻可以做這種陷害百姓的事呢?所以英明的君主規定老百姓的產業,一定使他們上能贍養父母,下能養活妻子兒女;年成好時能豐衣足食,年成不好也不致於餓死。這樣之後督促他們做好事。所以老百姓跟隨國君走就容易了。如今,規定人民的產業,上不能贍養父母,下不能養活妻子兒女,好年景也總是生活在困苦之中,壞年景免不了要餓死。這樣,只把自己從死亡中救出來,恐怕還不夠,哪裡還顧得上講求禮義呢?大王真想施行仁政,為什麼不回到根本上來呢?(給每家)五畝地的住宅,種上桑樹,(那么)五十歲的人就可以穿上絲織的衣服了;雞、小豬、狗、大豬這些家畜,不要失去(餵養繁殖的)時節,七十歲的人就可以有肉吃了;一百畝的田地,不要(因勞役)耽誤了農時,八口人的家庭就可以不挨餓了;重視學校的教育,反覆地用孝順父母,尊重兄長的道理叮嚀他們,頭髮斑白的老人便不會再背著、頂著東西在路上走了。老年人穿絲衣服吃上肉,老百姓不挨餓受凍,如果這樣還不能統一天下,那是沒有的(事情)。”

注釋
(1)選自《孟子·梁惠王上》。
(2)齊宣王:田氏,名辟疆,齊國國君,前342年至前324年在位。
(3)齊桓、晉文:指齊桓公小白和晉文公重耳,春秋時先後稱霸,為當時諸侯盟主。宣王有志效法齊桓、晉文,稱霸於諸侯,故以此問孟子。
(4)仲尼:孔子的字。道:述說,談論。儒家學派稱道堯舜禹湯文武等“先王之道”,不主張“霸道”,所以孟子這樣說。
(5)無以:不得已。以,同“已”,作止講。王(wàng):用作動詞,指王天下,即用王道(仁政)統一天下。
(6)保:安。莫之能御:沒有人能抵禦他。御:抵禦,阻擋。
(7)胡齕(hé):齊王的近臣。
(8)之:往,到…去。
(9)釁(xìn)鍾:古代新鍾鑄成,用牲畜的血塗在鐘的縫隙中祭神求福,叫釁鐘。 釁,血祭。
(10)觳(hú)觫(sù):恐懼顫抖的樣子。
(11)若:如此。就:接近,走向。
(12)然則:既然如此,那么就。
(13)易:交換。
(14)識:知道。諸:“之乎”的合音。
(15)是:代詞,這種。足以王(wàng):足夠用來王天下。
(16)愛:愛惜,這裡含有吝嗇之意。
(17)誠有百姓者:的確有這樣(對我誤解)的百姓。誠:的確,確實。
(18)褊(biǎn)小:土地狹小。
(19)無異:莫怪,不要感到奇怪。於:對。
(20)彼惡知之:他們怎么知道呢?惡(wū):怎,如何。
(21)隱:哀憐。
(22)何擇:有什麼分別。擇:區別,分別。
(23)宜:應當。乎:在這裡表示感嘆。此句是主謂倒裝句,“百姓之謂我愛也”是“宜乎”的主語。之:助詞,用在主謂之間,取消句子的獨立性。
(24)無傷:沒有什麼妨礙,此處譯為沒有什麼關係。
(25)仁術:指仁愛之道,實施仁政的途徑。
(26)庖廚:廚房。
(27)說:同“悅”,高興。
(28)“《詩》雲”二句:見於《詩經·小雅·巧言》,意思是他人有心思,我能推測它。忖(cǔn)度(duó):揣測。
(29)夫子之謂也:(這話)說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夫子:古代對男子的尊稱,這裡指孟子。……之謂也:……說的就是……
(30)戚戚:心動的樣子,指有同感。
(31)復:報告。
(32)鈞:古代以30斤為一鈞。
(33)明:眼力。秋毫之末:鳥獸秋天生出的絨毛的尖端,喻極細小的東西。
(34)輿薪:一車薪柴。
(35)王許之乎:大王相信嗎?許:相信,贊同。
(36)“今恩”句以下是孟子的話,省去“曰”字,表示語氣急促。
(37)見保:受到保護或安撫。見:被。
(38)王之不王:大王不能以王道統一天下。第二個王是動詞。
(39)形:具體的外在區別和表現。 異:區別。
(40)挾(xié):夾在腋下。太山:泰山。超:跳過。北海:渤海。
