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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一十二

作者:張廷玉等

嚴清 宋纁 陸光祖 孫鑨(子如法) 陳有年 孫丕揚 蔡國珍楊時喬

嚴清,字公直,雲南後衛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除富順知縣。公廉恤民,治聲大起。憂歸,補邯鄲。入為工部主事,歷郎中。董作京師外城,修九陵,吏無所侵牟,工成加俸。連丁內外艱。服除,補兵部,擢保定知府。故事,歲籍民充京師庫役,清罷之。振荒弭盜,人以比前守吳岳。歷遷易州副使,陝西參政,四川按察使、右布政使。並以清望,薦章十餘上。隆慶二年,以右僉都御史巡撫貴州。未上,改四川。清久宦川中,僚吏憚其風采,相率厲名行,少墨敗者。郡縣卒歲團操成都,清罷之。番人入貢,裁為定額。痛絕強宗悍吏,毀者亦眾。陝西賊流入境,巡按御史王廷瞻劾清縱寇。大學士趙貞吉言:“賊起鄖、陝,貽害川徼,即有罪,當罪守土臣,不宜專責巡撫。臣蜀人,深知清約己愛人,省事任怨。今蜀地歲荒民流,方倚清如父母,奈何棄之!任事臣欲為國家利小民,必得罪豪右。論者不察,動以深文求之。頃海瑞既去,若清復罷,是任事之臣皆不免彈擊,惟全軀保位為得計矣。”疏奏,不允,命解官聽調。清遂不出。

萬曆二年,起撫山西。未赴,改貴州。歷兩京大理卿,三遷刑部尚書。張居正當國,尚書不附麗者獨清。居正既卒,籍馮保家,得廷臣饋遺籍,獨無清名,神宗深重焉。會吏部尚書梁夢龍罷,即以清代。日討故實,辨官材,自丞佐下皆親署,無一幸進者。中外師其廉儉,書問幾絕。甫半歲,得疾歸。帝數問閣臣:“嚴尚書病癒否?”十五年,兵部缺尚書,用楊博故事,特詔起補。遣使趣行,而清疾益甚,不能赴。又三年卒。贈太子太保,謚恭肅。

清初拜尚書,不能具服色,束素犀帶以朝。或嘲之曰:“公釋褐時,七品玳瑁帶猶在耶?”清笑而已。

宋纁,字伯敬,商丘人。嘉靖三十八年進士。授永平推官。擢御史,出視西關,按應天諸府。隆慶改元,再按山西。俺答陷石州,將士捕七十七人,當斬。纁訊得其誣,釋者殆半。靜樂民李良雨化為女,纁言此陽衰陰盛之象,宜進君子退小人,以挽氣運。帝嘉納之。擢順天府丞,尋以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諸府。核缺伍,汰冗兵,罷諸道援兵防禦,省餉無算。

萬曆初,與張居正不合,引疾歸。居正卒,廷臣交薦,以故官撫保定。獲鹿諸縣飢,先振後以聞。帝以近畿宜俟命,令災重及地遠者便宜振貸,餘俱奏聞。尋遷南京戶部右侍郎。召還部,進左,改督倉場。請減額解贖銀,民壯弓兵諸役已裁者,勿征民間工食。十四年,遷戶部尚書。民壯工食已減半,復有請盡蠲者,纁因並曆日諸費奏裁之。有司征賦懼缺額,鞭撻取盈,纁請有司考成,視災傷為上下。山西連歲荒,賴社倉獲濟,纁請推行天下,以紙贖為糴本,不足則勸富人,或令民輸粟給冠帶。又言:“邊儲大計,最重屯田、鹽策。近諸邊年例銀增至三百六十一萬,視弘治初八倍,宜修屯政,商人墾荒中鹽。”帝皆稱善。聖節賞賚,詔取部帑銀二十萬兩,纁執奏,不從。潞王將之國,復取銀三十萬兩市珠寶,纁亦力爭,乃減三之一。故事,金花銀歲進百萬兩,帝即位之六年,增二十萬,遂以為常。纁三請停加額,終不許。

纁為戶部五年,值四方多災。為酌盈虛,籌緩急,奏報無需時,上下賴之。而都御史吳時來以吏部尚書楊巍年老求去,忌纁名出己上,兩疏劾,纁因杜門乞休,帝不許。及巍去,卒以纁代之。巍在部,不能止吏奸,且遇事輒請命政府。纁絕請寄,獎廉抑貪,罪黠吏百餘人,於執政一無所關白。會文選員外郎缺官,纁擬起鄒元標。奏不下,再疏趣之。大學士申時行遂擬旨切責,斥元標南京。頃之,以序班盛名昭注官有誤,時行劾奏之。序班劉文潤遷詹事府錄事,時行又劾文潤由輸粟進,不當任清秩。時殿閣中書無不以貲進者,時行獨爭一錄事。纁知其意,五疏乞休。福建僉事李琯言:“時行庇巡撫秦翟,而纁議罷之。仇主事高桂,而纁議用之。以故假小事齮齕,使不得安其位。”帝不納琯言,亦不允纁請。無何,纁卒官。詔贈太子太保,謚莊敬。

纁凝重有識,議事不苟。石星代為戶部,嘗語纁曰:“某郡有奇羨,可濟國需。”纁曰:“朝廷錢穀,寧蓄久不用,勿使搜括無餘。主上知物力充羨,則侈心生矣。”星憮然。有郎言漕糧宜改折,纁曰:“太倉之儲,寧紅腐不可匱絀,一旦不繼,何所措手?”中外陳奏,帝多不省,或直言指斥,輒曰“此沽名耳”,不罪。于慎行稱帝寬大,纁愀然曰:“言官極論得失,要使人主動心;縱罪及言官,上意猶有所儆省。概置勿問,則如痿痹不可療矣。”後果如其言。

陸光祖,字與繩,平湖人。祖淞,父杲,皆進士。淞,光祿卿。杲,刑部主事。光祖年十七,與父同舉於鄉。尋登嘉靖二十六年進士,除濬縣知縣。兵部尚書趙錦檄畿輔民築塞垣,光祖言不便。錦怒,劾之。光祖言於巡撫,請輸雇值,民乃安。郡王奪民產,光祖裁以法。

遷南京禮部主事,請急歸。補祠祭主事,歷儀制郎中。嚴訥為尚書,雅重光祖,議無不行。及訥改吏部,調光祖驗封郎中,改考功。王崇古、張瀚、方逢時、王一鶚掛物議,力雪之。既而改文選,益務汲引人才,登進耆碩幾盡。又破格擢廉能吏王化、江東、邵元善、張澤、李珙、郭文通、蔡琮、陳永、謝侃。或由鄉舉貢士,或起自書吏。由是下僚競勸,訥亦推心任之,故光祖得行其志。左侍郎朱衡銜光祖,有後言,御史孫丕揚遂以專擅劾光祖。時已遷太常少卿,坐落職閒住。

大學士高拱掌吏部,謀傾徐階。階賓客皆避匿,光祖獨為排解。及拱罷,楊博代為吏部,義之,特起南京太僕少卿。未上,擢本寺卿。又就進大理卿。半道丁父艱。萬曆五年,起故官。張居正以奪情杖言者,光祖遺書規之。及王用汲劾居正,居正將中以危禍,光祖時入為大理卿,力解得免。居正與光祖同年相善,欲援為助,光祖無詭隨。及遷工部右侍郎,以議漕糧改折懺居正,御史張一鯤論之,光祖遽引歸。

十一年冬,薦起南京兵部右侍郎。甫旬日,召為吏部。悉引居正所擯老成人,布九列。李植、江東之力求居正罪,光祖言居正輔翼功不可泯,與言路左。植輩以丁此呂故攻尚書楊巍,光祖右巍詆言者。言者遂群攻光祖,乃由左侍郎出為南京工部尚書。御史周之翰劾光祖附宗人炳得清華,帝不問。御史楊有仁遂劾光祖受賕請屬,巍力保持之,事得寢,光祖竟引疾去。

十五年,起南京刑部尚書,就改吏部。率同官劾東廠太監張鯨,且乞宥李沂。已,言國本未定,由鯨構謀,請除之以安宗社。及帝召還鯨,復率同官極諫。入為刑部尚書。帝嘗書其名御屏。吏部尚書宋纁卒,遂用光祖代,而以趙錦代光祖。御史王之棟言二人不當用。帝怒,貶之棟雜職。時部權為內閣所奪,纁力矯之,遂遭挫,光祖不為懾。嘗以事與大學士申時行迕。時行不悅,光祖卒無所徇。時行謝政,特旨用趙志皋、張位,時行所密薦也。光祖言,輔臣當廷推,不當內降。帝命不為後例。

二十年,大計外吏,給事中李春開、王遵訓、何偉、丁應泰,御史劉汝康皆先為外吏,有物議,悉論黜之。又舉許孚遠、顧憲成等二十二人,時論翕然稱焉。頃之,以推用饒伸、萬國欽懺旨,文選郎王教以下盡逐。光祖謂事由己,引罪乞休,為郎官祈宥,不許。及會推閣臣,廷臣循故事,首光祖名。詔報曰:“卿前請廷推,推固宜首卿。”光祖知不能容,日懷去志。無何,以王時槐、蔡悉、王樵、沈節甫老成魁艾,特推薦之,給事中喬胤遂劾光祖及文選郎鄒觀光。光祖遂力求去,許馳驛。在籍五年卒。贈太子太保,謚莊簡。

