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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五

作者:宋濂、王禕等

董俊(子文蔚 文用 文直 文忠)

董俊,字用章,真定藁城人。少力田,長涉書史,善騎射。金貞祐間,邊事方急,藁城令立的募兵,射上中者拔為將。眾莫能弓,獨俊一發破的,遂將所募兵迎敵。歲乙亥,國王木華黎帥兵南下,俊遂降。己卯,以勞擢知中山府事,佩金虎符。金將武仙據真定,定武諸城皆應仙。俊率眾夜入真定,逐仙走之,定武諸城復去仙來附。庚辰春,金大發兵益仙,治中李全叛中山應之。俊軍時屯曲陽,仙銳氣來戰,敗之黃山下,仙脫走。獻捷於木華黎,由是仙以窮降。木華黎承制授俊龍虎衛上將軍、行元帥府事,駐藁城。俊嘗謁木華黎曰:“武仙黠不可測,終不為我用,請備之。”木華黎然其言,承制授左副元帥。升藁城縣為永安州,號其眾為匡國軍,事一委俊。乙酉,仙果殺都元帥史天倪,據真定以叛,旁郡縣皆為仙守。俊提孤軍居反側間,戰士不滿千人,拒守永安。仙攻之期年,無所利,乃縱兵蹂禾稼,俊呼語之曰:“汝欲得民,而奪之食,無道賊不為也。”仙慚而去,俊出兵掩擊之,仙敗走。久之,俊復夜入真定,仙走死,乃納史天倪弟天澤為帥。壬辰,會諸軍圍汴。明年,金主棄汴奔歸德,追圍之。金兵夜出,薄諸軍於水,俊力戰死焉,時年四十有八。

俊早喪父,事母以孝聞。歲時廟祭,非疾病,跪拜必盡禮。子雖孩乳,亦使之序拜,曰:“祀以孝先也,禮宜如是。”待族親故人,皆有恩意;里夫家僮,亦接之有道。克汴時,以侍其軸為賢,延歸教諸子。嘗曰:“射,百日事耳;《詩》、《書》非積學不通。”屢誡諸子曰:“吾一農夫耳,遭天下多故,徒以忠義事人,僅立門戶。深願汝曹力田讀書,勿求非望,為吾累也。”俊忠實自許,不為夷險少移,臨陣勇氣懾眾,立矢石間,怡然若無事,雖中傷亦不為動。每慕馬援為人,曰:“馬革裹屍,援固可壯。”故戰必持矛先士卒,或諫止之,俊曰:“我人臣也,敵在前,不死,乃趨安脫危乎!”先是,戊子歲,朝於行在,諸將獻戶口,各增數要利,吏請如眾,俊曰:“民實少而欺以數多,他日上需求無應,必重斂以承命,是我獨利,而民日困也。”行元帥府時,狂男子三百餘人期日作亂,事覺,戮其渠魁,余並釋之。深、冀間妖人惑眾,圖為不軌,連逮者數萬人,有司議當族,俊力請主者,但誅首惡。永安節度使劉成叛降武仙於威州,俊下令曰:“逆者一人,余能去逆,即忠義士,與其家財,仍奏官之。”眾果去成降。沃州民寨天台為盜,既破降之,他將利其子女,欲掠之,俊曰:“城降而俘其家,仁者不為也。”眾義不取。南征時,人多歸俊願為奴者,既全其家,歸悉縱為民。鄰境人有被掠賣者,亦與直贖還之。其天性之美類如此。俊器度弘遠,善戰而不妄殺,故人樂為之用。大小百戰,無不克捷。為政寬明,見人善治田廬,必召與歡語,有惰者,則怒罰之,故其部完實,民惟恐其去也。贈翊運效節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封壽國公,謚忠烈。加贈推忠翊運效節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改封趙國公。子文炳、文蔚、文用、文直、文忠,文炳自有傳。

文蔚字彥華,俊之次子也。重厚寡言,不事嬉戲,立志勤苦,讀書忘倦。及長,善騎射,膂力絕人。事母至孝,接人謙恭,凡所與交,貴賤長幼,待之無異;至於一揖,必正容端禮,俯首幾至於地,徐徐起拱,人所難能。兄文炳為藁城令,厲精於政,家務悉委之,凡供給祭祀賓客之事,無不盡心。辛丑,起民兵南征,文炳命文蔚率十有七人,私整鞍馬衣甲,自為一隊,與眾軍渡淮。甲寅,世祖收大理,還駐六盤山。文炳以文蔚孝謹公勤,可委以事,解所佩金符以讓,帝嘉賞之,授藁城等處行軍千戶。南鎮鄧州,與荊、襄接境,沿邊城壁未築。是年冬十一月,修光化;乙卯,立毗陽;丙辰,築棗陽。文蔚悉總之,治板乾,具畚鍤,儲餱糧,運木石,程其工力,時其饑飽,藥其疾病。見執役者,常以善言撫之,弗事威猛。眾鹹感曰:“他將領役,鞭箠怒辱,不恤困苦。今董侯慈惠若此,我曹安忍負之!”各盡力成之。

丁巳,攻襄,樊城南據漢江,北阻湖水,卒不得渡。文蔚夜領兵士,於湖水狹隘之處,伐木拔根,立於水,實以薪草為橋樑,頃之即成。至曉,師悉渡,圍已合,城中大驚異之。文蔚復統拔都軍以當前行,奪其外城,論功居最。己未,憲宗伐宋,入川蜀,文蔚奉詔,將鄧之選兵西上,由褒斜歷劍閣,而劍、閬諸州,平地不能守,置州事于山。師行大獲、雲頂、長寧、苦竹諸寨,長驅而前。至釣魚山,崖壁巉峭,惟一徑可登,恃險阻未即降。帝命攻之,文蔚以次往攻,乃激歷將士,挾雲梯,冒飛石,履崎嶇以登,直抵其寨苦戰,頃之,兵士被傷,乃還。帝親見之,加以賞賚。中統二年,世祖置武衛軍,文蔚以鄧兵入為千戶。帝北狩,留屯上都。三年,李璮反,據濟南,文蔚以麾下軍圍其南面,春秋力戰,城破,璮誅,奏功還。至元五年七月十七日,以疾卒於上都之炭山。弟文忠,時為樞密僉院,乞護喪南還,帝甚憫之。泰定中,贈明威將軍、僉右衛使司事、上騎都尉、隴西郡伯。

