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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十二

作者:宋濂、王禕等

呂思誠

呂思誠,字仲實,平定州人。六世祖宗禮,金進士,遼州司戶。宗禮生仲堪,亦舉進士。仲堪生時敏,時敏生釗,為千夫長,死國事。釗生德成,德成生允,卒平定知州致仕,思誠父也。母馮氏,夢一丈夫,烏巾、白襴衫、紅鞓束帶,趨而揖曰:“我文昌星也。”及寤,思誠生,目有神光,見者異之。及長,從蕭學治經。已而入國子學為陪堂生,試國子伴讀,中其選。擢泰定元年進士第,授同知遼州事,未赴。丁內艱。改景州蓚縣尹。差民戶為三等,均其徭役;刻孔子象,令社學祀事;每歲春行田,樹畜勤敏者,賞以農器,人爭趨事,地無遺力。民石安兒等,流離積年,至是,聞風復業。印識文簿,畀社長藏之,季月報縣,不孝弟、不事生業者,悉書之,罰其輸作。胥吏至社者,何人用飲食若干,多者責償其直。豪猾者竄名職田戶,思誠盡祛其弊。天曆兵興,豫貸鈔於富民,令下造軍器,事皆先集,民用不擾。於後得官價,亟以還民。翟彝自其大父因河南亂,被掠為人奴,歲納丁粟以免作。思誠知彝力學,如其主與之約,終彝身粟三十石,仍代之輸,彝得為良民。他日買羊,劉智社民李,持酒來見,訴其弟匿羊,思誠叱之退。王青兄弟四人,友愛彌篤,思誠至其家,取酒勸酬,歡同骨肉。李之兄弟相謂曰:“我等終不敢見尹矣。”各具酒食相切責,悔前過,析居三十年,復還同爨。鎮民張復,叔母孀居,且瞽,丐食以活,恐思誠聞之,即日迎養。思誠憐其貧,令為媒互人以養之。天旱,道士持青蛇,曰盧師谷小青,謂龍也,禱之即雨。思誠以其惑人,殺蛇,逐道士,雨亦隨至,遂有年。縣多淫祠,動以百餘計,刑牲以祭者無虛日,思誠悉命毀之,唯存江都相董仲舒祠。

擢翰林國史院檢閱官,俄升編修。文宗在奎章閣,有旨取國史閱之,左右舁匱以往,院長貳無敢言。思誠在末僚,獨跪閣下爭曰:“國史紀當代人君善惡,自古天子無觀閱之者。”事遂寢。尋擢國子監丞,升司業,拜監察御史。與斡玉倫徒等劾中書平章政事徹里帖木兒變亂朝政,章上,留中不下,思誠納印綬殿前,遂出僉廣西廉訪司事。巡行郡縣,土官有於元帥者,恃勢魚肉人,恐事覺,陰遣其子迓思誠於道。思誠縛之,悉發其陰私,痛懲其罪,一道震肅。移浙西。達識帖睦邇時為南台御史大夫,與江浙省臣有隙,嗾思誠劾之,思誠曰:“吾為天子耳目,不為台臣鷹犬也。”不聽。已而聞行省平章左吉貪墨,浙民多怨之,思誠奏疏其罪,流之海南。

復召為國子司業,遷中書左司員外郎。盜殺河南省臣,以偽檄呼廉訪使段輔入行省事,及事敗,詿誤者三十餘人,將置於法,思誠言於朝,皆釋之。升左司郎中。思誠素剛直,人多嫉之,遂以言罷。起為右司郎中,拜刑部尚書。科舉復行,與僉書樞密院事韓鏞為御試讀卷官。改禮部尚書,御史台奏為治書侍御史,總裁遼、金、宋三史,升侍御史,樞密院奏為副使,御史台留為侍御史。會平章政事鞏卜班不法,監察御史劾之,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曰:“姑徐之。”思誠趣入奏,鞏卜班罷。大夫銜思誠,將謀擠之,思誠即謁告。朝廷知思誠無他,遷河東廉訪使。未幾,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出為湖廣行省參知政事,諸生抗疏留之,不可。道中授湖北廉訪使,入拜中書參知政事,升左丞,轉御史中丞。劾奏清道官不盡職,罷之。再任左丞、知經筵事,提調國子監,兼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加榮祿大夫,總裁后妃、功臣傳,會粹《六條政類》,帝賜玉帶,眷顧彌篤。又為樞密副使,仍知經筵事,復為中書左丞。御史大夫納麟,誣參政孔思立受賕事,或欲連中思誠,納麟曰:“呂左丞素有廉聲,難以及之。”遂止。

拜集賢學士,仍兼國子祭酒。吏部尚書契哲篤、左司都事武祺等,建言更鈔法,以楮幣一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為母,銅錢為子,命廷臣集議。思誠曰:“中統、至元自有母子,上料為母,下料為子,譬之蒙古人以漢人子為後,皆人類也,尚終為漢人之子,豈有故紙為父而立銅為子者乎?”一座鹹笑。思誠又曰:“錢鈔用法,見為一致,以虛換實也。今歷代錢、至正錢、中統鈔、至元鈔、交鈔分為五項,慮下民知之,藏其實而棄其虛,恐不利於國家也。”契哲篤曰:“至元鈔多偽,故更之爾。”思誠曰:“至元鈔非偽,人為偽爾。交鈔若出,亦為偽者矣。且至元鈔猶故戚也,家之童奴且識之;交鈔猶新戚也,雖不敢不親,人未識也,其偽反滋多爾。況祖宗之成憲,其可輕改哉!”契哲篤曰:“祖宗法弊,亦可改矣。”思誠曰:“汝輩更法,又欲上誣世皇,是汝與世皇爭高下也。且自世皇以來,諸帝皆謚曰孝,改其成憲,可謂孝乎?”契哲篤曰:“錢鈔兼行何如?”思誠曰:“錢鈔兼行,輕重不倫,何者為母,何者為子?汝不通古今,道聽而途說,何足行哉!”契哲篤忿曰:“我等策既不可行,公有何策?”思誠曰:“我有三字策曰:行不得!行不得!”丞相脫脫見思誠言直,頗狐疑未決。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獨曰:“呂祭酒之言亦有是者,但不當在廟堂上大聲歷色爾。”已而監察御史承望風旨,劾思誠狂妄,奪其誥命並所賜玉帶,復左遷湖廣行省左丞,遣太醫院宣使秦初即其家迫遣之。初窘辱之,不遺餘力,思誠不為動。貽書參議龔伯遂曰:“去年許可用為河南左丞,今年呂思誠為湖廣左丞,世事至此,足下得無動心乎?”

