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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四十

作者:張廷玉等

楊嗣昌 吳甡

楊嗣昌,字文弱,武陵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改除杭州府教授。遷南京國子監博士,累進戶部郎中。天啟初,引疾歸。

崇禎元年,起河南副使,加右參政,移霸州。四年,移山海關飭兵備。父鶴,總督陝西被逮,嗣昌三疏請代,得減死。五年夏,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永平、山海諸處。嗣昌父子不附奄,無嫌於東林。侍郎遷安郭鞏以逆案謫戍廣西,其鄉人為訟冤。嗣昌以部民故,聞於朝,給事中姚思孝駁之,自是與東林郄。

七年秋,拜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宣、大、山西軍務。時中原飢,群盜蜂起,嗣昌請開金銀銅錫礦,以解散其黨。又六疏陳邊事,多所規畫。帝異其才。以父憂去,復遭繼母喪。

九年秋,兵部尚書張鳳翼卒,帝顧廷臣無可任者,即家起嗣昌。三疏辭,不許。明年三月抵京,召對。嗣昌通籍後,積歲林居,博涉文籍,多識先朝故事,工筆札,有口辨。帝與語,大信愛之。鳳翼故柔靡,兵事無所區畫。嗣昌銳意振刷,帝益以為能。每對必移時,所奏請無不聽,曰:“恨用卿晚。”嗣昌乃議大舉平賊。請以陝西、河南、湖廣、江北為四正,四巡撫分剿而專防;以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為六隅,六巡撫分防而協剿;是謂十面之網。而總督、總理二臣,隨賊所向,專征討。福建巡撫熊文燦者,討海賊有功,大言自詭足辦賊。嗣昌聞而善之。會總督洪承疇、王家楨分駐陝西、河南。家楨故庸材,不足任,嗣昌乃薦文燦代之。因議增兵十二萬,增餉二百八十萬。其措餉之策有四,曰因糧,曰溢地,曰事例,曰驛遞。因糧者,因舊額之糧,量為加派,畝輸糧六合,石折銀八錢,傷地不與,歲得銀百九十二萬九千有奇;溢地者,民間土田溢原額者,核實輸賦,歲得銀四十萬六千有奇;事例者,富民輸資為監生,一歲而止;驛遞者,前此郵驛裁省之銀,以二十萬充餉。議上,帝乃傳諭:“流寇延蔓,生民塗炭,不集兵無以平寇,不增賦無以餉兵。勉從廷議,暫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其改因糧為均輸,布告天下,使知為民去害之意。”尋議諸州縣練壯丁捍本土,詔撫按飭行。

賊攻淅川,左良玉不救,城陷。山西總兵王忠援河南,稱疾不進,兵噪而歸。嗣昌請逮戮失事諸帥,以肅軍令,遂逮忠及故總兵張全昌。良玉以六安功,落職戴罪自贖。

嗣昌既建“四正六隅”之說,欲專委重文燦,文燦顧主撫議,與前策牴牾。帝譙讓文燦,嗣昌亦心望。既已任之,則曲為之解,乃上疏曰:“網張十面,必以河南、陝西為殺賊之地。然陝有李自成、惠登相等,大部未能剿絕,法當驅關東賊不使合,而使陝撫斷商、雒,鄖撫斷鄖、襄,安撫斷英、六,鳳撫斷亳、潁,而應撫之軍出靈、陝,保撫之軍渡延津。然後總理提邊兵,監臣提禁旅,豫撫提陳永福諸軍,並力合剿。若關中大賊逸出關東,則秦督提曹變蛟等出關協擊。期三月盡諸劇寇。巡撫不用命,立解其兵柄,簡一監司代之;總兵不用命,立奪其帥印,簡一副將代之;監司、副將以下,悉以尚方劍從事。則人人效力,何賊不平。”乃克今年十二月至明年二月為滅賊之期。帝可其奏。

是時,賊大入四川,朝士尤洪承疇縱賊。嗣昌因言於帝曰:“熊文燦在事三月,承疇七年不效。論者繩文燦急,而承疇縱寇莫為言。”帝知嗣昌有意左右之,變色曰:“督、理二臣但責成及時平賊,奈何以久近藉之口!”嗣昌乃不敢言。文燦既主撫議,所加餉天子遣一侍郎督之,本藉以剿賊,文燦悉以資撫。帝既不復詰,廷臣亦莫言之。

至明年三月,嗣昌以滅賊逾期,疏引罪,薦人自代。帝不許,而命察行間功罪,乃上疏曰:“洪承疇專辦秦賊,賊往來秦、蜀自如,剿撫俱無功,不免於罪。熊文燦兼辦江北、河南、湖廣賊,撫劉國能、張獻忠,戰舞陽、光山,剿撫俱有功,應免罪。諸巡撫則河南常道立、湖廣余應桂有功,陝西孫傳庭、山西宋賢、山東顏繼祖、保定張其平、江南張國維、江西解學龍、浙江喻思恂有勞,鄖陽戴東旻無功過,鳳陽朱大典、安慶史可法宜策勵圖功。總兵則河南左良玉有功,陝西曹變蛟、左光先無功,山西虎大威、山東倪寵、江北牟文綬、保定錢中選有勞無功,河南張任學、寧夏祖大弼無功過。承疇宜遣逮,因軍民愛戴,請削宮保、尚書,以侍郎行事。變蛟、光先貶五秩,與大弼期五月平賊,逾期並承疇逮治。大典貶三秩,可法戴罪自贖。”議上,帝悉從之。

嗣昌既終右文燦,而文燦實不知兵。既降國能、獻忠,謂撫必可恃。嗣昌亦陰主之,所請無不曲徇,自是不復言“十面張網”之策矣。是月,帝御經筵畢,嗣昌奏對有“善戰服上刑”等語,帝怫然,詰之曰:“今天下一統,非戰國兵爭比。小丑跳梁,不能伸大司馬九伐之法,奈何為是言?”嗣昌慚。

當是時,流賊既大熾,朝廷又有東顧憂,嗣昌復陰主互市策。適太陰掩熒惑,帝減膳修省,嗣昌則歷引漢永平、唐元和、宋太平興國事,蓋為互市地雲。給事中何楷疏駁之,給事中錢增、御史林蘭友相繼論列,帝不問。

六月,改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仍掌兵部事。嗣昌既以奪情入政府,又奪情起陳新甲總督,於是楷、蘭友及少詹事黃道周抗疏詆斥,修撰劉同升、編修越士春繼之。帝怒,並鐫三級,留翰林。刑部主事張若麒上疏醜詆道周,遂鐫道周六級,並同升、士春皆謫外。已而南京御史成勇、兵部尚書范景文等言之,亦獲譴。嗣昌自是益不理於人口。

我大清兵入牆子嶺、青口山,薊遼保定總督吳阿衡方醉,不能軍,敗死。京城戒嚴,召盧象升帥師入衛。象升主戰,嗣昌與監督中官高起潛主款,議不合,交惡。編修楊廷麟劾嗣昌誤國,嗣昌怒,改廷麟職方主事監象升軍,而戒諸將毋輕戰。諸將本恇怯,率藉口持重觀望,所在列城多破。嗣昌據軍中報,請旨授方略。比下軍前,則機宜已變,進止乖違,疆事益壞雲。象升既陣亡,嗣昌亦貶三秩,戴罪視事。