文用字彥材,俊之第三子也。生十歲,父死,長兄文炳教諸弟有法。文用學問早成,弱冠試詞賦中選。時以真定藁城奉莊聖太后湯沐,庚戌,太后命擇邑中子弟來上,文用始從文炳謁太后於和林城。世祖在潛藩,命文用主文書,講說帳中,常見許重。癸丑,世祖受命憲宗自河西征雲南大理。文用與弟文忠從軍,督糧械,贊軍務。丁巳,世祖令授皇子經,是為北平王、雲南王也。又命召遺老竇默、姚樞、李俊民、李治、魏璠於四方。己未,伐宋,文用發沿邊蒙古、漢人諸軍,理軍需。將攻鄂州,宋賈似道、呂文德將兵來拒,水陸軍容甚盛。九月,世祖臨江閱戰,文炳求先進戰,文用與文忠固請偕行,世祖親料甲冑,擇大艦授之,大破宋師。

世祖即位,建元中統。文用持詔宣諭邊郡,且擇諸軍充侍衛,七月還朝。中書左丞張文謙宣撫大名等路,奏文用為左右司郎中。二年八月,以兵部郎中參議都元帥府事。三年,李璮叛據濟南,從元帥闊闊帶統兵誅之,山東平。阿術奉詔伐宋,召文用為其屬,文用辭曰:“新制,諸侯總兵者,其子弟勿復任兵事。今吾兄文炳以經略使總重兵鎮山東,我不當行。”阿術曰:“潛邸舊臣,不得引此為說。”文用謝病不行。

至元改元,召為西夏中興等路行省郎中。中興自渾都海之亂,民間相恐動,竄匿山谷。文用至,鎮之以靜,乃為書置通衢諭之,民乃安。始開唐來、漢延、秦家等渠,墾中興、西涼、甘、肅、瓜、沙等州之土為水田若干,於是民之歸者戶四五萬,悉授田種,頒農具。更造舟置黃河中,受諸部落及潰叛之來降者。時諸王只必鐵木兒鎮西方,其下縱橫,需索無算,省臣不能支,文用坐幕府,輒面折以法。其徒積忿,譖文用於王,王怒,召文用,使左右雜問之,意叵測。文用曰:“我天子命史,非汝等所當問,請得與天子所遣為王傅者辨之。”王即遣其傅訊文用。其傅中朝舊臣,不肯順王意。文用謂之曰:“我漢人,生死不足計。所恨者,仁慈寬厚如王,以重戚鎮遠方,而其下毒虐百姓,凌暴官府,傷王威名,於事體不便。”因歷指其不法者數十事。其傅驚起,去白王,王即召文用謝之曰:“非郎中,我殆不知。郎中持此心事朝廷,宜勿怠。”自是譖不行而省府事頗立。二年,入奏經略事宜還,以上旨行之,中興遂定。

八年,立司農司,授山東東西道巡行勸農使。山東自更叛亂,野多曠土,文用巡行勸勵,無問幽僻。入登州境,見其墾闢有方,以郡守移剌某為能,作詩表異之。於是列郡鹹勸,地利畢興,五年之間,政績為天下勸農使之最。十二年,丞相安童奏文用為工部侍郎,代紇石里。紇石里,阿合馬私人也。其徒既讒間安童罷相,即使鷹監奏曰:“自紇石里去,工部侍郎不給鷹食,鷹且瘦死。”帝怒,促召治之,因急捕文用入見。帝望見曰:“董文用乃為爾治鷹食者耶!”置不問,別令取給有司。十三年,出文用為衛輝路總管,佩金虎符。郡當衝要,民為兵者十之九,余皆單弱貧病,不堪力役。會初得江南,圖籍、金玉、財帛之運,日夜不絕於道,警衛輸挽,日役數千夫。文用憂之曰:“吾民弊矣,而又重妨耕作,殆不可。”乃從轉運主者言:“州縣吏卒,足以備用,不必重煩吾民也。”主者曰:“汝言誠然,萬一有不虞,則罪將誰歸!”文用即手書具官姓名保任之。民得以時耕,而運事亦不廢。諸郡運江淮粟於京師,衛當運十五萬石,文用曰:“民籍可役者無幾,且江淮風水,舟不能以時至,而先為期會,是未運而民已困矣。”乃集旁郡通議,立驛置法,民力以舒。十四年,詣汴漕司言事。適漕司議通沁水北東合流御河以便漕者,文用曰:“衛為郡,地最下,大雨時行,沁水輒溢出百十裡間;雨更甚,水不得達於河,即浸淫及衛,今又引之使來,豈惟無衛,將無大名、長蘆矣。”會朝廷遣使相地形,上言:“衛州城中浮屠最高者,才與沁水平,勢不可開也。”事遂寢。

十六年,受代歸田裡,茅茨數椽,僅避風雨,讀書賦詩,怡然燕居。裕宗在東宮,數為台臣言:“董文用勛舊忠良,何以不見用?”十八年,台臣奏起文用為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使,不赴。十九年,朝廷選用舊臣,召文用為兵部尚書。自是朝廷有大議,未嘗不與聞。二十年,江淮省臣有欲專肆而奶油察官,建議行台隸行省,狀上,集朝臣議之。文用議曰:“不可。御史台譬之臥虎,雖未噬人,人猶畏其為虎也。今虛名僅存,紀綱猶不振,一旦摧抑之,則風采薾然,無可復望者矣。昔阿合馬用事時,商賈賤役,皆行賄入官,及事敗,欲盡去其人,廷議以為不可,使阿合馬售私恩,而朝廷驟斂怨也。乃使按察司劾去其不可者,然後吏有所憚,民有所赴訴。則是按察司者,國家當飭勵之,不可摧抑也。”悉從文用議。

轉禮部尚書,遷翰林、集賢二院學士,知秘書監。時中書右丞盧世榮以貨利得幸權要,為貴官,陰結貪刻之黨,以錙銖掊克為功,乃建議曰:“我立法治財,視常歲當倍增,而民不擾也。”詔下會議,人無敢言者。文用陽問曰:“此錢取於右丞之家耶?將取之於民耶?取於右丞之家,則不敢知;若取諸民,則有說矣。牧羊者,歲嘗兩剪其毛,今牧人日剪其毛而獻之,則主者固悅其得毛之多矣,然而羊無以避寒熱,即死且盡,毛又可得哉!民財亦有限,取之以時,猶懼其傷殘也,今盡刻剝無遺,猶有百姓乎!”世榮不能對。丞相安童謂坐中曰:“董尚書真不虛食俸祿者。”議者出,皆謝文用曰:“君以一言折聚斂之臣而厚邦本,真仁人之言哉!”世榮竟以是得罪。

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書省參知政事,文用力辭。帝曰:“卿家世非他人比。朕所以任卿者,不在錢穀細務也,卿當察其大者,事有不便,但言之。”文用遂行。行省長官者,素貴多傲,同列莫敢仰視,跪起稟白,如小吏事上官。文用至,則坐堂上,侃侃與論是非可否,無所遷就,雖數忤之,不顧也。有以帝命建佛塔於宋故宮者,有司奉行甚急,天大雨雪,入山伐木,死者數百人,猶欲並建大寺。文用謂其人曰:“非時役民,民不堪矣,少徐之如何?”長官者曰:“參政奈何格上命耶?”文用曰:“非敢格上命,今日之困民力而失民心者,豈上意耶!”其人意沮,遂稍寬其期。二十三年,朝廷將用兵海東,征斂益急,有司大為奸利。文用請入奏事,大略言:“疲國家可寶之民力,取僻陋無用之小邦。”列其條目甚悉。言上,事遂罷。

