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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五十八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鄭瑴(王庭秀附) 仇悆 高登 婁寅亮 宋汝為

鄭瑴,字致剛,建州人。政和八年舉進士,授安陸府教授,權信陽縣尉,監南康酒稅。遂召為御史台主簿。張邦昌之僣號也,挺身見高宗於濟州。既即位,擢監察御史,遷右司諫,升為諫議大夫。

帝至杭州,瑴奏曰:"陛下南渡出於倉卒,省台寺監、百司之臣獲濟者鮮,當擢吳中之秀以為用。況天下賢俊多避地吳、越,宜令守臣體訪境內寄居待闕,及見任宮觀等京朝官以上,各具姓名以聞,簡拔任使,庶幾速得賢才以濟艱厄。"詔從之。

苗傅、劉正彥等逆亂,瑴庭立面折二凶,且謂逆賊凶焰熾甚,非請外援無可為者。乃上章待罪求去,退見呂頤浩,議興復計,太后降詔不允。朱勝非言瑴面折二凶事,拜御史中丞。

時二凶竊威福之柄,肆行殺戮,日至都堂侵紊機政。瑴言:"黃門宦者之設,本以給事內庭,供掃除而已。俾與政事,則貪暴無厭,待以兵權,則慘毒無已,皆前世已行之驗也。故宦官用事於上,則生人受禍於下,匹夫力不能勝,則群起而攻之。是以靖康之初,群起而攻之者庶民也;睿聖皇帝南渡,駐蹕未安,群起而攻之者眾兵也。今當痛革前弊,並令選擇其人,曾經事任招權納寵者,屏之遠方,俾無浸淫以激眾怒,則賞罰之柄自朝廷出,國勢尊矣。仍諭軍法便宜,止行於所轄軍伍,其餘當聞之朝廷,付之有司,明正典刑,所以昭尊君之禮而全臣子忠義之節也。"疏留中不出。瑴對,請付外行之。

又論:"黃潛善、汪伯彥均於誤國,而潛善之罪居多,今同以散官竄謫湖南;錢伯言與黃願皆棄城,呂源與梁揚祖皆擁兵而逃,今願罷官,揚祖落職,而源、伯言未正典刑,非所以勸懲。"詔竄削有差。

傅、正彥日至都堂議事,瑴奏:"將帥之臣不可預政。"及聞以簽書樞密院召呂頤浩,以禮部尚書召張浚,分張俊兵以五百人歸陝西,而浚不受尚書之命,俊不肯分所部兵,遂謫浚居郴州,擢俊以節度知鳳翔。瑴知出二凶奸謀,具章乞留頤浩知金陵,浚不當貶,不報。瑴遂遣所親謝向變姓名,微服為賈人,徒步如平江見浚等,具言城中事,以為嚴設兵備,大張聲勢,持重緩進,使賊自遁,無驚動三宮,此上策也。浚等聞之,皆感激奮厲為赴難計。

俄詔睿聖皇帝為皇太弟、天下兵馬大元帥,幼主為皇太侄,即與大臣進議,以為:"在庭公卿、百司、群吏皆昔之臣屬也,今則與之比肩事主矣。稽之於古,則無所法;行之於今,則實逆天。或者謂大元帥可以任軍旅之大事,臣竊以為不然。昔舜之禪禹也,猶命禹徂征有苗,則禹雖受禪,而征伐之事舜猶親之也。唐睿宗傳位皇太子,以聽小事,自尊為太上皇,以聽大事。如是無不可者,則稽之於古為有法,行之於今為得宜。"

太后垂簾同聽政,以安人心。退與御史王庭秀上疏力爭。太后召瑴與宰執同對簾前,瑴乞召庭秀,太后諭曰:"今欲令睿聖皇帝總領兵馬爾。"瑴奏曰:"臣不知其他,但人君位號豈容降改,聞之天下,孰不懷疑。雖前世衰亂分裂之時,固未有旬日之間易兩君,一朝降兩朝位號者也。"太后令瑴至都堂,朱勝非出朱昞等所上書以示瑴、庭秀,瑴、庭秀力言昨日詔書不可宣布,必召變。勝非與執政顏歧、王孝迪、路允迪皆在坐,尚書左丞張澄獨曰:"事勢若此,豈爭此名位耶?"澄欲出,瑴等共止之。

