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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八十三

作者:張廷玉等

◎忠義七

○何復(邵宗元等) 張羅俊(弟羅彥等) 金毓峒(韓東明等) 湯文瓊(范箴聽等) 許琰(曹肅等) 王喬棟 張繼孟(陳其赤等) 劉士斗(沈雲祚等) 王勵精(劉三策等) 尹伸(莊祖誥等) 高其勛(王士傑等) 張耀(吳子騏 曾異撰等) 米壽圖 耿廷籙(馬乾) 席上珍(孔師程等) 徐道興(羅國瓛等) 劉廷標(王運開 王運閎)

何復,字見元,平度人。邵宗元,字景康,碭山人。復,崇禎七年進士。知高縣,有卻賊功。忤上官,被劾謫戍。後廷臣多論薦,起英山知縣,累遷工部主事,進員外郎。十七年二月擢保定知府。宗元,由恩貢生歷保定同知,有治行。

李自成陷山西,遣偽副將軍劉方亮由固關東犯,畿輔震動。及真定游擊謝嘉福殺巡撫徐標反,遣使迎賊,人情益洶洶。宗元時攝府事,亟集通判王宗周,推官許曰可,清苑知縣朱永康,後衛指揮劉忠嗣及鄉官張羅彥、尹洗等,議城守。復聞,兼程馳入城,宗元授以印。復曰:“公部署已定,印仍佩之,我相與僇力可也。”乃謁文廟,與諸生講《見危致命章》,詞氣激烈。講畢,登城分守。

都城陷之次日,賊使投書誘降,宗元手裂之。明日,賊大至,絡繹三百里。有數十騎服婦人衣,言:“所過百餘城,皆開門遠迎,不降即屠。且京師已破,汝為誰守?”城上人聞之,發豎眥裂。賊環攻累日,宗元等守甚堅,賊稍稍引卻。

督師大學士李建泰率殘卒數百,輦餉銀十餘輛,叩城求入。宗元等不許。建泰舉敕印示之,宗元等曰:“荷天子厚恩,御門賜劍,酌酒餞別。今不仗鉞西征,乃叩關避賊耶?”建泰怒,厲聲叱呼,且舉尚方劍脅之。或請啟門,宗元曰:“脫賊詐為之,若何?”眾以御史金毓峒嘗監建泰軍,識建泰,推出視之信,乃納之。建泰入,賊攻益厲。建泰倡言曰:“勢不支矣,姑與議降。”書牒,迫宗元用印。宗元抵印厲聲曰:“我為朝廷守土,義不降,欲降者任為之。”大哭,引刀將自刎,左右急止之,皆雨泣。羅彥前曰:“邪說勿聽,速擊賊。”復自起巘西洋巨炮,火發,被燎幾死。賊攻無遺力,雉堞盡傾。俄賊火箭中城西北樓,復遂焚死。南郭門又焚,守者多散。南城守將王登洲縋城出降,賊蜂擁而上。建泰中軍副將郭中傑等為內應,城遂陷。宗元及中官方正化不屈死。建泰率曰可、永康出降。忠嗣分守東城,城將陷,召女弟適楊千戶者歸,與妻毛、子婦王同處一室,俱以弓弦縊殺之,復登城拒守。城破被執,怒詈,奪賊刀殺二賊。賊麇至,剜目劓鼻支解死。

一時武臣死事者,守備則張大同與子之坦力戰死。指揮則文運昌、劉洪恩、戴世爵、劉元靖、呂九章、呂一照、李一廣,中軍則楊儒秀,鎮撫則管民治,千戶則楊仁政、李尚忠、紀動、趙世貴、劉本源、侯繼先、張守道,百戶則劉朝卿、劉悅、田守正、王好善、強忠武、王爾祉,把總則郝國忠、申錫,皆殉城死。

有呂應蛟者,保定右衛人,歷官密雲副總兵,謝事歸。賊至,總監正化知其能,延與共守,晝夜戮力。城破,短兵斗殺十餘賊而死。

張羅俊,字元美,清苑人。父純臣,由武進士歷官署參將、神機營左副將。生六子:羅俊、羅彥、羅士、羅善、羅喆、羅輔。

羅俊娶瞽女,終身不置妾。羅彥,字仲美,舉崇禎二年進士。累遷吏部文選郎中。楊嗣昌數借封疆事引用匪人,羅彥多駁正。帝疑吏部行私,廠卒常充庭,曹郎多罹譴者,羅彥獨無所染。秩滿,遷光祿少卿,被誣落職歸。羅俊以十六年秋舉進士,羅輔亦以是年舉武進士。而羅彥少從父塞上,習兵事。初官行人,奉使鏇里,鄉郡三被兵,佐當事守御,三著功。給事中時敏奉使過其地,夜半欲入城,羅彥不許。敏劾其擅司鎖鑰,羅彥疏辯,帝不問。

十七年二月,賊逼京師,眾議守御。羅彥兄弟與同知邵宗元等歃血盟,誓死守。總兵官馬岱謁羅彥曰:“賊分兩道,一出固關,一趨河間。吾當出屯蠡縣扼其沖,先殺妻子而後往,其城守悉屬公。”羅彥曰:“諾。”詰旦,岱果殺妻孥十一人,率師去。羅彥等糾鄉兵二千分陴守。羅俊守東城,羅彥西北,羅輔為游兵。公廩不足,出私財佐之。賊遣騎呼降,羅俊顧其下曰:“欲降者,取我首去。”後衛指揮劉忠嗣挺劍曰:“有不從張氏兄弟死守者,齒此劍。”怒目,發上指。聞者鹹憤厲,守益堅,賊為引卻。

已,聞京師變,眾皆哭,北向拜,又羅拜相盟誓。而賊攻益急,城中多異議。羅彥謂宗元曰:“小民無知,非鼓以大義,氣不壯。”乃下令人綴崇禎錢一枚於項,以示戴主意。賊謂羅彥主謀,呼其名大詬,且射書說降,羅彥不顧。賊死傷多,攻愈力。李建泰親軍為內應,城遂陷。羅俊猶持刀砍賊,刀脫,兩手抱賊齧其耳,血淋漓口吻間。賊至益眾,大呼“我進士張羅俊也”,遂遇害。羅彥見賊入,急還家,大書官階、姓名於壁,投繯死;子晉與羅俊子伸並赴井死。