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文用曰:“中丞不當理細務,吾當先舉賢才。”乃舉胡祗遹、王惲、雷膺、荊幼紀、許楫、孔從道十餘人為按察使,徐琰、魏初為行台中丞,當時以為極選。方是時,桑哥當國,恩寵方盛,自近戚貴人見之,皆屏息遜避,無敢誰何。文用以舊臣任中丞,獨不附之。桑哥令人風文用頌己功於帝前,文用不答。桑哥又自謂文用曰:“百司皆具食於丞相府矣。”文用又不答。會朔方軍興,糧糗粗備,而誅求愈急,文用謂桑哥曰:“民急矣。外難未解而內伐其根本,丞相宜思之。”於是遠邇盜賊蜂起,文用持外郡所上盜賊之目,謂桑哥曰:“百姓豈不欲生養安樂哉!急法暴斂使至此爾。御史台所以救政事之不及,丞相當助之,不當抑之也。御史台不得行,則民無所赴訴,民無所赴訴而政日亂,將不止於台事之不行也。”忤其意益深,乃摭拾台事百端。文用日與辨論,不為屈。於是具奏桑哥奸狀,詔報文用,語密而外人不知也。桑哥日誣譖文用於帝曰:“在朝惟董文用戇傲不聽令,沮撓尚書省,請痛治其罪。”帝曰:“彼御史之職也,何罪之有!且董文用端謹,朕所素知,汝善視之。”遷大司農。時欲奪民田為屯田,文用固執不可。遷為翰林學士承旨。

二十七年,隆福太后在東宮,以文用舊臣,欲使文用授皇孫經,具奏上,以帝命命之。文用每講說經旨,必附以朝廷故事,丁嚀譬喻,反覆開悟,皇孫亦特加敬禮。三十一年,帝命文用以其諸子入見,文用曰:“臣蒙國厚恩,死無以報,臣之子何能為!”命至再三,終不以見。是歲,世祖崩,成宗將即位上都,太后命文用從行。既即位,巡狩三不剌之地,文用曰:“先帝新棄天下,陛下巡狩,不以時還,無以慰安元元,宜趣還京師。且臣聞人君猶北辰然,居其所而眾星拱之,不在勤遠略也。”帝悟,即日可其奏。是行也,帝每召入帳中,問先朝故事,文用亦盛言先帝虛心納賢、開國經世之務,談說或至夜半。文用自先帝時,每侍燕,與蒙古大臣同列,裕宗嘗就榻上賜酒,使毋下拜跪飲,皆異數也。帝在東宮時,正旦受賀,於眾中見文用,召使前曰:“吾向見至尊,甚稱汝賢。”輒親取酒飲之。至是,眷賚益厚。是年,詔修先帝實錄,升資德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文用於祖宗世系功德、近戚將相家世勳績,皆記憶貫穿,史館有所考究質問,文用應之無遺失。大德元年,上章請老,賜中統鈔萬貫以歸,官一子,鄉郡侍養。六月戊寅,以疾卒,年七十有四,子八人:士貞,士亨,士楷,士英,士昌,士恆,士廉,士方。贈銀青榮祿大夫、少保、趙國公,謚忠穆。

文直字彥正,俊之第四子也。剛毅莊栗,簡言笑,通經史法律。為藁城長官,佩金符。初,兄文炳及季弟文忠去事世祖,次文用亦在朝,俱有仰於家,而食者百餘口,文直勤儉,始終不替。內則養生送死之合禮,外則中表賓問之中度,奉上接下,一敬一愛,藹乎其睦也。性好施而甚仁,里閈或貧不自立,每陰濟其急,不使之知恩所從來。微至僮病,必手予粥藥。或止之,曰:‘不忍以其賤地違吾愛心。”及棄官,浮沉里社,任真適意,親賓過從,尊酒相勞。家門日以烜赫,己獨恬然,不見諸辭色。以病卒,年五十有二。

文忠字彥誠,俊第八子也。歲壬子,入侍世祖潛邸。王鶚嘗言詩,因問文忠能之乎,文忠曰:“吾少讀書,惟知入則孝於親,出則忠於君而已。詩非所學也。”癸丑,從征南詔。已未,伐宋,與兄文炳、文用敗宋兵於陽羅堡,得蒙沖百艘,進圍鄂。世祖即位,置符寶局,以文忠為郎,授奉訓大夫,居益近密,嘗呼董八而不名。文忠不為容悅,隨事獻納,中禁事秘,外多不聞。至元二年,安童以右丞相入領中書,建陳十事,言忤旨,文忠曰:“丞相素有賢名,今秉政之始,人方傾聽,所請不得,後何以為?”遂從旁代對,懇悃詳切,如身條是疏者,始得允可。

八年,侍講學士徒單公履欲奏行貢舉,知帝於釋氏重教而輕禪,乃言儒亦有之,科舉類教,道學類禪。帝怒,召姚樞、許衡與宰臣廷辨。文忠自外入,帝曰:“汝日誦《四書》,亦道學者。”文忠對曰:“陛下每言:士不治經講孔孟之道而為詩賦,何關修身,何益治國!由是海內之士,稍知從事實學。臣今所誦,皆孔孟之言,焉知所謂道學!而俗儒守亡國余習,欲行其說,故以是上惑聖聽,恐非陛下教人修身治國之意也。”事遂止。十一年,伐宋,民困供饋,文忠奏免常歲橫征,從之。帝嘗見宋降將,從容問宋所以亡者,皆曰:“賈似道當國,薄武人而重文儒,將士怨之,莫有鬥志。故大軍既至,爭解甲歸命也。”帝問文忠:“此言何如?”文忠因詰之曰:“似道薄汝矣,而君則貴汝以官,富汝以祿,未嘗薄汝也。今有怨於相,而移於君,不肯一戰,坐視國亡,如臣節何!然則似道薄汝者,豈非預知汝曹不足恃乎!”帝深善之。有旨徙大都獵戶於郢中,文忠奏止之。又請罷官鬻田器之稅,聽民自為。