抵武昌城下,語諸將曰:“賊據城與諸君相持經久,必不知吾為此來,出其不意,可以入城。”遂行。諸將不獲已,隨其後,竟不煩轉斗而入。詢其故,賊倉卒無備。盡驚走。思誠乃大會軍民官吏告之曰:“賊去,示吾弱也,規將復來。”於是申號令,戒職事,修器械,葺城郭,明部伍,先謀自守,徐議出征。苗軍暴橫,侵辱省憲,思誠正色叱之曰:“若等能殺呂左丞乎?”自是無敢復至。曾未數日,召還,復為中書左丞。思誠去二日,城復陷。移光祿大夫、大司農。俄得疾,以至正十七年三月十七日卒,年六十有五。

思誠氣宇凝定,素以勁拔聞,不為勢利所屈。三為祭酒,一法許衡之舊,諸生從化,後多為名士。嘗病古註疏太繁,魏了翁刪之太簡,將約其中以成書,不果。有文集若干卷、《兩漢通紀》若干卷。謚忠肅。

汪澤民

汪澤民,字叔志,徽之婺源州人,宋端明殿學士藻之七世孫也。少警悟,家貧力學,既長,遂通諸經。延祐初,以《春秋》中鄉貢,上禮部,下第,授寧國路儒學正。五年,遂登進士第,授承事郎、同知岳州路平江州事。以母年八十,上書願奪所授官一等或二等,得近地以便養,不允。南歸奉母之官。州民李氏,以貲雄,其弟死,妻誓不他適,兄利其財,嗾族人誣婦以奸事。獄成而澤民至,察知其枉,為直之。會朝廷征江南包銀,府檄澤民分辨,民不擾而事集。尋遷南安路總管府推官。鎮守萬戶朵兒赤,持官府短長,郡吏王甲,毆傷屬縣長官,訴郡,同僚畏朵兒赤,託故不視事,澤民獨捕甲,系之獄。朵兒赤賂巡按御史,受甲家人訴,欲出之,澤民正色與辨,御史沮怍,夜竟去,乃卒罪王甲。潮州府判官錢珍,以姦淫事殺推官梁楫,事連廣東廉訪副使劉珍,坐系者二百餘人,省府官凡六委官鞫問,皆顧忌淹延弗能白,復檄澤民讞之,獄立具,人服其明。遷信州路總管府推官。丁母憂,服除,授平江路總管府推官。有僧淨廣,與他僧有憾,久絕往來,一日,邀廣飲,廣弟子急欲得師財,且苦其棰楚,潛往它僧所殺之。明日訴官,它僧不勝考掠,乃誣服,三經審錄,詞無異,結案等報。澤民取行兇刀視之,刀上有鐵工姓名,召工問之,乃其弟子刀也,一訊吐實,即械之而出他僧,人驚以為神。調濟寧路兗州知州,孔子後衍聖公襲封職三品,澤民建議,以謂宜升其品秩,以示褒崇宣聖之意,廷議從之。

至正三年,朝廷修遼、金、宋史,召澤民赴闕,除國子司業,與修史。書成,遷集賢直學士,階太中大夫。未兩月,即移書告老。大學士和尚曰:“集賢、翰林,實養老尊賢之地,先生何為遽去?願少留,以副上意。”澤民曰:“以布衣叨榮三品,志願足矣。”遂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仕。既歸田裡,與門生故人相往返嬉遊,超然若忘世者。

十五年,蘄黃賊陷徽州,時澤民居宣州。已而賊來犯宣州,江東廉訪使道童雅重澤民,日就之詢守御計,城得無虞。明年,長槍軍瑣南班等叛,來寇城,或勸澤民去,澤民曰:“我雖無官守,故受國厚恩,臨危愛死,非臣子節。”留不去,凡戰鬥籌畫,多澤民參決之,累敗賊兵。既而寇益眾,城陷,澤民為所執。使之降,大罵不屈,遂遇害,年七十。事聞,贈資善大夫、江浙行中書省左丞,追封譙國郡公,諡文節。

乾文傳

乾文傳,字壽道,平江人。祖宗顯,宋承信郎。父雷龍,鄉貢進士。宗顯之先世以武弁入官,而力教其子以文易武,故雷龍兩舉進士,宋亡,不及仕。及生文傳,乃名今名以期之。文傳少嗜學,十歲能屬文,未冠,已有聲譽,用舉者為吳及金壇兩縣學教諭、饒州慈湖書院山長。仁守詔舉進士,文傳首登延祐二年乙科,授同知昌國州事,累遷長洲、烏程兩縣尹,升婺源知州,又知吳江州。

文傳長於治劇,所至俱有善政。自其始至昌國,即能柔之以恩信,於是海島之民,雖頑獷不易治,至有剽掠海中若化外然者,亦為之變俗。初,長官強愎自恣,文傳推誠以待之,久乃自屈服。鹽場官方倚轉運司勢,虐使州民,家業破盪,文傳語同列曰:“吾屬受天子命,以牧此民,可坐視而弗之救乎!”乃亟為陳理,上官莫能奪,民賴以免。長洲為文傳鄉邑,文傳徙榻公署,無事未嘗輒出,而親舊莫敢通私謁。會創行助役法,凡民田百畝,令以三畝入官,為受役者之助。文傳既專任其縣事,而行省又以無錫州及華亭、上海兩縣之事諉焉。文傳諭豪家大姓,以腴田來歸,而中人之家,自是不病於役。其在烏程,有富民張甲之妻王,無子,張納一妾於外,生子,未晬,王誘妾以兒來,尋逐妾,殺兒焚之。文傳聞而發其事,得死兒余骨,王厚賄妾之父母,買鄰家兒為妾所生,兒初不死。文傳令妾抱兒乳之,兒啼不就乳,妾之父母吐實,乃呼鄰婦至,兒見之,躍入其懷,乳之即飲,王遂伏辜。丹徒縣民有二弟共殺其姊者,獄久不決,浙西廉訪司俾文傳鞫之,既得其情,其母乞貸二子命,為終養計,文傳謂二人所承有輕重,以首從論,則為首者當死,司官從之。婺源之俗,男女婚聘後,富則渝其約,有育其女至老死不嫁者;親喪,貧則不舉,有停其柩累數世不葬者。文傳下車,即召其耆老,使以禮訓告之,閱三月而婚喪俱畢。宋大儒朱熹,上世居婺源,故業為豪民所占,子孫訴於有司,莫能直,文傳諭其民以理,不煩窮治而悉歸之。復募好義者,即其故宅基建祠,俾朱氏世守焉。有富民江丙,出遊京師,娶娼女張為婦,江既客死,張走數千里,返其柩以葬,前妻之子因苦之,既而殺之,瘞其屍山谷間。官司知之,利其賄不問,文傳乃發其事,而論如法。文傳蒞官,其所設施多此類,故其治行往往為諸州縣最。韓鏞時僉浙西廉訪司事,作《烏程謠》以紀其績,論者謂其有古循吏之風。

至正三年,召赴闕,承詔預修《宋史》,書成,賞賚優渥,仍有旨四品以下各進一官。擢文傳集賢待制。亡何,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仕。卒,年七十八。