光祖清強有識,練達朝章。每議大政,一言輒定。初官禮部,將擢尚寶少卿,力讓時槐。丕揚劾罷光祖,後再居吏部,推轂之甚力。趙用賢、沈思孝以論此呂事與光祖左,後亦數推挽之。御史蔡時鼎、陳登雲嘗劾光祖,光祖引登云為知己。時鼎視鹺兩淮,以建言罷,商人訐於南刑部,光祖時為尚書,雪其誣,罪妄訴者。人服其量。

孫鑨,字文中。父升,字志高,都御史燧季子也。嘉靖十四年進士及第。授編修,累官禮部侍郎。嚴嵩枋國,升其門生也,獨無所附麗。會南京禮部尚書缺,眾不欲行,升獨請往。卒,贈太子少保,諡文恪。升嘗念父死宸濠之難,終身不書寧字,亦不為人作壽文。居官不言人過,時稱篤行君子。四子,鑨、鋌、錝、鑛。鋌,南京禮部右侍郎。錝,太僕卿。鑛自有傳。

鑨舉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武庫主事。歷武選郎中,尚書楊博深器之。世宗齋居二十年,諫者輒獲罪。鑨請朝群臣,且力詆近幸方士,引趙高、林靈素為喻。中貴匿不以聞,鑨遂引疾歸。隆慶元年,起南京文選郎中。萬曆初,累遷光祿卿。引疾歸。里居十年,坐臥一小樓,賓客罕見其面。起故官,進大理卿。都御史吳時來議律例,多紕盭,鑨力爭之。帝悉從駁議。歷南京吏部尚書,尋改兵部,參贊機務。命甫下,會陸光祖去,廷推代者再,乃召為吏部尚書。

吏部自宋纁及光祖為政,權始歸部。至鑨,守益堅。故事,冢宰與閣臣遇不避道,後率引避。光祖爭之,乃復故。然陰戒騶人異道行,至鑨益徑直。張位等不能平,因欲奪其權。建議大僚缺,九卿各舉一人,類奏以聽上裁,用杜專擅。鑨言:“廷推,大臣得共衡可否,此‘爵人於朝,與眾共之’之義,類奏啟幸途,非制。”給事中史孟麟亦言之。詔卒如位議。自是吏部權又漸散之九卿矣。

二十一年,大計京朝官,力杜請謁。文選員外郎呂胤昌,鑨甥也,首斥之。考功郎中趙南星亦自斥其姻。一時公論所不予者貶黜殆盡,大學士趙志皋弟預焉。由是執政皆不悅。王錫爵方以首輔還朝,欲有所庇。比至而察疏已上,庇者在黜中,亦不能無憾。會言官以拾遺論劾稽勛員外郎虞淳熙、職方郎中楊於廷、主事袁黃。鑨議謫黃,留淳熙、於廷。詔黃方贊畫軍務,亦留之。給事中劉道隆遂言淳熙、於廷不當議留,乃下嚴旨責部臣專權結黨。鑨言:“淳熙,臣鄉人,安貧好學。於廷力任西事,尚書石星極言其才。今寧夏方平,臣不敢以功為罪。且既名議覆,不嫌異同。若知其無罪,以諫官一言而去之,自欺欺君,臣誼不忍為也。”帝以鑨不引罪,奪其俸,貶南星三官,淳熙等俱勒罷。

鑨遂乞休,且白南星無罪。左都御史李世達以己同掌察,而南星獨被譴,亦為南星、淳熙等訟。帝皆不聽。於是僉都御史王汝訓,右通政魏允貞,大理少卿曾乾亨,郎中於孔兼,員外郎陳泰來,主事顧允成、張納升、賈嚴,助教薛敷教交章訟南星冤,而泰來詞尤切,其略曰:

臣嘗四更京察。其在丁丑,張居正以奪情故,用御史朱璉謀,借星變計吏,箝制眾口。署部事方逢時、考功郎中劉世亨依違其間。如蔡文范、習孔教輩並掛察籍,不為眾所服。辛巳,居正威福已成,王國光唯諾惟謹,考功郎中孫惟清與吏科秦耀謀盡錮建言諸臣吳中行等。今輔臣趙志皋、張位、撫臣趙世卿亦掛名南北京察,公論冤之。丁亥,御史王國力折給事中楊廷相、同官馬允登之邪議。而尚書楊巍素性模稜,考功郎徐一檟立調停之畫。涇、渭失辯,亦為時議所議。獨今春之役,旁咨博採,核實稱情,邪諂盡屏,貪墨必汰;乃至鑨割渭陽之情,南星忍秦、晉之好,公正無逾此者。元輔錫爵兼程赴召,人或疑其欲乾計典。今其親故皆不能庇,欲甘心南星久矣。故道隆章上,而專權結黨之旨鏇下。夫以吏部議留一二庶僚為結黨,則兩都大僚被拾遺者二十有二人,而閣臣議留者六,詹事劉虞夔以錫爵門生而留,獨可謂之非黨耶?且部權歸閣,自高拱兼攝以來,已非一日。尚書自張瀚、嚴清而外,選郎自孫鑛、陳有年而外,莫不奔走承命。其流及於楊巍,至劉希孟、謝廷寀而掃地盡矣。尚書宋纁稍欲振之,卒為故輔申時行齮齕以死。尚書陸光祖、文選郎王教、考功郎鄒觀光矢志澄清,輔臣王家屏虛懷以聽,銓敘漸清。乃時行身雖還里,機伏垣牆,授意內榼張誠、田義及言路私人,教、觀光遂不久斥逐。今祖其故智,借拾遺以激聖怒,是內榼與閣臣表里,箝勒部臣,而陛下未之察也。

疏入,帝怒,謫孔兼、泰來等。世達又抗疏論救,帝怒,盡斥南星、淳熙、於廷黃為民。鑨乃上疏言:“吏部雖以用人為職,然進退去留,必待上旨。是權固有在,非臣部得專也。今以留二庶僚為專權,則無往非專矣;以留二司屬為結黨,則無往非黨矣。如避專權結黨之嫌,畏縮選忄耎,使銓職之輕自臣始,臣之大罪也。臣任使不效,徒潔身而去,俾專權結黨之說終不明於當時,後來者且以臣為戒,又大罪也。”固請賜骸骨,仍不允。鑨遂杜門稱疾。疏累上,帝猶溫旨慰留,賜羊豕、酒醬、米物,且敕侍郎蔡國珍暫署選事,以需鑨起。鑨堅臥三月,疏至十上,乃許乘傳歸。居三年卒。贈太子太保,謚清簡。

鑨嘗曰:“大臣不合,惟當引去。否則有職業在,謹自守足矣。”其志節如此。

子如法,官刑部主事。以諫阻鄭貴妃進封,貶潮陽典史。久之,移疾歸。廷臣累薦,悉報寢。卒,贈光祿少卿。

陳有年,字登之,餘姚人。父克宅,字即卿,正德九年進士。嘉靖中官御史。哭爭“大禮”,有大僚欲去,克宅扼其項曰:“奈何先去為人望?”其人愧而止。俄系獄廷杖。獲釋,先後按貴州、河南,多所彈劾。吏部尚書廖紀姻為所劾罷,惡之,出為松潘副使。累遷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都勻苗王阿向作亂,據凱口囤。克宅與總兵官楊仁攻斬阿向。論功,進秩。鏇移撫蘇、松。既行,而阿向黨復叛,坐罷官候勘。巡撫汪珊討平賊,推功克宅。克宅已卒,乃賜恤典。

有年舉嘉靖四十一年進士,授刑部主事。改吏部,歷驗封郎中。萬曆元年,成國公朱希忠卒,其弟錦衣都督希孝賄中官馮保援張懋例乞贈王,大學士張居正主之。有年持不可,草奏言:“令典:功臣歿,公贈王,侯贈公,子孫襲者,生死止本爵。懋贈王,廷議不可,即希忠父輔亦言之。後竟贈,非制。且希忠無勛伐,豈當濫寵。”左侍郎劉光濟署部事,受指居正,為刪易其稿。有年力爭,竟以原奏上。居正不懌,有年即日謝病去。

十二年起稽勛郎中,歷考功、文選,謝絕請寄。除目下,中外皆服。遷太常少卿,以右僉都御史巡撫江西。尚方所需陶器,多奇巧難成,後有詔許量減,既而如故。有年引詔旨請,不從。內閣申時行等固爭,乃免十之三。南畿、浙江大祲,詔禁鄰境閉糴,商舟皆集江西,徽人尤眾。而江西亦歲儉,群乞有年禁遏。有年疏陳濟急六事,中請稍弛前禁,令江西民得自救。南京御史方萬山劾有年違詔。帝怒,奪職歸。薦起督操江,累遷吏部右侍郎。改兵部,又改吏部。尚書孫鑨、左侍郎羅萬化皆鄉里,有年力引避,朝議不許。

