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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五

作者:脫脫等

◎能吏

○大公鼎 蕭文 馬人望 耶律鐸魯斡 楊遵勖 王棠

漢以璽書賜二千石,唐疏刺史、縣令於屏,以示獎率,故二史有《循吏》、《良吏》之傳。遼自太祖創業,太宗撫有燕、薊,任賢使能之道,亦略備矣。然惟朝廷參置國官,吏州縣者多遵唐制。歷世既久,選舉益嚴。時又分遣重臣巡行境內,察賢否而進退之。是以治民、理財、決獄、弭盜,各有其人。考其德政,雖未足以與諸循、良之列,抑亦可謂能吏矣。作《能吏傳》。

大公鼎,渤海人,先世籍遼陽率賓縣。統和間,徙遼東豪右以實中京,因家於大定。曾祖忠,禮賓使。父信,興中主簿。公鼎幼莊願,長而好學。鹹雍十年,登進士第,調瀋州觀察判官。時遼東雨水傷稼,北樞密院大發瀕河丁壯以完堤防。有司承令峻急,公鼎獨曰:“邊障甫寧,大興役事,非利國便農之道。”乃疏奏其事。朝廷從之,罷役,水亦不為災。瀕河千里,人莫不悅。改良鄉令,省徭役,務農桑,建孔子廟學,部民服化。累遷興國軍節度副使。時有隸鷹坊者,以羅畢為名,擾害田裡。歲久,民不堪。公鼎言於上,即命禁戢。會公鼎造朝,大臣諭上嘉納之意,公鼎曰:“一郡獲安,誠為大幸;他郡如此者眾,願均其賜於天下。”從之。徙長春州錢帛都提點。車駕如春水,貴主例為假貸,公鼎曰:“豈可輟官用,徇人情?”拒之。頗聞怨詈語,曰:“此吾職,不敢廢也。”俄拜大理卿,多所平反。天祚即位,歷長寧軍節度使、南京副留守,改東京戶部使。時盜殺留守蕭保先,始利其財,因而倡亂。民亦互生猜忌,家自為斗。公鼎單騎行郡,陳以禍福,眾皆投兵而拜曰:“是不欺我,敢弗聽命。”安輯如故。拜中京留守,賜貞亮功臣,乘傳赴官。時盜賊充斥,有遇公鼎於路者,即叩馬乞自新。公鼎給以符約,俾還業,聞者接踵而至。不旬日,境內清肅。天祚聞之,加賜保節功臣。時人心反側,公鼎慮生變,請布恩惠以安之,為之肆赦。公鼎累表乞歸,不許。會奴賊張撒八率無賴嘯聚,公鼎欲擊而勢有不能。嘆曰:“吾欲謝事久矣,為世故所牽,不幸至此,豈命也夫!”因憂憤成疾。保大元年卒,年七十九。

子昌齡,左承制;昌嗣,洺州刺史;昌朝,鎮寧軍節度。

蕭文,字國華,外戚之賢者也。父直善,安州防禦使。文篤志力學,喜慍不形。大康初,掌秦越國王中丞司事,以才幹稱。尋知北面貼黃。王邦彥子爭蔭,數歲不能定,有司以聞。上命文詰之,立決。車駕將還宮,承詔閱習儀衛,雖執事林林,指顧如一。遷同知奉國軍節度使,歷國舅都監。壽隆末,知易州,兼西南面安撫使。高陽土沃民富,吏其邑者,每黷於貨,民甚苦之。文始至,悉去舊弊,務農桑,崇禮教,民皆化之。時大旱,百九憂甚,文禱之輒雨。屬縣又蝗,議捕除之,文曰:“蝗,天災,捕之何益!”但反躬自責,蝗盡飛去,遺者亦不食苗,散在草莽,為烏鵲所食。會霪雨不止,文復隨禱而霽。是歲,大熟。朝廷以文可大用,遷唐古部節度使,高陽勒石頌之。後不知所終。