瑴與李邴並為端明殿學士、同簽書樞密院事。高宗復位,進簽書,執政甫百日而卒。高宗甚悼之,謂大臣:"朕喪元子,猶能自排遣,於瑴殆不能釋也。"

庭秀字潁彥,慈谿人。與黃庭堅、楊時游,其為學旁搜遠紹,不苟趣時好,造詣深遠,操植堅正,發為文辭,俊邁宏遠。登政和二年上舍第,歷官州縣。

侍御史李光薦為御史台檢法官。宣和、靖康時,進言皆發於忠義。御史中丞言:"偽楚時庶官中如虞謨、王庭秀者,初非疾病,毅然致為臣而歸,願褒擢之。"拜監察御史,奏:"乞威斷當出於人主,而所遣宣諭官,當令舉廉吏。"又言:"刑名有疑慮者,令州郡法官申憲司閱實具奏,以取裁決。"遷殿中侍御史,論黃潛善賣官售寵,罷之。

既與鄭瑴力爭降封高宗事,未幾齣知瑞州,右正言呂祉奏:"朝廷今日緣論大臣移一言官,明日罷一言官,則後日大臣行事有失,誰敢言者。"遂召為吏部郎,改左司,言:"朝廷比來深疾貪吏,然州縣之間豈無廉介自將、沈於下僚者,宜命五使,所至以廉潔清修、可以師表吏民者,以名來上,參之公議,不次升擢,以厲士風。"從之。

遷檢正中書門下省諸房公事,與宰相議多不合,不自安,引疾求去。詔直秘閣、主管崇道觀而歸。

仇悆,字泰然,益都人。大觀三年進士,授邠州司法,讞獄詳恕,多所全活。為鄧城令,滿秩,耆幼遮泣不得去。徙武陟令,屬朝廷方調兵數十萬於燕山,悆饋餉畢給。時主將縱士卒過市掠物,不予直,他邑官逃避,悆先期趣備,申嚴約束,遂以不擾。已而悆送運餉於涿,值大軍潰於盧溝河,囊橐往往委以資敵,悆間關營護,無一豪棄失。

調高密丞,俗尚囂訟,悆攝縣事,剖決如流,事無淹夕,民至懷餅餌以俟決遣。猾吏楊蓋每陰疏令過,脅持為奸,悆暴其罪黥之,無不悅服。州闕司錄,命悆攝事,既行,邑氓萬餘邀留,至擁歸縣廨,時天寒,皆然火警守,布滿後先,悆由它道得出,或追拜馬首曰:"公舍我去,我必使公復來。"它日,悆方白事郡牙,忽數千人徑奪以歸,守針弗能遏。劇寇起萊、密間,素聞悆名,戒其黨毋犯高密境,民賴以安。密卒閉關叛掠,害官吏幾盡,獨呼曰:"無驚仇公。"

南遷,丁母憂。服除,知建昌軍,入為考功員外。時任者宛轉兵間,亡失告牒十常七八,而銓部無案籍,訴丐者甚多,真偽錯亂。悆親為考核,其可據者悉責保識,因上聞行之。

遷右司及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俄為沿海制置使。明守與宰相厚善,紿言士卒將為變,致遣精兵密捕。統制官徐文覺之,初謀縱軍剽略,頃之泛海去,呼曰:"我以仇公故,不殺人,不焚屋廬。"一城晏然。猶坐削兩官,主管太平觀。

以淮西宣撫知廬州。劉豫子麟合金兵大入,民情洶懼。宣撫司統制張琦者,冀乘危為亂,驅居民越江南走。欲先脅悆出,擁甲士數千突入,露刃登樓,揚白麾,左右驚潰,迫悆上馬。悆徐謂曰:"若輩無守土責,吾當以死徇國,寇未至而逃,人何賴焉。"堅不為動,神色無少異。琦等錯愕,遽散其徒,人心遂定。