文傳氣貌充偉,識度凝遠,喜接引後進,考試江浙、江西鄉闈,所取士後多知名。為文務雅正,不事浮藻,其於政事為尤長雲。

韓鏞

韓鏞,字伯高,濟南人。延祐五年中進士第,授將仕郎、翰林國史院編修官,尋遷集賢都事。泰定四年,轉國子博士,俄拜監察御史。當時由進士入官者僅百之一,由吏致位顯要者常十之九。帝乃欲以中書參議傅岩起為吏部尚書,鏞上言:“吏部掌天下銓衡,岩起從吏入官,烏足盡知天下賢才。況尚書秩三品,岩起累官四品耳,於法亦不得升。”制可其奏。

天曆元年,除僉浙西廉訪司事,擊奸暴,黜貪墨,而特舉烏程縣尹乾文傳治行為諸縣最,所至郡縣,為之肅然。二年,轉江浙財賦副總管。至順元年,除國子司業,尋遷南行台治書侍御史。順帝初,歷僉宣徽及樞密院事。至正二年,除翰林侍講學士,既而拜侍御史,以剛介為時所忌,言事者誣劾其贓私,乃罷去。五年,台臣辨其誣,遂復起參議中書省事。

七年,朝廷慎選守令,參知政事魏中立言於帝:“當今必欲得賢守令,無加鏞者。”帝乃特署鏞姓名,授饒州路總管。饒之為俗尚鬼,有覺山廟者,自昔為妖以禍福人,為盜賊者事之尤至,將為盜,必卜之。鏞至,即撤其祠宇,沉土偶人於江。凡境內淫祠有不合祀典者,皆毀之。人初大駭,已而皆嘆服。鏞知民可教,俾俊秀入學宮,求宿儒學行俱尊者,列為《五經》師,旦望必幅巾深衣以謁先聖,月必考訂課試,以示勸勵。每治政之暇,必延見其師生,與之講討經義,由是人人自力於學,而饒之以科第進者,視他郡為多。鏞居官廨,自奉淡泊,僚屬亦皆化之。先是,朝使至外郡者,官府奉之甚侈,一不厭其所欲,即銜之,往往騰謗於朝,其出使於饒者,鏞延見郡舍中,供以糲飯,退皆無有後言。其後有旨以織幣脆薄,遣使笞行省臣及諸郡長吏。獨鏞無預。鏞治政,雖細事,其詳密多類此。

十年,拜中書參知政事。十一年,丞相脫脫在位,而龔伯璲輩方用事,朝廷悉議更張,鏞有言,不見聽。人或以鏞優於治郡,而執政非其所長,遂出為甘肅行省參知政事。及脫脫罷,用事者悉誅,而鏞又獨免禍。乃遷西行台中丞,歿於官。

李稷

李稷,字孟豳,滕州人。稷幼穎敏,八歲能記誦經史。從其父官袁州,師夏鎮,又從官鉛山,師方回孫。鎮、回孫皆名進士,長於《春秋》,稷兼得其傳。泰定四年,中進士第,授淇州判官。淇當要衝,稷至,能理其劇。歲大飢,告於朝堂以賑之,民獲以蘇。遊民尚安兒,飲博亡賴,稷疑其為非,督弓兵擒之,果盜鄰村王甲家財,與其黨五人俱伏辜。調海陵縣丞,亦有能聲。入為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擢御史台照磨。

至正初,出為江南行台監察御史,遷都事,又入為監察御史。劾奏閹宦高龍卜恃賴恩私,侵撓朝政,擅作威福,交通時相,請謁公行,為國基禍,乞加竄逐,以正邦刑。章上,流高龍卜於徵東。又言:“御史封事,須至御前開拆,以防壅蔽之患。言事官須優加擢用,以開諫諍之路。殿中侍御史、給事中、起居注,須任端人直士,書百司奏請,及帝所可否,月達省台,付史館,以備纂修之實。”承天護聖寺火,有旨更作,乃上言:“水旱相仍,公私俱乏,不宜妄興大役。”議遂寢。會朝廷方注意守令,因言:“下縣尹多從吏部銓注,或非其才,宜並歸省選。茶鹽鐵課,責備長吏,動受刑譴,何以臨民,宜分委佐貳。投下達魯花赤,蠹政害民,宜為佐貳。”帝悉可其奏。遷中書左司都事,又四遷為戶部尚書。十一年,廷議以中原租稅不實,將履畝起稅,稷詣都堂言曰:“方今妖寇竊發,民庶流亡,此政一行,是驅民為盜也。”相臣是之。尋參議中書省事,俄遷治書侍御史。

十二年,從丞相脫脫出師征徐州,徐既平,謁告歸滕州,遷曾祖父以下十七喪,序昭穆以葬,敕賜碑樹焉。既而召為詹事丞,除侍御史,俄遷中書參知政事。皇太子受冊,攝大禮使,遂除樞密副使。帝躬祀郊廟,攝太常少卿,尋復為侍御史,又為中書參知政事,俄升資善大夫、御史中丞,尋特加榮祿大夫。至正十九年,丁母憂,兩起復,為陝西行省左丞、樞密副使,乞終制,不起。服闋,命為大都路總管,兼大興府尹,除副詹事。二十四年,出為陝西行台中丞,未行,改山東廉訪使。得疾,上章致仕,還京師。卒,年六十一。贈推忠贊理正憲功臣、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齊國公,諡文穆。

稷為人孝友恭儉,廉慎忠勤,處家嚴而有則,與人交,一以誠恪,尤篤於鄉黨朋友之誼。中丞任擇善、陳思謙既沒,皆撫其遺孤,人以是多之。出入台省者二十年,始卒無疵,為時名卿雲。

蓋苗

蓋苗,字耘夫,大名元城人。幼聰敏好學,善記誦,及弱冠,遊學四方,藝業大進。延祐五年,登進士第,授濟寧路單州判官。州多繫囚,苗請疏決之。知州以為囚數已上,部使者未報,不可決。苗曰:“設使者有問,請身任其責。”知州乃勉從之,使者果閱牘而去。歲飢,白郡府,未有以應。會他邑亦以告,郡府遣苗至戶部以請,戶部難之,苗伏中書堂下,出糠餅以示曰:“濟寧民率食此,況不得此食者尤多,豈可坐視不救乎!”因泣下,時宰大悟,凡被災者,鹹獲賑焉。有官粟五百石陳腐,以借諸民,期秋熟還官。及秋,郡責償甚急,部使者將責知州,苗曰:“官粟實苗所貰,今民飢不能償,苗請代還。”使者乃已其責。單州稅糧,歲輸館陶倉,距單五百餘里,載馱擔負,民甚苦之,春猶未足。是秋,館陶大熟,苗先期令民糴粟倉下,十月初,倉券已至,省民力什之五。