尋由左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二十一年與吏部尚書溫純共典京察,所黜鹹當。未幾,遂代純位。其秋,鑨謝事,召拜吏部尚書。止宿公署中,見賓則於待漏所。引用僚屬,極一時選。明年,王錫爵將謝政,廷推閣臣,詔無拘資品。有年適在告,侍郎趙參魯、盛訥、文選郎顧憲成往咨之,列故大學士王家屏、故禮部尚書沈鯉、故吏部尚書孫鑨、禮部尚書沈一貫、左都御史孫丕揚、吏部侍郎鄧以贊、少詹事馮琦七人名上。蓋鑨丕揚非翰林,為不拘資,琦四品,為不拘品也。家屏以爭國本去位,帝意雅不欲用。又推及吏部尚書、左都御史非故事,嚴旨責讓。謂:“不拘資品乃昔年陸光祖自為內閣地。今推鑨、丕揚,顯屬徇私。前吏部嘗兩推閣臣,可具錄姓名以上。”於是備列沈鯉、李世達、羅萬化、陳於陛、趙用賢、朱賡、于慎行、石星、曾同亨、鄧以豎等。而世達故左都御史也,帝復不悅。謂:“詔旨不許推都御史,何復及世達。家屏舊輔臣,不當擅議起用。”乃用命於陛、一貫入閣,而謫憲成及員外郎黃縉、王同休,主事章嘉禎、黃中色為雜職。錫爵首疏救,有年及參魯等疏繼之,帝並不納。趙志皋張位亦佯為言。而二人者故不由廷推,因謂:“輔臣當出特簡,廷推由陸光祖交通言路為之,不可為法。”帝喜。隆旨再譙責,遂免縉等貶謫,但停俸一年。給事中盧明諏疏救憲成。帝怒,貶明諏秩,斥憲成為民。

有年抗疏言:“閣臣廷推,其來舊矣。曩楊巍秉銓,臣署文選,廷推閣臣六人,今元輔錫爵即是年所推也。臣邑前有兩閣臣,弘治時謝遷,嘉靖時呂本,並由廷推,官止四品,而耿裕、聞淵則以吏部尚書居首。是廷推與推及吏部,皆非自今創也。至不拘資品,自出聖諭,臣敢不仰承。”因固乞骸骨。帝得疏,以其詞直,溫旨慰答。有年自是累疏稱疾乞罷。帝猶慰留,賚食物、羊酒。有年請益力。最後,以身雖退,遺賢不可不錄,力請帝起廢。帝報聞。有年遂杜門不出。數月中,疏十四上。乃予告,乘傳歸。歸裝,書一篋,衣一笥而已。二十六年正月卒,年六十有八。四月詔起南京右都御史,而有年已前卒。贈太子太保,謚恭介。

故事,吏部尚書未有以他官起者。屠滽掌都察院,楊博、嚴清掌兵部,皆用原銜領之。南京兵部尚書楊成起掌南院,亦領以故銜。有年以右都御史起,蓋帝欲用之,而政府陰抑之也。有年風節高天下。兩世朊仕,無宅居其妻孥,至以油幙障漏。其歸自江西,故廬火,乃僦一樓居妻孥,而身棲僧舍。其刻苦如此。

孫丕揚,字叔孝,富平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授行人。擢御史。歷按畿輔、淮、揚,矯然有風裁。隆慶中,擢大理丞。以嘗劾高拱,拱門生給事中程文誣劾丕揚,落職候勘。拱罷,事白,起故官。

萬曆元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守諸府。以嚴為治,屬吏皆惴惴。按行關隘,增置敵樓三百餘所,築邊牆萬餘丈。錄功,進右副都御史。中官馮保家在畿內,張居正屬為建坊,丕揚拒不應。知二人必怒,五年春引疾歸。

其冬大計京官,言路希居正指劾之。詔起官時,調南京用。御史按陝西者,知保等憾不已,密諷西安知府羅織其贓。知府遣吏報御史,吏為虎噬。及再報,則居正已死,事乃解。起應天府尹。召拜大理卿,進戶部右侍郎。

十五年,河北大飢。丕揚鄉邑及鄰縣蒲城、同官至採石為食。丕揚傷之,進石數升於帝,因言:“今海內困加派,其窮非止啖石之民也。宜寬賦節用,罷額外徵派有諸不急務,損上益下,以培蒼生大命。”帝感其言,頗有所減罷。

尋由左侍郎擢南京右都御史,以病歸。召拜刑部尚書。丕揚以獄多滯囚,由公移牽制。議刑部、大理各置籍,凡獄上刑部,次日即詳讞大理,大理審允,次日即還刑部,自是囚無淹系。尋奏:“五歲方恤刑,恐冤獄無所訴。請敕天下撫按,方春時和,令監司按行州縣,大錄繫囚,按察使則錄會城囚。死罪矜疑及流徒以下可原者,撫按以達於朝,期毋過夏月。輕者立遣,重者仍聽部裁,歲以為常。”帝報從之。已,條上省刑省罰各三十二事。帝稱善,優詔褒納。自是刑獄大減。有內堅殺人,逃匿禁中。丕揚奏捕,卒論戍。改左都御史。陳台規三事,請專掌印、重巡方、久巡城,著為令。已,又言:“閭閻民瘼非郡邑莫濟,郡邑吏治非撫按監司莫清。撫按監司風化,非部院莫飭。請立約束頒天下,獎廉抑貪,共勵官箴。”帝鹹優詔報許。

二十二年,拜吏部尚書。丕揚挺勁不撓,百僚無敢以私乾者,獨患中貴請謁。乃創為掣籤法,大選急選,悉聽其人自掣,請寄無所容。一時選人盛稱無私,然銓政自是一大變矣。二十三年,大計外吏。九江知府沈鐵嘗為衡州同知,發巡撫秦耀罪,江西提學僉事馬猶龍嘗為刑部主事,定御史祝大舟贓賄,遂為庇者所惡。考功郎蔣時馨黜之,丕揚不能察。及時馨為趙文炳所劾,丕揚力與辨雪。謂釁由丁此呂,此呂坐逮。丕揚又力詆沈思孝,於是思孝及員外郎岳元聲連章訐丕揚。丕揚請去甚力。其冬,帝以軍政故,貶兩京言官三十餘人。丕揚猶在告,偕九卿力諫,弗納。已而帝惡大學士陳於陛論救,謫諸言官邊方。丕揚等復抗疏諫,帝益怒,盡除其名。

初,帝雖以夙望用丕揚,然不甚委信。有所推舉,率用其次。數請起廢,輒報罷。丕揚以志不行,已懷去志,及是杜門逾半歲。疏十三上,多不報。至四月,溫諭勉留,乃復起視事。主事趙學仕者,大學士志皋族弟也,坐事議調,文選郎唐伯元輒注饒州通判。俄學仕復以前事被訐,給事中劉道亨因劾吏部附勢,語侵丕揚。博士周獻臣有所陳論,亦頗侵之。丕揚疑道亨受同官周孔教指,獻臣又孔教宗人,益疑之,復三疏乞休。最後貽書大學士張位,懇其擬旨允放。位如其言。丕揚聞,則大恚,謂位逐己,上疏詆位及道亨、孔教、獻臣、思孝甚力。帝得疏,不直丕揚。位亦疏辯求退,帝復詔慰留,而位同官陳於陛、沈一貫亦為位解。丕揚再被責讓,許馳傳去。

久之,起南京吏部尚書,辭不就。及吏部尚書李戴免,帝艱其代,以侍郎楊時喬攝之。時喬數請簡用尚書。帝終念丕揚廉直,三十六年九月,召起故官。屢辭,不允。明年四月始入都,年七十有八矣。三十八年大計外吏,黜陟鹹當。又奏舉廉吏布政使汪可受、王佐、張偲等二十餘人,詔不次擢用。

先是,南北言官群擊李三才、王元翰,連及里居顧憲成,謂之東林黨。而祭酒湯賓尹、諭德顧天颭各收召朋徒,干預時政,謂之宣黨、昆黨;以賓尹宣城人,天颭崑山人也。御史徐兆魁、喬應甲、劉國縉、鄭繼芳、劉光復、房壯麗,給事中王紹徽,朱一桂、姚宗文、徐紹吉、周永春輩,則力排東林,與賓尹、天颭聲勢相倚,大臣多畏避之。至是,繼芳巡按浙江,有偽為其書抵紹徽、國縉者,中雲“欲去福清,先去富平;欲去富平,先去耀州兄弟”。又言“秦脈斬斷,吾輩可以得志”。福清謂葉向高,耀州謂王國、王圖,富平即丕揚也。國時巡撫保定,圖以吏部侍郎掌翰林院,與丕揚皆秦人,故曰“秦脈”。蓋小人設為挑激語,以害繼芳輩,而其書乃達之丕揚所。丕揚不為意。會御史金明時居官不職,慮京察見斥,先上疏力攻圖,並詆御史史記事、徐縉芳,謂為圖心腹。及圖、縉芳疏辯,明時再劾之,因及繼芳偽書事。國縉疑書出縉芳及李邦華、李炳恭、徐良彥、周起元手,因目為“五鬼”;五人皆選授御史候命未下者也。當是時,諸人日事攻擊,議論紛呶,帝一無所問,則益植黨求勝,朝端哄然。

及明年三月,大計京官。丕揚與侍郎蕭雲舉、副都御史許弘綱領其事,考功郎中王宗賢、吏科都給事中曹於汴、河南道御史湯光京、協理御史喬允升佐之。故御史康丕揚、徐大化,故給事中鍾兆斗、陳治則、宋一韓、姚文蔚,主事鄭振先、張嘉言及賓尹、天颭、國縉鹹被察,又以年例出紹徽、應甲於外。群情翕服,而諸不得志者深銜之。當計典之初舉也,兆京謂明時將出疏要挾,以激丕揚。丕揚果怒,先期止明時過部考察,特疏劾之。旨下議罪,而明時辯疏復犯御諱。帝怒,褫其職。其黨大嘩。謂明時未嘗要挾兆京,只以劾圖一疏實之,為圖報復。於是刑部主事秦聚奎力攻丕揚,為賓尹、大化、國縉、紹徽、應甲、嘉言辨。時部院察疏猶未下,丕揚奏趣之,因發聚奎前知績溪、吳江時貪虐狀。帝方向丕揚,亦褫聚奎職。由是黨人益憤,謂丕揚果以偽書故斥紹徽、國縉,且二人與應甲嘗攻三才、元翰,故代為修隙,議論洶洶。弘綱聞而畏之。累請發察疏,亦若以丕揚為過當者。黨人藉其言,益思撼丕揚。禮部主事丁元薦甫入朝,慮察疏終寢,抗章責弘綱,因盡發昆、宣黨構謀狀。於是一桂、繼芳、永春、光魁、宗文爭擊元薦,為明時等訟冤。賴向高調獲,至五月察疏乃下。給事中彭惟成、南京給事中高節,御史王萬祚、曾成易猶攻訐不已。丕揚以人言紛至,亦屢疏求去,優詔勉留。先是,楊時喬掌察,斥科道錢夢皋等十人,特旨留任。至是丕揚亦奏黜之,群情益快。