時金人出入近境,悆求援於宣撫司,不報。又遣其子自間道赴朝廷告急,雖旌其子以官,而援卒不至。帝方下詔親征,而詔亦不至淮甸,喧言將棄兩淮為保江計。悆錄詔語揭之郡縣,讀者至流涕,鹹思自奮。監押閻僅死於賊,餘眾來歸,州帑匱竭,無以為賞,悆悉引班坐,犒以酒食,慰勞之,眾皆感勵。募廬、壽兵得數百,益鄉兵二千,出奇直抵壽春城下,敵三戰皆北,卻走度淮。其後麟復增兵來寇,悆復壽春,俘馘甚眾,獲旗械數千,焚糧船百餘艘,降渤海首領二人。

初,金人圍濠州,旬日未下,屬天寒,馬多僵死,乃悉眾向淮東。樞密使張浚方視師金陵,悆以策說之曰:金重兵在淮東,師老食匱,若以精兵二萬一自壽陽,一自漢上,徑趨舊京,當不戰而退,繼以大軍尾擊,蔑有不濟者。昔人謂'一日縱敵,數世之患。'願無失時之悔。"浚不能用。

麟復以步騎數千至合肥,諜言兀朮為之殿,人心怖駭,不知所為。會京西制置使遣牛皋統兵適至,悆顧左右曰:"召牛觀察來擊賊。"皋既至,以忠義撼之,皋素勇甚,以二千餘騎馳出,短兵相接,所向披靡,敵稍懾,散而復集者三。其副徐慶忽墜馬,敵競赴之,皋掖以上,手刜數人,因免胄大呼曰:"我牛皋也,嘗四敗兀朮,可來決死。"寇畏其名,遂自潰。以悆克復守御功,加徽猷閣待制。

明年,宣撫司始遣大將王德來,時寇已去,德謂其伍曰:"當事急時,吾屬無一人渡江擊賊,今事平方至,何面目見仇公耶?"德麾下多女真、渤海歸附者,見悆像,不覺以手加額。

初,宣撫司既不以一卒援諸郡,但令焚積聚,棄城退保,文移不絕於道,又請浚督行之。浚檄悆度其宜處之,悆謂:"殘破之餘,兵食不給,誠不能支敵。然帥臣任一路之責,誓當死守。今若委城,使金人有淮西,治兵艦於巢湖,必貽朝廷憂。"力陳不可,浚韙其言,而卒全活數州之眾。尋詔詣闕,軍民號送之。

改浙東宣撫使、知明州,以挫豪強、獎善良為理。吏受賕,雖一錢不貸,奸猾斂跡。州罹兵火既毀,悆斥廚錢助其費,買田行鄉飲酒禮。歲飢,發官儲損其直,民無死徙。朝廷聞之,進秩一等。

再召,進對,帝親加褒諭,欲留置近密。言者以悆在郡多黥胥吏為慘酷,請授外藩。時峒獠未息,乃進直學士,為湖南安撫使,禁盜鑄錢者,趣使為農,物價既平,商賈遂通。數月,召還,加寶文閣學士、陝西都轉運使。時金人無故歸侵疆,詭計叵測,悆力陳非策,固辭不行。秦檜方主和議,以為異己,落職,以左朝奉郎、少府少監分司西京,全州居住。

起知河南府,未行,金人果復陷所歸郡邑,如悆言。乃復待制,再知明州,改知平江府,陛辭,言:"我軍已習戰,非復前日,故劉錡能以少擊眾,敵大挫衄,若乘已振之勢,鼓行而前,中原可傳檄而定。"上嘉之。以言罷,提舉太平觀。積官至左朝議大夫,爵益都縣伯。卒,贈左通議大夫。

悆性至孝,母沒時,方崎嶇轉徙,居喪盡禮。沿海制置使陳彥文薦於朝,起復之,悆不就。悆端方挺特,自初官訖通顯,無所附麗。令鄧城時,丞相范宗尹方為邑子,以文謁悆。悆他日語其父:"是子公輔器也。"宗尹既當國,未嘗以私見。悆在明州,嘗欲薦一幕官,問曰:"君日費幾何?"對以"十口之家,日用二千"。悆驚曰:"吾為郡守費不及此,屬僚所費倍之,安得不貪。"遂止。

