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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八

作者:脫脫撰

楊雲翼 趙秉文 韓玉 馮璧 李獻甫 雷淵 程震

楊雲翼,字之美,其先贊皇檀山人,六代祖忠,客平定之樂平縣,遂家焉。曾祖青、祖郁、考恆,皆贈官於朝。雲翼天資穎悟,初學語輒畫地作字,日誦數千言。登明昌五年進士第一,詞賦亦中乙科,特授承務郎、應奉翰林文字。承安四年,出為陝西東路兵馬都總管判官。泰和元年,召為太學博士,遷太常寺丞,兼翰林修撰。七年,簽上京、東京等路按察司事,因召見,章宗咨以當世之務,稱旨。大安元年,翰林承旨張行簡薦其材,且精術數,召授提點司天台,兼翰林修撰,俄兼禮部郎中。崇慶元年,以病歸。貞祐二年,有司上官簿,宣宗閱之,記其姓名,起授前職,兼吏部郎中。三年,轉禮部侍郎,兼提點司天台。

四年,大元及西夏兵入鄜延,潼關失守,朝議以兵部尚書蒲察阿里不孫為副元帥以御之。雲翼言其人言浮於實,必誤大事。不聽,後果敗。興定元年六月,遷翰林侍講學士,兼修國史,知集賢院事,兼前職,詔曰:“官制入三品者例外除,以卿遇事敢言,議論忠讜,故特留之。”時右丞相高琪當國,人有請榷油者,高琪主之甚力,詔集百官議,戶部尚書高夔等二十六人同聲曰:“可。”雲翼獨與趙秉文、時戩等數人以為不可,議遂格。高琪後以事譴之,雲翼不恤也。二年,拜禮部尚書,兼職如故。三年,築京師子城,役兵民數萬,夏秋之交病者相籍,雲翼提舉醫藥,躬自調護,多所全濟。四年,改吏部尚書。凡軍興以來,入粟補官及以戰功遷授者,事定之後,有司苛為程式,或小有不合輒罷去,雲翼奏曰:“賞罰國之大信,此輩宜從寬錄,以勸將來。”

是年九月,上召雲翼及戶部尚書夔、翰林學士秉文於內殿,皆賜坐,問以講和之策,或以力戰為言,上俯首不樂,雲翼徐以《孟子》事大、事小之說解之,且曰:“今日奚計哉,使生靈息肩,則社稷之福也。”上色乃和。

十一月,改御史中丞。宗室承立權參知政事,行尚書省事於京兆,大臣言其不法,詔雲翼就鞫之,獄成,廷奏曰:“承立所坐皆細事,不足問。向大兵掠平涼以西,數州皆破,承立坐擁強兵,瞻望不進。鄜延帥臣完顏合達以孤城當兵沖,屢立戰績。其功如此,而承立之罪如彼,願陛下明其功罪以誅賞之,則天下知所勸懲矣。自余小失,何足追咎。”承立由是免官,合達遂掌機務。

哀宗即位,首命雲翼攝太常卿,尋拜翰林學士。正大二年二月,復為禮部尚書,兼侍讀。詔集百官議省費,雲翼曰:“省費事小,戶部司農足以辦之。樞密專制軍政,蔑視尚書。尚書出政之地,政無大小,皆當總領。今軍旅大事,社稷系焉,宰相乃不得預聞,欲使利病兩不相蔽得乎。”上嘉納之。

明年,設益政院,雲翼為選首,每召見賜坐而不名。時講《尚書》,雲翼為言帝王之學不必如經生分章析句,但知為國大綱足矣。因舉“任賢”“去邪”、“與治同道”“與亂同事”、“有言逆於汝心”“有言遜於汝志”等數條,一皆本於正心誠意,敷繹詳明。上聽忘倦。尋進《龜鑑萬年錄》、《聖學》、《聖孝》之類凡二十篇。

當時朝士,廷議之際多不盡言,顧望依違,浸以成俗。一日,經筵畢,因言:“人臣有事君之禮,有事君之義。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入君門則趨,見君之几杖則起,君命召不俟駕而行,受命不宿於家,是皆事君之禮,人臣所當盡者也。然國家之利害,生民之休戚,一一陳之,則向所謂禮者特虛器耳。君曰可,而有否者獻其否;君曰否,而有可者獻其可。言有不從,雖引裾、折檻、斷鞅、軔輪有不恤焉者。當是時也,姑徇事君之虛禮,而不知事君之大義,國家何賴焉。”上變色曰:“非卿,朕不聞此言。”雲翼嘗患風痹,至是稍愈,上親問愈之之方,對曰:“但治心耳。心和則邪氣不乾,治國亦然,人君先正其心,則朝廷百官莫不一於正矣。”上矍然,知其為醫諫也。

夏人既通好,遣其徽猷閣學士李弁來議互市,往返不能決,朝廷以雲翼往議乃定。五年卒,年五十有九,諡文獻。

雲翼天性雅重,自律甚嚴,其待人則寬,與人交分一定,死生禍福不少變。其於國家之事,知無不言。貞祐中,主兵者不能外御而欲取償於宋,故頻歲南伐。有言之者,不謂之與宋為地,則疑與之有謀。至於宰執,他事無不言者,獨南伐則一語不敢及。雲翼乃建言曰:“國家之慮,不在於未得淮南之前,而在城既得淮南之後。蓋淮南平則江之北盡為戰地,進而爭利於舟楫之間,恐勁弓良馬有不得騁者矣。彼若扼江為屯,潛師於淮以斷餉道,或決水以瀦淮南之地,則我軍何以善其後乎。”及時全倡議南伐,宣宗以問朝臣,雲翼曰:“朝臣率皆諛辭,天下有治有亂,國勢有弱有強,今但言治而不言亂,言強而不言弱,言勝而不言負,此議論所以偏也。臣請兩言之。夫將有事於宋者,非貪其土地也,第恐西北有警而南又綴之,則我三面受敵矣,故欲我師乘勢先動,以阻其進。借使宋人失淮,且不敢來,此戰勝之利也。就如所料,其利猶未可必然。彼江之南其地尚廣,雖無淮南豈不能集數萬之眾,伺我有警而出師耶。戰而勝且如此,如不勝害將若何。且我以騎當彼之步,理宜萬全,臣猶恐其有不敢恃者。蓋今之事勢與泰和不同。泰和以冬征,今我以夏往,此天時之不同也。冬則水涸而陸多,夏則水潦而塗淖,此地利之不同也。泰和舉天下全力,驅颭軍以為前鋒,今能之乎?此人事之不同也。議者徒見泰和之易,而不知今日之難。請以夏人觀之,向日弓箭手之在西邊者,一遇敵則搏而戰、袒而射,彼已奔北之不暇,今乃陷吾城而虜守臣,敗吾軍而禽主將。曩則畏我如彼,今則侮我如此。夫以夏人既非前日,奈何以宋人獨如前日哉。願陛下思其勝之之利,又思敗之之害,無悅甘言,無貽後悔。”章奏不報。時全果大敗於淮上,一軍全沒。宣宗責諸將曰:“當使我何面目見楊雲翼耶?”