丕場以白首趨朝,非薦賢無以報國。先後推轂林居耆碩,若沈鯉、呂坤、郭正域、丘度、蔡悉、顧憲成、趙南星、鄒元標、馮從吾、于玉立、高攀龍、劉元珍、龐時雍、姜士昌、范淶、歐陽東鳳輩。帝雅意不用舊人,悉寢不報。丕揚又請起故御史錢一本等十三人,故給事中鍾羽正等十五人,亦報罷。丕揚齒雖邁,帝重其老成清德,眷遇益隆。而丕揚乞去不已,疏復二十餘上。既不得請,則於明年二月拜疏徑歸。向高聞之,急言於上。詔令乘傳,且敕所司存問。既而丕揚疏謝,因陳時政四事,帝復優詔報之。家居二年卒,年八十三。贈太保。天啟初,追謚恭介。

蔡國珍,字汝聘,奉新人。嘉靖三十五年進士。鄉人嚴嵩當國,欲羅致門下。國珍不應,乞就南,為刑部主事。盜七十餘人久系,讞得其情,減釋過半。就改吏部,進郎中。出為福建提學副使,以侍養歸。遭母喪。服除,遂不出。家居垂二十年。張居正既卒,朝議大起廢籍。萬曆十一年,仍以故官蒞福建。遷湖廣右參政,分守辰沅。洞蠻亂,將吏議剿,國珍檄諭之,遂定。歷浙江左布政使,以右僉都御史提督操江。召為左副都御史,歷吏部左、右侍郎,與尚書孫鑨、陳有年綜核銓政。擢南京吏部尚書。

二十四年閏八月,孫丕揚去國,帝久不除代。部事盡弛,其年十二月竟廢大選。閣臣及言官數為言,明年二月,始命國珍為吏部尚書。三殿災,率諸臣請修省。鏇有詔起廢。國珍列三等,人品正大、心術光明者,文選郎王教等二十四人;才有足錄、過無可棄者,給事中喬允等三十三人;因人詿誤、釁非己作者,給事中耿隨龍等三十六人,並請錄用。竟報寢。明年三月,倡廷臣詣文華門請舉皇長子冊立、冠婚,言必得請方退。帝遣中官諭曰:“此大典,稍需時耳,何相挾若是!”乃頓首出。給事中戴士衡劾文選郎白所知贓私,國珍為辨,且求罷。帝不聽,除所知名。御史況上進因諭國珍八罪。帝察其誣,不問。國珍遂稱疾,累疏乞休。先是,丕揚坐忤張位去官,位欲援同己者為助,以國珍鄉人,汲引甚力。及秉銓,一守成憲,不為位用。位惡之,國珍乃懷去志。至是,帝忽怒吏部,貶黜諸郎二十二人。國珍求去益力,許乘傳歸。

初,楊巍為吏部,與內閣相比,得居位八年。自宋纁、陸光祖力與閣抗,權雖歸部,身不容,故自纁至國珍卒未浹歲去,惟丕揚閱二年。時鹹議閣臣怯,而惜糹熏等用未竟也。國珍素以學行稱,風力不及孫鑨、陳有年,而清操似之,均為時望所屬。家居十三年卒,年八十四。贈太子太保,謚恭靖。楊時喬,字宜遷,上饒人。嘉靖四十四年進士。除工部主事。榷稅杭州,令商人自署所入,輸之有司,無所預。隆慶元年冬,上時政要務,言:“幾之當慎者三,以日勤朝講為修德之幾,親裁章奏為出令之幾,聽言能斷為圖事之幾。弊之最重者九:曰治體怠弛,曰法令數易,曰賞罰無章,曰用度太繁,曰鬻官太濫,曰莊田擾民,曰習俗侈靡,曰士氣卑弱,曰議論虛浮。勢之偏重者三:宦寺難制也,宗祿難繼也,邊備難振也。”疏入,帝褒納,中外傳誦焉。

擢禮部員外郎,遷南京尚寶丞。萬曆初,以養親去。服除,起南京太僕丞,復遷尚寶。移疾歸。時喬雅無意榮進,再起再告。閱十七年始薦起尚寶卿,四遷南京太常卿。疏請議建文帝謚,祠禮死節諸臣。就遷通政使。秩滿,連章乞休,不允。三十一年冬,召拜吏部左侍郎。時李戴已致仕,時喬至即署部事。絕請謁,謝交遊,止宿公署,苞苴不及門。及大計京朝官,首輔沈一貫欲庇其所私,憚時喬方正,將令兵部尚書蕭大亨主之,次輔沈鯉不可而止。時喬乃與都御史溫純力鋤政府私人。若給事中錢夢皋、御史張似渠、於永清輩,鹹在察中,又以年例出給事中鍾兆斗於外。一貫大慍,密言於帝,留察疏不下。夢皋亦假楚王事再攻郭正域,謂主察者為正域驅除。帝意果動,特留夢皋;已,盡留科道之被察者,而嚴旨責時喬等報復。時喬等惶恐奏辨,請罷斥,帝不問。夢皋既留,遂合兆斗累疏攻純,並侵時喬。時喬求去。已而員外郎賀燦然請斥被察科道,亦詆純挾權斗捷,顧獨稱時喬。又言:“陛下睿斷躬操,非閣臣所能竊弄”,意蓋為一貫解。時喬以與純共事,復疏請貶黜,不報。及純去,夢皋、兆斗亦引歸。帝復降旨譙讓,謂“祖宗朝亦常留被察科道,何今日揣疑君父,誣詆輔臣”。因責諸臣朋比,令時喬策勵供職,而盡斥燦然及劉元珍、龐時雍輩。時喬嘆曰:“主察者逐,爭察者亦竄矣,尚可靦顏居此乎?”九疏引疾,竟不得請。時中外缺官多不補,而群臣省親養病給假,及建言詿誤被譴者,充滿林下,率不獲召。時喬乃備列三百餘人,三疏請錄用。三十四年,皇長孫生,有詔起廢,時喬複列上遷謫鄒元標等九十六人,削籍范俊等一百十人。帝卒不省。

明年,大計外吏。時喬已偕副都御史詹沂受事,居數日,帝忽命戶部尚書趙世卿代時喬,遂中輟;蓋去冬所批察疏,至是誤發之也。輔臣朱賡謂非體,立言於帝。帝亦覺其誤,即日收還。時喬堅辭不肯任,吏科陳治則劾其怨懟無人臣禮。有旨詰責,時喬乃再受事。永年伯王棟卒,其子明輔請襲。時喬以外戚不當傳世,固爭之,弗聽。時一貫已罷,言路爭擊其黨。而李廷機者,一貫教習門生也,閣臣闕,眾多推之;惟給事中曹於汴、宋一韓、御史陳宗契持不可。時喬卒從眾議。未幾,又推黃汝良、全天敘為侍郎,諸攻一貫者益不悅。給事中王元翰、胡忻遂交劾時喬。時喬疏辨,力求罷。

當是時,帝委時喬銓柄,又不置右侍郎,一人獨理部事,銓敘平允。然堂陛扞格,曠官廢事,日甚一日,而中朝議論方囂,動見掣肘。時喬官位未崇,又自溫純去,久不置都御史,益無以鎮厭百僚。由是上下相凌,紀綱日紊,言路得收其柄。時喬亦多委蛇,議者諒其苦心,不甚咎也。秉銓凡五年。最後起故尚書孫丕揚。未至,而時喬已卒。篋餘一敝裘,同列賻襚以殮。詔贈吏部尚書,謚端潔。

時喬受業永豐呂懷,最不喜王守仁之學,辟之甚力,尤惡羅汝芳。官通政時具疏斥之曰:“佛氏之學,初不溷於儒。乃汝芳假聖賢仁義心性之言,倡為見性成佛之教,謂吾學直捷,不假修為。於是以傳注為支離,以經書為糟粕,以躬行實踐為迂腐,以綱紀法度為桎梏。踰閑盪檢,反道亂德,莫此為甚。望敕所司明禁,用彰風教。”詔從其言。

贊曰:古者冢宰統百官,均四海,即宰相之任也。後代政柄始分,至明中葉,旁撓者眾矣。嚴清諸人,清公素履,秉正無虧,彼豈以進退得失動其心哉。孫丕揚創掣籤法,雖不能辨材任官,要之無任心營私之弊,苟非其人,毋寧任法之為愈乎!蓋與時宜之,未可援古義以相難也。