高登,字彥先,漳浦人。少孤,力學,持身以法度。宣和間,為太學生。金人犯京師,登與陳東等上書乞斬六賊。廷臣復建和議,奪种師道、李綱兵柄,登與東再抱書詣闕,軍民不期而會者數萬。王時雍縱兵欲盡殲之,登與十人屹立不動。

欽宗即位,擢吳敏、張邦昌為相,敏又雪前相李邦彥無辜,乞加恩禮起復之。登上書曰:"陛下自東宮即位,意必能為民興除大利害。踐阼之始,兵革擾攘,朝廷政事一切未暇,人人翹足以待事息而睹惟新之政,奈何相吳敏、張邦昌?又納敏黨與之言,播告中外,將復用李邦彥,道路之人無不飲恨而去。是陛下大失天下之望,臣恐人心自此離矣。太上皇久處邦彥等於政府,紀綱紊亂,民庶愁怨,方且日以治安之言誘誤上皇,以致大禍,倉皇南幸,不獲寧居。主辱臣死,此曹當盡伏誅,今乃偃然自恣,朋比為奸,蒙蔽天日。陛下從敏所請,天下之人將以陛下為不明之君,人心自此離矣。"再上書曰:"臣以布衣之微賤,臣言系宗社之存亡,未可忽也。"於是凡五上書,皆不報。因謀南歸,忽聞邦昌各與遠郡,一時小人相繼罷斥,與所言偶合者十七八,登喜曰:"是可以盡言矣。"復為書論敏未罷,不報。

初,金人至,六館諸生將遁去,登曰:"君在可乎?"與林邁等請隨駕,隸聶山帳中,而帝不果出。金人退師,敏遂諷學官起羅織,屏斥還鄉。

紹興二年,廷對,極意盡言,無所顧避,有司惡其直,授富川主簿。憲董弅聞其名,檄讞六郡獄,復命兼賀州學事。學故有田舍,法罷歸買馬司,登請復其舊。守曰:"買馬、養士孰急?"登曰:"買馬固急矣,然學校禮義由出,一日廢,衣冠之士與堂下卒何異?"守曰:"抗長吏耶!"曰:"天下所恃以治者,禮義與法度爾,既兩棄之,尚何言!"守不能奪,卒從之。攝獄事,有囚殺人,守欲奏裁曰:"陰德可為。"登曰:"陰德豈可有心為之,殺人者死,而可倖免,則被死之冤何時而銷?"

滿秩,士民丐留不獲,相率饋金五十萬,不告姓名,白於守曰:"高君貧無以養,願太守勸其鹹受。"登辭之,不可,復無所歸,請置於學,買書以謝士民。歸至廣,會新興大飢,帥連南夫檄發廩振濟,復為糜於野以食之,願貸者聽,所全活萬計。歲適大稔,而償亦及數。民投牒願留者數百輩,因奏辟終其任。

召赴都堂審察,遂上疏萬言及《時議》六篇,帝覽而善之,下六議中書。秦檜惡其譏己,不復以聞。

授靜江府古縣令,道湖州,守汪藻館之。藻留與修《徽宗實錄》,固辭,或曰:"是可以階改秩。"登曰:"但意未欲爾。"遂行。廣西帥沈晦問登何以治縣,登條十餘事告之。晦曰:"此古人之政,今人詐,疑不可行。"對曰:"忠信可行蠻貊,謂不能行,誠不至爾。"豪民秦琥武斷鄉曲,持吏短長,號"秦大蟲",邑大夫以下為其所屈。登至,頗革,而登喜其遷善,補處學職。它日,琥有請屬,登謝卻之,琥怒,謀中以危法。會有訴琥侵貸學錢者,登呼至,面數琥,聲氣俱厲,叱下,白郡及諸司置之法,忿而死,一郡快之。