辟御史台掾,除山東廉訪司經歷,歷禮部主事,擢江南行台監察御史。建言嚴武備以備不虞,簡兵卒以壯國勢,全功臣以隆大體,惜官爵以清銓選,考實行以抑奔競,明賞罰以杜奸欺,計利害以孚民情,去民賊以崇禮節。皆切於時務,公論韙之。天曆初,文宗詔以建康潛邸為佛寺,務窮壯麗,毀民居七十餘家,仍以御史大夫督其役。苗上封事曰:“臣聞使民以時,使臣以禮,自古未有不由斯道而致隆平者。陛下龍潛建業之時,居民困於供給,幸而獲睹今日之運,百姓跂足舉首,以望非常之恩。今奪農時以創佛寺,又廢民居,使之家破產盪,豈聖人御天下之道乎?昔漢高帝興於豐、沛,為復兩縣,光武中興南陽,免稅三年,既不務此,而隆重佛氏,何以滿斯民之望哉!且佛以慈悲為心,方便為教,今尊佛氏而害生民,無乃違其方便之教乎?台臣職專糾察,表正百司,今乃委以修繕之役,豈其禮哉?”書奏,御史大夫果免督役。入為監察御史。文宗幸護國仁王寺,泛舟玉泉,苗進曰:“今頻年不登,邊隅不靖,政當恐懼修省,何暇逸游,以臨不測之淵乎?”帝嘉納之,賜以對衣上尊,即日還宮。台臣擬苗僉淮東廉訪司事,以聞,帝曰:“仍留蓋御史,朕欲聞其讜言也。”以丁外艱去,免喪,除太禧宗禋院都事。中書檄苗行視河道,還言:“河口淤塞,今苟不治,後日必為中原大患。”都水難之,事遂寢。

至正初,用薦者知亳州,修學宮,完州廨。有豪強占民田為己業,民五十餘人訴於苗,苗訊治之,豪民鹹自引服。苗曰:“爾等罪甚重,然吾觀皆有改過意。”遂從輕議。至元四年,起為左司都事,在左司僅十八日,凡決數百事。丁內憂,宰相惜其去,重賻之。至正二年,起為戶部郎中,俄擢御史台都事,御史大夫欲以故人居言路,苗曰:“非其才也。”大夫不悅而起,其晚,邀至私第以謝,人兩賢之。出為山東廉訪副使。益都、淄、萊地舊稱產金,朝廷建一府六所綜其事,民歲買金以輸官,至是六十年矣。民有忤其官長意,輒謂所居地有金礦,掘地及泉而後止。猾吏為奸利,莫敢誰何。苗建言罷之。三年,入為戶部侍郎。四年,由都水監遷刑部尚書。初,盜殺河南省憲官,延坐五百餘家,已有詔除首罪外,余從原宥。至是,宰臣追復欲盡誅戮,苗堅持不可。御史趣具獄,苗曰:“肆赦復殺,在法所無,御史獨宜劾苗,其敢累朝廷之寬仁乎!”卒用苗議,罷之。出為山東廉訪使,民飢為盜,所在群聚,乃上救荒弭盜十二事,劾宣慰使骫骳不法者。有司援例欲征苗所得職田,苗曰:“年荒民困,吾無以救,尚忍征斂以肥己耶!”輒命已之。同僚皆無敢取。召參議中書省事。

五年,出為陝西行台侍御史,遷陝西行省參知政事。六年,復入為治書侍御史,升侍御史,尋拜中書參知政事、同知經筵事。大臣以兩京馳道狹隘,奏毀民田廬廣之,已遣使督有司治之矣,苗執曰:“馳道創自至元初,何今日獨為隘乎!”力辯,乃罷。又欲宿衛士悉出為郡長官,俾以養貧,苗議曰:“郡長所以牧民,豈養貧之地哉?果有不能自存,賜之錢可也。若任郡寄,必擇賢才而後可。”議遂寢。又欲以鈔萬貫與角者,苗曰:“諸處告飢,不蒙賑恤,力戲何功,獲此重賞乎?”又,僉四川廉訪司事家人違例收職田,奉使宣撫,直坐其主,宰臣命奉使即行遣,苗請付法司詳議,勿使憲司以為口實。於是時相顧謂僚佐曰:“所以引蓋君至樞機者,欲其相助也,乃每事相抗,何耶?今後有公務,毋白參政。”苗嘆曰:“猥以非才,待罪執政,中書之事,皆當與聞,今宰相言若此,不退何俟?”將引去,而適有旨拜江南行台御史中丞。然宰臣怒苗終不解,比至,即除甘肅行省左丞,時苗已致仕歸田裡矣。時宰復奏旨趣赴任,苗舁疾就道。至鎮,即上言:“西土諸王,為國藩屏,賜賚雖有常制,而有司牽於文法,遂使恩澤不以時及,有匱乏之憂,大非隆親厚本之意。”又言:“甘肅每歲中糧,奸弊百端,請以糧鈔兼給,則軍民鹹利矣。”朝廷從之。遷陝西行御史台中丞。到官數日,即上疏乞骸骨,還鄉里。明年卒,年五十八。贈攄誠贊治功臣、中書左丞、上護軍,追封魏國公,諡文獻。

苗學術淳正,性孝友,喜施與,置義田以贍宗族。平居恂恂謙謹,及至遇事,張目敢言,雖經挫折,無少回撓,有古遺直之風焉。

譯文

呂思誠字仲實,平定州人。六世祖名呂宗禮,是金時的進士,遼州司戶。宗禮生仲堪,也是進士。仲堪生時敏,時敏生釗,為千夫長,死於國事。釗生德成,德成生允,任平定知州,辭官退隱後逝世,呂允就是思誠的父親。思誠出世後,目有神光,凡見到他的人都感奇異。長大後跟隨蕭..學治經。不久進入國子學當陪堂生,考試國子伴讀,中選。

泰定元年(1324)中進士第,授同知遼州知事,因母喪未赴任,改任景州..縣尹。將平民差役分為三等,平均其徭役;刻孔子像,命社學祭祀;每年春季開犁,對植樹養畜勤敏者,賞以農器,人們爭著務農,因而所有土地都被開墾利用。平民石安兒等,流離多年,聽說此情後復業。又印製文簿,賜與社長保管,按季報縣,不孝順父母,不友愛兄弟,不參加生產勞動者,都記在文簿上,罰他們服役運輸。胥吏到社中去,了解何人,飲食多少,多用者要求按價付款。狡猾豪民篡改姓名而享有職田的,這種弊端思誠都加以清除。天曆年間因用兵,而預先向富民貸鈔,令製造軍器。由於一切都事先有所準備,故不擾民。翟彝自從他的祖父因河南戰亂被掠為奴隸,每年按成年男子繳粟,可免勞役。思誠知道彝努力學習,召來他的主人訂立協約,用三十石粟贖身,並代他輸納,彝成為良民。天旱,道士持青蛇說是盧師谷小青,是龍,祈禱即可下雨。思誠因他迷惑眾人,殺了蛇,驅逐了道士,隨之也下了雨,有了豐年。縣裡淫祠有百餘座,每天都殺牲祭祀,思誠命令全都摧毀,只保存了江都相董仲舒祠。