部分譯文

陸光祖,字與繩,平湖人。祖父陸淞,父親陸杲,都是進士。陸淞任光祿卿。陸杲任刑部主事。陸光祖十七歲時,與父親同時在鄉試中舉。不久考中嘉靖二十六年(1547)的進士,授職為睿縣知縣。兵部尚書趙錦發布命令讓京郊的百姓修築邊牆,陸光祖稱不利。趙錦惱怒,彈劾他。陸光祖向巡撫陳述,請求發放僱工費,百姓才安定。郡王搶奪民產,陸光祖依法加以制裁。

他調任南京禮部主事,因急事請假回鄉。回任後補祠祭主事,歷任儀制朗中。嚴訥任尚書,向來器重陸光祖,他的提議沒有不批准的。等到嚴訥改任吏部職,調陸光祖擔任驗封郎中,又改任考功郎中。王崇古、張瀚、方逢時、王一鶚為輿論困擾,陸光祖極力替他們洗刷。不久他改任文選郎中,更加盡職發掘人才,對那些素有威望的士大夫盡數選用。又破格提拔廉潔、能幹的官吏王化、江東、邵元善、張澤、李珙、郭文通、蔡琮、陳永、謝侃。他們或者是由鄉里舉薦的貢士,或者是由書吏中提拔。因此下層官吏競相勉勵,嚴訥也全力任用他,所以陸光祖能夠實現意願。左侍郎朱衡懷恨陸光祖,在背後議論,御史孫丕揚就以專權之罪彈劾陸光祖。當時他已調任太常少卿,被撤職閒居。

大學士高拱掌管吏部,謀劃傾覆徐階。徐階的賓客都躲避了,唯獨陸光祖替他申辯。等到高拱罷職,楊博代替他負責吏部,認為他仗義,特意啟用陸光祖為南京太僕少卿。還沒上任,就升任本寺卿。不久又升任大理寺卿。半路上聞報父親去世,回家奔喪。萬曆五年(1577)出任原職。張居正因為居喪未滿奪情出任官職,杖責議論的人,陸光祖送信規勸他。等到王用汲彈劾張居正,張居正即將重懲他時,當時任大理寺卿的陸光祖極力解救使他倖免。張居正與陸光祖同年考取進士,相互友好,想引薦他做助手,陸光祖不屈身相隨。等到他調任工部右侍郎,因為議論漕運改為折色銀兩而違逆了張居正,御史張一鯤疏論他,陸光祖就稱病回鄉了。

萬曆十一年(1583)冬天,他被舉薦擔任南京兵部右侍郎。才過十來天,就召任他為吏部職。他把張居正所摒棄的老成人全部召回安排在九卿各部中,安置了很多人。李植、江東之極力請求治張居正的罪,陸光祖稱張居正輔佐的功績不可抹殺,與輿論相反。李植等人因為丁此呂以前攻擊尚書楊巍,陸光祖支持楊巍詆毀議論的人,議論的人於是群起攻擊陸光祖,他由左侍郎出任南京工部尚書。御史周之翰彈劾陸光祖依附同族的人陸炳得到清高顯貴的官職,神宗不理會。御史楊有仁就彈劾陸光祖收受賄賂,請求將他交給官吏治罪,楊巍極力保護他,事情得以平息,陸光祖最後稱病離職。

萬曆十五年(1587),他出任南京刑部尚書,改派到吏部。率領同僚彈劾東廠太監張鯨,並且請求寬恕李沂。此後,稱皇儲未定,是因為張鯨搞陰謀,請求清除他以便安定宗廟社稷。等到神宗召回張鯨,他又率領同僚極力勸諫。他入朝擔任刑部尚書。神宗曾將他的名字書寫於御屏上,吏部尚書宋糹熏去世,於是起用陸光祖代替,讓趙錦代替陸光祖的原職。御史王之棟稱他們兩人不應當任用,神宗惱怒,將王之棟降職為雜仆。當時部中的權力被內閣奪取了,宋糹熏極力矯正,遭受挫折,陸光祖不為驚懼。曾經因事與大學士申時行相牴觸。申時行不高興,陸光祖最終沒有順從。申時行辭職,神宗特意授旨起用趙志皋、張位,都是申時行暗中推薦的。陸光祖稱,輔佐大臣應當由朝廷推薦,不應當由宮內降旨。皇上這次的命令應下不為例。

萬曆二十年(1592)全面考察地方官吏,給事中李春開、王遵訓、何偉、丁應泰,御史劉汝康都先在京城之外任過職,名聲不好,全部被罷黜。又舉薦許孚遠、顧憲成等二十二人,當時的輿論一致稱讚。不久,因為推舉饒申、萬國欽與聖旨牴觸,文選郎王教以下的人全被驅逐。陸光祖稱事情的起因在自己,告罪請求退休,為郎官請求寬恕,神宗沒有批准。等到推舉內閣大臣,朝廷大臣遵循舊例,首先報上陸光祖的姓名。神宗下詔答覆:“你先前請求朝廷推舉,推舉的原來首先就是你。”陸光祖知道皇上不容忍自己,每天都懷藏離去的打算。不久,因為王時槐、蔡悉、王樵、沈節甫等德高望重,特別推薦給皇上,給事中喬胤就彈劾陸光祖和文選郎鄒觀光。陸光祖就極力請求離去,神宗允許他乘坐驛車,回鄉五年後去世。被贈封為太子太保,諡號莊簡。

陸光祖為人耿介有骨氣,見識高明,通曉朝廷典制,每當議論大政方針,他一言確定要害。

孫鑨,字文中,父親孫升,字志高,是都御史孫燧的小兒子。嘉靖十四年(1535)中進士及第,授職為編修,升任過禮部侍郎。嚴嵩當權,孫升是他的門生,唯獨沒有依附他。遇上南京禮部尚書空缺,眾人都不想去,唯獨孫升請求前往。死後,贈封為太子少保,諡號文恪。孫升曾經懷念父親死於宸濠之難,終身不寫寧字,也不替別人寫祭文。做官不說別人的過錯,當時稱為堅定行事的君子。有四個兒子,孫鑨、孫鋌、孫釒宗、孫釒廣,孫鋌是南京禮部右侍郎,孫釒宗是太僕卿。

孫鑨考取嘉靖三十五年(1556)的進士,授職為武庫主事。

歷任武選郎中,尚書楊博很器重他。世宗在宮中齋戒二十年,勸諫的人動輒獲罪。孫鑨請求皇帝接見大臣們,並且極力抨擊寵幸的方士,引用趙高、林靈素做比喻。顯貴的侍從宦官將奏章藏匿不轉交皇帝,孫鑨稱病回鄉。

隆慶元年(1567)他出任南京文選郎中。萬曆初年,調任光祿卿,稱病回鄉。在家鄉住了十年,居住在一座小樓中,賓客很少見他的面。後起用原職,晉升為大理卿。都御史吳時來議論律例,錯誤很多,孫鑨極力爭辯,皇帝全部聽從了批駁的意見。他擔任南京吏部尚書,不久改任兵部職,參與機要事務。任命剛下達,遇上陸光祖離職。朝廷一再推舉代替的人,才召他擔任吏部尚書。

吏部從宋糹熏到陸光祖主事,權力才回歸吏部。到了孫鑨時期,部權守衛得更為堅定。先例,吏部尚書與內閣大臣相遇不迴避,後來都迴避了。陸光祖爭辯,才又恢復舊制。然而暗暗告誡騎馬的侍從另選道路走,到了孫鑨時就徑直走了。張位等人心中不平,想剝奪他的權力。建議大的臣僚的空缺,九卿各舉薦一個人,一樣上奏聽侯皇帝裁決,以便杜絕專權。孫鑨說:“朝廷推舉,大臣能共同衡量可否,這是‘在朝廷給人封爵,與眾人共同商議’的意思,一次推舉多人易開啟寵幸之路,不是例制。”給事中史孟麟也這么認為。詔令最終採納了張位的建議。從此吏部的權力又漸漸分散到九卿手中。

萬曆二十一年(1593)全面考察京官、朝官,他極力杜絕私人請託。文選員外郎呂胤昌,是孫鑨的外甥,首先被貶斥。考功郎中趙南星也自己貶責了姻親。一時間公論不容的人被全部貶責、罷黜,大學士趙志皋的弟弟亦在其中。因此執政大臣都不高興。王錫爵剛剛回朝擔任首輔,想有所庇護。等他到的時候,監察的奏疏已經呈送皇上了,庇護的人也在罷黜之列,也不能不生遺憾。遇上言官彈劾稽勛員外郎虞淳熙、職方郎中楊於廷、主事袁黃,孫鑨提議貶責袁黃,留用虞淳熙、楊於廷。詔令袁黃正在謀劃軍務,也留任。給事中劉道隆稱虞淳熙、楊於廷不應當留任,於是皇帝嚴厲責備部臣結黨專權。孫鑨說:“虞淳熙是我的同鄉,安貧好學。楊於廷努力處理西部事務,尚書石星極力稱道他的才幹。現在寧夏剛平定,我不敢視功績為罪過。況且既然由部里報告處理意見不嫌棄異同。如果知道他沒有罪,因為諫官的一句話就驅逐他,欺騙自己欺騙君主,我確實不能容忍。”皇帝認為孫鑨不認罪,剝奪了他的俸祿,將趙南星降了三級,虞淳熙等人勒令罷免。

於是孫鑨請求退休,並稱趙南星無罪。左都御史李世達認為與自己共同負責監察,而唯獨趙南星遭譴責,也替趙南星、虞淳熙等人鳴冤,皇帝都不聽。因此僉都御史王汝訓,右通政魏允貞,大理少卿曾乾亨,郎中於孔兼,員外郎陳泰來,主事顧允成、張納升、賈岩,助教薛敷教相繼替趙南星鳴冤,而且陳泰來的言辭尤為懇切。它大略說:

“我曾經四次考察京官。丁丑年(1577),張居正因為守喪未滿期而強奪情做官,採納御史朱璉的計謀,借星象變化考核官吏,鉗制眾人的口舌。負責部事的方逢時、考功郎中劉世亨調和其中。像蔡文范、習孔教等人都受到糾察停職,不為眾人信服。辛巳年(1581),張居正已成威福之勢,王國光只是唯唯諾諾以圖謹慎,考功郎中孫惟清和吏科秦耀密謀將提意見的吳中行等各位大臣全部禁錮。現任輔佐大臣趙志皋、張位,撫臣趙世卿也在南北兩京接受考察,輿論認為冤枉。丁亥年(1587),御史王國極力駁斥給事中楊廷相、同僚馬允登的邪議。但是尚書楊巍向來模稜兩可,考功郎徐一木賈馬上進行調停。不辨涇、渭,也被當時的輿論譏諷。只有今年春天的事情,廣泛諮詢,博採眾意,符合實情,合乎情理,失當的諂媚被全部摒棄,貪官污吏必作淘汰;至於孫鑨割除甥舅的情感,趙南星忍受斷絕姻親交好,沒有比這更公正的。首輔王錫爵兼程赴命,有人還懷疑他想干預考察大典。現在他的親朋故友都不能庇護,對趙南星很久就不甘心了。所以劉道隆的奏章呈上,馬上就有指控他專權結黨的批示下達。

“因為吏部商議留用一兩個僚屬就是結黨,那么兩都的大臣有二十二人被指出過失,內閣大臣商議留用六個人,詹事劉虞夔因是王錫爵的門生而被留用,獨可以不稱作結黨嗎?況且吏部的權力歸屬內閣,從高拱兼管以來,已經不只一天,尚書除張瀚、嚴清之外,選郎除孫釒廣、陳有年之外,沒有不奔走遵命的。延及楊巍,到劉希孟、謝廷審的時候就完全威望掃地。尚書宋糹熏想稍作振興,最終被前任首輔申時行傾軋而死。尚書陸光祖、文選郎王教、考功郎鄒觀光立志要澄清,輔臣王家屏虛懷納言,逐漸權衡清楚,只是申時行人雖回到了鄉里,置身家院,授意宮廷的太監張誠、田義和輿論界的私交,將王教、鄒觀光很快貶斥。現在仿效他的故伎,借糾正過失來激起皇帝惱怒,這是宦官與內閣大臣內外勾結,鉗制吏部大臣,但是陛下沒有察覺。”

奏疏呈送皇宮,皇帝發怒,貶責了于孔兼、陳泰來等人。李世達又上奏救助,皇帝惱怒,將趙南星、虞淳熙、於廷黃全部貶為平民。

孫鑨上奏稱:“吏部雖然以錄用人才為職責,他們的進退去留,必須等待上面的指令。權力本來就在皇上,不是吏部專有。現在因為留用兩位僚屬就是專權,那么所為就沒有不是專權的。因為留用兩名屬吏就是結黨,那么所為就沒有不是結黨的。如果迴避專權、結黨的嫌疑,畏縮怯懦,使選官的職責從我開始被看輕,是我的大罪過。我任職不力,只好潔身離去,使專權結黨的說法最終不在現在明確,後繼者又以我為戒,這又是我的大罪過。”堅持懇請告老還鄉,皇帝仍不同意。孫鑨就閉門稱病。多次上奏,皇帝仍然下溫旨安慰挽留,賞賜他豬羊、酒醬、糧食,並且指令侍郎蔡國珍暫時負責選任官吏的事務,等待孫鑨康復。孫鑨堅持臥病多月,上奏十多次,才被批准乘坐驛車回鄉。居家三年後去世,贈封為太子太保,諡號清簡。

孫鑨曾說:“大臣不稱職,就應當辭職。否則,雖有職位在,也是謹身自守罷了。”他的志向、氣節就是如此。

陳有年,字登之,餘姚人。父親陳克宅,字即卿,正德九年(1514)的進士。嘉靖年間任御史。哭爭“大禮”,有位大臣想離去,陳克宅抓住他的頸項說:“為什麼要先離去被別人責怪?”那人慚愧地止步了。不久他被投入監獄遭廷杖。釋放後,先後巡按貴州、河南,多次進行彈劾。吏部尚書廖紀的姻親被他彈劾,憎恨他,將他調出京城任命為松潘副使。調任右副都御史,巡撫貴州。都勻的苗王阿向叛亂,占據凱口囤。陳克宅與總兵楊仁攻伐並斬殺了阿向,論功晉級。不久調任蘇、松巡撫。起程時,阿向的黨羽又叛亂,他被罷官聽候審查。巡撫汪珊討伐平定亂賊,歸功於陳克宅。陳克宅已經去世,就對他做了賞賜、撫恤。

陳有年考取嘉靖四十一年(1562)的進士,授職為刑部主事。改任吏部,歷任驗封郎中。萬曆元年(1573),成國公朱希忠去世,他的弟弟錦衣都督朱希孝賄賂宦官馮保援引張懋的例子請求贈封王號,大學士張居正支持他。陳有年堅決不贊同,上奏說:“根據令典:功臣死了,公贈封為王,侯贈封為公,子孫世襲的人,生死只享受原來的爵位。張懋贈封為王,朝廷議論不同意,就是朱希忠的父親朱輔也這么認為。後來竟然被封贈,不合制度。況且朱希忠沒有討敵功勳,怎么能亂加寵幸?”左侍郎劉光濟負責吏部事務,按張居正的意思,刪改奏稿。陳有年極力爭辯,最後將原奏章呈上,張居正不高興,陳有年當天就稱病離去。

萬曆十二年(1584)他出任稽勛郎中,歷任考功、文選郎中,謝絕說情。朝廷內外都佩服他的為人。調任太常寺少卿,擔任右僉都御史巡視江西。為皇帝供給用品的尚方官需要的陶器,大都很奇巧,難以製作,後來有詔令允許適當減少,不久又照舊額了。陳有年引用詔令請求裁減,未獲同意。內閣大臣申時行等人堅持爭辯,才減免十分之三。南畿、浙江遭大災,詔令禁止鄰地買進糧食,商船都匯聚江西,安徽人最多。而且江西當年收成也不好,眾人請求陳有年禁止。陳有年上奏陳述救急的六件事,其中請求稍稍鬆弛先前的禁令,使江西的百姓得以自救。南京御史方萬山彈劾陳有年違背詔令。皇帝惱怒,剝奪了他的官職令他回鄉。後來受舉薦督辦江防,漸漸升任吏部右侍郎。改任兵部職,後改任吏部。尚書孫釒龍、左侍郎羅萬化都是他的同鄉,陳有年極力迴避,朝廷商討沒有同意。

不久,他由左侍郎升任南京右都御史。萬曆二十一年(1593)他與吏部尚書溫純共同主持對京官的考核,所做的罷黜之事都很得當。不久就取代了溫純的職位。當年秋天,孫釒龍辭職,他被任命為吏部尚書。住宿在辦公地,會見賓客就在等待朝見皇帝的地方。引薦、錄用僚屬,為當時選官的極品。

第二年,王錫爵準備離職,朝廷推舉內閣大臣,詔令不拘資歷、官品。陳有年正在休假,侍郎趙參魯、盛訥,文選郎顧憲成前往諮詢他,開列出前任大學士王家屏、前任禮部尚書沈鯉、前任吏部尚書孫釒龍、禮部尚書沈一貫、左都御史孫丕揚、吏部侍郎鄧以纘、少詹事馮琦等七人的名字。孫釒龍、孫丕揚不是翰林出身,為不拘泥資格,馮琦為四品官是不拘品級。王家屏因為爭辯立太子而離職,皇帝的意思一向就不想任用他。又牽涉到吏部尚書,左都御史不是先例,皇帝嚴加責備。稱:“不拘泥資歷、品級是當年陸光祖為自己進入內閣留的晉升之路。現在推舉孫釒龍、孫丕揚,顯然是徇私情。以前吏部曾經兩次推舉內閣大臣,可以詳細抄錄姓名呈上。”因此詳細列舉了沈鯉、李世達、羅萬化、陳於陛、趙用賢、朱賡、于慎行、石星、曾同亨、鄧以纘等人。然而李世達以前是左都御史,皇帝又不高興,稱:“詔令中不許推薦都御史,為什麼又提到李世達。王家屏是舊輔臣,不應當擅自提議起用。”於是命令陳於陛、沈一貫進入內閣,並且貶責顧憲成以及員外郎黃縉、王同休,主事辛嘉禎、黃中色任閒雜的官職。王錫爵首先上奏救助,陳有年和趙參魯等人接著上奏,皇帝卻不採納。趙志皋、張位也假裝勸諫。但是他們兩個人都不是由朝廷推舉,於是說:“輔臣應當出自特別選擇,朝廷推舉是由陸光祖聯絡言官們所為,不可以效法。”皇帝歡喜。下御旨再度責難,免除對黃縉等人的貶責,但是停發一年的俸祿。給事中盧明諏上奏救助顧憲成。皇帝發怒,降了他的職,將顧憲成貶為平民。