羅善,字舜卿,為諸生,佐兩兄守城。城將陷,兩兄戒勿死,羅善曰:“有死節之臣,不可無死節之士。”妻高攜三女投井死,羅善亦投他井死。羅輔多力善射,晝夜乘城,射必殺賊。城破,與羅俊奪圍走,羅俊不可,羅輔連射殺數人,矢盡,持短兵殺數人乃死。

張氏兄弟六人,羅士早卒,其妻高守節十七年,至是自經死。惟羅喆從水門走免,其妻王亦縊死。羅俊伯母李罵賊死。羅彥妻趙、二妾宋、錢及晉妻師,當圍急時,並坐井傍以待。賊入,皆先羅彥投井死,獨趙不沈,家人出之。羅輔妻白在母家,聞變欲死,侍者止之,紿以汲井,推幼女先入,已從之。羅俊再從子震妻徐,巽妻劉,亦投井死,一門死者凡二十三人。

金毓峒,字稚鶴,保定衛人。父銓,戶部員外郎。毓峒舉崇禎七年進士。授中書舍人。十四年面陳漕務,稱旨,授御史。疏論兵部尚書陳新甲庸才誤國,戶部尚書李待問積病妨賢。又請渙發德音,自十五年始,蠲除繁苛,與海內更新。因言復社一案,其人盡縫掖,不可以一夫私怨開禍端。帝多採納。明年出按陝西。孫傳庭治兵關中,吏民苦征繕,日夜望出關,天子亦屢詔督趣。毓峒獨謂將驕卒悍,未可輕戰,抗疏爭。帝不納,師果敗。

十六年冬,期滿得代,甫出境,而賊入關。復還至朝邑,核上將吏功罪而後行。明年三月召對,命監李建泰軍。馳赴山西,抵保定,賊騎已逼,遂偕邵宗元等共守。毓峒分守西城,散家貲千餘金犒士,其妻王亦出簪珥佐之。京師變聞,賊射書說降,眾頗懈。毓峒厲聲曰:“正當為君父復仇,敢異議者斬!”懸銀牌,令擊賊者自取。眾爭奮,斃賊多。城陷,一賊挽毓峒往謁其帥,且罵且行,遇井。推賊仆地,自墮井死。妻聞,即自經。其從子振孫有勇力,以武舉佐守城。賊至,眾皆散,獨立城上,大呼曰:“我金振孫,前日殺數賊魁者,我也。”群賊支解之。振孫兄肖孫、子婦陳與侍兒桂春,亦投井死。肖孫匿毓峒二子,為賊搒掠無完膚,終不言,二孤獲免。

同時守城殉難者,邠州知州韓東明、武進士陳國政赴井死。平涼通判張維綱,舉人張爾翬、孫從范,不屈死。舉人高經負母避難,遇賊求釋母,母獲釋而經被執,乘間赴水死。貢生郭鳴世寢疾,聞城陷,整衣端坐。賊至,持棒奮擊而死。諸生王之珽,先城陷一日,置酒會家人,飲達旦。城破,偕妻齊及三子、二女入井死。諸生韓楓、何一中、杜日芳、王法等二十九人,布衣劉宗向、田仰名、劉自重等二十人,或自經,或溺,或受刃,皆不屈死。婦人盡節者一百十五人。他若都給事中尹洗、舉人劉會昌、貢生王聯芳,以城陷次日為賊收穫,亦不屈死。賊揭其首於竿,書曰:“據城抗節,惡官逆子。”見者飲泣。

湯文瓊,字兆鰲,石埭人。授徒京師,見國事日非,數獻策闕下,不報。京師陷,慨然語其友曰:“吾雖布衣,獨非大明臣子耶?安忍見賊弒君篡國。”乃書其衣衿曰:“位非文丞相之位,心存文丞相之心。”投繯而卒。福王時,給事中熊汝霖上疏曰:“北都之變,臣傳詢南來者,確知魏藻德為報名入朝之首,梁兆陽、楊觀光、何瑞徵為從逆獻謀之首,其他皆稽首賊庭,乞憐恐後。而文瓊以閭閻匹夫,乃能抗志捐生,爭光日月。賊聞其衣帶中語,以責陳演,即斬演於市。文瓊布衣死節,賊猶重之,不亟表章,何以慰忠魂,勵臣節。”乃贈中書舍人,祀旌忠祠。

時都城以布衣盡節者,又有范箴聽、楊鉉、李夢禧、張世禧輩。福王建國,喪亂益甚,且見聞不詳,未盡表章。

箴聽,端方有義行。高攀龍講學都下,受業其門。魏國公徐允禎延為館賓,數進規諫。允禎或倨見他客,箴聽至,輒斂容。賊入,置一棺,偃臥其上,絕食七日死。鉉,善寫真。京師陷,攜二子赴井死。夢禧,負志節,與妻杜、二子、二女、一婢俱縊死。世禧,儒士也,亦與二子懋賞、懋官俱縊死。

又有周姓者,悲憤槌胸,嘔血數升而死。而柏鄉人郝奇遇,居京師,聞變,謂妻曰:“我欲死難,汝能之乎?”妻曰:“能。”遂先死。奇遇瘞畢,服藥死。

許琰,字玉仲,吳縣人。幼有至性,嘗刲臂療父疾。為諸生,磊落不羈。聞京師陷,帝殉社稷,大慟,誓欲舉義兵討賊。走告裡薦紳,皆不應。端午日過友人,出酒飲之,琰擲杯大詬曰:“今何日,我輩讀聖賢書,尚縱酒如平日耶!”拂衣徑去。已,聚哭明倫堂,琰衰杖擗踴,號泣盡哀。御史謁文廟,猶吉服。琰率諸生責以大義,御中惶悚謝罪去。及南都頒監國詔,而哀詔猶未頒。琰益憤慟,趨古廟自經,為人所解,乃步至胥門,投於河。潞王舟至,拯之出,詢其故,嗟嘆良久。識琰者掖以歸,家人旦夕守,不得死,遂絕粒。尋聞哀詔至,即庭中稽首號慟,並不復言,以六月三日卒。鄉人私謚曰潛忠先生。南中贈《五經》博士,祀旌忠祠。