(41)枝:枝同“肢”。這句意謂,為年長者按摩肢體。一說指向老者折腰行鞠躬禮,一說替長者攀摘樹枝。皆指輕而易舉之事。
(42)老吾老:第一個“老”字作動詞用,意動用法,可譯為尊敬;第二個“老”作名詞,是老人的意思。其下句“幼吾幼”句法相同。
(43)運於掌:運轉在手掌上,比喻稱王天下很容易辦到。
(44)“《詩》雲”句:見於《詩經·大雅·思齊》,意思是給妻子作好榜樣,推及兄弟,以此德行來治理國家。刑:同“型”,這裡作動詞用,指以身作則,為他人示範。寡妻:國君的正妻。御:治理。家邦:國家。
(45)言舉斯心加諸彼而已:孟子總結這三句詩的意思,就是說把你愛自家人的心,推廣到愛他人罷了。
(46)大過:大大超過。
(47)權:秤錘,這裡作動詞用,指用秤稱重。
(48)度(duó):用尺量。
(49)度(duó):思量,揣度。
(50)抑:選擇連詞,還是。危:使……受到危害。構怨:結仇。
(51)肥甘:肥美香甜的食物。
(52)豈:難道。
(53)然:這樣。則:那么。
(52)輕暖:輕柔暖和的衣裘。
(53)便嬖(piánbì):國王寵愛的近侍。
(54)辟:開闢,擴大。
(55)朝:使……稱臣(或朝見)。
(56)蒞(lì):居高臨下,引申為統治。中國:指中原地帶。
(57)而:表並列。撫:安撫,使……歸順。四夷:四方的少數民族。
(58)以:憑藉。若:如此。若:你。
(58)緣木而求魚:爬到樹上去捉魚,比喻不可能達到目的。
(59)若是:如此。甚:厲害。
(60)殆:不定副詞,恐怕,大概。有:同“又”。
(61)鄒:與魯相鄰的小國,在今山東鄒縣。楚:南方的大國。
(62)集:湊集。這句說,齊國土地合起來約有一千個平方里。
(63)蓋:同“盍”,兼詞,“何不”的合音。反其本:回到根本上來,指回到王道仁政上來。 反通返。
(64)發政施仁:發布政令,推行仁政。
(65)商賈皆欲藏於王之市:做生意的都願意把貨物儲存在大王的集市上。
(66)塗:通“途”。
(65)疾:憎恨。
(66)赴愬:前來申訴。
(67)惛:同“昏”,思想昏亂不清。 進:前進。於:在。是:這。
(68)敏:聰慧。
(68)恆產:用以維持生活的固定的產業。恆心:安居守分之心。
(69)放辟邪侈:“放”和“侈”同義,都是縱逸放蕩的意思。“辟”和“邪”同義,都是行為不軌的意思。
(70)罔民:張開羅網陷害百姓。罔,同“網”,用作動詞。
(71)制:規定。
(72)畜:同“蓄”,養活,撫育。妻子;妻子兒女。
(73)樂歲:豐收的年頭。 終:一年。
(74)凶年:饑荒的年頭。
(75)驅:督促,驅使。之:往,到。善,做好事。
(76)輕:容易。
(77)贍(shàn):足,及。
(78)奚:何。暇:空閒時間。
(79)盍:何不。
(80)五畝之宅:五畝大的住宅。傳說古代一個男丁可以分到五畝土地建築住宅。古時五畝合現在一畝二分多。
(81)衣:穿。帛:絲織品。
(82)豚(tún):小豬。彘(zhì):大豬。
(83)百畝之田:傳說古代實行井田制,每個男丁可以分到土地一百畝。
(84)謹:重視,謹慎地對待。庠(xiáng)序:古代學校的名稱。周代叫庠,殷代叫序。
(85)申:反覆教導。
(86)頒白者:頭髮半白半黑的老人。頒,同“斑”。
(87)黎民:黑頭髮的民眾。這裡指少壯者,與上文老者對舉。

寫作特點

本文是孟子的代表作品之一,頗能反映孟子散文結構嚴謹、中心突出、論點明確、說理充分、感情激越、氣勢磅礴這些基本特色。本文是對話體議論文,孟子要在與齊宣王的對話中,使他接受自己的政治主張,他就必須揣摸對方的心理,誘使對方順著自己的思路來談話。因此本文在寫作上比較曲折委婉,層層深入,而且說理既邏輯嚴密,又注意形象生動。本文的藝術特色有如下幾點:

1、迂迴曲折,層層深入,跌宕起伏。論述問題先從側面、遠處、外圍入手,逐漸引向主旨,形成了迂迴曲折、波瀾起伏的論辯風格。本文意在宣揚王道,卻不直言王道,而以齊宣王問齊桓晉文之事發端。這個開頭既避免了平鋪直敘,使文章產生了頓挫之感,又使文章形成駁辯的局面,引出孟子的一段立場鮮明的談話。孟子的答語既表明了對霸道的態度,又機智委婉地把談話引向王道。但下文又不正面談王道,而以“以羊易牛”的事例肯定齊宣王有不忍之心,具備行王道的基本條件,藉此打開話題,鼓起齊宣王行王道、施仁政的信心和興趣。接著又宕開一筆,先言“百姓皆以王為愛”,再為齊宣王辯解,使談話的氣氛趨向緩和,進入談話情境。再以“牛羊何擇焉”,詞鋒一轉,為百姓辯解。齊宣王只好無可奈何地自我解嘲。然後孟子好言安慰,以免使齊宣王失去對王道的興趣。於是齊宣王贊孟子善察人心,悉心向孟子請教。這一段又打又拉,忽起忽落。百姓的揣度,宣王的辯解,孟子的分說,交錯間雜,曲折起伏,頗有意趣,最終把齊王對齊桓晉文之事的注意轉到對仁的注意上。孟子仍不直說自己的仁政學說,而是以一系列比喻,說明齊宣王不行仁政非不能而是不為。要使齊王真正傾心王道,必須根除他心中以霸道得天下的大欲。對此,孟子明知齊宣王的大欲是什麼,卻故意不直說,欲擒故縱,先說五種不足,才引出大欲。然後以緣木求魚和鄒與楚戰,說明齊王之大欲的行不通和危害。至此,水到渠成,氣勢充沛地引出了自己的正面觀點。行文真是千迴百轉,搖曳生姿。

2、氣勢浩然,邏輯嚴謹。本文鋪張揚厲,縱橫恣肆,各段之間又聯繫緊密,一氣呵成。孟子散文的氣勢源於他堅毅的人格,他對自己的主張,堅定不移的信念和廣博的學問,氣盛則言宜,所以談起話來理直氣壯,剛柔相濟,詞鋒犀利。但本文不僅波瀾起伏,氣勢磅礴,而且邏輯上十分嚴密,一環扣一環,表面上散漫無紀,實則始終圍繞“保民而王”這一中心論點,層次清晰地步步深入,由齊宣王的不忍之心推出他有行王道的基礎,進而論述不行王道是不為,而非不能。不為王道是因其心存霸欲,所以又力論霸道的不可行及其危害。至此,孟子才展開仁政藍圖,令齊王心動目眩,迫切希望實行王道,於是孟子又向齊宣王說出了實行王道的具體措施。全文如滔滔江河,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3、取譬設喻。孟子散文長於譬喻,本篇也是如此。如,“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挾太山以超北海”“為長者折枝”“緣木求魚”“鄒人與楚人戰”等等,非常生動而又言簡意賅地說明了道理。孟子這些比喻,並非實際存在的事物,而是憑空造說,帶有寓言性和誇張性,卻並不給人虛假之感,而是更顯道理之真,情事之實。

此外,本文還在許多方面表現了孟子的論辯藝術和語言技巧。如以“以羊易牛”這種齊宣王親身經歷的事情說服齊宣王,不僅有故事性,使文章更生動形象,而且也更有說服力,更易被齊宣王所接受。再如文中句式不斷變化,大量運用排比句式,而且單句和排比句交錯使用,既有引經據典之句,更多明白淺顯之語,使全文筆勢靈活,文詞富贍。

鑑賞

本文通過孟子遊說齊宣王提出放棄霸道,施行王道的經過,比較系統地闡發了孟子的仁政主張。

這篇文章記孟子遊說宣王行仁政。說明人皆有不忍之心,為國君者,只要能發揚心中這種善端,推己及人,恩及百姓,就不難保民而王。文章通過孟子與齊宣王的對話,表現了孟子“保民而王”的王道思想和富民、教民的政治主張,也表現了孟子善辯的性格和高超的論辯技巧。他的主張,首先是要給人民一定的產業,使他們能養家活口,安居樂業。然後再“禮義”來引導民眾,加強倫理道德教育,這樣就可以實現王道理想。這種主張反映了人民要求擺脫貧困,嚮往安定生活的願望,表現了孟子關心民眾疾苦、為民請命的精神,這是值得肯定的。但孟子的思想也有其局限性。一是戰國時期,由分裂趨向統一,戰爭難以避免。孟子往往籠統反對武力,顯得脫離實際不合潮流。二是他的仁政主張完全建立在“性善論”基礎上,顯得過於天真、簡單。孟子的思想雖然有一定的價值,與當時的社會卻有很大距離,所以是行不通的。