時多盜,詔犯者皆殺無赦。在處繫囚滿獄。文忠言:“殺人取貨,與竊一錢者均死,慘黷莫甚,恐乖陛下好生之德。”敕革之。或告漢人毆傷國人,及太府監屬盧甲盜剪官布。帝怒,命殺以懲眾。文忠言:“今刑曹於囚罪當死者,已有服辭,猶必詳讞,是豈可因人一言,遽加之重典!宜付有司閱實,以俟後命。”乃遣文忠及近臣突滿分核之,皆得其誣狀,遂詔原之。帝因責侍臣曰:“方朕怒時,卿曹皆不敢言。非董文忠開悟朕心,則殺二無辜之人,必取議中外矣。”因賜文忠金尊,曰:“用旌卿直。”裕宗亦語宮臣曰:“方天威之震,董文忠從容諫正,實人臣難能者。”太府監屬奉物詣文忠泣謝曰:“鄙人賴公復生。”文忠曰:“吾素非知子,所以相救於危急者,蓋為國平刑,豈望子見報哉!”卻其物不受。

自安童北伐,阿合馬獨當國柄,大立親黨,懼廉希憲復入為相,害其私計,奏希憲以右丞行省江陵。文忠言:“希憲國家名臣,今宰相虛位,不可使久居外,以孤人望,宜早召還。”從之。十六年十月,奏曰:“陛下始以燕王為中書令、樞密使,才一至中書。自冊為太子,累使明習軍國之事,然十有餘年,終守謙退,不肯視事者,非不奉明詔也,蓋朝廷處之未盡其道爾。夫事已奏決,而始啟太子,是使臣子而可否君父之命,故惟有唯默避遜而已。以臣所知,不若令有司先啟而後聞,其有未安者,則以詔敕斷之,庶幾理順而分不逾,太子必不敢辭其責矣。”帝即日召大臣,面諭其意,使行之。復語太子曰:“董八,崇立國本者,其勿忘之。”

禮部尚書謝昌元請立門下省,封駁制敕,以絕中書風曉近習奏請之弊。帝銳意欲行之,詔廷臣雜議;且怒翰林學士承旨王磐曰:“如是有益之事,汝不入告,而使南方後至之臣言之,汝用學問何為!必今日開是省。”三日,廷臣奏以文忠為侍中,及其屬數十人。近臣乘便言曰:“陛下將別置省,此實其時。然得人則可以寬聖心,新民聽;今聞盜詐之臣與居其間,不可。”其言多指文忠。文忠忿辨曰:“上每稱臣不盜不詐,今汝顧臣而言,意實在臣。其顯言臣盜詐何事!”帝令言者出,文忠猶訴不止,且攻其害國之奸。帝曰:“朕自知之,彼不言汝也。”其人忌文忠,欲中害之,然以文忠清慎無過,乃奉鈔萬緡為壽,求交歡,文忠卻之。文炳為中書左丞,卒,太傅伯顏乃表文忠可相,帝使繼其官,文忠辭曰:“臣兄有平定南方之勞,可居是位。臣嘗給事居中,所宣何力,敢冒居重職乎!”

十八年,升典瑞局為監,郎為卿,仍以文忠為之。授正議大夫,俄授資德大夫、僉書樞密院事,卿如故。車駕行幸,詔文忠毋扈從,留居大都,凡宮苑、城門、直舍、徼道、環衛、營屯、禁兵、太府、少府、軍器、尚乘諸監,皆領焉。兵馬司舊隸中書,並付文忠。時權臣累請奪還中書,不報。是冬十月二十有五日,雞鳴,將入朝,忽病仆,帝遣中使持藥投救,不及,遂卒,甚悼惜之,賻錢數十萬。後制贈光祿大夫、司徒,封壽國公,謚忠貞。

嚴實子忠濟 忠嗣

嚴實,字武叔,泰安長清人。略知書,志氣豪放,不治生產,喜交結施與,落魄里社間。屢以事系獄,俠少輩為出死力,乃得脫去。癸酉秋,太祖率兵自紫荊口入,分略山東、河北、河東而歸。金東平行台調民為兵,以實為眾所服,命為百戶。甲戌春,泰安張汝楫據靈岩,遣別將攻長清,實破走之。以功授長清尉。戊寅,權長清令。宋取益都,乘勝而西,行台檄實備芻糧為守御計。實出督租,比還,而長清破,俄以兵復之。有譖於行台者,謂實與宋有謀,行台以兵圍之,實挈家避青崖。宋因以實為濟南治中,分兵四出,所至無不下,於是太行之東,皆受實節制。庚辰三月,金河南軍攻彰德,守將單仲力不支,數求救。實請於主將張林,林逗遛不行,實獨以兵赴之,比至而仲被擒。實知宋不足恃。七月,謁太師木華黎于軍門,挈所部彰德、大名、磁、洺、恩、博、滑、浚等州戶三十萬來歸,木華黎承制拜實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進攻曹、濮、單三州,皆下之。偏將李信,留鎮青崖,嘗有罪,懼誅,乘實之出,殺其家屬,降於宋。辛巳,實以兵復青崖,擒信誅之。進攻東平,金守將和立剛棄城遁,實入居之。壬午,宋將彭義斌率師取京東州縣,實將晁海以青崖降,盡掠實家,義斌軍西下,郡縣多歸之。乙酉四月,遂圍東平,實潛約大將孛裏海合兵攻之,兵久不至,城中食且盡,乃與義斌連和。義斌亦欲藉實取河朔,而後圖之,請以兄事實。時麾下眾尚數千,義斌聽其自領,而青崖所掠者則留不遣。七年,義斌下真定,道西山。與孛裏海等軍相望,分實以帳下兵,陽助而陰伺之。實知勢迫,急赴孛裏海軍與之合,遂與義斌戰,宋兵潰,擒義斌。不旬月,京東州縣復為實有。是冬,木華黎之弟帶孫取彰德;明年,取濮、東平;又明年,木華黎之子孛魯取益都,實皆有功焉。

庚寅四月,朝太宗於牛心之幄殿,帝賜之坐,宴享終日,賜以虎符。數顧實謂侍臣曰:“嚴實真福人也。”甲午,朝於和林,授東平路行軍萬戶,偏裨賜金符者八人。先是,實之所統,凡五十餘城,至是,惟德、兗、濟、單隸東平。丁酉九月,詔實毋事征伐。

初,彰德既下,又破水柵,帶孫怒其反覆,驅老幼數萬欲屠之,實曰:“此國家舊民,吾兵力不能及,為所脅從,果何罪耶!”帶孫從之。繼破濮州,復欲屠之。實言:“百姓未嘗敵我,豈可與執兵刃者同戮,不若留之,以供芻秣。”濮人免者又數萬。其後於曹、楚丘、定陶、上黨皆然。時兵由武關出襄、鄧,實在徐、邳間,以為河南破,屠戮必多,乃載金繒往贖之,且約束諸將,毋敢妄有殺掠。靈壁一縣,當誅者五萬人,實悉救之。會大飢,民北徙者多餓死。又法,藏匿逃者,保社皆坐。逃亡無所託,殭屍蔽野,實命作糜粥,盛置道傍,全活者眾。實部曲有逃歸益都者數十人,益都破,皆獲之,以為必殺,實置不問。王義深者,義斌之別將,聞義斌敗,將奔河南,實族屬在東平者,皆為所害。河南破,實獲義深妻子,厚周恤之,送還鄉里,終不以舊怨為嫌。其寬厚長者類若此。庚子卒,年五十九。遠近悲悼,野哭巷祭,旬月不已。中統二年,追封實為魯國公,謚武惠。子忠貞,金紫光祿大夫;忠濟,忠嗣,忠范,忠傑,忠裕,忠祐。