十二年正月,濟南告陷,德王被執,游騎北抵兗州。二月,大清兵北鏇,給事中李希沆言:“聖明御極以來,北兵三至。己巳之罪未正,致有丙子;丙子之罪未正,致有今日。”語侵嗣昌。御史王志舉亦劾嗣昌誤國四大罪,請用丁汝夔、袁崇煥故事。帝怒,希沆貶秩,志舉奪官。初,帝以嗣昌才而用之,非廷臣意,知其必有言,言者輒斥。嗣昌既有罪,帝又數逐言官,中外益不平。嗣昌亦不自安,屢疏引罪,乃落職冠帶視事。未幾,以敘功復之。

先是,京師被兵,樞臣皆坐罪。二年,王洽下獄死,復論大辟。九年,張鳳翼出督師,服毒死,猶削籍。及是,亡七十餘城,而帝眷嗣昌不衰。嗣昌乃薦四川巡撫傅宗龍自代。帝命嗣昌議文武諸臣失事罪,分五等:曰守邊失機,曰殘破城邑,曰失陷藩封,曰失亡主帥,曰縱敵出塞。於是中官則薊鎮總監鄧希詔、分監孫茂霖,巡撫則順天陳祖苞、保定張其平、山東顏繼祖,總兵則薊鎮吳國俊、陳國威,山東倪寵,援剿祖寬、李重鎮及他副將以下,至州縣有司,凡三十六人,同日棄市。而嗣昌貶削不及,物議益嘩。

當戒嚴時,廷臣多請練邊兵。嗣昌因定議:宣府、大同、山西三鎮兵十七萬八千八百有奇,三總兵各練萬,總督練三萬,以二萬駐懷來,一萬駐陽和,東西策應。余授鎮監、巡撫以下分練。延綏、寧夏、甘肅、固原、臨兆五鎮兵十五萬五千七百有奇,五總兵各練萬,總督練三萬,以二萬駐固原,一萬駐延安,東西策應。余授巡撫、副將以下分練。遼東、薊鎮兵二十四萬有奇,五總兵各練萬,總督練五萬,外自錦州,內抵居庸,東西策應。余授鎮監、巡撫以下分練。汰通州、昌平督治二侍郎,設保定一總督,合畿輔、山東、河北兵,得十五萬七千有奇,四總兵各練二萬,總督練三萬,北自昌平,南抵河北,聞警策應。余授巡撫以下分練。又以畿輔重地,議增監司四人。於是大名、廣平、順德增一人,真定、保定、河間各一人。薊遼總督下增監軍三人。議上,帝悉從之。嗣昌所議兵凡七十三萬有奇,然民流餉絀,未嘗有實也。

帝又采副將楊德政議,府汰通判,設練備,秩次守備,州汰判官,縣汰主簿,設練總,秩次把總,並受轄於正官,專練民兵。府千,州七百,縣五百,捍鄉土,不他調。嗣昌以勢有緩急,請先行畿輔、山東、河南、山西,從之。於是有練餉之議。初,嗣昌增剿餉,期一年而止。後餉盡而賊未平,詔征其半。至是,督餉侍郎張伯鯨請全征。帝慮失信,嗣昌曰:“無傷也,加賦出於土田,土田盡歸有力家,百畝增銀三四錢,稍抑兼併耳。”大學士薛國觀、程國祥皆贊之。於是剿餉外復增練餉七百三十萬。論者謂:“九邊自有額餉,概予新餉,則舊者安歸?邊兵多虛額,今指為實數,餉盡虛糜,而練數仍不足。且兵以分防不能常聚,故有抽練之議,抽練而其餘遂不問。且抽練仍虛文,邊防愈益弱。至州縣民兵益無實,徒糜厚餉。”以嗣昌主之,事鉅莫敢難也。神宗末增賦五百二十萬,崇禎初再增百四十萬,總名遼餉。至是,復增剿餉、練餉,額溢之。先後增賦千六百七十萬,民不聊生,益起為盜矣。

五月,熊文燦所撫賊張獻忠反谷城,羅汝才等九營皆反。八月,傅宗龍抵京,嗣昌解部務,還內閣。未幾,羅犭英山敗書聞。帝大驚,詔逮文燦。特旨命嗣昌督師,賜尚方劍,以便宜誅賞。九月朔,召見平台。嗣昌曰:“君言不宿於家,臣朝受命,夕啟行,軍資甲仗望敕所司遄發。”帝悅,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翊日,賜白金百、大紅絺絲四表里、鬥牛衣一、賞功銀四萬、銀牌千五百、幣帛千。嗣昌條七事以獻,悉報可。四日召見賜宴,手觴三爵,御製贈行詩一章。嗣昌跪誦,拜且泣。越二日,陛辭,賜膳。二十九日抵襄陽,入文燦軍。文燦就逮,嗣昌猶為疏辯雲。

十月朔,嗣昌大誓三軍,督理中官劉元斌,湖廣巡撫方孔召,總兵官左良玉、陳洪範等畢會。賊賀一龍等掠葉,圍沈丘,焚項城之郛,寇光山。副將張琮、刁明忠率京軍逾山行九十里,及其巢。先驅射賊,殪絳袍而馳者二人,追奔四十里,斬首千七百五十。嗣昌稱詔頒賜。十一月,興世王王國寧以眾千人來歸,受之於襄陽,處其妻子樊城。表良玉平賊將軍。諸將積驕玩,無鬥志。獻忠、羅汝才、惠登相等八營遁鄖陽、興安山間,掠南漳、谷城、房、竹山、竹溪。嗣昌鞭刁明忠,斬監軍僉事殷大白以徇。檄巡撫方孔召遣楊世恩、羅萬邦剿汝才、登相,全軍覆於香油坪。嗣昌劾逮孔召,奏辟永州推官萬元吉為軍前監紀,從之。

當是時,李自成潛伏陝右,賀一龍、左金王等四營跳梁漢東,嗣昌專剿獻忠。獻忠屢敗於興安,求撫,不許。其黨托天王常國安、金翅鵬劉希原來降,獻忠走入川,良玉追之。嗣昌牒令還,良玉不從。十三年二月七日,與陝西副將賀人龍、李國奇夾擊獻忠於瑪瑙山,大破之,斬馘三千六百二十,墜岩谷死者無算。其黨掃地王曹威等授首,十反王楊友賢率眾降。是月也,帝念嗣昌,發銀萬兩犒師,賜鬥牛衣、良馬、金鞍各二。使者甫出國門,而瑪瑙山之捷至,大悅,再發銀五萬,幣帛千犒師。論功,加太子少保。而湖廣將張應元、汪之鳳敗賊水石壩,獲其軍師。四川將張令、方國安敗之千江河。李國奇、賀人龍等敗之寒溪寺、鹽井。川、陝、湖廣諸將畢集,復連敗之黃墩、木瓜溪,軍聲大振。汝才、登相求撫,獻忠持之,斂兵南漳、遠安間,殺安撫官姚宗中,走大寧、大昌,犯巫山,為川中患。獻忠遁興安、平利山中,良玉圍而不攻,賊得收散亡,由興安、房縣走牡羊山而西,與汝才等合。嗣昌以群賊合,其勢復張,乃由襄陽赴夷陵,扼其要害。帝念嗣昌行間勞苦,賜敕發賞功銀萬,賜鞍馬二。罷鄖陽撫治王鰲永,詔廢將猛如虎軍前立功。黃得功、宋紀大破賊商城,賀一龍五大部降而復叛。鄭嘉棟、賀人龍大破汝才、登相開縣。汝才偕小秦王東奔,登相越開縣而西,自是二賊始分。