帥胡舜陟謂登曰:"古縣,秦太師父舊治,實生太師於此,盍祠祀之?"登曰:"檜為相亡狀,祠不可立。"舜陟大怒,摭秦琥事,移荔浦丞康寧以代登,登以母病去。舜陟遂創檜祠而自為記,且誣以專殺之罪,詔送靜江府獄。舜陟遣健卒捕登,屬登母死舟中,藁葬水次,航海詣闕上書,求納官贖罪,帝閔之。故人有為右司者,謂曰:"丞相雲嘗識君於太學,能一見,終身事且無憂,上書徒爾為也。"登曰:"某知有君父,不知有權臣。"既而中書奏故事無納官贖罪,仍送靜江獄。登歸葬其母,訖事詣獄,而舜陟先以事下獄死矣,事卒昭白。

廣漕鄭鬲、趙不棄辟攝歸善令,遂差考試,摘經史中要語命題,策閩、浙水災所致之由。郡守李仲文即馳以達檜,檜聞震怒,坐以前事,取旨編管容州。漳州遣使臣謝大作持省符示登,登讀畢,即投大作上馬,大作曰:"少入告家人,無害也。"登曰:"君命不敢稽。"大作愕然。比夜,巡檢領百卒復至,登曰:"若朝廷賜我死,亦當拜敕而後就法。"大作感登忠義,為泣下,奮劍叱巡檢曰:"省符在我手中,無它語也。汝欲何為,吾當以死捍之。"鬲、不棄亦坐鐫一官。

登謫居,授徒以給,家事一不介意,惟聞朝廷所行事小失,則顰蹙不樂,大失則慟哭隨之,臨卒,所言皆天下大計。後二十年,丞相梁克家疏其事以聞。何萬守漳,言諸朝,追復迪功郎。後五十年,朱熹為守,奏乞褒錄,贈承務郎。

登事其母至孝,舟行至封、康間,阻風,方念無以奉晨膳,忽有白魚躍於前。其學以慎獨為本,所著《家論》、《忠辨》等編,有《東溪集》行世。

婁寅亮,字陟明,永嘉人。政和二年進士,為上虞丞。建炎四年,高宗至越,寅亮上疏云:"先正有言:'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聖取宗室育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也。'仁宗感悟其說,詔英祖入繼大統。文子文孫,宜君宜王,遭罹變故,不斷如帶。今有天下者,獨陛下一人而已。屬者椒寢未繁,前星不耀,孤立無助,有識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長慮之所及乎?崇寧以來,諛臣進說,獨推濮王子孫以為近屬,余皆謂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後,寂寥無聞,奔迸藍縷,僅同民庶。恐祀豐於昵,仰違天監,太祖在天莫肯顧歆,是以二聖未有迴鑾之期,金人未有悔禍之意,中原未有息肩之日。臣愚不識忌諱,欲乞陛下於子行中遴選太祖諸孫有賢德者,視秩親王,俾牧九州,以待皇嗣之生,退處藩服,並選宣祖、太宗之裔,材武可稱之人,升為南班,以備環衛。庶几上慰在天之靈,下系人心之望。"帝讀之感悟,樞密富直柔薦之。

紹興元年,召赴行在,以其言宗社大計也。既入見,復上疏曰:"陛下轍跡所環,六年於外,險阻艱難,備嘗之矣。然而二聖未還,金人未滅,四方未靖者,何哉?天意若曰:天祚宋德,太祖不私其子而保之,不幸稈邪誤國而壞之,將使嗣聖念祖,思危而後獲之,乃所以申其永命也。臣誠狂妄,去歲上章,請陛下取太祖諸孫之賢者,視秩親王,使牧九州,誤蒙采聽,赦而不誅。茲蓋在天之靈發悟聖心,為社稷計,非愚臣之所及也。伏望宣告大臣行之,它日皇子之生,使之退處清暇,不過增一節度使爾。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章聖之慮,自然孝弟感通,兩宮回蹕,澤流萬世。"

改令入官,擢監察御史。時相秦檜以其直柔所薦,惡之,諷言者論寅亮匿父喪不舉,下大理鞫問,無實,猶坐為族父冒占官戶罷職,送吏部,由是坐廢。

宋汝為,字師禹,豐縣人。靖康元年,金人犯京師,闔門遇害。汝為思報國家及父兄之仇,建炎三年,金人再至,謁部使者陳邊事,遣對行在。高宗嘉納,特補修武郎,假武功大夫、開州刺史,奉國書副京東運判杜時亮使金。