提拔為翰林國史院檢閱官,不久又升編修。文宗在奎章閣,傳旨取國史閱覽,左右把書櫃抬去,國史院正副院長等無人敢說。思誠位在同僚之末,卻敢於跪下說“:國史記載當代人君的善惡,自古以來的天子都是不看的。”文宗也就不要求看了。

不久先後任國子監丞、司業、監察御史。與斡玉倫徒等彈劾中書平章政事徹里帖木兒變亂朝政。奏章呈上,皇帝扣押,不批示處理。思誠在殿前接受印綬,就出任廣西廉訪司僉事,巡察各郡縣。土官中有於元帥,仗勢魚肉百姓,恐怕被發現,暗中遣其子在途中迎接思誠,思誠將他逮捕,揭發其全部陰謀,嚴懲其罪,全道受到震動和整治。

調浙西。當時達識帖睦邇任南台御史大夫,與江浙省不和,鼓動思誠彈劾,思誠說“:我是天子的耳目,不是台臣的鷹犬。”不聽。其後得知行省平章左吉貪污受賄,浙民多怨恨他,思誠上奏其罪,流放到海南。

再次召回京任國子司業,升中書左司員外郎。強盜殺害了河南省臣,以偽造的檄文說廉訪使段輔入行省之事,待到陰謀失敗,受牽連的有三十多人,都將受法律制裁。思誠向朝廷說明情形,把他們都釋放了。升左司郎中。思誠平時為人剛直,人們多嫉妒他,因進諫觸怒皇帝而罷官。起用為右司郎中,拜刑部尚書。科舉恢復後,與僉書樞密院事韓鏞為御試讀卷官。改任禮部尚書,御史台奏為治書侍御史,總裁遼、金、宋三史,升侍御史,樞密院奏為副使,而御史台留為侍御史。適逢平章政事鞏卜班犯法,監察御史彈劾,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說:“暫且等待。”思誠急入奏,鞏卜班被罷官。大夫恨思誠,要排擠他,思誠稱病請假回家,朝廷知道思誠無他意,調任河東廉訪使。不久,召為集賢侍講學士,兼國子祭酒,出京任湖廣行省參知政事,諸生上疏挽留,未得許可。途中授湖北廉訪使,進京拜為中書參知政事,升右丞,轉御史中丞。彈劾清道官不盡職,罷官。再任左丞,知經筵事,提調國子監,兼翰林學士承旨、知制誥兼修國史,加榮祿大夫,總裁《后妃傳》、《功臣傳》,會集《六條政類》,帝賜以玉帶,對他依戀日深。又任樞密副使,仍知經筵事,再任中書左丞。御史大夫納麟,誣告參政孔思立受賄,有人想以此牽連思誠,納麟說“:呂左丞一向有廉潔之聲譽,要涉及他是很難的。”於是作罷。

授集賢學士,仍兼國子祭酒。吏部尚書亻契哲篤、左司都事武祺等,建議變更鈔法,以面值一千文的楮幣為母,銅錢為子,命朝廷大臣聚集議論。思誠不同意,認為哪有以故紙為父而立銅為子的?滿座皆笑。思誠又說:“錢鈔用法,看起來一致,只是以虛換實。現在歷代的錢、至正錢、中統鈔、至元鈔、交鈔共五項,恐怕百姓知道,藏其實而棄其虛,不利於國家。”亻契哲篤說:“至元鈔很多偽造,所以才變更。”思誠說:“至元鈔並不偽,是人為的偽。交鈔如果出現,也就成為偽鈔了。況且至元鈔就像是老親戚,家中的兒童、奴僕都認識;交鈔就像是新親戚,雖然不敢不親,可是人們並不認識,其偽反而會更多。況且祖宗的規定,是不可輕易改變的。”亻契哲篤說:“祖宗之法有弊端,也可以改。”思誠說:“你們變法,又要上誣世皇,是你與世皇爭高下。而且自世皇以來,諸位皇帝都勸人行孝,改其成規,能說是孝么?”亻契哲篤說:“錢鈔用時流通如何?”思誠說:“錢鈔同時流通,輕重不分,哪個是母,哪個是子,你不懂古今,道聽途說,怎么能行?”亻契哲篤氣憤地說“:我們的策略既不可行,公有何策?”思誠說:“我有三字策:行不得!行不得!”丞相脫脫看到思誠之話爽直,對更行鈔法猶豫不定。只有御史大夫也先帖木兒說“:呂祭酒之言也有對的,但不應在廟堂之上大聲厲色。”事後監察御史得到皇帝的暗示,彈劾思誠狂妄,奪其誥命和所賜玉帶,又調任行省左丞,派遣太醫院宣使秦初立即到他的家中強迫成行。秦初不遺餘力地窘辱他,思誠並不害怕。給參議龔伯遂留信說“:去年許可用為河南左丞,今年呂思誠為湖廣左丞,世道如此,足下能不動心么?”

到達武昌城下,對諸將說:“賊人據城與各位相持很久,必然不知道我為此而來,出其不意,可以進城。”就開始入城,諸將不得已,跟隨其後,竟然未經戰鬥而進城。問其原故,因為賊倉猝無準備,都被驚走。思誠於是召軍民開會,告訴他們說“:賊走了,向我們表明他們弱,估計還將再來。”於是發號令,戒備職事,修器械,整城郭,整頓軍隊,先考慮守城,再計畫出征。苗軍橫暴,侵犯侮辱行省長官,思誠厲聲厲色申斥說:“你們能殺呂左丞么?”從此苗軍不敢再來。未過幾天,召還京師,復任中書左丞。思誠走了兩天,城再陷。思誠轉任光祿大夫、大司農。於至正十七年(1357)三月十七日病逝,終年六十五歲。

思誠氣質持重,素以剛直聞名,不為勢利所屈服。曾三任祭酒,一貫效法許衡,隨從的後生,後來大多成為名士。曾批評古書注釋太繁,而魏了翁刪後又太簡,準備取古注中一部分編成書,可惜這事沒有做完。有文集若干卷,《兩漢通紀》若干卷。諡號忠肅。

汪澤民字叔志,徽之婺源州人,宋端明殿學士藻之七世孫。年少時敏捷聰悟,家境貧困而能刻苦學習,長大後通曉各種經書。延祐初年(1314),以《春秋》中鄉貢,禮部會試則落第,授寧國路儒學正。五年,登進士及第,授承事郎、同知岳州路平江州事。因母親年高八十,上書願降所授之官一或二等,到離家鄉近處做官,以便奉養母親,未允。只得南歸把母親接來一起去上任。州民李氏,極富,其弟死,妻誓不改嫁,兄貪其財,唆使族人誣衊弟媳通姦,這案判定後澤民才到任,他察知其冤,為之昭雪。適逢朝廷征江南包銀,府行文書給澤民,要他辦理,澤民設法,既不侵擾百姓,又把這事辦成。