忠濟,一名忠翰。字紫芝,實之第二子也。儀觀雄偉,善騎射。辛丑,從其父入見太宗,命佩虎符,襲東平路行軍萬戶、管民長官,開府布政,一法其父。養老尊賢,治為諸道第一。領兵略地淮、漢,偏裨部曲,戮力用命。定宗、憲宗即位之始,皆加褒寵。忠濟初統千戶十有七,乙卯,朝命括新軍山東,益兵二萬有奇。忠濟弟忠嗣、忠范為萬戶,以次諸弟暨勛將之子為千戶,城戍宿州、蘄縣,而忠濟皆統之。己未,世祖南伐,詔率師由間道會鄂。親率勇士,梯衝登城。師還,忠濟選勇敢二千,別命千戶將之,甲仗精銳,所向無前。大臣有言其威權太盛者,中統二年,召還京師,命忠范代之。

忠濟治東平日,借貸於人,代部民納逋賦,歲久愈多。及謝事,債家執文券來征。帝聞之,悉命發內藏代償。東平廟學故隘陋,改卜高爽地於城東,教養諸生,後多顯者。幕僚如宋子貞、劉肅、李昶、徐世隆,俱為名臣。至元二十三年,特授資德大夫、中書左丞、行江浙省事,以老辭。二十九年,賜鈔萬五千緡、宅一區,召其子瑜入侍。三十年,卒。忠濟統理方郡凡十一年,爵人命官,生殺予奪,皆自己出。及謝去大權,貴而能貧,安於義命,世以是多之。後謚莊孝。

忠嗣,實之第三子也。少從張澄、商挺、李楨學,略知經史大義。辛亥,其兄忠濟授以東平人匠總管,遙領單州防禦使事。乙卯,充東平路管軍萬戶。丁巳,從忠濟略地揚州,取邵伯埭,首立戰功。己未南征,從忠濟渡淮,分兵出掛車嶺,與宋兵相拒三晝夜,殺獲甚眾,始達蘄州。及渡江抵鄂,分部攻城九十餘日,戰甚力。師還,授金虎符。中統三年,李璮叛,宋兵攻蘄縣,勢張甚,徐州總管李杲哥降於宋,齊魯山寨為宋兵所據。忠嗣從大帥按脫救蘄縣,復徐州,執李杲哥殺之。攻鄒之嶧山、騰之牙山,多所殺獲。按脫論功以聞,賜銀二百兩、幣五十端。四年,朝廷懲青齊之亂,居大藩者,子弟不得親政,於是罷官家居。至元十年,卒。

部分譯文

董俊字用章,真定藁城人,少務農,長大涉獵書史,善於騎射。金貞..年間,邊境戰事緊急,藁城縣令設立靶子召募兵將,射藝優良者提升為將領。眾人沒有誰能射中,只有董俊一發中的,於是率所募士兵抵禦南下蒙古大軍。乙亥年(1215)蒙軍南下時,歸降於國王木華黎。太祖十四年(1219),提升他為知中山府事,佩金虎符。

金將武仙占據真定,定武諸城都回響武仙,董俊率兵夜襲真定,武仙逃跑,定武諸城又歸附於蒙古軍。太祖十五年春,金朝以大軍增援武仙,中山府治中李全起兵回響。這時董俊屯軍於曲陽,武仙攻曲陽,被董俊大敗於黃山下,武仙逃走,後來走投無路,只得投降。木華黎升董俊為龍虎衛上將軍,行元帥府事,駐藁城。俊曾對木華黎說:“武仙為人狡猾,不會為我軍效力,請防備些。”木華黎表示同意,授董俊為左副元帥。升藁城縣為永安州。太祖二十年,武仙果然反叛,殺都元帥史天倪,占據真定。董俊率軍不過千人,固守永安,武仙圍攻一年不下,只得退走。董俊乘夜襲擊真定,武仙敗走。木華黎以史天倪之弟史天澤為元帥。

太宗四年(1232),蒙古各軍圍攻汴京。第二年,金哀宗出奔歸德,董俊追擊,戰死,年僅四十八歲。

俊早年喪父,對母親非常孝敬。對於親戚朋友,皆以恩德待人。攻克汴京後,聘請當地賢人侍其軸為師來教育諸子。他常告誡兒子們說:“騎射,百日可以學會,《》、《書》非經常學習,日積月累則不能通曉。”又說:“我本一農夫,天下戰亂不安,我以忠義待人。深願你們以耕讀立世,不求非分之望,否則會連累我。”

董俊為人忠實勇敢,不怕艱險,臨陣其勇氣懾服敵人,雖矢如雨下,他怡然若無其事,雖受傷也無所謂。他常羨慕馬援之為人,讚嘆道:“馬革裹屍,馬援真可謂壯哉!”所以每次戰鬥他總是持矛身先士卒。有人勸阻,他說:“我為人臣,敵在前,不誓死戰鬥,難道應求安脫危嗎?”太祖崩,拖雷監國,他與諸將去朝見,諸將多報所征服地方的戶口以求賞。董俊說“:民實少而謊報數多,將來朝廷按所報戶口徵發,必然要對百姓重重征斂,我們得了利,而人民一天天貧困。”他在行元帥府事時,有狂徒三百餘人約期作亂,事被發覺,董俊只殺首惡,其餘釋放。深州、冀州一帶有妖人惑眾,圖謀不軌,官府逮捕了數萬人,準備斬首滅族。董俊說服主辦其事的人只誅首惡。永安節度使劉成叛變,到威州去投降武仙,董俊下令“:叛逆者僅一人,其餘的人若拋棄劉成,就是忠義之士,把劉成的家財分給你們,還要奏請封官。”這些人果然離開劉成而歸降蒙古軍。沃州民據天台為寨,抗拒蒙古軍。蒙軍攻破天台寨,抗拒者投降。蒙古軍將領們要強奪民女,董俊說“:城降還俘虜其家人,有德行的人不會做這等事。”眾人聽他的話。蒙古軍南征時,人們都願投入董俊門下充當奴隸,這樣可保全一家人的性命,而董俊把他們都釋放為民。鄰境人有被掠賣者,他出錢去贖出來。其天性善良如此。

俊器度弘大,善戰而不妄殺,故人們樂意聽他任用,大小百戰,無不勝利。他為政寬明,見有善於經營農業的人,必召來與他談笑;對於懶惰的人,則不客氣地懲罰他,故其部隊充實,人民惟恐他離開。