時劉豫節制東平,丞相呂頤浩因致書豫。汝為行次壽春,遇完顏宗弼軍,不克與時亮會,獨馳入其壁,將上國書。宗弼盛怒,劫而縛之,欲加僇辱。汝為一無懼色,曰:"死固不辭,然銜命出疆,願達書吐一辭,死未晚。"宗弼顧汝為不屈,遂解縛延之曰:"此山東忠義之士也。"命往見豫,汝為曰:"願伏劍為南朝鬼,豈忍背主不忠於所事。"力拒不行,乃至京師,瀕死者數四。

豫僣號,汝為持頤浩書與之,開陳禍福,勉以忠義,使歸朝廷。豫悚而立曰:"使人!使人!使豫自新南歸,人誰直我,獨不見張邦昌之事乎?業已至此,夫復何言。"即拘留汝為。然以汝為儒士,乃授通直郎、同知曹州以誘之,固辭。遂連結先陷於北者凌唐佐、李亘、李儔為腹心,以機密歸報朝廷。唐佐等所遣僧及卒為邏者所獲,汝為所遣王現、邵邦光善達,朝廷皆官之。

紹興十三年,汝為亡歸,作《恢複方略》獻於朝,且曰:"今和好雖定,計必背盟,不可遽馳。"時秦檜當國,置不復問。獨禮部尚書蘇符憐之,為言於朝,換宣教郎,添差通判處州。高宗憶其忠,特轉通直郎。

汝為遂上丞相書,言:"用兵之道,取勝在於得勢,成功在乎投機。女真乘襲取契丹之銳,梟視狼顧,以窺中原,一旦長驅直搗京闕,昇平既久,人不知兵,故彼得投其機而速發,由是猖獗兩河,以成盜據之功。既而關右、河朔豪傑士民避地轉斗,從歸聖朝,將士戮力,削平群盜,破逐英雄,百戰之餘,勇氣萬倍。回思曩昔,痛自慚悔,人人扼腕切齒,願當一戰。加以金人兵老氣衰,思歸益切,是以去歲順昌孤壘,力挫其鋒。方其狼狽逃遁之際,此國家乘勝進戰之時也。惜乎王師遽鏇,撫其機而不發,遂未能殄滅醜類,以成恢復之功。今聞其力圖大舉,轉輸淮北,其設意豈小哉!所慮秋冬復肆猖獗,兀朮不死,兵革不休,雖欲各保邊陲,安可得也。今當乘去歲淮上破賊之勢,特降哀痛之詔,聲言親征,約諸帥長驅直搗,某月日各到東京,協謀併力,以俘馘兀朮為急。"

又言:"兀朮好勇妄作,再起兵端,所共謀者,叛亡群盜而已。去夏諸帥各舉,金人奔命敗北之不暇,兀朮深以為慮,故為先發制人之動,所恃者不過自能聚兵合勢,料王師以諸帥分軍爾。今計其步騎不過十萬,王師雲集,其眾數倍,合勢刻期,並進戮力,何憂乎不勝?若以諸帥難相統屬,宜除川、陝一路,專當撒離喝,權合諸帥為兩節制,公選大臣任觀軍容為宣慰之職,往來調和諸帥,使之上下同心,左右戮力,則勢既合不為賊所料矣。不然,分軍出陳、蔡,直搗東都,賊必首尾勢分,復以重兵急擊,然後以舟師自淮繇新河入鉅野澤,以步兵自洛渡懷、衛入太行山,以襲其內。舟師入鉅野,則齊魯搖,步兵入太行,則三晉應,賊勢雖欲合而不分,亦難乎為計矣。"

久之,有告汝為於金人以蠟書言其機事者,大索不獲,尋知南歸。檜將械送金人,汝為變姓名為趙復,徒步入蜀。汝為身長七尺,疏眉秀目,望之如神仙。楊企道者,遇之溪上,企道曰:"必奇士也。"款留之,見其議論英發,洞貫古今,靖康間離亂事歷歷言之,企道益驚,遂定交,假僧舍居之。