馬人望,字儼叔,高祖胤卿,為石晉青州刺史,太宗兵至,堅守不降。城破被執,太宗義而釋之,徙其族於醫巫閭山,因家焉。曾祖廷煦,南京留守。祖淵,中京副留守。父詮,中京文思使。人望穎悟。幼孤,長以才學稱。鹹雍中,第進士,為松山縣令。歲運澤州官炭,獨役松山,人望請於中京留守蕭吐渾均役他邑。吐渾怒,下吏,系幾百日。復引詰之,人望不屈,蕭喜曰:“君為民如此,後必大用。”以事聞於朝,悉從所請。徙知涿州新城縣。縣與宋接境,驛道所從出。人望治不擾,吏民畏愛。近臣有聘宋還者,帝問以外事,多薦之,擢中京度支司鹽鐵判官。轉南京三司度支判官,公私兼裕。遷警巡使。京城獄訟填委,人望處決,無一冤者。曾檢括戶口,未兩旬而畢。同知留守蕭保先怪而問之,人望曰:“民產若括之無遺,他日必長厚斂之弊,大率十得六七足矣。”保先謝曰:“公慮遠,吾不及也。”

先是,樞密使乙辛竊弄威柄,卒害太子。及天祚嗣位,將報父仇,選人望與蕭報恩究其事。人望平心以處,所活甚眾。改上京副留守。會劇賊趙鍾哥犯闕,劫宮女、御物,人望率眾捕之。右臂中矢,炷以艾,力疾馳逐,賊棄所掠而遁。人望令關津譏察行旅,悉獲其盜。尋擢樞密都承旨。

宰相耶律儼惡人望與己異,遷南京諸宮提轄制置。歲中,為保靜軍節度使。有二吏凶暴,民畏如虎。人望假以辭色,陰令發其事,黥配之。是歲諸處飢乏,惟人望所治粒食不闕,路不鳴桴。遙授彰義軍節度使。遷中京度支使,始至,府廩皆空;視事半歲,積粟十五萬斛,錢二十萬繦。徙左散騎常侍,累遷樞密直學士。未幾,拜參知政事,判南京三司使事。時錢粟出納之弊,惟燕為甚。人望以縑帛為通曆,凡庫物出入,皆使別籍,名曰“臨庫”。奸人黠吏莫得軒輊,乃以年老揚言道路。朝論不察,改南院宣徽使,以示優老。逾年,天祚手書“宣馬宣徽”四字詔之。既至,諭曰:“以卿為老,誤聽也。”遂拜南院樞密使。人不敢幹以私,用人必公議所當與者。如曹勇義、虞仲文嘗為奸人所擠,人望推薦,皆為名臣。當時民所甚患者,驛遞、馬牛、旗鼓、鄉正、廳隸、倉司之役,至破產不能給。人望使民出錢,官自募役,時以為便。久之請老,以守司徒、兼侍中致仕。卒,謚曰文獻。

人望有操守,喜怒不形,未嘗附麗求進。初除執政,家人賀之。人望愀然曰:“得勿喜,失勿憂。抗之甚高,擠之必酷。”其畏慎如此。

耶律鐸魯斡,字乙辛隱,季父房之後。廉約重義。重熙末,給事誥院。鹹雍中,累遷同知南京留守事。被召,以部民懇留,乃賜詔褒獎。大康初,改西南面招討使,為北面林牙,遷左夷離畢。大安五年,拜南府宰相。壽隆初,致仕,卒。

鐸魯斡所至有聲,吏民畏愛。及退居鄉里,子普古為烏古部節度使,遣人來迎。既至,見積委甚富。謂普古曰:“辭親入仕,當以裕國安民為事。枉道欺君,以苟貨利,非吾志也。”命駕而歸。普古後為盜所殺。

楊遵勖,字益誡,涿州范陽人。重熙十九年登進士第,調儒州軍事判官,累遷樞密院副承旨。鹹雍三年,為宋國賀正使;還,遷都承旨。天下之事,叢於樞府,簿書填委。遵勖一目五行俱下,剖決如流,敷奏詳敏。上嘉之。奉詔征戶部逋錢,得四十餘萬緡,拜樞密直學士,改樞密副使。大康初,參知政事,徙知樞密院事,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拜南府宰相。耶律乙辛誣皇太子,詔遵勖與燕哥按其事,遵勖不敢正言,時議短之。尋拜北府宰相。大安中暴卒,年五十六。贈守司空,謚康懿。子晦,終昭文館直學士。