河朔民十有一人為游騎所迫,泅河而南,有司論罪當死,雲翼曰:“法所重私渡者,防奸偽也。今平民為兵所迫,奔入於河,為逭死之計耳。今使不死於敵而死於法,後惟從敵而已。”宣宗悟,盡釋之。哀宗以河南旱,詔遣官理冤獄,而不及陝西,雲翼言:“天地人通為一體,今人一支受病則四體為之不寧,豈可專治受病之處而置其餘哉。”朝廷是之。

司天有以《太乙新曆》上進者,尚書省檄雲翼參訂,摘其不合者二十餘條,歷家稱焉。所著文集若干卷,校《大金禮儀》若干卷,《續通鑑》若干卷,《周禮辨》一篇,《左氏》、《莊》、《列賦》各一篇,《五星聚井辨》一篇,《縣象賦》一篇,《勾股機要》、《象數雜說》等著藏於家。

趙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陽人也。幼穎悟,讀書若夙習。登大定二十五年進士第,調安塞簿,以課最遷邯鄲令,再遷唐山。丁父憂,用薦者起復南京路轉運司都勾判官。明昌六年,入為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上書論宰相胥持國當罷,宗室守貞可大用。章宗召問,言頗差異,於是命知大興府事內族膏等鞫之。秉文初不肯言,詰其仆,歷數交遊者,秉文乃曰:“初欲上言,嘗與修撰王庭筠、御史周昂、省令史潘豹、鄭贊道、高坦等私議。”庭筠等皆下獄,決罰有差。有司論秉文上書狂妄,法當追解,上不欲以言罪人,遂特免焉。當時為之語曰:“古有朱雲,今有秉文,朱雲攀檻,秉文攀人。”士大夫莫不恥之。坐是久廢,後起為同知岢嵐軍州事,轉北京路轉運司支度判官。承安五年冬十月,陰晦連日,宰相張萬公入對,上顧謂萬公曰:“卿言天日晦冥,亦猶人君用人邪正不分,極有理。若趙秉文曩以言事降授,聞其人有才藻,工書翰,又且敢言,朕非棄不用,以北邊軍事方興,姑試之耳。”泰和二年,召為戶部主事,遷翰林修撰。十月,出為寧邊州刺史。三年,改平定州。前政苛於用刑,每聞赦將至,先掊賊死乃拜赦,而盜愈繁。秉文為政,一從寬簡,旬月盜悉屏跡。歲飢,出祿粟倡豪民以賑,全活者甚眾。

大安初,北兵南向,召秉文與待制趙資道論備邊策,秉文言:“今我軍聚於宣德,城小,列營其外,涉暑雨,器械弛敗,人且病,俟秋敵至將不利矣。可遣臨潢一軍搗其虛,則山西之圍可解,兵法所謂‘出其不意、攻其必救’者也。”衛王不能用,其秋宣德果以敗聞。尋為兵部郎中,兼翰林修撰,俄轉翰林直學士。

貞祐初,建言時事可行者三:一遷都,二導河,三封建。朝廷略施行之。明年,上書願為國家守殘破一州,以宣布朝廷恤民之意,且曰:“陛下勿謂書生不知兵,顏真卿、張巡、許遠輩以身許國,亦書生也。”又曰:“使臣死而有益於國,猶勝坐糜廩祿為無用之人。”上曰:“秉文志固可尚,然方今翰苑尤難其人,卿宿儒,當在左右。”不許。四年,拜翰林侍講學士,言:“寶券滯塞,蓋朝廷初議更張,市肆已妄傳其不用,因之抑遏,漸至廢絕。臣愚以為宜立回易務,令近上職官通市道者掌之,給以銀鈔粟麥縑帛之類,權其低昂而出納。”詔有司議行之。

興定元年,轉侍讀學士。拜禮部尚書,兼侍讀學士,同修國史,知集賢院事。又明年,知貢舉,坐取進士盧亞重用韻,削兩階,因請致仕。金自泰和、大安以來,科舉之文其弊益甚。蓋有司惟守格法,所取之文卑陋陳腐,苟合程度而已,稍涉奇峭,即遭絀落,於是文風大衰。貞祐初,秉文為省試,得李獻能賦,雖格律稍疏而詞藻頗麗,擢為第一。舉人遂大喧噪,訴於台省,以為趙公大壞文格,且作詩謗之,久之方息。俄而獻能復中宏詞,入翰林,而秉文竟以是得罪。

五年,復為禮部尚書,入謝,上曰:“卿春秋高,以文章故須復用卿。”秉文以身受厚恩,無以自效,願開忠言、廣聖慮,每進見從容為上言,人主當儉勤、慎兵刑,所以祈天永命者,上嘉納焉。哀宗即位,再乞致仕,不許。改翰林學士,同修國史,兼益政院說書官。以上嗣德在初,當日親經史以自裨益,進《無逸直解》、《貞觀政要》、《申鑒》各一通。

正大九年正月,汴京戒嚴,上命秉文為赦文,以布宣悔悟哀痛之意。秉文指事陳義,辭情俱盡。及兵退,大臣欲稱賀,且命為表,秉文曰:“《春秋》‘新宮火,三日哭’。今園陵如此,酌之以禮,當慰不當賀。”遂已。時年已老,日以時事為憂,雖食息頃不能忘。每聞一事可便民,一士可擢用,大則拜章,小則為當路者言,殷勤鄭重,不能自已。三月,草《開興改元詔》,閭巷間皆能傳誦,洛陽人拜詔畢,舉城痛哭,其感人如此。是年五月壬辰,卒,年七十四,積官至資善大夫、上護軍、天水郡侯。

正大間,同楊雲翼作《龜鑑萬年錄》上之。又因進講,與雲翼共集自古治術,號《君臣政要》為一編以進焉。秉文自幼至老未嘗一日廢書,著《易叢說》十卷,《中庸說》一卷,《揚子發微》一卷,《太玄箋贊》六卷,《文中子類說》一卷,《南華略釋》一卷,《列子補註》一卷,刪集《論語》、《孟子解》各一十卷,《資暇錄》一十五卷,所著文章號《滏水集》者三十卷。

秉文之文長於辨析,極所欲言而止,不以繩墨自拘。七言長詩筆勢縱放,不拘一律,律詩壯麗,小詩精絕,多以近體為之,至五言古詩則沉鬱頓挫。字畫則草書尤遒勁。朝使至自河、湟者,多言夏人問秉文及王庭筠起居狀,其為四方所重如此。