不久遷南安路總管府推官。鎮守萬戶朵兒赤,仗勢欺侮官府,郡吏王甲,毆傷屬縣長官,還到郡控訴,同僚畏朵兒赤,託故不管,只有澤民捕甲,關進監獄。朵兒赤賄賂巡按御史,受理王甲的家人控訴,釋放王甲。澤民正色與他辯論,御史慚愧失色,夜間竟走了,終於辦了王甲的罪。潮州府判官錢珍,以姦淫事殺推官梁楫,牽連廣東廉訪副使劉安仁,株連二百多人,省府官中有六次委官審問,都顧忌拖延,不能弄清,又行文澤民審問,判了錢珍的罪,人服其英明。

調任信州路總管府推官。母喪,孝滿,授平江路總管府推官。有個叫淨廣的僧人,與另一僧有怨恨,久不往來,一天,他邀淨廣飲酒,廣的弟子急於得到師傅之財,同時又苦於師傅的杖刑,於是暗中前往將淨廣殺死,第二天報官,邀廣飲酒的僧人經不住拷打而被迫招供。經多次審問,供詞不變,結案待報。澤民取行兇刀察看,刀上有鐵工姓名,召工詢問,是弟子的刀,一問就吐露了實情,人們吃驚以為他是神。

調濟寧路兗州知州。孔子之後,襲封衍聖公,官階三品。澤民認為應提升其品秩,以表示褒崇宣聖之意,朝廷議後同意。至正三年(1343)朝廷修《遼史》、《金史》、《宋史》,召澤民赴任,授予國子司業,參與修史。書成,調遷集賢直學士,官階為大中大夫。不到兩個月,就上書告老回鄉,大學士和尚說:“集賢、翰林,實際是養老尊賢之地,先生為何要這么快就走;望少留,以符合皇上之意。”澤民說“:以貧窮寒士叨光獲三品之榮,志願已足。”就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辭官退隱。回到家鄉以後與學生、好友往來遊樂,超脫像忘了世事。

十五年,蘄黃反元義軍陷落徽州,當時澤民居住宣州。不久義軍進攻宣州,江東廉訪使道童訪澤民,求得守城禦敵之計,城得安全。第二年,長槍軍瑣南班等叛變,來劫城,有人勸澤民離開這兒。澤民說“:我雖無官職,曾受到國家厚恩,臨危怕死,非臣子之節操。”留下未走,凡是戰鬥的謀劃,大多是澤民參與決策,累敗敵兵。後來敵兵增多,城陷,澤民被捉,要他降,他大罵不屈,於是遇害,終年七十歲。朝廷聞知,贈資善大夫、江浙行中書省左丞,追封譙國郡公,諡號文節。

乾文傳字壽道,平江人。祖父乾宗顯,是宋朝承信郎。父親乾雷龍,是鄉貢進士。宗顯的祖輩以武弁入官,而盡力教其子以文代武,所以雷龍是兩次中舉的進士,宋亡,未能做官。待生文傳,於是取今天之名,以示期望。

文傳幼年就好學,十歲能寫文章,不到二十歲,已有較好的聲譽,吳及金壇兩縣縣學教諭、饒州慈湖書院山長都推舉任用他。仁宗下詔實行科舉,文傳登延祐二年(1315)乙科進士第一,授同知昌國州事,後遷長州、烏程兩縣縣尹,升婺源、吳江州知州。

文傳善於處理繁難的事,在他為官的地方,政事都辦得很好。開始到昌國,就能用恩信安撫百姓,海島之民,雖強悍粗野,不易治理,甚至還有人像外國人一樣在海中行劫,而文傳卻改變這種風俗。以往的長官是強愎放縱,文傳則以誠相待,時間久了,他們終於自行屈服。鹽場官方依仗轉運司之勢力,虐待州民,使他們家業破產。文傳對同僚說“:我們這輩人受天子之命,治理這些人民,可以坐視不救么?”於是極力陳述道理,上級不能駁倒,人民免遭虐待。

長洲是文傳的家鄉,文傳移居公署後,無事很少出去,而親戚故舊都不敢私自去見他。適逢創行助役法,凡民之有田百畝的,須以三畝入官,以資助受役的人。文傳既然專任該縣之事,而行省又以無錫州及華亭、上海兩縣之事委託於他。他告知豪富,把肥沃之地田交官,而中等人家不再因役而困苦。

他在烏程時,有富民張甲之妻王氏,無子,張在外納妾,生子,未滿周歲,王誘妾抱兒來,隨即趕走妾,殺死嬰兒,焚其屍體。文傳得知此事,獲得死兒余骨。王氏厚賄妾的父母,買鄰家之兒做妾所生。文傳令妾抱兒餵其乳,兒啼哭不吃,妾之父母吐實情。於是,叫鄰家婦人來,兒見她,躍入懷中,給他乳即吸。王氏只得認罪。丹徒縣有兄弟二人共同殺害其姊,久久不能判決,浙西廉訪司使文傳審問,得到案情之後,其母為二子求饒,從養老考慮,文傳說二人罪有輕有重,分別首惡與脅從,則為首的當處死,司官遵命執行。

婺源鄉俗,男女婚聘後,富了就毀約,有的生女至老死不嫁;父母死了,家窮不能辦喪事,有的停柩數世不葬。文傳下車,召鄉中耆老,讓他們以禮訓告訴大眾,三個月後,婚喪之事都按禮訓備辦。宋大儒朱熹,祖居婺源,祖上家產被豪民占有,子孫向有司控告,未能判處,文傳對其民講理,未經審理就全部歸還。又向好義者募捐,在其故宅基地上建祠,使朱氏世代守之。有富民江丙,遊覽京師,娶娼妓張氏為妻,江離家死於外地,張奔走數千里,運回其棺到老家安葬。前妻之子覺得葬父是件苦事,不久就將張殺死,拋其屍于山谷中。官司知道後,因受賄不問,文傳揭發了這件事,給以法辦。文傳任官,他的設施大多如此,所以他的政績往往是諸州縣中最好的。韓鏞當時任浙西廉訪司僉事,寫《烏程謠》記述其事,評論者認為文傳有古代循吏的作風。

至正三年(1343),奉召赴朝廷任職,奉詔予修《宋史》,書成,獎賞優厚,四品以下者各進一官。提升文傳為集賢待制。不久,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退隱。終年七十八歲。

文傳長得魁偉,行為穩重,見識深遠,喜歡接濟和引導後生,江浙、江西鄉考中的後生多知其名。寫文章力求雅正,不求浮藻,處理政事尤其見長。

韓鏞字伯高,濟南人。延祐五年(1318)中進士,授予將仕郎、翰林國史編修官。不久,調遷集賢都事。泰定四年(1327)調任國子博士,不久又拜監察御史。當時由進士入官的僅百分之一,由吏升至地位顯要的人常占十分之九。帝要以中書參議傅岩起為吏部尚書,鏞奏於皇上說:“吏部管天下選舉之事,岩起從吏入官,怎能知道天下的賢才。何況尚書官列為三品,而岩起官為四品,按法規也不能升。”天子允其奏。