是時諸生殉義者,京師則曹肅、藺衛卿、周讜、李汝翼,大同則李若葵,金壇則王明灝,丹陽則王介休,雞澤則殷淵,肥鄉則宋湯齊、郭珩、王拱辰。

肅,曾祖子登,仕為甘肅巡撫。賊入,肅與祖母姜、母張、嫂李及弟持敏、妹持順、弟婦鄧並自縊。衛卿止一幼女,托其友,亦自縊,讜被執,罵賊不屈死。汝翼,布政使本緯子。亦罵賊,被磔死。若蔡與親屬九人皆自縊,題曰一門完節。明灝聞變,日夕慟哭,家人解慰之。託故走二十里外,投水死。介休,不食七日死。

淵,字仲弘。父大白,官監軍副使,為楊嗣昌所殺。淵負奇氣。從父兵間,善技擊,嘗欲報父仇。及賊破雞澤,謀起兵恢復。俄聞京師陷,即同諸生黃祐等悲號發喪,約山中壯士,誅賊所置官。偽令秦植踉蹌走,乃入城,行哭臨禮,義聲大震。為奸人所乘,被殺,遠近悼之。湯齊、珩、拱辰亦起兵討賊,為賊將張汝行所害。

王喬棟,雄縣人。舉進士,授朝邑知縣。縣人王之寀為魏忠賢黨所惡,坐以贓,下喬棟嚴征。喬棟不忍,封印於庫而去。巡撫怒,將劾之。士民擁署號呼,乃止。崇禎初,起順天教授,累遷湖廣參政。楚中大亂,諸道監司多不至,喬棟兼綰數篆。乙酉夏,李自成據武昌,喬棟時駐興國州。城為賊陷,自經城樓上。

張繼孟,字伯功,扶風人。萬曆末年進士。知濰縣。天啟三年擢南京御史,未出都,奏籌邊六事,末言己被抑南台,由錢神世界,公道無權,宜嚴禁饋遺。帝令實指,繼孟以風聞對,詔詰責之。左都御史趙南星言:“今天下進士重而舉貢輕,京官重而外官輕,在北之科道重而南都輕。乞因繼孟言,思偏重之弊。敕下吏部極力挽回,於用人不為無補。”於是忌者鹹指目繼孟為東林。尋以不建魏忠賢祠,斥為邪黨,削奪歸。

崇禎二年起故官,上言:

近見冢臣王永光“人言踵至”一疏,語語謬戾。其曰“惠世揚等借題當議”。夫雲借者,無其事而借名也。世揚與楊漣、左光斗同事同心,但未同死耳。今楊、左業有定議,世揚方昭揭於天下後世,奈何以借名之,謬一。

又曰“高捷、史褷發奸已驗,特用宜先。”夫捷、褷之糾劉鴻訓也,為楊維垣等報仇耳。鴻訓輔政,止此一事快人意。其後獲罪以納賄,非以捷、褷劾也。今指護奸者為發奸,謬二。

又曰“諸臣所擁戴者,錢謙益、李騰芳、孫慎行。”夫謙益本末,陛下近亦洞然。至騰芳、慎行,天下共推服。會推之時,永光身主其議。乃指公論為擁戴,謬三。

又曰“欲諸臣疏一面網,息天下朋黨之局。”信斯言也,則部議漏張文熙等數十人,是為疏網,而陛下嚴核議罪,反開朋黨之局乎?謬四。

且永光先為御史李應升所糾,今又為御史馬孟正、徐尚勛等所論。而推轂永光者先為崔呈秀、徐大化,今則霍維華、楊維垣、張文熙,其賢不肖可知矣。

後又劾南京兵部尚書胡應台貪污。帝並不納。永光深疾之,出為廣西知府。土酋普名聲久亂未靖,繼孟設計鴆之,一方遂安。稍遷浙江鹽運使,忤視鹽內官崔璘,左遷保寧知府。尋進副使,分巡川西。

十七年八月,張獻忠寇成都,與陳其赤、張孔教、鄭安民、方堯相等佐巡撫龍文光協守,城陷被執。獻忠僣帝號,欲用諸人備百官。繼孟等不為屈,乃被殺,妻賈從之。

其赤,字石文,崇仁人。崇禎元年進士。歷兵備副使,轄成都。城陷,投百花潭死,家人同死者四十餘人。孔教,字魯生,會稽人。舉於鄉。歷四川僉事,不屈死。子以衡,奉母孔南竄,匿不使知。逾年母詣以衡書室,見副使周夢尹請孔教恤典疏,隕絕,罵以衡曰:“父死二載,我尚偷生,使我無顏見汝父地下!”遂取刀斷喉死。安民,浙江貢生,歷蜀府左長史。賊圍成都,分守南城,城陷,不屈死。堯相,字紹虞,黃岡人。官成都同知,監紀軍事,兵食不足,泣請於蜀王,王不允,自投於池,以救免。次日城陷,被殺於萬里橋下。總兵劉佳胤亦盡節。

劉士斗,字瞻甫,南海人。崇禎四年進士。知太倉州,有政聲。忤上官,中許典,謫江西按察司知事,擢成都推官。十六年,御史劉之勃薦為建昌兵備僉事。明年八月,賊將入境,之勃促之行。士斗曰:“安危生死與公共,復何往。”城陷被執,見之勃與張獻忠語,大呼曰:“此賊也,公不可少屈!”獻忠怒,命捽以上,士斗又返顧之勃,語如前,遂闔門被殺。