王棠,涿州新城人。博古善屬文。重熙十五年擢進士。鄉貢、禮部、廷試對皆第一。累遷上京鹽鐵使。或誣以賄,無狀,釋之。遷東京戶部使。大康二年,遼東飢,民多死,請賑恤,從之。三年,入為樞密副使,拜南府宰相。大安末,卒。

棠練達朝政,臨事不怠,在政府修明法度,有聲。

論曰:孟子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司牧者當如何以盡心。公鼎奏罷完堤役以息民,拒公主假貸以守法,單騎行郡,化盜為良,庶幾召、杜之美。文知易州,雨暍應禱,蝗不為災。人望為民不避囚系,判度支,公私兼裕,亦卓乎未易及已。鐸魯斡吏畏民愛,楊遵勖決事如流,真能吏哉!

部分譯文

大公鼎,渤海人,其先祖著籍於遼陽率賓縣。統和年間,皇上遷徙遼東豪強大戶以填充中京,於是定居於大定。曾祖大忠,為禮賓使。父大信,任興中主簿。

公鼎幼時端莊誠實,成年後好學。鹹雍十年(1074),中進士,調任瀋州觀察判官。當時遼東下雨傷害了莊稼,北樞密院大舉徵發瀕河住戶之男丁以修治堤防。有司接旨後覺得十分嚴厲緊急,只有公鼎說:“邊境要地剛剛安寧,又大興徭役,這不是利國便農之道。”於是上疏奏說此事。朝廷依從了他,停止徵發勞役,而河水也沒有釀成災害。沿河千里的百姓無不歡欣鼓舞。改任良鄉縣令,減省徭役,致力於農桑,修建孔子廟和廟內學校,部民順服歸化。累遷興國軍節度副使。

當時有隸屬於鷹坊之人,以張網捕鳥為名,擾亂為害百姓田地。時間久了,百姓無法忍受。公鼎向上申奏,道宗當即下令禁止。適逢公鼎上朝,大臣們告知皇上嘉許採納其意見,公鼎說:“一郡獲得安寧,實在幸甚;別的郡像這種事也很多,希望能將恩賜平均於天下。”皇上從之。遷任長春州錢帛都提點。皇上到春水,當地酋長按例要從州里借錢,公鼎說“:怎么能斷了官府用度,來曲從私情?”加以拒絕。聽到許多怨恨咒罵的話,公鼎說:“這是我的職守,不敢荒廢。”不久拜為大理卿,平反了很多冤案。

天祚即位,公鼎歷任長寧軍節度使、南京副留守,改任東京戶部使。當時盜賊殺了留守蕭保先,初時貪圖其財物,殺他以後乘機倡導作亂。百姓也互生猜忌,家庭之間互相爭鬥。公鼎單騎巡行郡中,陳說禍福利害,眾人均放下兵器拜伏說:“您不會欺騙我們,怎敢不從命。”安定如故。拜為中京留守,賜為貞亮功臣,得以乘坐驛站的傳車前往官府。當時盜賊遍地皆是,其中有人在路上遇到公鼎,便在馬前叩首請求改過自新。公鼎交給他一塊符照,讓他恢復舊業,聽說者接踵前來。不上十天,轄境以內便清平寧靜了。天祚知道後,加賜保節功臣。當時人心不安分,公鼎擔心發生變亂,請皇上降恩惠加以安撫,皇上為之赦免了囚犯。

公鼎多次上表請求辭官歸田,皇上不批准。適逢奴賊張撒八率領無賴結夥為盜,公鼎想攻打他們卻沒有能力。嘆道“:我想辭官已經好久了。為世務所牽累,不幸到了這一步,難道真是命嗎?”因而憂憤成疾。保大元年(1120)去世,年七十九歲。