結構層次

本文是一篇談話記錄,齊宣王提問,孟子回答,問與答緊密相連,不容易看出層次。

這裡根據內容,把課文分為三部分。

第一部分(開頭至“王請度之”),主要說齊宣王未實行王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為。這部分又可分為三層。

第一層(從開頭到“則王乎”),提出並明確話題,以問“霸道”開始,轉入說“王道”。齊宣王一見孟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齊桓晉文稱霸的事,正說明他有稱霸的企圖。齊桓公、晉文公是春秋五霸中的二霸。前者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後者亂扶周,破楚救宋,都是當時的霸主。因為他們的行事不是靠仁政,而是憑武力,因此被儒家稱為“霸道”,與“王道”相對立。所以問齊桓、晉文之事,等於問霸道之事,這對於崇尚王道的孟子來說,無異於劈頭一瓢冷水。而孟子以“臣未之聞也”一句,輕輕把話題岔開,轉而談論王道。

第二層(從“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到“是以君子遠庖廚也”),提出“保民而王”的中心論點,肯定齊宣王能夠保民而王。在孟子看來,王天下的關鍵在於行仁政,所以孟子首先提出“保民而王”的政治主張。然後再緊緊抓住齊宣王的“不忍”大做文章。在這裡,孟子不是空泛的論述,而是抓住了齊宣王“以羊易牛”的事例加以闡發。老百姓看到“以羊易牛”,以小易大,認為王是愛財;孟子則不同,他肯定王有“不忍之心”,只是沒有把為仁之事繼續擴展下去。這說明齊宣王已經有了“保民”的基本條件,具備施行王道的基礎。同時也為下文論說宣王沒有實行“王道”,“是不為”而“非不能”埋下了伏筆。

第三層(從“王說”到“王請度之”),剖析齊宣王的仁心未及於民,未成王道,不是“不能”,而是“不為”。首先,孟子以一組巧妙的比喻,正面引出“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的結論。其次以“挾太山以超北海”和“為長者折枝”這組對照性比喻,進一步闡明“不為”和“不能”的區別。最後順其理勢,引經據典,加以正面曉喻。說明王道並不難,最基本的就是“推恩”,“推恩足以保四海”,為齊宣王指明了努力的方向。

第二部分(“抑王興甲兵,危士臣”至“孰能御之”),從反面論述“霸道”的危害,敦促齊宣王徹底改弦易轍,放棄霸道,實行王道。齊宣王不能實行王道,不是方法問題,而是一心要實行“霸道”。孟子先以“興甲兵”幾句,不直說霸道,卻列舉了霸道的種種害處,使齊宣王不得不說出“吾何快於是”,從而引導他說出“大欲”。“笑而不言”四字,寫出宣王欲霸天下而又躲躲閃閃,不那么理直氣壯的神態,極盡傳神之妙。孟子明知齊宣王的“大欲”仍是霸業,卻故意以口腹聲色之娛來揣度,形成文章的頓挫,然後道破其“大欲”乃是以力爭霸天下,點明齊宣王的“大欲”後,鏇即以“緣木求魚”這個生動的比喻,徹底打碎了他的幻想,猶如當頭棒喝,使文勢如懸崖墜石,有千鈞之力。宣王不禁驚言:有這么嚴重嗎?孟子再步步進逼,以鄒與楚戰為喻,說明齊若與天下對抗,強弱不均之勢顯而易見,從而導出小不敵大、寡不敵眾、弱不敵強的結論,以使齊宣王徹底放棄“霸道”。霸道的危害既已講清,孟子再正面鋪寫行仁政王道的威力,就不能不令齊宣王怦然心動了。

第三部分(“王曰:‘吾不能進於是矣。’”到篇末),闡述施行王道的具體措施。經過上文對王霸利弊的說明,齊宣王表示願意就教,孟子這才水到渠成地拿出了他的仁政主張:“制民之產”和“謹庠序之教”。使百姓有恆產,足以飽身養家,然後再對他們施以禮義道德的教育。這一王道仁政模式,以排比句對稱說出,說王道制度,極言其利。只要做到這一點,老百姓歸附,猶如萬條江河歸大海,形成“孰能御之”之勢。全篇最後以一幅王道樂土的美好畫卷作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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