天曆元年(1328),授浙西廉訪司僉事,打擊豪強暴徒,罷免貪贓,特別推舉烏程縣尹乾文傳的政績是諸縣之最,所到的郡縣,對他都極尊敬。二年,轉江浙財賦副總管。至順元年(1330)拜國子司業,不久遷南行台治書侍御史。

順帝初年,歷任宣徽及樞密院僉事,至正二年(1342),授翰林侍講學士,不久又拜任侍御史。因剛直被當時所忌,有人誣劾他貪贓,因而被罷官。五年,台臣弄清他的冤案,再起用他為中書省參議。

七年,朝廷慎選守令,參知政事魏中立對皇帝說:“當今要得到賢德的守令,沒有再比鏞好的了。”帝特別寫下鏞的姓名,授饒州路總管。饒地習俗崇尚鬼,有個覺山廟,很久以來就是妖怪禍福騙人的地方,盜賊尤其信它,將行盜時,必去求卜。鏞到那裡後,就將它拆毀。將泥偶沉於江中。凡境內濫設的祠廟全都拆毀。開始時人們都大驚,不久都嘆服。鏞知道百姓可以教,使俊秀之人入學宮,聘儒學中品學兼優的人,任講《五經》的老師,每月初一、十五一定頭戴儒士頭巾身穿士大夫服裝向先聖孔子謁拜。每月進行考試,以表示勸學嚴格。每當理政閒暇,一定邀見師生,與他們講討經義,因此,大家都努力學習,因而饒州之地從科舉考中者,比他郡人多。鏞居官府,自己生活淡泊,僚屬們也受感化。早先,朝廷使者到外地去,官府進獻很多,一旦不能滿足其所欲,就要怨恨,往往在朝廷誹謗,而對出使到饒州的使臣,鏞在官舍中接見,供給粗食,走後也沒有說什麼的。後來有旨說織幣脆而薄,遣使臣去對省臣及各郡長吏施以笞刑。唯獨與鏞無關。鏞治理政事,儘管是小事,其細心都是如此。

十年,拜中書參知政事。十一年,丞相脫脫在位,而龔伯遂之流正當權,朝廷都議論改革,不聽鏞之言。人們以為鏞優於治郡,而管理大政非其所長,就讓他出任甘肅行省參知政事。待脫脫離任,當權的大臣都被殺,只有鏞免了禍。調遷任西行台中丞,逝於任中。

李稷字孟豳,滕州人。幼年聰明,思維敏捷。八歲能記誦經史。跟隨在袁州做官的父親時,拜夏鎮為師,又隨父至鉛山拜方回孫為師。鎮、回孫都是著名的進士,長於《春秋》,李稷兼得他們各方面的教導。

泰定四年(1327)中進士,授予淇州判官。淇地當要衝,稷至後,能治理繁多的事務。該年饑荒,稟告朝廷賑濟,民獲救,元氣復甦。遊民尚安兒是個無賴之徒,飲酒賭博,稷懷疑他為非作歹,令弓兵逮捕他,果然他偷盜鄰村王甲的東西,與其同黨五人皆伏罪。調任海陵縣丞,也因善於治理政務而有名聲。進京任翰林國史院編修官,提拔為御史台照磨。

至正初年,出任江南行省監察御史,遷調都事,又進京任監察御史。彈劾宦官高龍卜依仗皇恩,干擾朝政,作威作福,交接宰相托請求見,為國家的禍根,請求放逐出宮廷,以正國法。奏章上,流放高龍卜於徵東。又說:“御史上書奏事,須到御前開拆,以防蒙蔽之患。言事官須優加選用,以廣開諫諍言路。殿中侍御史、給事中、起居注,須正直人士任,他們寫百司奏請,及帝可否之意,應一個月內到達省台,交付史館,以備纂修之用。”承天護聖寺火災,皇帝降旨重建,稷啟奏說“:火旱之災不斷,國庫和私人都虧乏,不宜隨便大興土木。”重建承天護聖寺之事終止。適逢朝廷正注意守令,稷乘此時機上書說“:下面的縣尹多是從吏部考核輸送的,可能並不是人才,應歸於省選。茶鹽鐵的課稅,責備長吏,動輒讓他們受刑,這叫他們如何去管理百姓,應委任副手輔助。投下達魯花赤,害政害民,應做副手輔助。”帝皆準其奏。遷調中書左司都事,又四次遷為戶部尚書。

十一年,朝廷議論中原地區租稅不實,將實行按畝起稅,稷到都堂說“:現在妖寇發生了,庶民流亡,此政一行,是驅民去做盜賊。”相臣們認為他說得對。不久任中書省參議,後調治書侍御史。

十二年隨丞相脫脫出師征討徐州。平定叛亂後,告假返歸滕州,遷葬曾祖父以下十七位喪者,按父子遠近安葬,朝廷賜碑樹立。不久召為詹事丞,升侍御史,不久遷中書參知政事。皇太子受封,稷代理管大禮的職務,就授予樞密副使。帝親自在郊廟祭祀,稷代理太常少卿,不久復任侍御史,又任中書參知政事,不久升資善大夫、御史中丞,不久特加榮祿大夫。

至正十九年,母喪。兩次起任為陝西行省左丞、樞密副使,請求守滿三年孝,不要起用。服孝期滿,命為大都路總管,兼大興府尹,授副詹事。二十四年,出任山西行台中丞,未上任,又改任山東廉訪使。因病上書辭官,回京師。去世時六十一歲。贈推忠贊理正憲功臣、集賢大學士、榮祿大夫、柱國,追封齊國公,諡號文穆。

稷為人尊老愛幼,謙恭儉讓,廉潔謹慎,忠君勤奮,處家事嚴謹而有規範,與人交往,一貫以誠恪守,尤其忠於故鄉朋友的友誼,中丞任擇善、陳思謙去世後,稷撫養了他們的遺孤,因此人多稱讚他。出入台省二十年,始終無任何疵點,是當時著名公卿。