為人至誠樂易,與人交不立崖岸,未嘗以大名自居。仕五朝,官六卿,自奉養如寒士。楊雲翼嘗與秉文代掌文柄,時人號“楊趙”。然晚年頗以禪語自污,人亦以為秉文之恨雲。

贊曰:楊雲翼、趙秉文,金士巨擘,其文墨論議以及政事皆有足傳。雲翼諫伐宋一疏,宣宗雖不見聽,此心何愧景略。庭筠之累,秉文所為,茲事大愧高允。

韓玉,字溫甫,其先相人,曾祖錫仕金,以濟南尹致仕。玉明昌五年經義、辭賦兩科進士,入翰林為應奉。應制一日百篇,文不加點。又作《元勛傳》,稱旨,章宗嘆曰:“勛臣何幸,得此家作傳耶!”泰和中,建言開通州潞水漕渠,船運至都。升兩階,授同知陝西東路轉運使事。

大安三年,都城受圍。夏人連陷邠、涇,陝西安撫司檄玉以鳳翔總管判官為都統府募軍,旬日得萬人,與夏人戰,敗之,獲牛馬千餘。時夏兵五萬方圍平涼,又戰於北原,夏人疑大軍至,是夜解去。當路者忌其功,驛奏玉與夏寇有謀,朝廷疑之,使使者授玉河平軍節度副使,且覘其軍。先是,華州李公直以都城隔絕,謀舉兵入援,而玉恃其軍為可用,亦欲為勤王之舉,乃傳檄州郡云:“事推其本,禍有所基,始自賊臣貪容奸賂,繼緣二帥貪固威權。”又云:“裹糧坐費,盡膏血於生民。棄甲復來,竭資儲於國計。要權力而望形勢,連歲月而守妻孥。”又云:“人誰無死,有臣子之當然。事至於今,忍君親之弗顧。而謂百年身後,虛名一聽史臣。只如今日目前,何顏以居人世。”公直一軍行有日矣,將有違約、國朝人有不從者,輒以軍法從事。京兆統軍便謂公直據華州反,遣都統楊珪襲取之,遂置極刑。公直曾為書約玉,玉不預知,其書乃為安撫所得。及使者覘玉軍,且疑預公直之謀,即實其罪。玉道出華州,被囚,死於郡學。臨終書二詩壁間,士論冤之。

子不疑,字居之。以父死非罪,誓不祿仕。藏其父臨終時手書云:“此去冥路,吾心皓然,剛直之氣,必不下沉。兒可無慮。世亂時艱,努力自護,幽明雖異,寧不見爾。”讀者惻然。

馮璧,字叔獻,真定縣人。幼穎悟不凡,弱冠補太學生。承安二年經義進士,制策復優等,調莒州軍事判官,宰相奏留校秘書。未幾,調遼濱主簿。縣有和糴粟未給價者餘十萬斛,散貯民居,以富人掌之,有腐敗則責償於民,民殊苦之。璧白漕司,即日罷之,民大悅。

泰和四年,調鄜州錄事。明年,伐蜀,行部檄充軍前檢察,帥府以書檄委之。章宗欲招降吳曦,詔先以文告曉之,然後用兵。蜀人守散關不下,金兵殺獲甚眾,璧言:“彼軍拒守而並禍其民,無乃與詔旨相戾乎?”主帥憾之,以璧招兩當潰卒,璧即日率風州已降官屬淡剛、李果偕行。道逢軍士所得子女金帛牛馬皆奪付剛,使歸其家,軍士則以違制決遣之。比到兩當,軍民三萬餘眾鼓舞迎勞,璧以朝旨慰遣之。及還,主帥嘉其能,奏遷一官。五年,自東阿丞召補尚書省令史,用宗室承暉薦授應奉翰林文字,兼韓王府記室參軍。俄轉太學博士。至寧初,忽沙虎弒逆,遂去官。

宣宗南遷,璧時避兵東方,由單父渡河詣汴梁,時相奏復前職。貞祐三年,遷翰林修撰。時山東、河朔軍六十餘萬口,仰給縣官,率不逞輩竄名其間。詔璧攝監察御史,汰逐之。總領撒合問冒券四百餘口,劾案以聞,詔杖殺之,故所至爭自首,減幾及於半。復進一官。初,監察御史本溫被命汰宗室從坦軍於孟州,軍士欲謀變,本溫懼不知所為。尋有旨,北軍沈思忠以下四將屯衛州,餘眾果叛入太行。於是,密院奏以璧代本溫竟其事。璧馳至衛,召四將喻以上意。思忠等挾叛者請還奏之,璧責以大義,將士慚服,不日就汰者三千人。

六月,改大理丞,與台官行關中,劾奏奸髒之尤者商州防禦使宗室重福等十數人,自是權貴側目。

興定四年,以宋人拒使者於淮上,遣兵南伐,詔京東總帥紇石烈牙吾塔攻盱眙,牙吾塔不從命,乃率精騎由滁州略宣化,縱兵大掠。故兵所至原野蕭條,絕無所資,宋人堅壁不戰,乃無功而歸。行省奏牙吾塔故違節制,詔璧佩金符鞫之。璧馳入牙吾塔軍,奪其金符,易以他帥攝。牙吾塔入獄,兵士譁噪,以吾帥無罪為言,璧怒責牙吾塔曰:“元帥欲以兵抗制使耶?待罪之禮恐不如此,使者還奏,獄能竟乎。”牙吾塔伏地請死,璧曰:“兵法,進退自專,有失機會以致覆敗者斬。”即擬以聞,時議壯之。

十月,改禮部員外郎,權右司諫、治書侍御史。詔問時務所當先者,璧上六事,大略言減冗食,備選鋒,緩疑似以慎刑,擇公廉以檢吏,屯戍革朘削之弊,權貴嚴請託之科。又條自治之策四,謂別賢佞,信賞罰,聽覽以通下情,貶損以謹天戒。詔以東方饑饉,盜賊並起,以御史中丞完顏伯嘉為宣慰使,監察御史道遠從行。道遠發永城令簿奸贓,伯嘉與令有違,付令有司,釋簿不問,燕語之際,又許參佐克忠等台職。璧皆劾之,伯嘉竟得罪去。

初,諜者告歸德行樞密院言,河朔叛軍有竊謀南渡者,行院事胡土門、都水監使毛花輦易其人,不為備。一日,紅衲數百聯筏南渡,殘下邑而去。命璧鞫之。璧以二將託疾營私,聞寇弛備,且來不戰、去不追,在法皆當斬。或以為言:“二將皆寵臣,而都水者貲累巨萬,若求援禁近,必從輕典。君徒結怨權貴,果何益耶?”璧嘆曰:“睢陽行闕,東藩重兵所宿,門廷之寇且不能御,有大於此者,復何望乎!”即具所擬聞。