當是時,諸部士馬居山谷,罹炎暑瘴毒,物故十二三。京兵之在荊門、雲南兵之在簡坪、湖廣兵之在馬蝗坡者,久屯思歸,夜亡多。關河大旱,人相食,土寇蜂起,陝西竇開遠、河南李際遇為之魁,饑民從之,所在告警。嗣昌以聞。帝發帑金五萬,營醫藥,責諸將進兵。而陝之長武,川之新寧、大竹,湖廣之羅田又相繼報陷。嗣昌乃下招撫令,為諭帖萬紙,散之賊中。七月,監軍孔貞會等大破汝才豐邑坪。其黨混世王、小秦王率其下降,賊魁整十萬及登相、王光恩亦相繼降,於是群賊盡萃於蜀中。嗣昌遂入川,以八月泛舟上,謂川地厄塞,諸軍合而蹙之,可盡殄。而人龍以秦師自開縣噪而西歸,應元等敗績於夔之土地嶺,獻忠勢復張,汝才與之合。聞督師西,遂急趨大昌,犯觀音岩,守將邵仲光不能御,遂突淨壁,陷大昌。嗣昌斬仲光,劾逮四川巡撫邵捷春。賊遂渡河至通江,嗣昌至萬縣。賊攻巴州不下,嗣昌至梁山,檄諸將分擊。賊已陷劍州,趨保寧,將由間道入漢中。趙光遠、賀人龍拒之,賊乃轉掠,陷梓潼、昭化,抵綿州,將趨成都。十一月,嗣昌至重慶。賊攻羅江,不克,走綿竹。嗣昌至順慶,諸將不會師。賊轉掠至漢州,去中江百里,守將方國安避之去,賊遂縱掠什邡、綿竹、安縣、德陽、金堂間,所至空城而遁,全蜀大震。賊遂由水道下簡州、資陽。嗣昌征諸將合擊,皆退縮。屢征良玉兵,又不至。賊遂陷榮昌、永川。十二月,陷瀘州。

自賊再入川,諸將無一邀擊者。嗣昌雖屢檄,令不行。其在重慶也,下令赦汝才罪,降則授官,惟獻忠不赦,擒斬者賚萬金,爵侯。翌日,自堂皇至庖湢,遍題“有斬督師獻者,賚白金三錢”,嗣昌駭愕,疑左右皆賊,勒三日進兵。會雨雪道斷,復戒期。三檄人龍,不奉令。初,嗣昌表良玉平賊將軍,良玉浸驕,欲貴人龍以抗之。既以瑪瑙山功不果,人龍慍,反以情告良玉,良玉亦慍,語載良玉、人龍傳。

嗣昌雖有才,然好自用,躬親簿書,過於繁碎。軍行必自裁進止,千里待報,坐失機會。王鰲永嘗諫之,不納。及鰲永罷官,上書於朝曰:“嗣昌用師一年,蕩平未奏,此非謀慮之不長,正由操心之太苦也。天下事,總挈大綱則易,獨周萬目則難。況賊情瞬息更變,今舉數千里征伐機宜,盡出嗣昌一人,文牒往返,動逾旬月,坐失事機,無怪乎經年之不戰也。其間能自出奇者,惟瑪瑙山一役。若必遵督輔號令,良玉當退守興安,無此捷矣。臣以為陛下之任嗣昌,不必令其與諸將同功罪,但責其提衡諸將之功罪。嗣昌之馭諸將,不必人人授以機宜,但核其機宜之當否,則嗣昌心有餘閒,自能決奇制勝。何至久延歲月,老師糜餉為哉?”先是,嗣昌以諸將進止不一,納幕下評事元吉言,用猛如虎為總統,張應元副之。比賊入瀘州,如虎及賀人龍、趙光遠軍至,賊復渡南溪,越成都,走漢州、德陽、綿州、劍州、昭化至廣元,又走巴州、達州。諸軍疲極,惟如虎軍躡其後。十四年正月,嗣昌知賊必出川,遂統舟師下雲陽,檄諸軍陸行追賊。人龍軍既噪而西,頓兵廣元不進,所恃惟如虎。比與賊戰開縣、黃陵城,大敗,將士死亡過半。如虎突圍免,馬騾關防盡為賊有。

初,賊竄南溪,元吉欲從間道出梓潼,扼歸路以待賊。嗣昌檄諸軍躡賊疾追,不得拒賊遠,令他逸。諸將乃盡從瀘州逐後塵。賊折而東返,歸路盡空,不可復遏,嗣昌始悔不用元吉言。賊遂下夔門,抵興山,攻當陽,犯荊門。嗣昌至夷陵,檄良玉兵,使十九返。良玉撤興、房兵趨漢中,若相避然。賊所至,燒驛舍,殺塘卒,東西訊息中斷。鄖陽撫治袁繼鹹聞賊至當陽,急謀發兵。獻忠令汝才與相持,而自以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軍符。以二月十一日抵襄陽近郊,用二十八騎持軍符先馳呼城門督師調兵,守者合符而信,入之。夜半從中起,城遂陷。

獻忠縛襄王置堂下,屬之酒,曰:“吾欲斷楊嗣昌頭,嗣昌在遠。今借王頭,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盡此酒。”遂害之。未幾,渡漢水,走河南,與賀一龍、左金王諸賊合。嗣昌初以襄陽重鎮,仞深溝方洫而三環之,造飛梁,設橫枑,陳利兵而譏訶,非符要合者不得渡。江、漢間列城數十,倚襄陽為天險,賊乃出不意而破之。嗣昌在夷陵,驚悸,上疏請死,下至荊州之沙市,聞洛陽已於正月被陷,福王遇害,益憂懼,遂不食。以三月朔日卒,年五十四。

廷臣聞襄陽之變,交章論列,而嗣昌已死矣。繼鹹及河南巡按高名衡以自裁聞,其子則以病卒報,莫能明也。帝甚傷悼之,命丁啟睿代督師。傳諭廷臣:“輔臣二載辛勞,一朝畢命,然功不掩過,其議罪以聞。”定國公徐允禎等請以失陷城寨律議斬。上傳制曰;“故輔嗣昌奉命督剿,無城守專責,乃詐城夜襲之檄,嚴飭再三,地方若罔聞知。及違制陷城,專罪督輔,非通論。且臨戎二載,屢著捷功,盡瘁殞身,勤勞難泯。”乃昭雪嗣昌罪,賜祭,歸其喪於武陵。嗣昌先以剿賊功進太子少傅,既死,論臨、藍平盜功,進太子太傅。廷臣猶追論不已,帝終念之。後獻忠陷武陵,心恨嗣昌,發其七世祖墓,焚嗣昌夫婦柩,斷其屍見血,其子孫獲半體改葬焉。

吳甡,字鹿友,揚州興化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歷知邵武、晉江、濰縣。天啟二年征授御史。初入台,趙南星擬以年例出之,甡乃薦方震孺等,而追論崔文升、李可灼罪,遂得留。後又諫內操宜罷,請召還鄒元標、馮從吾、文震孟,乃積與魏忠賢忤。七年二月削其籍。