同時沈雲祚,字子凌,太倉人。崇禎十三年進士。知華陽縣。有奸民為搖、黃賊耳目,設策捕戮之。賊破夔門,成都大震,雲祚走謁蜀王,陳守御策,不聽。聞內江王至淥賢,往說之曰:“成都危在旦夕,而王府貨財山積,不及今募士殺賊,疆場淪喪,誰為王守?”至淥言於王,不聽。賊迫成都,王始出財佐軍,已無及。城陷,獻忠欲用之,幽之大慈寺而遣其黨饋食,以刃脅降,不屈,遂遇害。

王勵精,蒲城人。崇禎中,由選貢生授廣西府通判,仁恕善折獄。歲凶,毀銀帶易粟,減價糶。富人聞之,爭出粟,價遂平。遷崇慶知州,多善政。十七年,張獻忠陷成都,州人驚竄。勵精朝服北面拜,又西向拜父母,從容操筆書文信國成仁取義四語於壁,登樓縛利刃柱間,而置火藥樓下,危坐以俟。俄聞賊騎渡江,即命舉火,火發,觸刃貫胸而死。賊嘆其忠,斂葬之。其墨跡久逾新,滌之不滅。後二十餘年,州人建祠奉祀,祀甫畢,壁即頹,遠近嘆異。

先是,十三年賊犯仁壽,知縣鄱陽劉三策拒守,城陷不屈死,贈尚寶司丞。及是再陷,知縣顧繩貽遇害。賊陷郫縣,主簿山陰趙嘉煒守都江堰,賊誘降,不從,投江死。陷綿竹,典史卜大經與其仆俱縊死,鄉官戶部郎中刁化神亦死之。他若榮縣知縣漢陽秦民湯、蒲田知縣江夏朱蘊羅、興文知縣漢川艾吾鼎、南部知縣鄭夢眉、中江教諭攝劍州事單之賓,皆殉難。夢眉夫婦並縊。蘊羅、吾鼎闔家被難。宗室朱奉釒尹,由進士歷御史,劾督師丁啟睿諸疏,為時所稱。時里居,並及於難。

尹伸,字子求,宜賓人。萬曆二十六年進士。授承天推官。屢遷南京兵部郎中、西安知府、陝西提學副使、蘇松兵備參政。公廉強直,不事媕阿,三任皆投劾去。天啟時,起故官,分守貴州威清道。貴陽圍解,巡撫王三善將深入,伸頗贊之,監軍西征。三善敗歿,伸突圍歸,坐奪官,戴罪辦賊。四年,賊圍普安,伸赴援,賊解去,遂移駐其地。賊復來攻,率參將范邦雄破走之,逐北至三岔河。總督蔡復一上其功,免戴罪,貶一秩視事。崇禎五年歷河南右布政使,以失御流賊,罷歸。伸所至與長吏迕,然待人有始終,篤分義,工詩善書,日課楷書五百字,寒暑不輟。張獻忠陷敘州,匿山中,搜得之,罵不肯行。賊重其名,不殺。至並研,罵益厲,遂攢殺之。福王時,起太常卿,伸已先死。

蜀中士大夫在籍死難者,成都則雲南按察使莊祖誥,廣元則戶科給事中吳宇英,資縣則工部主事蔡如蕙,郫縣則舉人江騰龍。而安岳進士王起峨、渠縣禮部員外郎李含乙,皆舉義兵討賊,不剋死。

高其勛,字懋功。初襲千戶,後舉武鄉試,為黔國公標下中軍。吾必奎反,擢參將,守御武定。及沙定洲再反,分兵來攻。固守月余,城陷,衣冠望北拜,服毒死。

時有陳正者,世為大理衛指揮,未嗣職。沙賊陷城,督眾巷戰,手馘數賊而死。

王承憲者,襲祖職為楚雄衛指揮,擢游擊,為副使楊畏知前鋒。定洲來攻,凡守御備悉,畏知深倚之。賊去復至,承憲偕土官那龠等出城衝擊,賊皆披靡,俄為流矢所中死。弟承瑱力戰死,一軍盡歿。

賊進圍大理時,太和縣丞王士傑佐上官畢力捍禦,城陷,死城上。同死者,大理府教授段見錦、經歷楊明盛及子一甲、司獄魏崇治。而故永昌府同知蕭時顯,解任,以道阻,寓居大理,亦自經。

士人同死者,舉人則高拱極投池死,楊士俊同母妻妹自焚死。諸生則尹夢旗、夢符、馮大成倡義助守,罵賊死,楊憲偕妻女、子婦、侄女、孫女、弟婦一門自焚死。楊{孫心}既死復甦,妻竟死。人稱太和節義為獨盛雲。

單國祚者,會稽人,為通海典史。城陷,握印坐堂上,罵賊被殺,印猶在握。縣人葬之諸葛山下。

張耀,字融我,三原人。萬曆中,舉於鄉。知聞喜縣,慈惠撫民,民為立祠。崇禎中,歷官貴州布政使。張獻忠死,其部將孫可望、李定國等率眾奔貴州。耀急言於巡撫,請發兵民守御,巡撫以眾寡不敵難之。俄賊眾奄至,耀率家眾乘城拒擊。城陷被執,賊帥與耀皆秦人,說之曰:“公若降,當用為相。”耀怒詈不屈,賊執其妾媵述之曰:“降則免一家死。”耀詈益甚,賊殺之,並其家屬十三人。時鄉官吳子騏、劉琯、楊元瀛等率鄉兵敗賊,賊來益眾,戰敗被執,俱不屈死。

子騏,字九逵,貴陽人。萬曆中,舉於鄉,知興寧縣。天啟時,安邦彥圍貴陽,子騏以母在城內,倉皇棄官歸。崇禎十年,蠻賊阿烏謎叛,陷大方城,逐守將。總督朱燮元屬子騏詣六廣,走書召諸目,曉以利害,果乞降。燮元上其功,優旨獎賞。琯戶部主事,元瀛府同知,並起家鄉舉。同時譚先哲,平壩衛人,子騏同年生也。官戶部郎中。賊陷其城,與里人石聲和皆闔家殉難。聲和,天啟中,舉於鄉,官寧前兵備參議。