四年,遷刑部郎中。關中旱,詔璧與吏部侍郎畏忻審理冤獄。時河中帥阿虎帶及僚屬十數人皆以棄城罪當死,系同州獄待報。同州官僚承望風旨,問璧何以處之,璧曰:“河中今日重地,朝議擬為駐蹕之所,若失此則河南、陝西有唇亡之憂。以彼宗室勛貴故使鎮之,平居無事竭民膏血為浚築計,一旦有警乃遽焚盪而去,此而不誅,三尺法無用矣。”竟以無冤上之。

冬十月,出為歸德治中。未幾,改同知保靜軍節度使。又改同知集慶軍節度使,到官即上章乞骸骨,進一官致仕。正大九年,河南破,北歸,又數年卒,年七十有九。

李獻甫,字欽用,獻能從弟也。博通書傳,尤精《左氏》及地理學。為人有乾局,心所到則絕人遠甚,故時人稱其精神滿腹。興定五年登進士第,歷鹹陽簿,辟行台令史。正大初,夏使來請和,朝廷以翰林待制馮延登往議,時獻甫為書表官,從行。夏使有口辯,延登不能折,往複數日不定,至以歲幣為言,獻甫不能平,從旁進曰:“夏國與我和好百年,今雖易君臣之名為兄弟之國,使兄輸幣,寧有據耶?”使者曰:“兄弟且不論。宋歲輸吾國幣二十五萬疋,典故具在,君獨不知耶?金朝必欲修舊好,非此例不可。”獻甫作色曰:“使者尚忍言耶?宋以歲幣餌君家而賜之姓,岸然以君父自居,夏國君臣無一悟者,誠謂使者當以為諱,乃今公言之。使者果能主此議,以從賜姓之例,弊邑雖歲捐五十萬,獻甫請以身任之。”夏使語塞,和議乃定。後朝廷錄其功,授慶陽總帥府經歷官。尋辟長安令。京兆行台所在,供億甚繁,獻甫處之常若有餘,縣民賴之以安。入為尚書省令史。天興元年,充行六部員外郎,守備之策時相倚任之。以功遷鎮南軍節度副使,兼右警巡使,死於蔡州之難,年四十。

所著文章號《天倪集》,留汴京。獻甫死,其家亦破,同年華陰王元禮購得之,傳於世。

雷淵,字希顏,一字季默,應州渾源人。父思,名進士,仕至同知北京轉運使,注《易》行於世。淵庶出,年最幼,諸兄不齒。父歿,不能安於家,乃發憤入太學。衣弊履穿,坐榻無席,自以跣露,恆兀坐讀書,不迎送賓客,人皆以為倨。其友商衡每為辯之,且周恤焉。後從李之純游,遂知名。登至寧元年詞賦進士甲科,調涇州錄事,坐高庭玉獄,幾死。後改東平,河朔重兵所在,驕將悍卒倚外敵為重,自行台以下皆摩撫之,淵出入軍中,偃然不為屈。不數月,閭巷間多畫淵像,雖大將不敢以新進書生遇之。尋遷東阿令,轉徐州觀察判官。興定末,召為英王府文學兼記室參軍,轉應奉翰林文字。拜監察御史,言五事稱旨,又彈劾不避權貴,出巡郡邑所至有威譽,奸豪不法者立箠殺之。至蔡州,杖殺五百人,時號曰“雷半千”。坐此為人所訟,罷去。久之,用宰相侯摯薦,起為太學博士、南京轉運司戶籍判官,遷翰林修撰。一夕暴卒,年四十八。

正大庚寅倒回谷之役,淵嘗上書破朝臣孤注之論,引援深切,灼然易見,主兵者沮之,策竟不行。為人軀幹雄偉,髯張口哆,顏渥丹,眼如望洋,遇不平則疾惡之氣見於顏間,或嚼齒大罵不休,雖痛自懲創,然亦不能變也。為文章詩喜新奇。善結交,凡當塗貴要與布衣名士無不往來。居京師,賓客踵門未嘗去舍,家無餘貲,及待賓客甚豐腆。蒞官喜立名,初登第攝遂平縣事,年少氣稅,擊豪右,發奸伏,一邑大震,稱為神明。嘗擅笞州魁吏,州檄召之不應,罷去。後凡居一職輒震耀,亦坐此不達。

程震,字威卿,東勝人。與其兄鼎俱擢第。震入仕有能聲。興定初,詔百官舉縣令,震得陳留,治為河南第一,召拜監察御史,彈劾無所撓。時皇子荊王為宰相,家僮輩席勢侵民,震以法劾之,奏曰:“荊王以陛下之子,任天下之重。不能上贊君父,同濟艱難。顧乃專恃權勢,蔑棄典禮,開納貨賂,進退官吏。縱令奴隸侵漁細民,名為和市,其實脅取。諸所不法不可枚舉。陛下不能正家,而欲正天下,難矣。”於是,上責荊王,出內府銀以償物直,杖大奴尤不法者數人。未幾,坐為故吏所訟,罷官。歲余。嘔血卒。

震為人剛直有材幹,忘身徇國,不少私與。及為御史,台綱大振,以故小人側目者眾,不能久留於朝,士論惜之。

贊曰:韓玉、馮璧、李獻甫、雷淵,皆金季豪傑之士也。邠、涇之變,玉募兵旬日而得萬人。牙吾塔之凶暴,璧以王度繩之,卒不敢動。夏人援宋例以邀歲幣,獻甫以宋賜夏姓一事折之,夏使語塞而和議定。淵為御史,權貴斂避,古之國士何加焉。玉以疑見冤,璧、淵疾惡太甚,議者以酷譏之,瑕豈可以掩瑜哉。程震劾荊抵罪,比蹤馮、雷,然亦以群小齟齬而死,直士之不容於世也久矣。吁!