董俊去世後贈翊運效節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封壽國公,謚忠烈。後又加贈推忠翊運效節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改封趙國公。其子有:文炳、文蔚、文用、文直、文忠。

董文用,字彥材,董俊之第三子。十歲時父死,由長兄文炳教養。文用的學問早有成就,二十歲即以詞賦中選。世祖為太子時,命文用主管文書,受到重用。

憲宗三年(1253),世祖受命自河西征雲南大理。文用與弟文忠從軍,督運糧草軍械,參與軍務。憲宗七年,世祖令他為皇子講授經典,皇子即北平王與雲南王。又命他於各地召請遺老如竇默、姚樞、李俊民、李冶、魏..等人。憲宗九年伐宋,文用奉命調發沿邊蒙古、漢人諸軍,並管理軍需。九月,世祖臨江閱戰,文炳請為先鋒,文用與文忠同往,世祖親自為他們清點甲冑,挑選大艦,他們大破宋軍。世祖即位,建元中統(1260),文用持詔宣諭邊郡,從諸軍挑選官卒以充侍衛,七月還朝。中書左丞張文謙為大名等路宣撫使時,奏請文用為左右司郎中。中統二年八月,以兵部郎中之職參議都元帥府事。三年,李王..在濟南叛變,文用隨元帥闊闊帶統兵征討,平定山東之亂。

至元元年(1264),任命為西夏、中興等路行省郎中。中興這地方自渾都海之亂以後,人心惶惶,百姓逃匿山谷中。文用到任後出榜安民,開鑿唐來、漢延、秦家諸渠,開墾中興、西涼、甘、肅、瓜、沙等州之地為水田若干,於是百姓之回歸家園者達四五萬,均授田耕種,頒發農具,造舟船置於黃河備渡,接受諸部落及潰叛者來降。

當時諸王只必鐵木兒坐鎮西部,其下屬橫行無忌,無限度地向行省索取,行省無法應付。文用把這幫人召到幕府來,當面用國法來教育他們。這些人惱怒,去向諸王只必鐵木兒說文用的壞話。王怒,召文用來質問,文用說“:我是天子派來的使臣,你們無資格質問,請與天子所派來的王之老師來同我分辨是非。”王即遣其老師來訊問文用。這位老師是朝廷老臣,並不肯順從王意。文用對他說:“我是漢人,生死置之度外,但遺憾的是,王本是個仁慈寬厚的人,且以皇室貴戚來坐鎮遠方,但其下人毒害百姓,欺凌官府,損害王的威名,對王來說也不體面。”接著指出許多不法的事數十件。這位老師十分驚訝,回去稟告於王,王即召文用來表示道歉:“若非郎中,我還完全不知道呢。郎中忠心於朝廷,請勿懈怠。”從此以後,讒言再不起作用了,行省的事也好辦了,按朝廷旨意行事,中興地方安定無亂。

至元八年設立司農司,授文用為山東東西道巡行勸農使。山東自發生叛亂以來,多荒地曠土,文用巡視勸農,使這些荒地得到開發。到了登州,見那裡開墾有方,做詩表彰其郡守移剌某的能幹。其他各郡也都照辦,使土地得到充分利用,五年之間,山東的政績為天下勸農使之最。十二年,丞相安童奏請任命文用為工部侍郎以代替紇石里,因為紇石里是奸相阿合馬的人。此人向皇帝進讒言,罷安童丞相之職,又指使養鷹的太監上奏“:自革紇石里職後,工部侍郎不給鷹食,以致鷹瘦死。”皇帝大怒,要治文用的罪,急召文用入見。見文用後卻對養鷹的太監說“:董文用是專為你管鷹食的嗎?”不治文用的罪,令鷹監到別處官府去取給鷹食。

十三年,調文用為衛輝路總管,佩金虎符。衛輝是衝要之地,其民為兵者十分之九,其餘都是單弱貧病不能服役之人。初平江南,宋皇室的圖冊檔案,金玉財帛都要運到京師去,日夜運輸不息,每天運夫數千人。文用為之憂愁不已,認為這樣做會使百姓疲憊不堪,又嚴重妨礙農業,不可行,向主管轉運的官說“:州縣吏卒足以擔任這運輸任務,不必徵發百姓。”主管官員說:“你的話確實很對,但若萬一有不測,其罪歸誰?”文用立即寫下署有他的官職姓名的擔保書,這樣使百姓能按時耕種,而運輸之事也不受影響。諸郡將江淮的糧食運到京師,衛輝的任務是十五萬石。文用認為“:本郡能徵調的民夫不多,而且在江淮地方水運不便,船不能按時到達,而且必須先把民夫召來,糧未運而百姓已受困擾。”於是與鄰郡共同商議,設立驛站,這樣可省民力。

至元十四年,文用到汴梁與漕司商議開河漕運的事。漕司計畫開通沁水,使流向東北與御河會合以便漕運。文用說“:衛輝地方地勢最低,每逢大雨,沁水溢出,淹沒百十里,還未流到黃河就把衛輝淹沒了,今又把沁水引來,不僅衛輝,連大名、長蘆也會淹沒。”朝廷遣使去考察地形,回去報告說:“衛州城中的塔是最高的,也才與沁水相平,河不可開。”開河之事也就作罷。

至元十六年,文用任職期滿,回歸故里,雖只茅屋數間,僅避風雨,但他讀書賦詩,安閒自怡。裕宗在東宮多次對台臣說:“董文用為勛臣忠良,為何不見用?”十八年,台臣奏薦起用文用為山北遼東道提刑按察使,但未赴任。

至元十九年,朝廷選用舊臣,召文用為兵部尚書。從此以後,朝臣每議大事,文用無不參預。二十年,江淮省臣欲專權,但又懼怕廉察官,因建議將行御史台隸屬於行省。奏章上報後,朝廷召集大臣們討論其事。文用認為不可,他說,御史台譬如一隻臥虎,雖未吃人,但人們還是怕它,若一旦去掉就難以恢復。對於按察司,國家應該鼓勵而不可撤銷。大家都聽從文用的意見。

董文忠,字彥誠,董俊之第八子。憲宗二年(1251),入王府侍奉世祖。王鶚有次講詩,問文忠能寫詩否,文忠說“:我小時讀書,只知入則孝於親,出則忠於君而已,詩不是我所學的。”憲宗三年從征南詔。九年隨大軍伐宋,與兄文炳、文用敗宋軍於陽羅堡,得艨艟戰船百艘,進圍鄂州。

世祖即位,置符寶局,任文忠為郎,授奉訓大夫。因他排行第八,故世祖呼他為“董八”而不呼其名。至元二年(1265),安童為右丞相,管領中書省事務,陳奏建議十條,言詞有違皇帝旨意,文忠從旁代替對答,懇切真誠,好像條陳是他寫的一樣,這才為世祖批准。