有顧人龍者,定番州人,嘗出仕,解職家居。流賊來犯,率士民拒守,殺賊甚眾。城破,大罵而死。可望寇安平,僉事臨川曾益集眾拒守,城陷死之。

曾異撰,榮昌人。舉於鄉,知永寧州。可望既陷貴州,將長驅入雲南。異撰與其客江津進士程玉成、貢生龔茂勛謀曰:“州據盤江天險,控扼滇、黔,棄之不守,事不可為矣。”遂集眾登陴守,城陷,自焚死。

米壽圖,宛平人。崇禎中,由舉人知新鄉縣。土寇來犯,督吏民破走之,斬首千二百餘級。以治行征授南京御史。十五年四月極論監軍張若騏罪,言:“若騏本不諳軍旅,諂附楊嗣昌,遂由刑曹調職方。督臣洪承疇孤軍遠出,若騏任意指揮,視封疆如兒戲。虛報大捷,躐光祿卿,冒功罔上,恃鄉人謝升為內援。升奸險小人,非與若騏駢斬,何以慰九廟之靈。”會廷臣多糾若騏,遂論死,升亦除名。初,嗣昌倡練兵之議,擾民特甚。壽圖疏陳十害,又言:“往時督撫多用京卿,今封疆不靖,遇卿貳則爭先,推督撫則引避,宜嚴加甄別,內外兼補。”因劾偏沅巡撫陳睿謨、廣西巡撫林贄貪黷。帝納其言。十七年五月,福王立,馬士英薦用阮大鋮,壽圖論劾。七月,出按四川。時川地已為張獻忠所據,命吏部簡堪任監司守令者從壽圖西行。至則與督師王應熊、總督樊一蘅等聯絡諸將,號召遠近,漸復川南郡縣。唐王立,擢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大清順治四年,獻忠遺黨孫可望等陷貴陽,壽圖出奔沅州。十一月,沅州亦陷,壽圖死之。

耿廷籙,臨安河西人。天啟四年舉於鄉。崇禎中,知耀州,有能聲。十五年夏,疏陳時政,言:“將多不若將良,兵多不若兵練,餉多不若餉核。”又言:“諸臣恩怨當忘,廉恥當勵。小怨必報,何不大用於斷頭飲血之元兇;私恩必酬,何不廣用於鵠面鳩形之赤子。”優旨褒納。擢山西僉事,改監宣府軍。十七年,京師陷,走南都。十一月以張獻忠亂四川,命加太僕少卿赴雲南監沙定洲軍,由建昌入川討賊。明年三月,四川巡撫馬乾罷,即拜廷籙右僉都御史代之。未赴,而定洲作亂,蜀地亦盡失,遂止不行。後李定國掠臨安,過河西,廷籙聞之赴水死。妻楊被執,亦不屈死。

馬乾者,昆明人。舉崇禎六年鄉試,為四川廣安知州。夔州告警,巡撫邵捷春檄乾攝府事。張獻忠攻圍二十餘日,固守不下。督師楊嗣昌兵至,圍始解。擢川東兵備僉事。成都陷,巡撫龍文光死,蜀人共推乾攝巡撫事。賊陷重慶,留其將劉廷舉戍守。乾擊走之,復其城。督師王應熊劾乾淫掠,奪職提訊。會蜀地大亂,詔命不至,乾行事如故。乃傳檄遠近,協力討賊。廷舉既敗去,賊遣劉文秀等以數萬眾來攻,乾固守。曾英等援兵至,賊敗還。及獻忠死,其黨孫可望等南奔,大清兵追至重慶,乾戰敗而死。

席上珍,姚安人。崇禎中,舉於鄉。磊落尚節義,聞孫可望、李定國等入雲南,與姚州知州何思、大姚舉人金世鼎據姚安城拒守。可望遣張虎攻陷之,世鼎自殺,上珍、思被執至昆明。可望呵之,上珍厲聲曰:“我大明忠臣,肯為若屈耶!”可望怒,命引出斬之,大罵不絕,遂磔於市。思亦不屈死。

有孔師程者,昆明人,以從事得官。至是糾合晉寧、呈貢諸州縣,起兵拒賊。定國率眾奄至,師程遁,晉寧知州石阡冷陽春、呈貢知縣嘉興夏祖訓並死之。晉寧舉人段伯美,諸生余繼善、耿希哲助陽春城守,亦殉難。賊陷富民,貢生李開芳妻及二子俱赴井死。開芳走至松花壩自經,其友王朝賀掩埋訖,亦自經。在籍知縣陳昌裔不受偽職,為賊杖死。楚雄舉人杜天禎,初佐楊畏知拒沙賊,頻有功。後畏知督兵擊可望敗績,天禎聞之即自盡。臨安之陷,進士廖履亨赴水死。

徐道興,睢州人。崇禎末,官雲南都司經歷,署師宗州事,廉潔愛民。孫可望等入雲南,破曲靖。巡按羅國瓛方按部其地,與知府焦潤生被執。可望欲降之,國瓛不屈,攜至昆明,自焚死。潤生亦不屈死。道興見賊逼,集士民諭之曰:“力薄兵寡,不能抗賊,吾死分也。若等可速去。”民請偕行,道興厲聲曰:“封疆之臣死封疆,吾將安之!”眾雨泣辭去。舍中止一仆,出俸金二錠授之曰:“一以賜汝,一買棺斂我。”仆大哭,請從死。道興曰:“爾死,誰收吾骨?”仆叩頭號泣乃去。及賊入署,令出迎其將。道興大罵,擲酒杯擊之,罵不絕口,遂被殺。

國瓛,嘉定州人,崇禎十六年進士。潤生,修撰竑子。同時張朝綱,廣通人,由貢生授渾源州同知,解職歸。可望等兵至,與共妻馮並縊死,子諸生耀葬親訖,亦縊死。

劉廷標,字霞起,上杭人。王運開,字子朗,夾江人。廷標由貢生歷永昌府通判。運開舉於鄉,授永昌推官。沙定洲之亂,黔國公沐天波走永昌。及孫可望等入雲南,馳檄諭天波降。時運開攝監司事,廷標攝府事,方發兵守瀾滄,而天波將遣子納款,諭兩人以印往。兩人堅不予,各遣家人走騰越。永昌士民聞賊所至屠戮,號泣請運開納款紓禍,運開不可,慰遣之。又詣廷標,廷標亦不可,眾大哭。廷標取毒酒將飲,乃散去。兩人相謂曰:“眾情如此,吾輩惟一死自靖耳。”是夕,運開先自經。廷標聞之曰:“我老當先死,王乃先我。”遂沐浴,賦詩三章,亦自經。兩家子弟自騰越來奔喪,厝畢復返。可望等重兩人死節,求其後,或以運開弟運閎對,即聘之。行至潞江,謂其仆曰:“吾兄弟可異趣耶!吾死,若收吾骨與兄合葬。”遂躍入江死。