部分譯文

楊雲翼,字之美,他的祖先是贊皇檀山人,六代祖楊忠客居平定的樂平縣,於是就將家安在那裡。他的曾祖楊青、祖父楊郁、父親楊恆都被朝廷任用為官。楊雲翼天資聰明,剛開始學說話便在地上劃字,每天能背誦幾千字的文章。明昌五年(1194),楊雲翼考進士得了第一,詞賦也中了乙科,被特授承務郎、應奉翰林文字。承安四年(1199),他出任陝西東路兵馬都總管判官。泰和元年(1201),召為太學博士,並升遷為太常寺丞,兼翰林修撰。泰和七年,任簽上京、東京等路按察司事,因此被召見。章宗問他有關朝政事務,他回答得很合皇帝的心意。大安元年(1209),翰林承旨張行簡推薦說他有才幹,而且精通術數,因此楊雲翼被召回任提點司天台,兼翰林修撰,不久又兼禮部郎中。崇慶元年(1212),楊雲翼因病辭官回家。貞祐二年(1214),有關機構給皇帝奏上官員簿籍,宣宗看後,記起楊雲翼的名字,起用他擔任以前的職務,兼任吏部郎中。三年,他轉任禮部侍郎,兼提點司天台。

貞祐四年,元和西夏進兵..延,潼關失守,朝廷商議由兵部尚書蒲察阿里不孫任副元帥進行抵禦,楊雲翼說蒲察阿里不孫這個人言過其實,一定會誤大事,朝廷不聽他的意見,後來果然戰敗了。

興定元年(1217)六月,楊雲翼遷任翰林侍講學士,兼修國史,知集賢院事併兼前職,皇上下詔說:“官制入三品的人,按例應到外面任職,因為你遇事敢言,議論國事忠誠正直,所以特意留在朝中。”當時右丞相高琪執掌朝政,有人請求實行油料專賣,高琪竭力贊同,召集百官商議此事,戶部尚書高夔等二十六人同聲說“:可以。”只有楊雲翼和趙秉文、時戩等幾個人認為不行,這一建議才被擱置下來,高琪後來找事責備他,雲翼也不在乎。興定二年,楊雲翼任禮部尚書,兼職和過去相同。興定三年,在京師修築子城,服勞役的士兵、百姓有好幾萬人。夏秋之交的季節,生病的人接連不斷,楊雲翼拿著藥品,親自給病人醫治,救治了許多人。興定四年,他改任吏部尚書。自從戰爭發生以來,一些人因交納糧食而得補官或者因戰功而升遷,可是,在事成以後,有關機構設了許多繁瑣苛刻的程式,只要小有不合,就會被罷去。楊雲翼上奏說:“賞罰是有關國家信譽的大事,對這些人應該從寬錄用,以勉勵後者。”

這年九月,皇帝在內殿召見楊雲翼及戶部尚書高夔、翰林學士趙秉文,都賜坐。皇帝問他們有關講和的策略,有的人力主作戰,皇帝就低著頭很不高興,楊雲翼緩緩地用《孟子》中的事大、事小的說法來解釋此事,並且說:“現在應計畫如何使百姓能得到生息,這就是社稷之福。”皇帝的臉色這才變得溫和一些。

十一月,楊雲翼改任御史中丞。宗室承立為代理參知政事,在京兆行尚書省事,大臣們都說他不遵法令。皇上下詔讓雲翼審問他,罪狀成立後,楊雲翼在朝廷上奏:“承立現在所犯的都是小事,不值得審。過去元兵入侵平涼以西,幾個州都被攻破,承立擁有強兵卻坐守不動,遠遠觀望而不進兵。..延統帥完顏合達據守孤城抵擋大兵的進攻,多次立戰功,他的功績是這樣大,而承立的罪責又是那樣大,願陛下明確他們的功罪加以賞罰,那么天下人就知道鼓勵的和懲罰的是什麼了。剩下的那些小過失,有什麼值得追究的呢?”承立因此被免官,完顏合達便掌管了機要大事。

金哀宗即位,先任命楊雲翼主管太常卿事,不久拜為翰林學士。正大二年(1225)二月,再任禮部尚書兼侍讀。皇帝下詔召集百官商議尚書省費用之事,楊雲翼說:“省部費用事小,戶部司農足可以辦理。樞密院專制軍事要務,蔑視尚書省。尚書省是主持政務的地方,政事不管大小都應是總領。現在軍隊的大事關係著國家社稷,宰相卻不能參預,要想做到利弊兩方面都清楚能行嗎?”皇帝讚賞他的看法並加以採納。

第二年,設立了益政院,以楊雲翼為首,每次皇上召見不必唱名而賜坐。當時講解《尚書》,楊雲翼說帝王學習不必像讀經的學生那樣分析章句,只要知道治國的大綱就足夠了。因而舉出“任賢”、“去邪”、“與治同道”、“與亂同事”、“有言逆於汝心”、“有言遜於汝志”等幾條,全都本於正心誠意,解釋得非常詳細明了。皇帝聽講時忘記了疲倦。不久,楊雲翼向皇帝進上《龜鑑萬年錄》、《聖學》、《聖孝》之類共二十篇文章。

當時的朝臣在朝廷商議大事時大多不能暢所欲言,他們前顧後瞻,遲疑不決,逐漸成了習慣。一天,經筵過後,楊雲翼乘機說:“人臣有事君王之禮,有事君王之義。禮,不敢觸犯國君車駕的馬匹,踐踏花草的就受責罰,進入君王的門要小步趨行,見了君王的几案手杖就要肅立,國君有詔令不等車駕立即起程,接受命令時不在家裡住宿,這都是事君之禮,人臣應當盡力去做。然而關係到國家的利益,民眾的禍福的事情,都要一一陳述意見,這時,以上所說的禮就是空虛的。君王說某些事可以辦,而有反對意見的人就要說出不可以的道理。君王說不可以辦,而有認為可以的人就應說出可行的道理。進言之後,君王不肯聽從,有人即使拉住衣袖,折斷門檻,扯斷馬鞍,阻止車輪前進也不顧惜。那時如果只遵循事君之禮,而不知事君的大義,國家還依靠什麼呢?”皇帝聽後,臉色一變,說“:如果不是你,我就聽不到這樣的話。”

楊雲翼曾患風痹病,後來稍好了些,皇帝親自問他治病的方法,楊雲翼回答說“:只是治心罷了,心和,那么邪氣就不能幹擾。治國也是這樣,人君先正其心,那么朝廷百官無不盡歸於正了。”皇帝聽後感到震驚,知道他用醫道進諫。

西夏人已與金通好,派來他們的徽猷閣學士李弁來商議兩國的貿易之事,你來我往不能議定,朝廷派楊雲翼去,一商議就談定了。正大五年(1228),楊雲翼去世,享年五十九歲,諡號為文獻。