至元十一年,伐宋,為供應軍糧百姓貧困不堪,文忠奏請免去常年的超額徵派,朝廷允準。世祖曾問宋朝降將宋之所以亡國的原因。降將們都說是因為“賈似道當權,薄武重文,將士抱怨,無有鬥志。故大軍至則爭相交械投降”。帝問文忠此話對不對,文忠反問他們:“賈似道待你們薄,而皇帝則給官你們做,給你們俸祿並不薄待你們。你本當抱怨宰相,現在卻移怨皇帝,不能作戰,坐視國亡,哪有做臣的節義?賈似道薄待你們,豈不是預知你們這些人是不可靠的嗎?”世祖認為他這種分析很好。朝廷旨令將大都的獵戶遷到郢中,文忠奏請不移,還奏請廢除官賣農具之稅,聽民自造農具。

當時多盜,凡盜者均殺無赦,監獄都關滿了。文忠陳奏“:殺人竊貨與偷一錢者均判死刑,是太殘酷了,恐有違陛下好生之德。”敕令改正。有人告有一漢人傷蒙古人,又有太府監官員盧甲盜剪官布。帝怒,命殺頭以懲戒其他人。文忠進諫道“:今衙門對於判死刑的囚犯,雖已在供辭上畫押服罪,但還要再加詳審,是豈可因一人之言而加重刑!這些人應交給官府審訊屬實再等候處理。”派文忠及近臣突滿分頭核實,都查明系誣告,詔免治罪。因譴責侍臣道:“朕方怒時,你們都不敢言,若不是董文忠提醒我,險殺此二無辜之人,致使朝廷內外議論我的不是。”為此,賜文忠金酒器,以旌表他的忠直。裕宗稱讚文忠在皇上盛怒時敢於從容諫正“:實人臣之難能者。”那位太府監官員拿著禮物去感謝文忠使他再生之恩,文忠拒不受禮,對他說:“對你,我素不認識,其所以救你於危急之時,是為國平刑而不是望你報答。”

自安童北伐,阿合馬獨掌大權,樹立親黨,怕廉希憲再為宰相於他的陰謀不利,奏請調希憲以右丞之職去視察江陵。文忠向皇帝陳奏道:“希憲是國家名臣。今宰相虛位,不可讓他久居外地,有負人望,應早召回。”皇帝允準。至元十六年十月,文忠奏請令廷臣奏事,必須先報告太子,然後再上奏皇上,這樣“可符合道理,順理而不逾分,太子必不敢推辭其責”。世祖當時就召諭大臣,按此制度行事。

禮部尚書謝昌元奏請設立門下省,以封還皇帝不當的詔令,改正諸臣錯誤的奏章,還可杜絕中書暗示近臣奏請之弊。世祖決意建立,指責翰林學士承旨王磐“:如此有益之事,你不上朝陳奏,而讓南方後來的大臣提出來,你的學問是做什麼用的?必今日建立這門下省。”第三天,廷臣奏薦文忠為門下省侍中及其屬員數十人。中書左丞董文炳卒,太傅伯顏上表稱述文忠可為相,世祖使他繼為中書左丞。文忠辭謝。

至元十八年(1281),升典瑞局為典瑞監,升郎為卿,仍以文忠為典瑞監卿,授正議大夫,不久又授資德大夫、僉書樞密院事,同時仍為典瑞監卿。皇帝出行,都要詔令文忠不必扈從,而留居大都,總領宮苑、城門、直舍、徼道、環衛、營屯、禁兵、太府、少府、軍器、尚乘諸監。兵馬司原隸屬中書省,但也交付文忠領管。是年十月二十五日,雞鳴,準備入朝,忽然病倒,帝遣中使持藥搶救不及,逝世。帝甚哀惋惜,以錢數十萬作為安葬費。後贈光祿大夫、司徒,封壽國公,謚忠貞。

文用轉任禮部尚書,後任翰林、集賢二院學士並知秘書監。當時中書右丞盧世榮因搜括民財,增加國庫收入而得到皇帝信任寵愛,任貴官。他卻偽稱:“我立法理財,收入比常年增加了一倍,而民不受擾。”朝廷詔令朝臣議論,都不敢直言,只有文用公開質問:“此錢是取之於你右丞之家,還是取之民?若取於你右丞之家就不說什麼,若取之民則有話可說了。牧羊者,每年只剪兩次羊毛,今有牧人每天剪羊毛獻給主人,主人得毛多固然高興,然而羊不能避寒熱,將會死盡,還能得到毛嗎?民財是有限的,取之時還怕傷害了他們,如今剝削無遺,哪還有百姓!”世榮無言答對。丞相安童對在座的人說“:董尚書真沒有虛食俸祿。”參加議論的出來對文用說“:君一言折服了聚斂之臣,而鞏固了國家根本,真是仁人之言。”盧世榮因此而得罪。

至元二十二年,拜江淮行中書省參知政事,文用極力辭謝,世祖對他說“:卿家世非他人可比,朕之所以任卿者,目的不是要你去管那些錢穀小事,而是要考察大政方針,有不妥者,但言不妨。”文用才受任啟程。江淮行省長官十分傲慢,與他同列的官員見他總是跪著稟報,不敢仰視。文用至,則坐在堂上與他侃侃而論是非短長,毫不遷就,雖多次意見不合,也無所顧及。有人奉皇上之命,在宋故宮內建佛塔,而且要急於建成。還要建大寺廟。大雨大雪,入山伐木而死者數百人。文用對這人說“:徵發百姓現在不是時候,百姓受不了,稍緩些時如何?”這個長官說“:參政為何要違抗上命?”文用說“:不是敢於違抗上命,當今百姓困苦,這樣做會失民心的,也不是皇上的愛民之意。”這人垂頭喪氣,只得緩期進行。二十三年,朝廷準備用兵於東海,向百姓征斂甚急,官府也從中漁利。文用上書詳細陳述事不可為,大意是“耗盡國家珍貴之民力,取偏僻無用之小邦”。書上之後,用兵於東海之事就此罷休。

至元二十五年,拜御史中丞。文用認為“:中丞不應當做那些具體小事,而應當首先薦舉賢才。”於是他薦舉了胡祗..、王惲、雷膺、荊幼紀、許楫、孔從道等十餘人為按察使,徐琰、魏初為行御史台中丞。當時認為這些都是極優秀的人才。桑哥當權正深受皇上寵信,就是近戚貴人見了他也忙迴避,不敢惹他。文用是以舊臣任中丞,不附和他。桑哥令人暗示文用,為他在皇帝面前歌功頌德,文用不予理會。北方用兵,軍糧已經備辦,而還向百姓急切徵發。文用對桑哥說“:人民活不下去了!外難尚未解除,而國內又砍伐國之根本,丞相應好好想想。”果真遠近人民進行反抗。文用又對桑哥說“:百姓何嘗不希望過好日子,是苛法暴斂逼得他們造反。御史台的職責就是糾正官府的過失,丞相應當幫助他們而不是抑制他們。如果御史台的工作不能進行,則百姓有怨無處訴,這樣會政治日亂,其後果就不止是御史台的事不能辦了。”這些話更是衝撞了桑哥,他收集了許多關於御史台的事,文用則每天同他辯論,從不屈服。桑哥向皇帝進讒言“:朝中只有董文用傲慢不聽令,阻撓尚書省政務,請重治其罪。”世祖說:“他秉公直言,是御史的職責,何罪之有?董文用為人端正謹慎,朕所素知,你要好好效法。”調任大司農,朝廷要沒收民田為屯田,文用堅持不可。又調任為翰林學士承旨。