部分譯文

何復,字見元,山東平度州人。邵宗元,字景廉,徐州碭山人。復為崇禎七年(1634)進士,任高縣知縣時,卻敵有功,但違反上官意圖而被貶謫戍邊。後廷臣多舉薦,起任夾山知縣,後歷升工部主事、員外郎。崇禎十七年二月,升保定知府。宗元則由貢生授保定同知。

李自成攻克山西,遣副將劉方亮由固關東進,京師震動。真定游擊謝嘉福殺巡撫徐標,遣人迎接義軍,人心更加惶惶不安。宗元此時代理保定府事,忙召通判王宗周、推官許白可、清苑知縣朱永康、後衛指揮劉忠嗣及鄉官張羅彥、尹洗等,共商守城。何復聞知,也趕入保定。宗元授他保定府印,復曰:“公部署已定,印還是你佩著,我可以盡力相助。”他們共同參拜文廟,與生員們講《見危致命章》,詞氣激昂。講畢,登城分守。

都城被攻陷的第二天,義軍致書勸宗元等投降,宗元撕毀來信。第二天義軍大隊人馬向保定而來,首尾三百里,聲稱“:所過百餘城,都開門投降,不降即殺,今京師已破,你們為誰守城?”城上人聞之,發豎目裂。義軍四面進攻,宗元堅守,數日不下,義軍暫退。

督師大學士李建泰率敗兵敗卒數百,餉銀十餘車,叩城求入,宗元等不許。建泰舉敕印給城上人看。宗元等說“:你蒙天子厚恩,御門賜劍,酌酒餞別,今不領兵西征,到這來是想躲避嗎?”建泰大怒,拿出尚方劍來威脅。有人請宗元開城門納入,宗元說:“倘若上了敵人的當怎么辦?”御史金毓峒認識李建泰,大家叫他去看看,果然是建泰,這才放他們入城。

建泰入城後,義軍攻打更烈,建泰提出“:大勢已去,姑且議降。”寫好了公文,強迫宗元用印。宗元把印一丟,厲聲道:“我為朝廷守土,義不降。要投降的隨你們便。”大哭,出刀自刎,左右忙勸止。復自己點燃了西洋炮,火發,幾被殺死。義軍全力進攻,火箭燒燃了西北城樓,何復被燒死。南門又被焚,守將王登州投降,義軍蜂擁而上。建泰中軍副將為內應,保定終為義軍攻下,宗元及中官萬正化均死。建泰率許曰可、朱永康投降。

張羅俊,字元類,保定府清苑縣人。父親張純臣,由武進士歷任署參將、神機營左副將。生六子,即羅俊、羅彥、羅士、羅善、羅吉吉、羅輔。

羅彥,字仲美,崇禎二年(1629)進士。曾任吏部文選郎中。楊嗣昌多次借邊疆有事而用不稱職的人,羅彥也多次批駁過。皇帝懷疑吏部徇私舞弊。東廠派了許多人去,吏部許多官員受譴責,只有羅彥一身清廉。在吏部任職期滿,調為光祿寺少卿,因被誣陷而落職歸家。羅俊於崇禎十六年(1643)秋中進士,羅輔於同年中武進士。羅彥自幼隨父在塞上,懂得軍事。其初任行人之職,奉令回鄉輔助本郡守城,三立功勳。給事中時敏奉使路過其地,夜半想入城休息,羅彥不肯開門。時敏上章彈劾他,皇帝置之不問。

崇禎十七年(1644)二月,李自成大軍進逼北京,大家商議如何防守。羅彥兄弟與同知邵宗元等歃血盟誓,共同死守。總兵官馬岱去進見羅彥,認為敵軍會分兩路進攻北京,一出固關,一趨河間,他表示願率部屯駐蠡縣,扼守要衝,將守城任務交與羅彥。羅彥同意了,便組織鄉兵二千人分城守御:羅俊守東城,羅彥守西北,羅輔為機動部隊。官府錢糧不足,羅氏兄弟拿出私產來補充。義軍派人來城下勸羅彥等開門投降。羅俊對城下說:“想投降的人,先取我頭再去。”後衛指揮劉忠嗣持劍喊道“:有不服從張氏兄弟死守者,我劍不容情!”聞者都激奮不已,守城更堅,義軍暫時退去。

其後,聞京師失陷,保定軍盟誓死守。義軍猛烈攻城,城中居民願開門投降。羅彥對宗元說:“小民無知,非以忠君大義鼓勵則氣不壯。”於是下令每人頸上掛崇禎錢一枚,以表示忠君之意。義軍聞知是羅彥出的主意,在城外指名大罵,並射書入城勸降,羅彥不理。義軍攻城愈猛。李建泰親軍為義軍內應,攻陷保定城,在巷戰中羅俊、羅輔被義軍殺死。羅彥回家上吊自殺,羅善投井自盡,羅吉吉從水門逃走。在這次戰役中,張氏家族死者二十三人。

金毓峒,字稚鶴,保定衛人。崇禎七年(1634)進士,授中書舍人。十四年,向皇帝面陳漕務,得到皇帝贊同,授為御史。上疏彈劾兵部尚書陳新甲庸才誤國及戶部尚書李待問病久而不讓賢。又請朝廷頒發恩德,自十五年起,免除苛捐雜稅,與海內人士更新政治。還奏稱“復社”一案,其成員都是些有才幹的人,不可因一人私怨而啟禍端。這些意見皇帝都予以採納。