楊雲翼天性高雅自重,律己很嚴,待人卻很寬厚,與人若有一定的交情,死生禍福都不會有一點改變。對於國家大事,知無不言。貞祐年間,掌管兵權的人不能抵抗外來侵略而要想從南宋得到補償,所以連年攻打南方。誰議論這件事,不是說他替宋人爭地,就是懷疑他與宋人有陰謀。至於宰執大臣,對別的事沒有不說的,只有南伐一事一句話也不敢說起。楊雲翼就建議說:“國家的憂慮,不在未得淮南之前,而在得到淮南之後。淮南平定,長江以北都成為戰場,進而在水上船舶之中爭利,恐怕強弓良馬不能有用武之地。敵方如扼住長江屯兵,暗派軍隊到淮河以切斷糧道,或者決開淮河淹沒淮南的土地,那么我軍如何處理後事呢?”時全倡議南伐時,宣宗同朝臣商議此事,楊雲翼說:“朝臣都說些阿諛之辭,天下有治有亂,國勢有強有弱,現在只說治不說亂,只說強不說弱,只說勝不說敗,所以說這些議論是片面的。請讓我談談兩方面的情況。想攻打宋,並不是貪宋的土地,而是怕西北方有危難而南面又接連出事,將使我們三面受敵,所以想讓我軍乘勢先動,以阻止宋的進攻。假如宋人失去淮河,而且不敢再來,這場戰爭我們就勝了。即使如所料那樣,也不是一定得利。宋在長江以南土地廣闊,即使沒有淮南,難道不能集中幾萬人,等到北方有急乘機出兵嗎?勝了尚且如此,如果不能戰勝對方將會有什麼樣的壞處呢?況且我們以騎兵抵擋他們的步兵,按理說是應該萬無一失,但我還擔心得不到保證。現在的情況和泰和年間不同,泰和年間作戰是冬天出征,現在我們是在夏天前往,這是天時的不同。冬天水乾涸,陸地多,夏天卻水漫而多泥淖,這是地利的不同。泰和年間是用天下全力,讓勇武的軍隊當先鋒,現在能做到嗎?這是人事的不同。議論此事的人只見泰和取勝容易,而不知道今天的困難。請再來看看夏人,過去我們在西部邊境的弓箭手,一遇到敵人就搏鬥作戰,袒露身子射箭,對方奔逃都來不及。而現在他們攻陷我們的城池,俘虜守臣,打敗我軍並抓獲了主將。過去是那樣怕我們,現在卻這樣欺負我們。夏人已與過去不同了,宋人怎么會和以前相同呢?願陛下考慮勝利的好處和失敗的害處,不要喜歡聽甜言蜜語,不要招致今後的悔恨。”上奏後沒有回報。時全果然在淮上大敗,全軍覆沒。宣宗責備諸將說:“讓我用什麼臉面去見楊雲翼呀!”

河朔的百姓有十分之一被元人騎兵所迫,渡河而到河南面來,有關部門按罪判處死刑。楊雲翼說“:法律所重判的是私渡者,是為了防止奸偽之徒,現在平民被兵所迫,逃到黃河,是逃避死亡的辦法,現在這樣做是使他們不死於敵兵而死於法,以後他們只好跟從敵兵了。”宣宗明白了道理,把渡河而來的人都釋放了。因河南遇旱,哀宗下詔派官員去審理冤獄,而沒派人去陝西,楊雲翼說“:天地人合為一體,現在的人肢體得病,全身都不舒服,怎么能專治受病的地方而不管其他地方呢?”朝廷認為他說得對。

司天監有人進上了《太乙新曆》,尚書省交楊雲翼參訂,雲翼摘出了其中二十多處錯誤,得到了曆法家的稱讚。楊雲翼所著文集若干卷,校訂《大金禮儀》若干卷,《續通鑑》若干卷,《周禮辨》一篇,《左氏傳》、《莊子》、《列賦》各一篇,《五星聚井辨》一篇,《縣象賦》一篇,《勾股機要》、《象數雜說》等著作,都藏在家中。

趙秉文,字周臣,磁州滏陽人。他從小聰明、悟性強,讀起書來就像早已學過一般。大定二十五年(1185)中進士,調任安塞主簿,因為賦稅收得最多而升遷為邯鄲令,又調任唐山令。守父喪以後,又被推薦任南京路轉運司都勾判官。

明昌六年(1195),趙秉文入朝任應奉翰林文字,同知制誥。他上書議論宰相胥持國應當罷免,宗室守貞可以重用。章宗召見他詢問,見他說話前後不一致,於是命令知大興府事內族完顏礸等審問他。趙秉文開始不敢說,便追問他的僕人,僕人便說出了和他們交往的一些人,趙秉文這才說:“起初打算上書皇帝時,曾與修撰王庭筠,御史周昂,省令史潘豹、鄭贊道、高坦等私下議論過。”王庭筠等都被捕入獄,每人受到的判決和處罰有所差別。有關部門認為趙秉文上書狂妄,依法應當追查罪責,押送監獄。章宗不想因人進言而判罪,所以就特別免去了對他的處罰。當時人為此而編話說:“古有朱雲,今有秉文,朱雲攀檻,秉文攀人。”士大夫無不恥笑他。他因此久被廢黜。後來被起用為同知岢嵐軍州事,又轉為北京路轉運司支度判官。承安五年(1200)冬十月,連日陰天,宰相張萬公上朝和皇帝談論,皇上對張萬公說:“你說白天陰暗,也像君王用人邪正不分一樣,這很有道理。就如趙秉文過去因奏事降職,但聽說這人有才華,善於寫文書,又敢說話,我不是放棄他不用,因為北方邊境戰爭剛起,所以先試用一下。”泰和二年(1202),趙秉文被召回任戶部主事,升為翰林修撰。十月,出任為寧邊州刺史。三年,改任平定州刺史,前任刺史為政苛刻,好用刑,每次聽說大赦將到,就先殺了犯人然後再接受大赦的旨令,這樣盜賊越來越多。趙秉文為政一切從寬從簡,一兩月後,盜賊全都不再出沒。遇上飢年,他拿出自己的俸祿和所得的糧食,並倡導有錢人賑濟窮人,這樣,救活了許多人。

大安初年(1209),北方敵軍南下,皇上召趙秉文與待制趙資道論備邊策略,趙秉文說:“現在我軍聚集在宣德,宣德城小,軍隊只好布置在城外,經過夏天雨淋,器械會被損壞,人也會得病,等秋天敵兵來到,就對我方不利了。現在可派臨潢一支軍隊攻打敵軍虛處,這樣便可解山西之圍,這就是兵法上所說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衛王不用趙秉文的計策,到秋天宣德果然戰敗。不久趙秉文任兵部郎中,兼翰林修撰,不久又轉翰林直學士。

貞祐初年,他提出可實行的三條建議:一是遷都,二是導河,三是實行封建,朝廷大略加以施行。第二年,趙秉文上書表示願意為國家守衛殘破的一州,以宣布朝廷體恤百姓的願望。他說“:陛下不要認為書生不知兵,顏真卿、張巡、許遠等人都以身殉國,他們都是書生。”又說“:假如我的死有益於國家,勝過做個坐吃俸祿的無用之人。”皇帝說“:秉文的精神固然可敬,然而現在翰林苑特別難找適當的人,你身為宿儒,應當在我身邊。”因此沒有答應。