至元二十七年,隆福太后在東宮,因文用是舊臣,欲使他為皇孫講經,得到世祖同意。文用每講說經書中主旨時,必以朝廷事例來加以解釋,作為比喻來反覆開導,皇孫對他也十分尊敬。

至元三十一年(1294),世祖崩,成宗將在上都即位,太后命文用從行。成祖即位後巡視三不剌之地,文用進諫道:“先帝新離人世,陛下巡視不按時回朝,無以安慰百姓,應速還京師。且臣聽說,人君如同北斗星,居其位,群星環繞,而不在於常常到處走動。”成宗明白其意。帝常召文用入帳問先朝理政的事例,文用大力稱讚世祖虛心納賢及開國經世的事情,往往談至深夜。這年,詔修世祖《實錄》,升文用為資善大夫、知制誥兼修國史。文用對於祖宗世系、功德,近戚將相家世、功績,都記得清清楚楚,史館考究詢問,他都能回答無遺。

大德元年(1297),上章請求告老辭官,皇上賜中統鈔萬貫以歸家安度晚年,授其一子就本郡為官,以便奉養。六月病卒,年七十四歲。朝廷贈銀青榮祿大夫、少保、趙國公,謚忠穆。

嚴實,字武叔,泰安長清人,略知書,性情豪放,不治家產,喜交結朋友,好施捨。在窮困失意時,多次因肇事被捕入獄,一些講義氣朋友死力相救,才得出來。

太祖八年(1213)秋,蒙古大兵自紫荊口入金朝境,攻取山東、河北、河東,然後又北歸。金朝東平行台調民為兵,因嚴實為眾所服,就任命他為百戶。太祖九年春,泰安張汝楫占據靈岩,遣將攻長清,為嚴實所擊敗,金朝因嚴實有功授長清尉。十三年,暫任長清縣令。宋軍取益都後,乘勝而西,金東平行台傳令嚴實儲備糧草防守。實外出督促租稅,回來時長清已被宋軍攻破,他立即率軍收復。有人向金朝行台告密,說嚴實與宋有勾結,行台以兵圍長清,嚴實攜家逃避於青崖。宋朝任命嚴實為濟南治中。實分兵四出,擴大地盤,太行以東皆受嚴實統制。

太祖十五年三月,金河南軍攻彰德,宋守將單仲支持不住,多次求援。嚴實請主將張林出兵援救,林逗留不前,實獨自率兵赴援,趕到時,單仲已被擒。由此實知道宋軍不可靠。七月,拜謁太師木華黎,以所領屬之彰德、大名、磁、氵名、恩、博、滑、..等州三十萬戶歸附於蒙古,木華黎拜嚴實為金紫光祿大夫,行尚書省事。嚴實攻克曹、濮、單三州。其偏將李信留鎮青崖,信有罪,怕殺,乘實外出,殺他家屬,投降宋朝。太祖十六年,嚴實收復青崖,擒殺李信。接著進攻東平,金守將和立剛棄城而逃,嚴實占據東平。

太祖十七年,宋將彭義斌率師攻取京東州縣,嚴實部將晁海守青崖,開城降宋,並掠盡嚴實家產,又率軍西下,占領許多郡縣。太祖二十年四月,宋將彭義斌軍圍東平,實暗中約定與大將孛裏海聯合出兵夾攻圍東平宋軍,但孛裏海軍遲遲不來,而東平城中糧盡,嚴實只得與義斌議和。義斌打算藉嚴實之力攻取河朔,而後再圖嚴實,故待實如其兄。當時嚴實所屬有數千兵馬,義斌聽任嚴實統領。七月,義斌下真定,途經西山與蒙古孛裏海軍相遇,令實與蒙古交戰,他自己表面是助戰,實際是坐觀虎鬥。嚴實知形勢急迫,忙與孛裏海軍會合,共同擊敗宋軍,生擒義斌。不到一個月,京東州縣又為嚴實所有。這年冬季,木華黎之弟帶孫攻取彰德。第二年又攻濮州、東平。第三年木華黎之子孛魯攻取益都,這些戰果中都有嚴實的功勞。

太宗二年(1230)四月,嚴實在牛心帳殿朝拜太宗,賜虎符。六年,再朝拜於和林,授東平路行軍萬戶,其偏將八人賜金符。嚴實原來統屬五十餘城,而現在只有德州、兗州、濟州、單州隸屬於東平路。九年九月,詔令嚴實不要征伐。

在攻下彰德時,帶孫惱恨該城時降時叛,反覆無常,要誅殺該城老幼萬人。嚴實勸道:“他們本來是國家臣民,只因我們兵力未到,他們被脅從,何罪之有?”帶孫聽了他的勸告。攻下濮州,又要大肆屠殺,嚴實再次勸阻:“百姓不曾與我們為敵,豈可與兵卒一樣同處於死,不如留下來以供軍需糧草。”濮州城民因而倖免於死者數萬人。其後在曹州、楚丘、定陶、上黨諸地也是一樣。當時,蒙古軍由武關出襄陽、鄧州。嚴實在徐州、邳州之間,以為大軍破河南,殺戮必多,便載一些金銀緞匹去贖人命,並且約束諸將,不準妄有殺掠。靈壁一縣,蒙軍要屠殺五萬人,嚴實把他們都救了出來。這年大鬧饑荒,百姓向北方逃亡者多餓死。蒙古法律規定:凡隱藏逃亡者,同鄉鄰里一同治罪,以致逃亡者無處可去,殭屍遍野。嚴實命煮粥置於道旁,救活者甚多。嚴實的部下有逃歸益都者數十人,益都攻下後這些人都被俘,以為必殺無疑,而實置之不問。王義深是彭義斌的部將,聞義斌敗,準備跑向河南,路過東平,殺害了嚴實的家族。後來河南被攻破嚴實俘獲了王義深的妻子,不僅不殺,而且不記舊怨,厚加周濟,送還其鄉里。

嚴實於太宗十二年卒,年五十九歲。遠近為之悲痛,野哭巷祭,時達一月之久。中統二年(1261),追封為魯國公,謚武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