崇禎改元,起故官。溫體仁訐錢謙益,周延儒助之。甡恐帝即用二人,言枚卜大典當就廷推中簡用,事乃止。時大治忠賢黨,又值京察,甡言此輩罪惡非考功法所能盡,宜先定其罪,毋混察典。御史任贊化以劾體仁謫,甡論救,而力詆王永光媚璫,請罷黜。皆不納。出按河南。妖人聚徒劫村落,甡遍捕賊魁誅之。奉命振延綏飢,因諭散賊黨。帝聞,即命按陝西。劾大將杜文煥冒功,置之法。數為民請命,奏無不允。遷大理寺丞,進左通政。

七年九月,超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甡歷陳防禦、邊寇、練兵、恤民四難,及議兵、議將、議餉、議用人四事。每歲暮扼河防秦、豫賊,連三歲,無一賊潛渡,以閒修築邊牆。八年四月上疏言:“晉民有三苦:一苦凶荒,無計餬口;一苦追呼,無力輸租;一苦殺掠,無策保全。由此悉為盜,請蠲最殘破地十州縣租。”帝即敕議行。戶部請稅間架,甡力爭,弗聽。其秋,我大清平察哈爾國,鏇師略朔州,直抵忻、代,守將屢敗。總督楊嗣昌遣副將自代州往偵,亦敗走。甡鐫五級,嗣昌及大同巡撫葉廷桂鐫三級,俱戴罪視事。先是,定襄縣地震者再,甡曰:“此必有東師也。”飭有司繕守具,已而果入。定襄以有備,獨不被兵。山西大盜賀宗漢、劉浩然、高加計皆前巡撫戴君恩所撫,擁眾自恣。甡陽為撫慰,而密令參將虎大威、劉光祚等圖之,以次皆被殲。甡行軍樹二白旗,脅從及老弱婦女跪其下,即免死,全活甚眾。在晉四年,軍民戴若慈母。謝病歸。

十一年二月,起兵部左侍郎。其冬,尚書楊嗣昌言邊關戒嚴,甡及添注侍郎惠世楊久不至,請改推。帝怒,落職閒住。十三年冬起故官,明年命協理戎政。帝嘗問京營軍何以使練者盡精,汰者不嘩,甡對曰:“京營邊勇營萬二千專練騎射,壯丁二萬專練火器,廩給厚而技與散兵無異。宜行分練法,技精者,散兵拔為邊勇,否則邊勇降為散兵,壯丁亦然。老弱者汰補,革弊當以漸,不可使知有汰兵意。”帝然之。又問別立戰營,能得堪戰者五萬否,甡對:“京營兵合堪戰。承平日久,發兵剿賊,輒沿途雇充。將領利月餉,遊民利剽兌攵,歸營則本軍復充伍。今練兵法要在選將,有戰將自有戰兵,五萬非難。但法忌紛更,不必別立戰營也。”帝顧兵部尚書陳新甲,令速選將,而諭甡具疏以聞。賜果餌,拜謝出。

十五年六月,擢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周延儒再相,馮銓力為多,延儒許復其冠帶。銓果以捐資振飢屬撫按題敘,延儒擬優旨下戶部。公議大沸,延儒患之。馮元飆為甡謀,說延儒引甡共為銓地,延儒默援之,甡遂得柄用。及延儒語銓事,甡唯唯,退召戶部尚書傅淑訓,告以逆案不可翻,寢其疏不覆。延儒始悟為甡紿。延儒欲起張捷為南京右都御史,甡力尼之。甡居江北,延儒居江南,各樹黨。延儒引用錦衣都督駱養性,甡持不可。後帝論諸司弊竇,甡言錦衣尤甚,延儒亦言緹騎之害,帝並納之。

十六年三月,帝以襄陽、荊州、承天連陷,召對廷臣,隕涕謂甡曰:“卿向歷岩疆,可往督湖廣師。”甡具疏請得精兵三萬,自金陵趨武昌,扼賊南下。帝方念湖北,覽疏不悅,留中。甡請面對,帝御昭文閣,諭以所需兵多,猝難集。南京隔遠,不必退守。甡奏:“左良玉跋扈甚,督師嗣昌九檄徵兵,一旅不發。臣不如嗣昌,而良玉踞江、漢甚於曩時,臣節制不行,徒損威重。南京從襄陽順流下,窺伺甚易,宜兼顧,非退守。”大學士陳演言:“督師出,則督、撫兵皆其兵。”甡言:“臣請兵,正為督、撫無兵耳。使臣束手待賊,事機一失,有不忍言者。”帝乃令兵部速議發兵。尚書張國維請以總兵唐通、馬科及京營兵共一萬畀甡,又言此兵方北征,俟敵退始可調。帝命姑俟之。甡屢請,帝曰:“徐之,敵退兵自集,卿獨往何益?”逾月,延儒出督師,朝受命,夕啟行。蔣德璟謂倪元璐曰:“上欲吳公速行,緩言相慰者,試之耳,觀首輔疾趨可見。”甡卒遲回不肯行。部所撥唐通兵,演又請留,雲關門不可無備。甡不得已,以五月辭朝。先一日出勞從騎,帝猶命中官賜銀牌給賞,越宿忽下詔責其逗遛,命輟行入直。甡惶恐,兩疏引罪,遂許致仕。既行,演及駱養性交構之,帝益怒。至七月,親鞫吳昌時,作色曰:“兩輔臣負朕,朕待延儒厚,乃納賄行私,罔知國法。命甡督師,百方延緩,為委卸地。延儒被糾,甡何獨無?”既而曰:“朕雖言,終必無糾者,錦衣衛可宣甡候旨。”甡入都,敕法司議罪。十一月,遣戍金齒。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馳疏救,不從。

明年,行次南康,聞都城變。未幾,福王立於南京,赦還,復故秩。吏部尚書張慎言議召用甡,為勛臣劉孔昭等所阻。國變後,久之,卒於家。

贊曰:明季士大夫問錢穀不知,問甲兵不知,於是嗣昌得以才顯。然迄無成功者,得非功罪淆於愛憎,機宜失於遙制故耶?吳甡按山右有聲,及為相,遂不能有為。進不以正,其能正邦乎?抑時勢實難,非命世材,固罔知攸濟也。

部分譯文

楊嗣昌,字文弱,湖南武陵人。萬曆三十八年(1610)進士,改任杭州府教授,提升為南京國子監博士,逐漸官至戶部郎中。天啟初年,他稱病回家。

崇禎元年(1628)起用為河南副使,加封為右參政,移居霸州。四年改派往山海關整頓軍備。父親楊鶴,總督陝西時被逮捕。楊嗣昌三次上疏請求代替父親受死,免除他父親的死刑。五年夏天,提拔為右僉都御史,巡撫永平、山海關等處。楊嗣昌父子不依附宦官,跟東林黨人沒有仇怨。侍郎遷安郭鞏因為逆案被貶職發配到廣西,他同鄉的人為他伸冤。楊嗣昌因為是本部人民的緣故,報告給朝廷知道,給事中姚思孝反駁他,從此跟東林黨人感情上產生裂痕。