子大昌齡,任左承制;大昌嗣,氵名州刺史;大昌朝,鎮寧軍節度使。

馬人望,字儼叔,高祖馬胤卿,為後晉青州刺史,太宗兵到,堅守不降。城破被俘,太宗覺得他有氣節,放了他,遷其全族於醫巫閭山,於是就在那裡安家。曾祖馬廷煦,南京留守。祖父馬淵,中京副留守。父馬詮,中京文思使。

人望聰慧。幼時喪父,成年後以才學著稱。鹹雍年間(1065~1074),進士及第,為松山縣令。每年運送澤州官炭,朝廷只役使松山人,人望向中京留守蕭吐渾請求能平均地役使外邑人。蕭吐渾大怒,將人望交法官審訊,囚禁近百日後又將他提出審訊,人望不肯屈服。蕭吐渾高興地說:“你為了百姓能這樣做,將來必定大有作為。”並將此事奏告朝廷,朝廷完全從其所請。遷為涿州新城縣知縣。該縣與宋接壤,為驛道必經之地。人望治縣,不收受財物飲食,吏民畏服愛戴。近臣有訪宋回國者,皇上問京外之事,大多推薦他,於是被提升為中京度支司鹽鐵判官。轉任南京三司度支判官,公家和私人都富足了。遷警巡使。京城案件堆積,人望加以處理判決,無一冤枉者。適逢檢括戶口,不到二十天他便將此事處理完畢。同知留守蕭保先感到奇怪而問之,人望說:“百姓之產業如果檢括得毫無遺留,將來一定會助長重斂財物之弊端,大概得到十分之六七就夠了。”保先致歉說:“您深謀遠慮,我慮不及此。”

在此之前,樞密使乙辛竊用權柄,最終害死了太子。待到天祚即位,想報父仇,選人望及蕭報恩追究其事。人望處理公正,很多人因為他得以不死。改為上京副留守。適逢大盜趙鍾哥進犯宮廷,劫掠宮女、御物,人望率眾捕之。右臂中了箭,以艾條灸之,勉強支撐病體急速追趕,賊人拋棄所掠人、物逃走。人望下令關卡、渡口稽查盤問過往旅客,將盜賊全部抓獲。不久提升為樞密都承旨。宰相耶律儼討厭人望與自己意見相左,遷之為南京諸宮提轄制置。這年年中,任為保靜軍節度使。有兩個小吏兇狠殘暴,百姓畏之如虎。人望假裝和他們交好,暗地裡派人揭露其行事,黥其面而發配之。這一年各地饑荒缺糧,只有人望所治區域糧米不缺,路上聽不到報警的桴鼓。遙授彰義軍節度使。遷中京度支使,剛到任時,府庫倉廩均空無一物;任職半年,就積累起粟十五萬斛,錢二十萬鏹。遷為左散騎常侍,累遷至樞密直學士。

不多久,拜參知政事,判南京三司使事。當時在錢粟支出和收入上的舞弊行為,尤其以燕地最為嚴重。人望用縑帛製作曆書,凡是府庫物品之支出和收入,都派人另外登記,稱為“臨庫”。奸邪之輩,狡黠之吏無法翻雲覆雨,便到處揚言人望年老昏聵。朝論失察,改任人望為南院宣徽使,以表示優待老人。過了一年,天祚帝手書“宣馬宣徽”四字詔令他到京。到京以後,皇帝說:“我以為你已衰老,是誤聽人言了。”於是拜他為南院樞密使。人人都不敢向人望徇私求職,人望用人也必取錄公議認為恰當的人。如曹勇義、虞仲文曾為奸人所排擠,人望加以推薦,均成為名臣。當時百姓所患害的驛遞、馬牛、旗鼓、鄉正、廳隸、倉司之類的徭役,他們往往至破產也不能供給役事。人望讓百姓出錢,由官府募人服役,時人皆以為便利。又過了好久,請求告老還鄉,以守司徒、兼侍中離職回故里。卒,謚曰文獻。

人望有操守,喜怒不形於色,不曾依附他人以求升進。起先被任命為執政,家中人慶賀。人望憂懼地說“:得之不值得喜,失之不值得憂。與你相爭的人地位太高,排擠起你來一定慘酷。”其處世警惕小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