貞祐四年(1217),趙秉文拜翰林侍講學士,他說:“寶券流通不暢,是因為朝廷原先商議要改變辦法,集市上已傳言它不再使用了,因而流通受到制約,漸漸就要廢絕了。我認為應當立即回收交換,派皇上的近臣到通街大市上掌管這件事,換給銀鈔、粟麥、縑帛之類的東西,暫按其價格高低而出入。”皇帝詔令有關方面商議實行。

興定元年(1217),趙秉文轉為侍讀學士。拜任禮部尚書,兼侍讀學士,參與修撰國史,知集賢院事。過了一年,知貢舉,因錄取的進士盧元用韻重複,被降兩級官職,他因此請求辭官。金朝自泰和、大安以來,科舉文章弊病更大,有關官員只會墨守成規,所取文章卑陋陳腐,僅僅是合乎教條化的格式而已,文章稍有奇峭,便遭黜落,於是文風大大衰敗。貞祐初年,趙秉文主持省試,見李獻能寫的賦,雖然格律稍有粗疏,但詞藻華麗,他便將李獻能拔擢為第一,參加科舉的人大吵大鬧,告到台省,認為趙秉文破壞了文章的格律,而且做誹謗他。過了很久,這件事才平息。不久,李獻能又中宏詞科,入翰林,而趙秉文竟然因這方面的事情而獲罪。

五年,趙秉文又復任禮部尚書,入朝謝恩時,皇上說:“你的年歲大了,因為文章的原因所以再次起用你。”趙秉文認為自己身受重恩,無以報效,希望大開忠言,使皇上集思廣議,每次進見便從容地對皇帝進言說,君王應當儉樸勤政,用兵用刑要謹慎,這樣才能使國家長久。皇帝讚許並採納了他的意見。哀宗即位,趙秉文再次請求辭官,但未獲準。後來他改任翰林學士,參與修國史,兼益政院說書官,他認為皇帝初即位,應當天天閱讀經史,以求有所補益。於是他便獻上《無逸直解》、《貞觀政要》、《申鑒》各一部。

正大九年(1232)正月,汴京戒嚴,皇上命趙秉文撰寫赦文,以表達自己悔悟哀傷的心情。趙秉文指事陳義,文辭情采都很完美。到敵兵退後,大臣們都要來表示祝賀,讓趙秉文寫賀表。趙秉文說“:《春秋》上說‘新宮火,三日哭’,現在園陵這個樣子,以禮而論,應當安慰而不應當祝賀。”於是就停止了。這時趙秉文年紀已老,天天對時事感到憂愁,無論是吃飯還是休息都不能忘。每聽到一件事對百姓有好處,一個人可提拔使用,大則給皇帝上奏章,小則給主管官員去說,殷勤鄭重,不能自制。三月,起草《開興改元詔》,街巷中人都能傳誦。洛陽人拜讀了詔書後,全城人痛哭,其感人到如此程度。這年五月壬辰日,趙秉文去世,享年七十四歲,累官至資善大夫、上護軍、天水郡侯。

正大年間,他和楊雲翼寫了《龜鑑萬年錄》給皇上,又入宮侍講,與楊雲翼一起收集了自古治國之術,名為《君臣政要》合為一編送進朝廷。趙秉文從小到老沒有一天放棄讀書,著有《易叢說》十卷,《中庸說》一卷,《揚子發微》一卷,《太玄箋贊》六卷,《文中子類說》一卷,《南華略釋》一卷,《列子補註》一卷,刪集了《論語》、《孟子解》各十卷,《資暇錄》十五卷,所著文章收在《滏水集》共三十卷。

趙秉文的文章擅長於辨析,暢所欲言,言盡便止,不受規矩的約束。七言長詩筆勢縱放,不拘一格,律詩壯麗,小詩精絕,多為近體詩,而五言古詩則沉鬱頓挫。他的字畫中,草書特別遒勁。朝廷的使者從河、湟一帶回來,常說夏人問起趙秉文及王庭筠的生活情況,可見各地人對他的尊重程度。

趙秉文為人真誠平易,和人交往不擺架子,從不以名人自居。他歷官五朝,官至六卿,自己的生活卻如同貧寒的書生。楊雲翼曾與趙秉文一起代掌文柄,當時人稱他們為楊趙。然而他晚年頗愛用禪語,因而玷污了自己的名聲,人們認為這是趙秉文的遺憾之處。

馮璧,字叔獻,真定縣人,他從小異常聰明,二十歲便補太學生。承安二年(1197)考中經義進士,考制策時又評為優等,調任莒州軍事判官,宰相奏留朝廷任校秘書。不久,調任遼濱主簿。當時縣中有向百姓購買的十多萬斛軍糧而沒有付款,分散貯藏於百姓家中,由富人掌管,如有糧食腐敗變質,便由百姓承擔責任而賠償,老百姓為此十分苦惱。馮璧將此事上告漕司,立即停止了這種做法,百姓們十分高興。

泰和四年(1204),馮璧調..州任錄事。第二年,攻打蜀地,行部調他任軍前檢察,帥府將寫文書的事交給他。章宗想招降吳曦,下詔先用文書曉諭他們,然後才用兵。蜀人堅守散關,打不下來,金兵殺了許多人。馮璧說“:他們的軍隊拒守而禍害了百姓,這不是與詔書的旨意相違背嗎?”主帥被他的話感動了,讓馮璧招降兩當退下的敗兵。馮璧當天便率領鳳州已投降的官吏淡剛、李果同行。在路上,遇到軍士奪得的子女、金帛、牛馬,都截下來交給淡剛,讓他們回家去,對軍士則以違反規定遣散他們。等到了兩當,三萬多軍民都敲鑼打鼓前來迎接他們。馮璧傳達了朝廷的旨意,並安慰他們,然後讓他們回去。他回到軍中,主帥讚揚他的能力,上奏給他升官一級。五年,馮璧從東阿丞召補尚書省令史,因宗室承暉的推薦授為應奉翰林文字,併兼任韓王府記事參軍。不久他又轉為太學博士。至寧初年(1213),忽沙虎弒君謀逆,他便去官離職。

宣宗南遷時,馮璧正在東方避兵亂,他由單父渡過黃河到達汴梁,宰相上奏恢復了馮璧以前的官職。貞祐三年(1215),馮璧升遷為翰林修撰。當時山東、河朔軍中有六十多萬口,依靠縣裡供給,有許多不法之徒假造名字在軍中冒領軍餉。皇帝下詔讓馮璧代任監察御史,淘汰並趕走那些人。總領撒合問冒領了四百多口,馮璧上奏彈劾他,皇帝下詔杖殺了撒合問。因此馮璧所到之處,一些人爭著自首,軍人的數字減少了一半。馮璧的官職又升一級。起初,監察御史本溫被命令到孟州淘汰宗室從坦的軍隊,軍士策謀叛變,本溫很害怕,不知怎么辦。當時有旨,讓北軍沈思忠等四將守衛衛州,其他的軍隊果然叛逃入太行山。於是樞密院上奏由馮璧代替本溫來處理這件事。馮璧馳往衛州,召集四將,將皇上的旨意告訴他們,沈思忠等以起初的叛逃者來要挾,讓他向朝廷回奏,馮璧以大道理來責問他們,將士們感到慚愧而信服,很快就淘汰了三千人。