崇禎十五年(1642),出京巡按陝西。孫傳庭領兵鎮守關中,當地吏民苦於徵發修理城池,日夜盼望出關,天子也多次詔令他率兵出戰。毓峒認為其將驕卒悍,不可輕易出戰,上疏勸阻,皇帝不聽從,結果被打敗。

崇禎十六年冬,毓峒任期滿,有人來接替其職務。他剛出境,農民起義軍就入關。毓峒又回到朝邑,考核了將吏的功罪後而再啟程。十七年三月,皇帝召見,命他監李建泰軍。他忙往山西,行至保定,義軍已迎面而來。他便同邵宗元等共守保定。毓峒分守西城,散其家財千餘金以犒勞士卒,,妻王氏也拿出首飾。

李自成攻下京師,圍攻保定,射書入城勸降,守臣吏卒鬥志鬆懈。毓峒厲聲宣布“:現正是為君父復仇之時,敢有異議者斬!”懸銀牌,凡擊殺敵人者自己摘取。保定終被攻破,一義軍押著毓峒去見守城主帥。毓峒邊行邊罵。路過一井,他將押送者推倒在地。自己跳井自殺。其妻也自盡而死。

許琰,字玉仲,蘇州府吳縣人。年幼即性情純厚,曾刮自己臂上肉為父治病。為生員時,胸懷坦白,無拘無束。聞京師陷落,崇禎帝殉難,傷心慟哭,誓舉義軍復仇。他去聯絡鄉紳,都不回響。端午節那天,路過友人家,請他飲酒,他把酒摔在地上大罵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們讀聖賢書,還能像平時那樣飲酒作樂!”拂衣而去。御史拜謁文廟時還穿著華麗衣服。琰領著生員對御史責以忠義。御史惶恐萬狀地認罪而去。福王在南京頒詔建國,頒詔哀悼崇禎皇帝。琰更加義憤慟哭,到古廟自盡,為人所救。又到胥門投河,恰遇潞王的船經過把他救了起來,詢問為何投水自盡。琰只是嗟嘆不已。認識琰的人,扶他歸家,家中人日夜守候。琰不能自盡,便絕食。不久,聞南京朝廷的哀詔至,他立即在庭中叩頭痛哭,於六月三日去世。鄉人謚曰“潛忠先生”,南京朝廷贈為《五經》博士,祭祀於忠祠。

張繼孟,字伯功,陝西扶風人。萬曆末年進士,授濰縣知縣。天啟三年(1623)升為南京御史,未出京師,奏陳籌邊防六事,奏疏最後說,他之所以被任為南京御史,是因為現在是錢神當道,公道無權,應嚴禁饋贈賄賂。帝令他指出具體事實,繼孟說只是傳聞。帝大加譴責。左都御史趙南星奏稱“:今天下重進士而輕舉貢,重京官而輕外官,重北京之科道官而輕南京之科道官。請朝廷依據繼孟的建議,權衡偏重之利弊。令吏部極力改變這種錯誤傾向,對於用人不無好處。”一些忌妒繼孟的人,都說他是東林黨人。其後不久,繼孟因不建魏忠賢生祠,被斥為邪黨,削奪其官職。

崇禎二年(1629),又啟用繼孟,官復原職。他上書道:

“近見宰相王永光之《人言踵至》一疏,句句謬誤。其中說:‘惠世楊等借題當議。’所謂借者,本無其事而假借名義的意思。世楊與楊漣、左光斗同事同心,但未同死。今楊、左已有定論,而世楊之事是後來才揭發昭告天下的,哪有什麼假借名義之事。其謬誤一也。

“又說:‘高捷、史翲告發奸人,已經證實,應特別優先任用。’捷、翲之彈劾劉鴻訓,是為楊維垣等報私仇而已。鴻訓輔政,斥閹黨楊維垣,僅此一事已大快人心。其後是因受賄而獲罪,並非為捷、翲所劾。今指袒護奸黨為告發奸黨,其謬誤二也。

“又說:‘諸臣所擁戴者,錢謙益、李騰芳、孫慎行。’關於謙益的來龍去脈,陛下近來也十分清楚。至於騰芳、慎行,都是天下人所敬服推崇的人,推薦又是由永光親自主持的。如今卻指公論為擁戴,其謬誤三也。

“又說:‘希望對宦黨諸臣網開一面,寬容他們,這樣就可平息天下朋黨之爭。’如果認為這話是正確的,那么部議漏掉張文熙等數十人就是所謂‘疏網’了,而陛下嚴格審核所定罪行,反倒是開朋黨之爭嗎?其謬誤四也。

“且永光先為御史李應升所彈劾,今又為御史馬孟正、徐尚勛所指責,而推薦永光的人,原先是崔呈秀、徐大化,如今是霍維華、楊維垣、張文熙,王永光其人是賢還是不肖,由此可知。”

其後,繼孟又彈劾南京兵部尚書胡應台的貪污行為。但是,崇禎皇帝並不聽取他的意見。永光對他深為痛恨,把他調到廣西任知府。廣西土酋普名聲久已在作亂,不能平息,繼孟設計用藥酒毒死了他,使一方安寧。後調任浙江鹽運使,因看不起宦官崔瞞,又調為保寧知府,不久升為副使,分巡川西。

崇禎十七年(1644)八月,張獻忠進攻成都,繼孟與陳其赤、張孔教、鄭安民、方堯相等共同輔助巡撫龍文光守城。城破,被執。張獻忠稱皇帝,要用一些人為百官。繼孟不從,被殺。

尹伸,字子求,四川宜賓人。萬曆二十六年(1598)進士,授承天府推官。後歷任南京兵部郎中、西安知府、陝西提學副使、蘇松兵備參政。為官清廉,為人正直,不阿諛逢迎,三任皆是彈劾自己而辭官。天啟年間,起任原職,分守貴州威清道。貴陽解圍後,巡撫王三善要深入進剿義軍,尹伸也頗贊同,監軍西征。結果三善兵敗身亡,尹伸突圍而歸。因此次失敗而奪官,戴罪立功。天啟四年(1624),義軍圍攻普安,伸率兵去解圍,並移防普安。義軍再度圍攻,伸率參將范邦雄擊破敵軍,追至三岔河。總督蔡復一上報其功,尹伸得以免去前罪,但降官爵一級任用。