陳有年上奏申辯:“內閣大臣由朝廷推舉,源於舊制。過去楊巍負責選拔官吏,我負責文選,朝廷推舉六個人任內閣大臣,現在首輔王錫爵就是當年所推舉的。我的家鄉以前就有兩位內閣大臣,弘治時期的謝遷,嘉靖時期的呂本,都是由朝廷推舉的,至於不拘官吏資格品級,出於皇上詔諭,我怎么敢不遵奉。”因而請求告老回鄉。神宗接到奏疏,認為他話語耿直,用溫和的語氣加以安慰。陳有年從此不斷上奏稱病請求罷職。皇帝依然安慰挽留,賞賜食物、羊和酒。陳有年請求更為積極。最後,他認為自身雖然告退,遺漏的賢士不能不錄用,極力請求皇帝起用廢黜的人。皇帝答覆知道了。陳有年就閉門不出。幾個月,上奏十四次。才被準許告退,乘驛車回鄉。回鄉的行旅只有一箱書、一竹箱衣服而已。萬曆二十六年(1598)正月去世,享年六十八歲。四月詔令他出任南京右都御史,但是陳有年已經先去世了。封贈為太子太保,諡號恭介。

孫丕揚,字叔孝,富平人。嘉靖三十五年(1556)的進士,授職為行人,升任御史。歷任京郊、淮、揚地區巡按,糾正過失雷厲風行。隆慶年間,升任大理丞。因為曾經彈劾高拱,高拱的門生給事中程文誣陷並彈劾孫丕揚,他被罷官等候審查。高拱被罷免後,事情弄明白了,他又官復原職。

萬曆元年(1573)他升任右僉都御史,巡撫保定各府。因為嚴格治政,屬官都惴惴不安。巡視關隘,增設了三百多所敵樓,修築了一萬多丈的邊防牆。論功績,歷任右副都御史。宦官馮保的家在京城,張居正吩咐替他修建住宅,孫丕揚拒不理睬。知道馮、張兩人會發怒,萬曆五年春天他稱病回鄉了。

當年冬天考核京官,言官們迎合張居正而彈劾他。詔令他起用官職時,調至南京聽用。巡按陝西的御史,知道馮保等人不滿,暗中示意西安知府羅織他的罪名。知府派小吏答覆御史,不料小吏被老虎吃了,等到再做答覆,而張居正已經死亡,事情才作罷。他出任應天府尹。受任為大理寺卿,升任戶部右侍郎。

萬曆十五年(1587),河北發生大饑荒。孫丕揚的家鄉和鄰縣蒲城、同官的人採石為食。孫丕揚很傷感,送了幾升石頭給皇上,趁勢勸諫:“現在全國困於加派,窮困的並非只有吃石粉的百姓。應該放寬賦稅節儉開支,罷除額外的征派和諸類不急的事務,損害官方而有益於下民,培育蒼生的性命。”神宗被他的話感動,很有些減裁、罷除。

不久,他由左侍郎升任南京右都御史,稱病回鄉,又召回任命為刑部尚書。孫丕揚認為監獄中滯留囚徒過多,是因為公文傳遞的牽制。提議在刑部、大理寺各設簿籍,凡是獄案上報刑部,第二天就詳細報告大理寺,大理寺審核批准後的次日就反饋到刑部,從此囚徒就沒有長期被關押的了。不久他上奏:“五年一次的刑事撫恤剛完,恐怕有冤獄沒有地方投訴。請敕令全國的巡撫巡按官,在春氣暖和時令監司巡視州縣,審查囚徒,按察使則審查省會的囚徒。對死罪有疑以及流徙之下可以赦免的人,由撫按官送交朝廷,希望不要超過夏天。罪輕的人馬上遣送,罪重的人仍然聽候刑部裁決,每年如此。”神宗答覆同意,以後,他逐條陳述了減少刑罰的三十二件事。皇帝稱好,下優詔褒獎,從此刑獄大為減少。有宮中小內臣殺了人,逃避到皇宮。孫丕揚上奏要求逮捕,終於將其發配邊關。後改任左都御史,他陳述三條台規,請求專管印璽、重視巡查、長期巡城,定為命令。而後,他又稱:“鄉里百姓的疾苦只有郡邑官員才能解決,郡邑的吏治只有撫按監司才能清正。撫安監司的風化,只有部院能夠整治。請求訂立條約頒布全國,獎勵清廉抑制貪贓,共同遵循官箴。”神宗都下優詔答覆可行。

萬曆二十二年(1594)他擔任吏部尚書。孫丕揚剛直不屈,眾官不敢徇私,只憂慮顯貴的太監的拜訪。於是他創立抽籤法,大選特選官吏,全部聽憑他們自己抽籤,請託屬意之事無法施行,一時間選拔的人盛讚他無私,選官之事從此大變。

萬曆二十三年(1595)全面考核京城之外的官吏。九江知府沈鐵曾經擔任衡州同知,揭發巡撫秦耀的罪行,江西提學僉事馬猶龍任刑部主事時,判定御史祝大舟收受賄賂,於是庇護祝的人憎恨。考功郎蔣時馨罷黜了他,孫丕揚沒有察覺。等到蔣時馨被趙文炳彈劾,孫丕揚極力替他辯解。稱此是丁此呂的罪過,丁此呂遭逮捕。孫丕揚又極力抨擊沈思孝,因此沈思孝和員外郎岳元聲接連上奏攻擊孫丕揚。孫丕揚極力懇請離去。當年冬天,神宗因為軍政事務,貶責了兩京三十多名言官。孫丕揚仍在休假,就與九卿極力勸諫,神宗沒接納。不久,神宗厭惡大學士陳於陛進行救助,將各位言官貶到邊關。孫丕揚等人又上奏勸諫,神宗因此更加惱怒,將他們全部除名。

起初,神宗雖然很想任用孫丕揚,但不甚信任。有所舉薦,都錄用了列在第二位的候選者。多次請求啟用罷官的人,都宣告作罷。孫丕揚因為不得志,已經有了離去的打算,因此閉門不出達半年。十三次上奏,都沒有答覆。到了四月,神宗下溫詔勉勵、挽留,他才又開始辦事。主事趙學仕是大學士趙志皋的族弟,因為犯事而面臨降職,文選郎唐伯元將他定為饒州通判。不久趙學仕又因為以前的事遭攻擊,給事中劉道亨彈劾吏部趨炎附勢,言辭觸犯了孫丕揚。博士周獻臣的陳述,也對他頗有觸犯。孫丕揚懷疑劉道亨受同僚周孔教的指使,周獻臣又是周孔教的同宗,更加懷疑,又多次上奏請求退休。最後寫信給大學士張位,懇求他起草旨令同意放他回鄉。張位照他的話辦了。孫丕揚聽說了,又大為憤恨,稱張位排擠自己,上奏極力抨擊張位和劉道亨、周孔教、周獻臣、沈思孝。神宗得到奏疏,認為孫丕揚不正直。張位也上奏辯解,請求告退,神宗又下詔安慰、挽留,而且張位的同僚陳於陛、沈一貫也替張位開脫。孫丕揚再度被責備,批准他乘驛車離去。

此後很久,他被委任為南京吏部尚書,推辭不上任。等到吏部尚書李戴被免職,神宗為代替的人發愁,讓侍郎楊時喬負責。楊時喬多次請求選拔尚書。神宗最終思念孫丕揚廉潔、正直,萬曆三十六年(1608)九月召用他擔任原職。他屢屢推辭,神宗不同意。第二年四月才進京,他已經七十八歲。三十八年考核京城之外的官吏,罷免與提拔都很恰當。又上奏舉薦廉吏布政使汪可受、王佐、張亻思等二十多人,詔令全部錄用。

在此之前,南北兩京的言官都攻擊李三才、王元翰,牽連到居住家鄉的顧憲成,稱為東林黨。祭酒湯賓尹和諭德顧天浚各自召門徒,干預時政,稱為宣黨、昆黨;因為湯賓尹是宣城人,顧天浚是崑山人。御史徐兆魁、喬應甲、劉國縉、鄭繼芳、劉光復、房壯麗,給事中王紹徽、朱一桂、姚宗人、徐紹吉、周永春等人,極力排斥東林黨人,與湯賓尹、顧天浚相互聲援,大臣大都畏懼,迴避他們。到此時,鄭繼芳巡按浙江時,有人以他的名義偽造信函抨擊王紹徽、劉國縉。信中說:“欲除去福清,先要除去富平;欲除去富平,先要除去耀州兄弟。”又稱:“秦脈被斬斷後,我們可以實現抱負。”福清指葉向高,耀州指王國、王圖,富平就是孫丕揚。王國當時是保定巡撫,王圖任吏部侍郎負責翰林院,與孫丕揚都是秦地人,所以稱“秦脈”。大概是小人所設計的挑逗語言,陷害鄭繼芳等人,該信送到孫丕揚的住所,孫丕揚並不介意。遇上御史金明時為官不稱職,顧慮京官考核中受斥責,先上奏極力攻擊王圖並抨擊御史史記事、徐縉芳,稱他們是王圖的心腹。等到王圖、徐縉芳上奏辯解,金明時再度彈劾他們,並提到偽造的鄭繼芳的信。劉國縉懷疑信出自徐縉芳和李邦華、李炳恭、徐良彥、周起元之手,因此稱他們為“五鬼”;當時五個人都當選御史待命。當時,人們每天攻擊,議論紛紛,神宗從沒過問,他們更是培植黨羽以求取勝,朝廷上熱鬧得很。