崇禎七年(1634)秋天,授職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宣府、大同、山西軍事事務。這時中原發生饑荒,到處都發生暴亂。楊嗣昌請求開採金銀銅錫礦,以解散這些流民暴徒。又六次上疏陳述邊防事務,多有所規劃、謀議。皇帝對他的才能感到驚奇,因為父親喪禮離職,又碰到繼母去世,因此在家鄉呆了一段時間。

崇禎九年(1636)秋天,兵部尚書張鳳翼死,皇帝環顧廷臣沒有可以擔任此職的人,就起用在家居住的楊嗣昌。三次上疏推辭,皇帝不同意。第二年三月抵達北京,皇帝召見,問他對策。楊嗣昌回到原籍後,在鄉間居住了一年多,廣泛涉獵各種書籍,知道很多先朝的故事,工於文筆書札,有口才。皇帝跟他交談,十分信任喜愛他。張鳳翼本來柔弱無為,對軍事事務沒有計畫,無所建樹。楊嗣昌銳意改革,皇帝更加認為他有才能。每次對答必定在一個時辰以上,楊嗣昌的報告請求沒有不同意的,說:“遺憾的是沒有早點起用愛卿。”楊嗣昌於是建議大舉平定農民軍,請求以陝西、河南、湖廣、江北四地為主,四省巡撫分別圍剿而各自專門設防,以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六地為輔,六地巡撫分別設防,協助圍剿。這就叫作“十面之網”。而總督、總理二臣,跟隨盜賊的去向,專門負責征伐。福建巡撫熊文燦,征伐海上盜賊有功,口出狂言說自己有辦法制服盜賊。楊嗣昌聽後認為是對的。正好總督洪承疇、王家禎分別駐紮在陝西、河南。王家禎本是庸才,不足以擔當大任,楊嗣昌於是推薦熊文燦代替他。並因此建議增加十二萬士兵,增加二百八十萬糧餉。他採集糧餉的計策有四條:一是“因糧”,二是“溢地”,三是“事例”,四是“驛遞”。所謂“因糧”,就是因襲原定數額的糧食數量,按照這數量增加征派,每畝繳納糧食六合,每石折算為八錢銀子,受損害的土地不交納,一年可得銀子一百九十二萬九千多兩。所謂“溢地”,就是將民間超出原定數額的土地,一一核實繳納賦稅,一年可得銀子四十萬九千多兩。所謂“事例”,就是讓富裕的農民繳納資財可以做監生,以一年為限。所謂“驛遞”,就是將這之前裁省郵驛的銀子,拿二十萬兩充軍餉。奏議上報,皇帝於是傳出告示:“流寇到處蔓延,平民百姓的生命受到威脅,不徵集部隊不能夠平定流寇,不增賦稅不能夠提供軍餉。努力聽從朝廷的建議,暫且勞累我的臣民一年,消除這個心腹大患。改‘因糧’為‘均輸’,告訴天下人民,讓他們知道為民除害的心意。”不久討論各州縣操練壯丁捍衛本鄉本土,下詔撫按申飭執行。

農民軍進攻淅川,左良玉不救援,淅川城失陷。山西總兵王忠增援河南,稱病不前進,士兵喧譁鬧事然後返回陝西。楊嗣昌請求逮捕殺死失責的各將帥,用以嚴肅軍紀,於是逮捕王忠及原總兵張全昌。左良玉因為六安的戰功,削職戴罪立功贖罪。

楊嗣昌在上書以四地為主、六地為輔的“十面之網”的主張後,想專門將重要職位交給熊文燦。熊文燦卻主張招撫,跟前面的策略相矛盾。皇帝責怪熊文燦,楊嗣昌也在心裡埋怨他。但既然已經任用了他,就歪曲事實為他辯解。於是上疏說:“網開十面,一定用河南、陝西作為剿滅盜賊的地方,然而陝西有李自成、惠登相等人,大部分沒有剿滅乾淨,方法應當是驅趕關東的盜賊,不讓他們匯合在一起,而讓陝西巡撫截斷商州、洛南,鄖陽巡撫截斷鄖陽、襄陽,安慶巡撫截斷英山、六安,鳳陽巡撫截斷亳州、潁州,而讓應天巡撫的軍隊開到靈寶、陝州,保定巡撫的軍隊渡過延津。然後總理率領邊境部隊,監臣率領皇城禁衛軍,河南巡撫率領陳永福各軍,合力圍剿。假若關中大盜逃往關東,那么陝西總督率曹變蛟等部出關協助攻擊。要求在三個月之內蕩平各大盜。巡撫不聽命令,立即解除他的兵權,選擇一名監司代替他。總兵不聽調遣,立即剝奪他的帥印,選擇一名副將代替他。監司、副將以下,全部用尚方寶劍自行處置。那么人人都會盡力,有什麼盜賊不能平定的。”於是限定今年十二月到明年二月為消滅盜賊的期限,皇帝同意他的報告。

這時,農民軍大批進入四川,朝臣們指責洪承疇放縱盜賊。楊嗣昌於是對皇帝說:“熊文燦上任只有三個月,洪承疇有七年還不見成效。議論的人對熊文燦的過失急於糾正,可是對於洪承疇放縱敵人卻沒有人說話。”皇帝知道楊嗣昌有意袒護他,發脾氣說:“總督、總理二臣只能責備他們及時平定盜賊,怎么能拿時間的長短作為藉口!”楊嗣昌於是不敢說話。熊文燦既然主張招撫,追加的糧餉由皇帝派一名侍郎監督,本來是用來剿撫農民軍的,熊文燦全部將它用於招撫,皇帝既然不再斥責他,廷臣也就沒有人提這件事。

到第二年二月,楊嗣昌因為消滅農民軍的期限已過,上疏承擔過錯,推薦別人代替自己。皇帝不答應,命令檢查行動,以查明功罪。於是上疏說:“洪承疇專門對付陝西盜賊。盜賊在陝西、四川之間往來自如,剿滅、招撫都沒有功勞,不能免除他的罪責。熊文燦同時對付江北、河南、湖廣的強盜,招撫劉國能、張獻忠,在舞陽、光山打仗,剿滅、招撫都有功績,應該免於處分。各巡撫之中,河南常道立、湖廣余應桂有功績,陝西孫傳庭、山西宋賢、山東顏繼祖、保定張其平、江南張國維、江西解學龍、浙江喻思恂有功勞,鄖陽戴東..無功也無過,鳳陽朱大典、安慶史可法應該鞭策鼓勵他們立功。總兵裡面,河南左良玉有功,陝西曹變蛟、左光先沒有功,山西虎大威、山東倪寵、江北牟文綬、保定錢中選有勞無功,河南張任學、寧夏祖大弼沒有功也沒有過。洪承疇應該逮捕,因為軍民愛戴他,請求削去他宮保、尚書的官職,以侍郎的身份執行任務。曹變蛟、左光先降五級官,跟祖大弼一起以五個月為期,限定他們平定盜賊,超過期限連同洪承疇一起逮捕法辦。朱大典降三級官,史可法戴罪立功。”建議提交上去後,皇帝全都同意了。