蓋苗字耘夫,大名元城人,幼年聰明,思維敏捷好學,善於記誦,二十歲遊學四方,學業大有長進。

延祐五年(1318)授濟寧路單州判官。州獄中囚徒太多,苗請求審理處決,知州認為囚犯人數已上報,刑部的使者未通知,不可處決。苗說:“假如使者有疑問,由我負責。”知州只得同意,而使者來看看檔案就走了。這年饑荒,呈報郡府,沒有答覆,不久其他邑也告急,郡府遣苗到戶部請求救濟,戶部為難,苗伏於中書堂下,拿出糠餅說:“濟寧百姓都吃這個,何況連這種餅子也吃不到的還多得很,難道見死不救么?”說完淚下,宰臣恍然大悟,凡受災的都得到賑濟。有五百擔陳腐的官粟,借給百姓,秋熟時償還。秋熟時,郡里要求償還很急,戶部的使者怪罪知州,苗說:“官粟實際是我借出去的,現在百姓飢餓不能償還,苗請求代還。”使者也就不再責備了。單州稅糧,每年都要運送到館陶倉庫,距單州五百餘里,百姓肩挑背馱,非常之苦,直至春季,還不能運完。這年秋季,館陶豐收,苗提前讓百姓在倉庫近處買下糧食,十月初,倉庫券已到,民力節省十分之五。

朝廷召苗任御史台輔佐,拜山東廉訪司經歷,任禮部主事,提升為江南行台監察御史。建議整飭武備,以備預料不到的事發生,精簡兵卒,以壯國威,保全功臣以隆盛國之大體,珍惜官爵以澄清吏治,考核實際行為以抑制為名為利而奔走競爭,明令賞罰以杜絕欺詐行為,講清利害以示信於民,清除民賊以尊崇國家禮節。所有這些,都切中當時國計民生的需要,公論對此都稱善。

天曆初年(1329),文宗下詔,以他在建康即位前的住所為佛寺,要求建造得極端壯麗,需毀居民住宅七十餘家,讓御史大夫負責監督此項修建工程。苗上奏文章說“:臣聽說使用百姓要適時,使用臣子要按禮節,自古以來沒有不是依這條道路而達到社會興旺和安定的。陛下即位前居住建業之時,居民供給困難,幸能見到今日之昌盛,百姓踮腳翹首盼望得到格外的恩典。現在要違農時而建佛寺,又要毀民宅,使他們破家蕩產,這是聖人治理天下的方略么?昔日漢高祖興兵於豐、沛,為兩縣免除賦稅,光武帝中興南陽免稅三年。如今不這樣做,而要將佛寺看重,怎樣滿足百姓的希望呢?況且佛以慈悲為心,方便為教,今天要尊佛而害百姓,不是違背佛家的方便之教了么?台臣的職責是專管糾察,表揚或糾正百官,現在委託他修繕的任務,符合禮的要求么?”奏章上後,果然免去御史大夫監督修繕的任務。

入朝任監察御史。文宗駕臨護國仁王寺,泛舟玉泉,苗進言說“:現已幾年農田收成不好,邊境又不安定,處理政事應該謹慎,要修身反省,哪有閒暇游逸,以此面對不測之淵?”帝高興地採納了這個意見,賜予對衣和美酒,當天回宮。台臣讓苗任淮東廉訪司之事啟奏皇上,帝說:“仍然留下蓋御史,朕要聽聽他正直善良的話。”蓋苗因父喪回鄉,免於服喪,任太禧..院都事。中書行文令苗視察河道,他視察回來說:“河道口淤塞,現在如不治理,日後必定是中原的大患。”但疏浚河道的事並未辦成。

至元元年(1335),任亳州知州時,修建學宮和州官署。有豪強霸占民田歸己,民五十餘人向苗控告,苗進行審訊,豪民都服。苗說:“你們的罪很重,然而看到你們有改過之意,就從輕發落。”後至元四年出任左司都事,在左司僅十八天,就解決處理事情數百件。因母喪,宰相不忍他離去,重重地給了他一筆治喪費。

至正二年(1342),起任戶部郎中,不久提拔為御史台都事,御史大夫欲以其故友為諫官,苗說:“他無諫官之才。”大夫不高興地站起來走了。當晚邀他到家中道歉,人們稱他們為賢良。出任山東廉訪副使。益都、淄、萊原是產金之地,朝廷建一府六所總管其事,民每天要買金交給官府,至此已六十年了,如果民有對官長不恭,就說他住的地方有金礦,掘地至出泉水為止,狡猾之吏從中漁利,誰也不敢說。苗提出意見後作罷。

三年,入朝任戶部侍郎。四年,由都水監調任刑部尚書。當初,盜賊殺河南省長官,株連五百餘戶,皇上已下詔:除罪首外,其餘赦罪。到這時,宰臣又要全都處死,苗堅持不可,御史很快立案,苗說“:赦罪人又要殺他在法律上是沒有的,御史只彈劾我蓋苗,怎敢損害朝廷的寬厚仁愛!”終於依從了苗的意見。出任山東廉訪使,民因飢而為盜,併到處聚集成群,他上書朝廷提出救荒以消除盜賊的十二條建議,彈劾宣慰使枉法行為。官府按例要為苗徵收所得職田的賦稅,苗說“:年荒民困,我沒有辦法救他們,還忍心征斂來肥自己么!”就命停徵,同僚們都沒有一個敢去征田的,召入朝任參議中書省事。

五年,出任陝西行台侍御史,遷陝西省參知政事。六年,再進京任治書侍御史,升侍御史,不久拜中書參知政事、同知經筵事。大臣以兩京之間的馳道狹窄,啟奏皇上要毀民田擴寬,已派遣使臣監督有司辦理,苗堅持說:“馳道始創於至元初年,為何只在今天感到狹窄?”他力爭才作罷。朝廷欲以衛士官出任郡之長官,使他們能養貧,苗議論說“:郡長是治理百姓的,並不是養貧之地。果然有不能生存的,賜予他們錢就可以了。如任郡長官也必然選擇賢才。”這件事也作罷。朝廷又要以萬貫鈔給予角牴者,苗說“:多處地方報告饑荒,受不到賑濟撫恤,角牴的人有何功勞,獲此重賞?”宰相對左右僚臣說“:之所以引薦蓋君來參與機務,是要他當助手,奈何每件事都相抗,這是為何?今後有公務,不要告訴他。”苗嘆息說“:我本不才,待罪執政,中書之事,都應知道,今宰相既這么說,不退隱,待何時?”將隱退,適巧有旨授江南行台御史中丞,然而宰丞對苗氣憤始終不減,而將他改任甘肅行省左丞,這時苗已辭官歸田,宰丞又上奏請皇帝命苗迅速去甘肅赴任,苗帶病啟程,到任後,即上奏文說:“西土諸王,為國家的藩屬和屏障,賞賜雖有規定,而官府拘泥於成法,因而使恩澤不能及時,有匱乏的憂慮,很不符隆親厚本的意思。”又說:“甘肅每年的錢糧,弊端百出,請求以糧、鈔兼給,則軍民都能得利。”朝廷同意。遷調陝西御史台中丞,到任數日就上疏請求辭官歸里。第二年逝世,終年五十八歲。贈攄誠贊治功臣、中書左丞、上護軍,追封魏國公、諡號文獻。

苗學術純正,生性孝順父母,忠於朋友,樂於施捨,購置義田以贍養宗族。平時謙恭謹慎,在遇到事情時,敢於直言,雖遇挫折,很少退卻。大有古代正直之遺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