到了第二年三月全面考核京官,孫丕揚與侍郎蕭雲舉、副都御史許弘綱負責此事,考功郎中王宗賢、吏科都給事中曹於汴、河南道御史湯兆京、協理御史喬允升做助手。前任御史康丕揚、徐大化,前任給事中鍾兆斗、陳治則、宋一韓、姚文尉,主事鄭振先、張嘉言和湯賓尹、顧天浚、劉國縉都被糾察,又以年例的名義將王紹徽、喬應甲調出京城。群情得以收斂,但是諸位不得志的人很惱恨。在考核之初的舉薦時,湯兆京稱金明時即將上奏要挾,以刺激孫丕揚。孫丕揚果然惱怒,先制止金明時到吏部考察,特意上奏彈劾他。神宗下旨追究罪過,金明時的辯解又觸犯神宗的避諱。神宗惱怒,剝奪了他的官職。他的黨徒大為譁然。稱金明時不曾要挾湯兆京,只有彈劾王圖是事實,遭到王圖的報復。因此刑部主事秦聚奎極力攻擊孫丕揚,替湯賓尹、徐大化、劉國縉、王紹徽、喬應甲、張嘉言辯護。當時部院的考核報告還沒有下達,孫丕揚上奏催促,趁機揭發秦聚奎以前在績溪、吳江知縣任上貪婪、殘暴的罪狀。神宗傾向孫丕揚,將秦聚奎的官職也剝奪了。因此他的黨羽們更加憤怒,稱孫丕揚果真利用偽書故意貶斥王紹徽、劉國縉,況且兩人與喬應甲曾經攻擊過李三才、王元翰,所以代他們報復,議論紛紛。許弘綱聽說後感到畏懼,多次請求下發考核的報告,也認為孫丕揚處理過分。秦的黨羽們藉助他的話,更加想打倒孫丕揚。禮部主事丁元薦剛進入朝廷,顧慮考核報告最後擱置,上奏指責許弘綱,趁勢詳盡揭發了昆、宣兩黨的陰謀。因此朱一桂、鄭繼芳、周永春、徐兆魁、姚宗文爭相攻擊丁元薦,替金明時等人訴訟冤屈。幸虧葉向高調解,到五月才下發考核報告。給事中彭惟成、南京給事中高節,御史王萬祚、曾成易仍然不斷攻擊。孫丕揚認為人們議論不斷,也屢次上奏請求離去,神宗下優詔挽留。在此之前,楊時喬負責考核,貶斥了科道錢夢皋等十人,神宗下特旨留用他們。此時孫丕揚也上奏罷免他們,群情大快。

孫丕揚以白首之軀回朝視事,不舉薦賢明無以報效國家。先後推舉隱居的賢人,像沈鯉、呂坤、郭正域、丘度、蔡悉、顧憲成、趙南、鄒元標、馮從吾、于玉立、高攀龍、劉元珍、龐時雍、姜士昌、范淶、歐陽東風等人。神宗一向不錄用舊臣,全部沒有批覆。孫丕揚又請求起用前任御史錢一本等十三人,前任給事中鍾羽正等十五人,也答覆作罷。孫丕揚雖然年邁,神宗看重他老練清廉,對他眷念更深。然而孫丕揚不斷請求離去,上奏二十多次,得不到批准,就在第二年二月上奏之後徑直回鄉。葉向高聽說了,急忙上奏神宗。神宗下詔令他乘驛車,並派有司問候。不久孫丕揚上奏答謝,趁勢陳述四件時政,神宗又下優詔答覆他。他在家居住兩年後去世,享年八十三歲,贈封為太保。天啟初年,追贈諡號恭介。

楊時喬,字宜遷,上饒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的進士。授職為工部主事。在杭州征專賣稅,命令商人自己報告收入,向有司交稅,不做干預。隆慶元年(1567)冬天,上奏時政的要務,稱:“有三件事應當慎重:每天勤於朝講是培養品德的要務,親自裁決奏章是發出指令的要務,聽取勸諫能夠做出判斷是謀劃事情的要務。有九大弊端:對國體的治理鬆弛懈怠,多次變更法令,賞罰沒有規章,開支浩繁,濫賣官職、莊田,騷擾百姓,習俗侈靡,士氣低落軟弱,議論空虛。三種現象趨於嚴重:宦官、寺廟難以控制,宗族的俸祿難以繼續,邊防難以振興。”奏疏呈入,朝廷褒揚並採納了,朝廷內外傳誦一時。

他升任禮部員外郎,調任南京尚寶丞。萬曆初年,他以安葬親人而離職。喪服解除,出任南京太僕丞,又調任尚寶司,稱病回鄉。楊時喬一向無意榮升,一再起用一再告退。過了十七年才被推薦擔任尚寶卿,四次調任後升南京太常卿。上奏請求討論建文帝的諡號,祭祀去世的有氣節的大臣。調任通政使。任期滿後,他接連上奏請求退休,神宗不允許。

萬曆三十一年(1603),他被召見委任為吏部左侍郎。當時李戴已經辭官,楊時喬上任就負責部中事務。杜絕拜訪,推辭交遊,住宿在辦公地,行賄者到不了他的門庭。等到全面考核京官、朝官時,首輔沈一貫想庇護他的私交,顧忌楊時喬清正,準備指派兵部尚書蕭大亨主持,次輔沈鯉不贊同就終止了。楊時喬與都御史溫純積極清除內閣的親信,像給事中錢夢皋;御史張似渠、於永清等人,都在糾察之列,又以年例的名義將給事中鍾兆斗調出京城。沈一貫很惱恨,暗中勸說神宗,扣留了考核的奏章不下發。錢夢皋也藉助楚王的事情再度攻擊郭正域,稱主持考核的人受郭正域驅使。皇帝果然心動,特意留用錢夢皋;此後,將被糾察的科道全部留用,並且下嚴旨責備楊時喬等人。楊時喬等人惶恐地上奏辯解,請求罷免,神宗不予追究。錢夢皋被留用,就與鍾兆斗多次上奏攻擊溫純,並且觸及楊時喬,楊時喬請求離去。不久員外郎賀燦然請求貶斥被糾察的科道,也抨擊溫純擅權爭鬥,唯獨稱讚楊時喬。又稱“陛下親自處事英明果斷,不是內閣大臣能暗中愚弄的”,意思大概是為沈一貫解脫。楊時喬因為與溫純共事,又上奏請求貶官,神宗沒有答覆。等到溫純離去,錢夢皋、鍾兆斗也引退了。神宗又降旨責備,稱“先祖也時常留用被糾察的科道,為什麼現在懷疑君主,誣衊輔臣”。趁機責備各位大臣結幫入伙,命令楊時喬盡心盡職,將賀燦然和劉元珍、龐時雍等人全部貶職。楊時喬嘆息道:“主持糾察的人被驅逐,提議糾察的也如鼠竄,還有臉面在此嗎?”他多次上奏稱病,最終未獲批准。當時朝廷內外空缺很多,官職還沒有補充人,而且大臣們探親養病請假,以及勸諫而被連累遭遣送的人,遍布鄉間,都得不到召見。楊時喬就開列了三百多人的名單,多次上奏請求錄用。三十四年,皇長孫出世,神宗下詔起用罷官的人,楊時喬又列舉受降職的鄒元標等九十六人,被剝奪官籍的范俊等一百一十人,神宗最終沒有理會。

第二年全面考核京城外的官吏。楊時喬已經與副都御史詹沂接受任務,過了幾天,神宗忽然命令戶部尚書趙世卿代替楊時喬,於是中途放棄。大概去年冬天所批覆的考核報告,現在誤發了。輔臣朱賡稱不成體統,馬上告訴了神宗。皇帝也發覺了錯誤,當天收回報告。楊時喬堅決推辭不肯上任,吏科陳治則彈劾他有怨憤不合大臣的禮儀。神宗下旨責備,楊時喬才又負責事務。永年伯王棟去世,他的兒子王明輔請求世襲。楊時喬認為外戚不應當傳承封爵,堅持爭辯,皇帝不聽。當時沈一貫已經被罷免,言路爭相攻擊他的黨羽。但是李廷機是沈一貫教導的門生,內閣大臣空缺,眾人都推舉他,只有給事中曹子汴、宋一韓,御史陳宗契堅持不同意。楊時喬最終遵從了眾人的意見。不久,又推舉黃汝良、全天敘擔任侍郎,那些攻擊沈一貫的人更加不高興。給事中王元翰、胡忻便接連彈劾楊時喬,楊時喬上奏辯解,極力請求罷職。

當時,神宗授予楊時喬選拔官吏的權力,又不設定右侍郎,他一個人單獨負責吏部事務,選官很公允。然而朝廷的阻格,官吏閒置,事情荒廢,一天勝過一天,而且朝廷議論紛紛,動不動就受牽制。楊時喬官職不顯赫,又自溫純離去後,很久不設定都御史,更不能鎮住僚屬。因此上下欺凌,綱紀一天天紊亂,言路掌握了權力,楊時喬也多有屈從,議論的人諒解他的苦衷,不多追究他。負責選官五年,最後起用以前的尚書孫丕揚,沒有到任,楊時喬已經去世。箱中只有一件破舊的毛皮衣,同僚們募捐收殮了他。詔令封贈吏部尚書,諡號端潔。

楊時喬受業於永豐呂懷,最不喜歡王守仁的學說,力加排斥,尤其厭惡羅汝芳。在任職通政使司時,他上疏斥責說:“佛氏之學,起初並不與儒學相混,是羅汝芳借聖賢仁義心性之說,倡導為見性成佛的宗教,說我的學說簡省快捷,不待清修。於是傳疏注釋為瑣碎,以經書為糟粕,以躬行實踐為迂腐,以綱紀法度為束縛。超越禮法,敗壞道德,沒有比這更嚴重了。望敕令主管官員明示禁止,以彰明綱常名教。”神宗下詔同意了他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