檜死,汝為曰:"朝廷除此巨蠹,中原恢復有日矣。"企道勸其理前事,汝為慨然太息曰:"吾結髮讀書,奮身一出,志在為國復仇,收還土宇,頗為諸公所知,命繆數奇,軋於權臣,今老矣,新進貴人,無知我者。"汝為能知死期,嘗祭其先,終日大慟,將終,神氣不亂。

汝為俶儻尚氣節,博物洽聞,飲酒至斗余,未嘗見其醉,或歌或哭,涕淚俱下。其客蜀也,史載之、邵博、宇文亮臣、李燾相得甚歡,趙沂、王京魯、關民先、楊采、惠疇經紀其喪事。

三十二年,其妻錢莫知汝為死,詣登聞鼓院以狀進,詔索之不得。隆興二年,其子南強以汝為之死哀訴於朝,參知政事虞允文,錢端禮以聞,特官一子。有《忠嘉集》行世。

論曰:高宗播遷,復有苗、劉之變,此何時也,鄭瑴、王庭秀正色立朝,以爭君臣之義,顧不韙哉!仇悆愷悌君子,遺澤在民。《易》曰"王臣蹇蹇",高登有焉。婁寅亮請立太祖後為太子,能言人臣之所難言,而高宗亦慨然從之,君仁而臣直乎!宋汝為歸自金國,論事切直,與寅亮俱迕秦檜,一則誣以罪譴,一則逃遁以死,於乎悕矣!

部分譯文

仇悆,字泰然,益都人。考中大觀三年(1109)的進士,被任命為..州司法,處理案件時,他審判定罪慎重而寬恕,救活很多人。仇悆為鄧城縣令,任職期滿後,縣中老人和小孩都哭著阻攔他不讓他離開。仇悆調任武陟縣令,恰好朝廷往燕山調兵數十萬人,仇悆供給他們糧餉。當時領兵主將放縱士卒路過街市時搶奪財物,不給錢,別的縣的官吏都逃避,仇悆事先做了防備,對士兵嚴格約束,因此士卒沒騷擾武陟。不久,仇悆往涿州送軍餉,正趕上宋軍在盧溝河潰敗,糧食物資基本都丟棄給敵人,仇悆設營壘加以保護軍餉,一點也沒放棄、丟失。

仇悆調任為高密丞,這裡的風氣是崇尚訴訟,仇悆負責縣中的案件,對案件的分析判決很快,事情沒有拖過晚上的,老百姓甚至懷裡揣著餅來等著他的判決結果。猾吏楊蓋常暗中掩飾縣令的過失,脅持縣令與他一起做奸邪的事,仇悆揭露楊蓋的罪行給他處以黥刑,沒有不對他心悅誠服的。州中缺司錄,命令仇悆去擔任,他將要動身時,高密縣的百姓一萬多人請他留下來,甚至又把他挾持回縣衙中,當時天氣很冷,大家都點著火守衛,前後都是人,仇悆走別的路才出來,有人追上他,在他的馬前行禮說“:您丟下我們離開,我們一定要讓您再回來。”有一天,仇悆正在郡衙中匯報事情,忽然有數千人直接把他搶奪回來,守將不能阻止。大寇盜在萊、密州之間起事,早就聽說過仇悆,就告誡他們的黨徒不要進犯高密縣境,高密縣的老百姓因此得以安寧。密州的士兵關上城門反叛並擄掠,官吏幾乎都被害,反叛的人只呼喊著說“:不要驚動仇公。”

宋朝遷到南方,仇悆遭母喪。他為母親守喪期滿後,擔任建昌知軍,入朝為考功員外。當時當文官的人輾轉在軍隊中,十分之七八的告牒都被遺失,而銓部沒有記錄,很多人訴說自己的情況請求回來任職,真假混雜在一起。仇悆親自考核,其中有根據的都為他們作保,並且上奏給皇上加以實行。