楊嗣昌既然自始至終袒護熊文燦。而熊文燦實際上並不懂軍事。招降劉國能、張獻忠之後,認為招撫一定可行。楊嗣昌也私下裡堅持這樣做,凡是有所請求沒有不曲意順從的,從此以後不再說“十面張網”的計策了。這個月,皇帝聽完講經後,楊嗣昌的奏對有“善戰服上刑”的話。皇帝很不高興,責問他說:“當今天下統一,不是戰國時各國交戰的局勢所能相比,對於這些跳梁小丑,不能運用大司馬制裁諸侯違犯王命行為的九種辦法,你怎么說出這樣的話來?”楊嗣昌很慚愧。

正在這個時候,農民軍的勢力已經日益昌盛,朝廷又有東顧之憂,楊嗣昌又暗中主張互相交易的計策。恰好月亮遮住了火星,皇帝減少飲食修身反省,楊嗣昌就一一援引漢代永平年間、唐代元和年間、宋代太平興國年間的事例,作為互相交易的例證。給事中何楷上疏反駁他,給事中錢增、御史林蘭友相繼列舉事例辯論,皇帝不過問。

六月改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參予機要事務,仍然掌管兵部的事情。楊嗣昌已在沒服完喪期情況下進入政府,又將正在服喪的陳新甲起用為總督。於是何楷、林蘭友及少詹事黃道周上疏詆毀駁斥他,修撰劉同升、編修趙士春跟著上疏。皇帝發怒,將他們降職三級,留任翰林。刑部主事張若麒上疏羞辱詆毀黃道周,於是降黃道周六級官,連同劉同升、趙士春一起都流發到外地。不久南京御史成勇、兵部尚書范景文等人說他的壞話,也都被譴責。楊嗣昌從此更加有恃無恐,不再理會別人對他的指責。

我大清兵進入牆子嶺、青口山,薊、遼、保定總督吳阿衡正好喝醉了,不能指揮作戰,失敗陣亡。北京城戒嚴,召盧象升率領部隊回來保衛京城。盧象升主張作戰,楊嗣昌和監督宦官高起潛主張和議,意見不合,關係十分緊張。編修楊廷麟彈劾楊嗣昌誤國。楊嗣昌很惱怒,改派楊廷麟為職方主事以監督盧象升的軍隊,而告誡各將領不要輕易出戰。各將本來就膽怯,都以此為藉口擁兵觀望,駐守的列城都被攻破。楊嗣昌根據軍中的報告,請求傳旨授給方法謀略。等到聖旨傳到軍中,形勢已發生了變化,仍按計畫行事,一切都與實際不符,邊疆的形勢更加危急了。盧象升陣亡後,楊嗣昌也被降了三級官,讓他戴罪主持戰事。

崇禎十二年(1639)正月,濟南失陷,德王被活捉,騎兵先頭部隊直抵兗州。二月,大清兵勝利返回北方,給事中李希沆說:“皇上登位以來,北方軍隊三次進逼京城。己巳的罪過沒有得到糾正,所以有丙子的罪過。丙子的罪過沒有糾正,以致有今日。”言語涉及到楊嗣昌。御史王志舉也揭發楊嗣昌誤國的四大罪狀,請求按照丁汝夔、袁崇煥的先例辦理。皇帝發怒,李希沆貶職,王志舉被剝奪官職。當初,皇帝認為楊嗣昌有才就任用他,不是廷臣的意思。知道廷臣必然有話說,議論他的人都被排斥。楊嗣昌既然有罪,而皇帝又多次驅逐言官,朝廷內外更加憤憤不平。楊嗣昌自己也感到不安,多次上疏承擔罪責,於是撤銷職務冠帶,處理事情。沒有多久,因為追敘功績又官復原職。

在這之前,北京城被圍困,樞臣都因此受連累。崇禎二年(1629),王洽下獄死,又追論判他大辟的刑罰。九年,張鳳翼出外督師,服毒自殺,還剝奪了他的官籍。到現在,被敵人占領了七十多座城市。而皇帝仍然寵愛楊嗣昌不衰減。楊嗣昌於是推薦四川巡撫傅宗龍代替自己。皇帝命令楊嗣昌評議文武各臣失責的罪行,分為五等,一為守邊喪失時機,二為殘破城邑,三為失陷土地,四為主帥臨陣逃亡,五為縱敵出塞。於是宦官則有薊鎮總監鄧希詔、分監孫茂霖,巡撫則有順天陳祖苞、保定張其平、山東顏繼祖,總兵則有薊鎮吳國俊、陳國威,山東倪寵,援剿祖寬、李重鎮以及其他副將以下,到各州縣的有關官員,一共三十六人,同一天被殺棄市。而楊嗣昌毫髮無損,議論更加譁然。

正當京城戒嚴的時候,很多廷臣都請求操練邊境兵。楊嗣昌於是確定方案,宣府、大同、山西三鎮兵共有十七萬八千八百多人,三個總兵各練一萬兵,總督練三萬兵。用二萬兵駐守懷來,一萬兵駐守陽和,東西策應,其餘的交給鎮監、巡撫以下分別操練。延綏、寧夏、甘肅、固原、臨洮五鎮兵共有十五萬五千七百多人。五總兵各練一萬兵,總督練三萬兵。用二萬兵駐守固原,一萬兵駐守延安,東西策應。其餘的交給巡撫、副將以下分別操練。遼東、薊鎮兵共有二十四萬多人,五個總兵各練一萬兵,總督練五萬兵。外面起自錦州,裡面抵達居庸關,東西策應。其餘的交給鎮監、巡撫以下分別操練。廢除通州、昌平督治二個郡,增設保定總督,合併畿輔、山東、河北的兵力,共得十五萬七千多人,四總兵各練二萬,總督練三萬。北邊起自昌平,南邊抵達河北,聽到警報策應。其餘的交給巡撫以下分別操練,又因為畿輔地位重要,建議增加四名監司。於是大名、廣平、順德共增設一人,真定、保定、河間各增加一人。薊、遼東總督以下增設監軍三人。方案報上後,皇帝一切照準。楊嗣昌確立的方案共有七十三萬多。然而人員流失,軍餉不足,從來沒有達到過此數。

皇帝又採納副將楊德政的建議,府廢除通判,增設練備,官級低於守備,州廢除判官,縣廢除主簿,增設練總,官級低於把總,一起受正官管轄,專門操練民兵。府一千人,州七百人,縣五百人,捍衛本鄉本土,不調往別處。楊嗣昌以為各地輕重緩急不同,請求先在畿輔、山東、河南、山西實行,皇帝同意了。於是有了練餉的議論。當初,楊嗣昌增派剿餉,以一年為限。後來糧餉用盡而強盜未平,下詔徵收原額的一半。到這時,督餉侍郎張伯鯨請求全部徵收。皇帝擔心失信於民,楊嗣昌說:“不要緊的,加派的賦稅來自土地,土地都被富家大戶占領了,百畝土地增收三四錢銀子,還可以稍微壓抑土地兼併。”大學士薛國觀、程國祥都贊同他。於是在剿餉之外又增加練餉七百三十萬兩。有人說:“九邊原本有一定數額的軍餉,全部發給新增的軍餉,那么原來的官餉到哪裡去了?邊境部隊多有虛額,現在都看作是足數,軍餉全都浪費了,而練兵的數量仍然不足。況且部隊因為分地設防不能經常聚集在一起,所以有抽練的議論,抽練了而其他事情又不管了。況且抽練又是虛文,邊防每況愈下了。至於州縣民兵更加名不符實,白白地浪費國家錢財。”因為是楊嗣昌主持的,事體太大沒有誰敢發難。神宗末年增加賦稅五百二十萬,崇禎初年再增加一百四十萬,一起稱作“遼餉”。到這時,又增派剿餉、練餉,規定的數目更加濫了,前後增加賦稅一千六百七十萬兩,民不聊生,更多的人揭竿而起成為盜賊了。