這年六月,馮璧改任大理丞,與台官出行關中,他彈劾了貪贓枉法尤其嚴重的商州防禦使宗室重福等十幾個人,從此權貴們對他側目而視。

興定四年(1220),因宋人在淮河上阻止使者南下,朝廷派兵南伐,詔令京東總帥紇石烈牙吾塔攻打盱眙,牙吾塔不聽從命令,率領精銳騎兵從滁州攻打宣化,放縱士兵大肆搶掠。所以軍隊所到之地田野蕭條,什麼東西都沒有了。宋人躲著不出來作戰,因此牙吾塔無功而回。行省上奏說:牙吾塔故意違反制度。皇上下詔讓馮璧佩帶令符審問他。馮璧馳往牙吾塔的軍隊,奪了他的金符,讓其他將帥代管軍隊,將牙吾塔逮捕入獄。士兵們都喧譁起來,說:“我們元帥無罪。”馮璧怒責牙吾塔說“:元帥想用軍隊來對抗朝廷任命的使者嗎?你是受處分的人,恐怕不應該這樣吧?皇上使者回奏的案子還能了結嗎?”牙吾塔伏在地請死,馮璧說:“兵法,進退自作主張,失去作戰機會而導致失敗者斬。”他立即擬好奏章上報,當時人都認為他很有膽量。

十月,馮璧改任禮部員外郎,代理右司諫、治書侍御史。皇上下詔問當前所應當先辦的事情,馮璧上書講了六件事,大致是:減少官府中的多餘人員;在士卒中選拔精兵銳卒;對有疑問的案子要慢慢處理,慎於用刑;用公正廉潔的人並以此檢查官吏;在屯戍的地方革除剝削士兵的弊病;制定嚴禁權貴們托人說情的法令。又上了四項自治的條款,就是區別賢人和姦佞,賞與罰必須說到做到,親自傾聽和觀察以了解下情,自我貶損來謹守上天的警戒。

皇帝下詔,因東方發生饑荒,偷盜眾多,派御史中丞完顏伯嘉任宣慰使,監察御史道遠從行。道遠告發永城縣令主簿貪贓枉法,完顏伯嘉和縣令有過矛盾,將永城令交給有關部門,而放了主簿不予問罪。在私下交談時,伯嘉答應讓參佐克忠等人擔任省台職務,馮璧將這些情況彈劾問罪,完顏伯嘉得罪而去職。

起初,有間諜報告了歸德的行樞密院說,河朔的叛軍有人在暗中謀劃南渡,行院事胡土門、都水監使毛花輦把這個人撤換了但不做準備。一天,紅衲軍用幾百隻木筏連線在一起南渡,破壞了下邑以後才離去。馮璧受命審問此事。馮璧認為二將託病,營私舞弊,聽到盜寇的訊息卻放鬆防備,而且敵人來時不迎戰,退去不追殺,依法當斬。有人為他們說話“:二將都是寵臣,而且都水使者家有巨萬家財,如果向宮中近臣求援,必定從輕處理,你這樣只是和權貴結怨,有什麼好處呢?”馮璧嘆息著說:“睢陽的行宮,是東藩帶著重兵宿衛,而門前的賊寇卻都無法防禦,比這個更加嚴重的情況發生時,還有什麼指望呢?”他立即將詳情報告朝廷。

四年,馮璧升遷為刑部郎中。關中大旱,皇帝下詔命馮璧與吏部侍郎畏忻審理冤獄。當時河中統帥阿虎帶和他的僚屬十多人都以棄城罪判處死刑,關在同州獄中等待上報。同州官僚都看上面的旨意辦事,問馮璧怎樣處置阿虎帶等人。馮璧說:“河中是當今重地,朝議時打算把它作為皇上出行時停留的地方,如失去此城,河南、陝西就有亡唇之憂,因為他是皇室宗親又有功勞,地位高貴,所以派他鎮守,太平時搜刮百姓膏血挖河築城,一旦有了軍情便急忙燒光逃去,這樣的人不殺,法律便失去作用了。”終於以沒有冤情向朝廷報告。

冬十月,馮璧出任歸德治中,不久,改任同知保靜軍節度使,又改任同知集慶軍節度使,上任後就上書請求退休,皇帝加封他一級官,然後辭職。正大九年(1232),元軍攻破河南,馮璧北歸,又過了幾年去世,享年七十九歲。

李獻甫,字欽用,李獻能的堂弟。他博通經史,特別精通《左氏春秋》和地理學。李獻甫為人幹練而有心計,他所想到的比別人深遠得多,所以當時人稱讚他學識滿腹。興定五年(1221),李獻甫中進士,歷任鹹陽主簿、行台令史。

正大初年(1224),夏國派使者來講和,朝廷派翰林待制馮延登前去談判,當時李獻甫是書表官,跟隨馮延登前往。夏國的使者很有口才,馮延登不能說服對方,談了好幾天還不能談定。當講到要金國每年進貢時,李獻甫忍不住了,在旁插話說:“夏國與我國和好百年,現在雖改君臣之名為兄弟之國,哪有讓哥哥進貢的道理?”使者說:“且不說兄弟關係。宋每年送我國帛二十五萬匹,舊例具在,難道您不知道嗎?金朝要想恢復友好關係,也非這樣辦不可。”李獻甫正言厲色地說“:使者還好意思說嗎?宋每年給你家幣帛而賜姓給你們,儼然以君父自居,但夏國的君臣卻沒有一個人明白這一點。就是使者也應當加以隱諱,但你現在卻公開說出。使者當真能做主和議,那么也要按宋賜姓的規矩,敝國每年送給你們帛五十萬匹,獻甫也能以身自任,保證辦到。”夏國使者說不出話來,和議便定了下來。後來朝廷給他記功,任命他為慶陽總帥府經歷官。

不久,李獻甫被任命為長安縣令。長安是京兆行台所在地,供給任務十分繁重,李獻甫處理得常常像是還有寬餘,縣裡的百姓依賴他安居樂業。後來他入朝任尚書省令史。天興元年(1232)任六部員外郎,朝中有關防衛的策略常靠李獻甫提出,他又因功升遷為鎮南軍節度副使兼右警巡使。李獻甫死於蔡州之難,年僅四十歲。

李獻甫所著的文章名為《天倪集》,留在汴京。李獻甫死後,他的家也破亡。同年,華陽人王元禮買到了《天倪集》,使這本書能流傳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