崇禎五年(1632),尹伸任河南右布政使,又因抵禦農民軍失敗而被免職。伸所到之處,總是與當地長官不和,然待人始終如一,講義氣。他工於,善書法,每日寫楷書五百字,雖寒暑亦不中止。張獻忠攻陷敘州,尹伸逃匿於山中,為義軍搜得,罵不肯行。把他押解到井研,罵得更厲害,遂將他處死。福王在南京即位,任他為太常寺卿,這時尹伸已死了。

米壽圖,順天府宛平縣人。崇禎年中,由舉人授新鄉縣知縣。因其功績卓著,授南京御史。

崇禎十五年(1642)四月,極力彈劾監軍張若騏的罪行。其奏疏說“:若騏本不懂軍事,諂媚楊嗣昌,得以由刑部調任職方。督臣洪承疇孤軍遠出,若騏任意指揮,視邊疆如兒戲。虛報大捷,越級提升為光祿卿,冒功欺上,依恃同鄉謝升為內援。升是個奸險小人,非與若騏一同處死,何以慰九廟之靈。”當時廷臣也多彈劾若騏。於是論若騏死罪,將謝升革職。原先,楊嗣昌提倡練兵,擾民特甚。壽圖疏陳十害。又說“:往時督撫多用京官,令邊疆不守。一些人只爭著任副職,不肯任督撫。宜嚴加甄別,京官外官兼用。”又彈劾偏沅巡撫陳睿謨、廣西巡撫林贄貪婪瀆職。帝聽取了他的意見。

崇禎十七年五月,福王在南京即位,馬士英舉薦阮大鋮,壽圖上章劾奏。七月出京巡按四川。這時四川已為張獻忠所據,朝廷命吏部派堪任監司令者與壽圖西行。壽圖到四川後,與督師王應熊、總督樊一蘅等聯絡諸將,號召遠近地方軍民,逐漸收復川南郡縣。

唐王即位,升壽圖為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清順治四年(1647),張獻忠遣部將孫可望等攻克貴陽,壽圖逃往沅州。十一月,沅州陷落,壽圖死。

耿廷籙,臨安府河西人。天啟四年(1624)中鄉舉。崇禎年間任耀州知州,有才幹。崇禎十五年(1642)夏,上疏論當前政局,其中說:“將多不如將良,兵多不如兵精,餉多不看賬簿上的數字,要核實。”又說“:諸臣應當忘記個人的恩怨,要講廉恥。與其去報小怨,何不去殺那些殺人飲血的元兇;與其去酬謝個人恩惠,何不廣泛施恩於那些身體瘦弱面容憔悴的人。”皇帝對他的這些見解大加褒獎,並予以採納。升他為山西僉事,後改為宣府監軍。

崇禎十七年(1644),北京為李自成農民軍攻陷,廷 籙逃到南京。十一月,張獻忠占領四川,南京朝廷加廷籙太僕少卿,命赴雲南監定洲軍,由建昌出兵四川。第二年三月,四川巡撫馬乾罷官,即拜廷 籙為右僉都御史,代行四川巡撫職務。尚未赴任而定洲人民也樹起反明旗幟,蜀地盡為農民軍所有,廷籙也不能入川。後李定國占領雲南臨安府。廷 籙過了河西,聞訊,投水自殺。

馬乾,昆明人。崇禎六年(1633)中鄉舉,為四川廣安知州。夔州告急,巡撫邵捷春命乾代行知府之職。張獻忠圍攻夔州二十餘日,督師楊嗣昌兵至才解圍。升乾為川東兵備僉事。成都為農民軍攻克,巡撫龍文光戰死。蜀人共推馬乾代行巡撫事。農民軍轉攻重慶,留其將劉廷舉守成都,為乾所擊敗,退出成都。督師王應熊彈劾馬乾軍劫掠平民。被奪職審訊。這時四川已大亂,朝廷詔命不到,乾仍照舊行巡撫事,傳令遠近州郡合力禦敵。廷舉軍撤走後,農民軍劉文秀師數萬人進攻成都。乾竭力固守,直到曾英的援兵到才解成都之圍。獻忠死後,其部將孫可望南下。清兵進至重慶,馬乾戰敗而死。

徐道興,河南睢州人。崇禎末年,任雲南都司經歷,兼管師宗州事,廉潔愛民。農民起義軍孫可望部入雲南,攻破曲靖。巡按羅國王獻剛到該地,與知府焦潤生被農民軍擒獲,可望要他們投降,國王獻不從。押至昆明,自焚而死。

道興召集士民,告諭說:“我力薄兵寡,不能抵抗,我死是應該的,你們可速速逃走。”百姓請他同行,道興厲聲道:“守邊疆之臣死於邊疆,我還要到哪裡去!”他身邊只有一仆,拿出俸金二錠給這個僕人說:“一錠給你,一錠給我買棺材安葬。”仆大哭,要與他同死。道興勸道“:你死了,誰收我的屍骨?”仆叩頭泣別。義軍攻入官署,道興大罵不止,被義軍處死。

劉廷標,字霞起,福建上杭人。王運開,字子郎,四川夾江人。廷標由貢生授永昌府通判。運開由舉人授永昌推官。

雲南沙定洲之亂,黔國公沐天波逃到永昌。孫可望等入雲南,傳諭天波投降。這時運開代行永昌監司事,廷標代行知府事,才發兵守瀾滄。而天波準備遣其子去向可望投降,諭令廷標和運開將印交出帶去,兩人堅持不給。永昌士民泣請運開向義軍投降免禍,運開不肯。又請廷標,廷標也不肯,並拿出毒酒來準備自殺。兩人互相勉勵說“:眾人都想投降,我們只有一死以表示對朝廷的忠心。”當晚,運開先自盡。廷標聞知道:“我年紀大,應當先死才是,而運開卻先走一步了。”賦詩三章,也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