五月,熊文燦招撫的強盜張獻忠在谷城反叛,羅汝才等九營都反了。八月,傅宗龍抵北京,楊嗣昌被解除部里的職務,回到內閣,不久,羅犭英山失敗的訊息傳來。皇帝極為震驚,下詔逮捕熊文燦。特別降旨命令楊嗣昌統帥部隊,賜予尚方寶劍,相機實行賞與罰。九月初一,皇上在平台召見他,楊嗣昌說:“皇上的話不留在家過夜,臣早晨接受命令,傍晚就出發,軍用物資器械希望皇上下令有關部門迅速發下來。”皇帝很高興,說:“愛卿能夠如此,朕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第二天,賞賜白金百兩,大紅..絲四套,鬥牛衣一件,銀子四萬兩,銀牌一千五百個,帛幣一千。楊嗣昌列舉七件事報告給皇帝,都同意了。四日召見他為他設宴餞行,皇帝親手進了三爵酒,御製贈行一章。楊嗣昌跪著朗誦,一邊拜一邊哭。過了二天,向皇帝辭行,賜給他用膳。二十九日抵達襄陽,進入熊文燦軍中,熊文燦被捕,楊嗣昌還在為他上疏辯解。

十月初一日,楊嗣昌大誓三軍,督理宦官劉元斌,湖廣巡撫方孔火召,總兵官左良玉、陳洪範等人都到會。農民軍賀一龍等人奪取葉縣,包圍沈丘,放火燒了項城的外城,侵略光山。副將張瓊、刁明忠率領北京部隊翻山越嶺行軍九十里,到達敵人老巢。先驅趕射擊敵人,射死二個穿紅袍騎馬奔跑的人,追擊逃敵四十里,斬首一千七百五十。楊嗣昌舉詔書頒發賞賜。十一月,興世王王國寧率千人來歸附,在襄陽接受他,把他的妻子、兒女安排在樊城。表彰左良玉討平賊將軍。各將日益放縱而輕敵,喪失鬥志。張獻忠、羅汝才、惠登相等八營順著鄖陽、興安的山間小道,攻打南漳、谷城、房縣、竹山、竹溪。楊嗣昌鞭打刁明忠,殺死監軍僉事殷大白來示眾。發布檄文給巡撫方孔火召,奏請懲辦永州推官萬元吉為軍前監督法紀,皇帝同意了。

正在這時,李自成潛伏陝西,賀一龍、左金王等四營活躍在漢水以東地區。楊嗣昌專門圍剿張獻忠。張獻忠在興安多次被打敗,要求投降,不同意。他的同黨托天王常國安、金翅鵬劉希原來投降,張獻忠逃往四川,左良玉追擊他,楊嗣昌寫信命令他回師,左良玉不聽,崇禎十三年(1640)二月七日與陝西副將賀人龍、李國奇在瑪瑙山夾擊張獻忠,大敗張獻忠,斬首三千六百二十。掉下懸岩山谷死亡的不計其數。他的同黨掃地王曹威等人被殺,十反王楊友賢率眾人投降。這個月,皇帝惦念楊嗣昌,發放銀子萬兩犒勞軍隊,賜給他鬥牛衣、良馬、金鞍各二。使者剛出都城門,而瑪瑙山的捷報傳到。皇帝十分高興,再次撥給銀子五萬兩,帛幣一千犒勞部隊。論功行賞,加封太子少保。而湖廣將領張應元、汪之鳳在水右壩打敗敵人,抓獲了敵軍師。四川將領張令、方國安在千江河獲勝。李國奇、賀人龍等人在寒溪寺、鹽井獲勝。四川、陝西、湖廣各將領全部集中,又接連在黃墩、木瓜溪打了勝仗,軍隊聲威大振。羅汝才、惠登相請求招撫,張獻忠控制了他們,在南漳、遠安間收攏部隊,殺死安撫官姚宗中,跑到大寧、大昌,進犯巫山,成為四川一帶的災禍。張獻忠順著興安、平利山間行進,左良玉圍而不攻,敵人得以收拾失散逃亡的人,由興安、房縣直奔牡羊山向西逃跑,跟羅汝才等人匯合。楊嗣昌認為群賊匯合在一起,他們的勢力一定又會強大起來,於是由襄陽趕往夷陵,控制要害地形。皇帝惦念楊嗣昌行軍勞苦,下令賜給他賞功銀一萬兩、鞍馬二匹。罷免鄖陽撫治王鰲永,下詔讓被廢除的將領猛如虎在軍前立功。黃得功、宋紀在商城大敗農民軍,賀一龍五大部投降之後又反叛了。鄭嘉棟、賀人龍在開縣大敗羅汝才、惠登相。羅汝才隨同小秦王一起向東逃跑,惠登相經過開縣向西退卻,從此二部農民軍才分開。

這個時候,各部兵馬居山谷,遭遇酷暑瘴毒,死去的十分之二、三。北京部隊在荊門、雲南部隊在簡坪、湖广部隊在馬蝗坡,長期駐守都想回家,晚上逃跑的很多。關河大旱,人吃人,土寇蜂起,其中以陝西竇開運、河南李際遇最著名。飢餓的百姓都投奔他們,所到之處都報警告急,楊嗣昌向上面報告,皇帝發給國庫銀五萬兩,謀求醫藥,要求各將領進兵。而陝西的長武,四川的新寧、大竹,湖廣的羅田又相繼報告失陷。楊嗣昌於是下達招撫的命令,寫了上萬張告示,在農民軍中散發。七月,監軍孔貞會在豐邑坪大敗羅汝才。他的同黨混世王、小秦王率領部下投降,農民軍首領整十萬和惠登相、王光恩也相繼投降。於是農民軍集中到了四川。楊嗣昌於是進入四川,在八月份乘舟溯江而上,認為四川為四塞之地,各路大軍合圍困住他,可以全部殲滅。而賀人龍率陝西部隊從開縣叫嚷吵鬧著向西回去了。張應元等人在夔門土地嶺被打敗,張獻忠勢力又強盛起來,羅汝才跟他匯合。聽說官軍向西開拔,於是急忙向大昌進發,侵犯觀音岩,守將邵仲光抵擋不住,於是突擊淨壁,攻陷大昌。楊嗣昌將邵仲光斬首,彈劾逮捕四川巡撫邵捷春。農民軍於是渡河到通江,楊嗣昌到萬縣,農民軍攻巴州不下。楊嗣昌到梁山,傳令各將分兵出擊。農民軍已攻陷劍州,直奔保寧,準備由小路進入漢中。趙光遠、賀人龍抵抗,農民軍於是轉而搶劫,攻陷梓潼、昭化,到達綿州,準備奔向成都。十一月,楊嗣昌到達重慶,農民軍進攻羅江,沒有攻下,跑到綿竹。楊嗣昌到達順慶,各將不會師。農民軍轉攻到漢州,離中江一百里,守將方國安避敵離開,農民軍於是肆意搶掠於什邡、綿竹、安縣、德陽、金堂之間。所到之處將城市搶劫一空然後離去,整個四川都受到極大震動。農民軍於是由水路下簡州、資陽。楊嗣昌召集各將合擊,都退縮不前。多次徵召左良玉的部隊,又不到來。農民軍於是攻陷榮昌、永川。十二月,攻陷瀘州。

自從農民軍第二次進入四川,各將沒有一個主動出擊的。楊嗣昌雖然多次傳布檄文,命令得不到執行。當他在重慶時,下令赦免羅汝才的罪行,如果投降就授給他官職,只有張獻忠不赦免,將他活捉斬首的賞賜銀子一萬兩,封侯爵。第二天,從辦事的大廳到廚房角落到處都寫著:“有誰斬督師進獻的,賞給他白金三錢。”楊嗣昌感到很驚訝,懷疑左右的人都是盜賊,勒令三天內進兵。正好碰到下雪阻斷道路交通,又改變了日期。三次傳令賀人龍,賀人龍都不接受命令。當初,楊嗣昌表彰左良玉為平賊將軍,左良玉逐漸驕傲起來,楊嗣昌想抬高賀人龍來對抗左良玉。因為瑪瑙山的戰功沒有得到好的報答,賀人龍心懷怨恨,反而把楊嗣昌的想法告訴了左良玉,左良玉心裡也不高興。詳情參見《左良玉傳》、《賀人龍傳》。

楊嗣昌雖然有才能,但喜歡剛愎自用。對於文書信札都親自過問,過於繁雜瑣碎。軍隊行動一定要自己決定前進或停留,千里等待報告,往往坐失良機。王鰲永曾規勸過他,他不採納。王鰲永罷官後向朝廷上書說:“楊嗣昌指揮作戰已有一年,還沒傳來蕩平盜賊的捷報,這並不是沒有謀略計畫,而正是由於操心太苦的緣故。天下大事,總領大綱就容易,一個人想面面俱到就困難。況且敵人的情況瞬息萬變,現在數千里之間征伐的機宜,全出自楊嗣昌一人之手,文書往返,動不動就超過十天半月,坐失殲敵的時機,難怪過了年還找不到獲勝的戰鬥。在這期間能夠出奇制勝的,只有瑪瑙山一仗。假如一定要遵守督輔的號令,左良玉應當退守興安,就沒有這次勝利了。微臣以為陛下任命楊嗣昌,不一定讓他跟各將一樣,同等對待,只看他提拔衡量各將有沒有功罪。楊嗣昌駕馭各將,不一定要向每個人都傳授機宜,只檢查他們的計畫方案是不是適當。那么楊嗣昌就不至於操勞過度,自然能夠出奇制勝了,何至於拖延時間,拖垮了軍隊又浪費糧餉啊!”

在這之前,楊嗣昌因為各將行動不能統一,採納幕下評事元吉的建議,任用猛如虎為總統,張應元為副總統。等敵人進入瀘州,猛如虎和賀人龍、趙光遠的部隊到達,敵人又渡過南溪,經過成都,直奔漢州、德陽、綿州、劍州、昭化到達廣元,又奔向巴州、達州。各軍都很疲憊,只有猛如虎的部隊還悄悄地跟在後面。崇禎十四年(1641)正月,楊嗣昌得知敵人一定會離開四川,於是率舟師到雲陽,傳令各軍從陸路追擊敵人。賀人龍部鼓譟著向西邊前進後,在廣元屯兵不前,楊嗣昌能夠依靠的只有猛如虎。等到在開縣、黃陵城同敵人交戰,被打得大敗,官兵死亡超過半數。猛如虎突圍出來免於一死,馬匹、物資、關防全部被叛賊占有。

當初,農民軍逃竄南溪,元吉想從小路出梓潼,控制回來的道路等待敵人。楊嗣昌傳令各軍跟在敵軍後面猛追,不能離敵人太遠,讓敵人從別處逃走了。各將於是全部從瀘州出發追趕敵人。敵人回過頭來向東逃跑,回來的路上全沒有設防,不能夠阻止住敵人,楊嗣昌這才後悔沒有採納元吉的建議,農民軍於是沿江下夔門,抵達興山,進攻當陽,侵犯荊門。楊嗣昌到夷陵,傳令左良玉出兵,使者往返有十九次之多。左良玉撤走興山、房縣部隊直奔漢中,好像有意避開敵軍的樣子。農民軍所到之處,燒旅館,殺死駐守堤防的士兵,東西間的信息中斷。鄖陽撫治袁繼鹹聽到農民軍到了當陽,趕忙想方設法派出軍隊。張獻忠命令羅汝才跟他糾纏,自己卻率領輕騎兵一日一夜急行軍三百里,在中途殺死督師的使者,拿走了軍符。在二月十一日抵達襄陽近郊,派二十八名騎兵拿著軍符先奔跑高喊著督師要調集部隊,守城的士兵取過軍符與另一半相合就相信了他們,讓他們進入城內。到了半夜,在城中起事,襄陽城因此陷落了。

張獻忠把襄王捆了丟在堂下,給他酒,說:“我想割楊嗣昌的人頭,楊嗣昌在遠處。現在借你襄王的頭,使楊嗣昌因為失陷封王的土地而伏法,襄王努力喝完這杯酒。”於是殺害了他。不久,渡過漢水,直奔河南,跟賀一龍、左金王各支農民軍匯合。楊嗣昌當初以為襄陽是軍事重鎮,環城挖了三條很深的護城河,造天橋,在城門前設定柵欄,布置精銳士兵設防,進出都要傳呼口令,不是軍符相合的不能夠過橋進城。江、漢之間大小城市數十個,依靠襄陽為天險,敵人竟然出其不意地攻占了它。楊嗣昌在夷陵,驚恐害怕,上疏請求賜死,走到荊州的沙市,聽說洛陽已在正月失陷,福王遇害,更加擔心害怕,於是不進食。死於三月初一日,終年五十四歲。

廷臣聽到襄陽的變化,紛紛上疏列舉楊嗣昌的罪行,而楊嗣昌已經死了,袁繼鹹和河南巡撫高名衡自殺了,他的兒子病死了,訊息傳來,不知道是真是假。皇帝很悲傷,命令丁睿代替他做督師。傳諭告廷臣:“輔臣二年辛勞,現在已死,然而功勞不能掩蓋罪過,討論他的罪過上報。”定國公徐允禎等人請求以失陷城寨的罪名將他斬首。皇上傳命令說:“原輔臣楊嗣昌奉命督剿,不負責專門防守一座城市,發布檄文,再三告誡要防止敵人詐城夜襲,地方上置若罔聞。等到違抗命令失陷城市,卻專門怪罪督輔一人,這是不公平的。況且深入前線二年,多次獲得勝利,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一生的勤勞是難以泯滅的。”於是恢復了楊嗣昌的名譽,賜祭,將他的屍體運回武陵埋葬。楊嗣昌先後因為剿賊有功,封太子少傅。死後,討論平定臨、藍盜匪的功勞,加封太子太傅。廷臣還在不停地追究,皇帝最終懷念他。後來張獻忠攻占武陵,心中懷恨楊嗣昌。挖了他七代祖宗的墳墓,放火燒了楊嗣昌夫婦的棺材,割裂他的屍體還看得見血,他的子孫都身首異處改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