仇悆升為右司及中書門下檢正諸房公事,不久他擔任沿海制置使。明州守臣與宰相親密友好,欺騙朝廷說士卒將要叛變,要求派精兵來秘密捕殺。統制官徐文發覺後,開始時謀劃縱容士兵剽掠,不久他們來到海上,他們呼喊著說:“我們因為有仇公在這裡的緣故,不殺人,不燒房。”明州城安然無恙。為此仇悆仍獲罪被免去兩個官職,為主管太平觀。

仇悆以淮西宣撫的身份為瀘州知州。劉豫的兒子劉麟匯合金兵大舉入侵,老百姓非常恐懼,宣撫司統制張琦,希望趁著這個危急的時候叛亂,驅趕居民過江往南逃。張琦想先脅迫仇悆投降,率領武士數千人突然闖入公堂,拿著兵器上樓,打出白旗,仇悆旁邊的人都嚇得潰散而去,張琦強迫仇悆上馬。仇悆慢慢地對他說“:你們這些人沒有守衛疆土的責任,我應該以死來報效國家,敵寇沒到就逃走,人們依靠什麼呀?”仇悆堅定、不動搖,神色沒一點變化。張琦等人驚愕,就解散了他們的黨徒,於是人心就穩定下來。

當時金兵已逼近瀘州,仇悆向宣撫司求援,沒得到答覆。他又派自己的兒子從小道趕奔朝廷去告急,雖然朝廷用官位表彰了他的兒子,但援兵始終不來。皇上正下詔要親臨前線指揮,但詔書亦沒傳到淮甸,人們議論紛紛,傳言說國家將要放棄兩淮以便確保長江。仇悆抄錄下詔書中的話把它張貼到郡、縣中,讀到它的人甚至流下眼淚,都考慮要自己發奮起來。監押閻僅被賊殺死,他的餘部來歸附仇悆,當時瀘州的錢財庫已枯竭,沒有什麼可作為獎賞的,仇悆把這些人都領到府衙中就座,用酒飯犒勞他們,大家都很感動。仇悆召募瀘、壽二地的兵得到數百人,增加二千名鄉兵,他派奇兵直接抵達壽春城下,敵人三次交戰都失敗,渡過淮河退走。後來劉麟又增加兵力來進犯,仇悆收復壽春,俘獲了很多人,繳獲戰旗、武器數千件,燒毀一百多艘糧船,收降了渤海的兩個首領。

當初,金人包圍濠州,十天也沒攻下來,恰好天氣寒冷,金人的戰馬很多被凍死,就全來到淮東。樞密使張浚正在金陵檢閱軍隊,仇悆獻出計策勸張浚說:“金國的主力大軍在淮東,軍隊疲勞、糧食匱乏,如果我們用二萬精兵,一部分從壽陽,一部分從漢北上,直奔舊京城,金人應該不戰鬥就退兵,接著我們用大軍隨後追擊,沒有不成功的。前人說‘一日縱容敵人,會留下數世的禍患。’希望我們將來沒有喪失時機的悔恨。”張浚沒採用他的建議。

劉麟又率領數千名步兵和騎兵到達合肥,偵察兵說兀..為他壓陣,人心恐怖,不知怎么辦。恰好京西制置使派牛皋率兵趕到,仇悆對身邊的人說:“召牛觀察來攻打敵人。”牛皋來了以後,仇悆用忠義來感染他,牛皋一向很勇敢,就率二千多名騎兵出城,與敵人短兵相接,所到之處敵人都失敗,敵人稍微恐懼,潰散後又聚集起來有三次。牛皋的副將徐慶忽然掉到馬下,敵人爭相奔來,牛皋把他挾到馬上,親手砍死數名金兵,並且摘掉頭盔大聲說:“我是牛皋,曾經四次打敗兀..,你們可以來和我決一死戰。”敵人害怕他的名字,就自己潰敗而去。因為仇悆有收復失地和防守的功勞,他被加官為徽猷閣待制。

第二年,宣撫司才派大將王德來,這時敵寇已經退走,王德對他的軍隊說:“在事情緊急時,我們沒有一個人渡江攻擊敵人,現在事情已經平息我們才來,還有什麼臉去見仇悆呢?”王德的部下多是來歸附的女真、渤海人,他們看到仇悆的畫像,都不由自主地感到歡欣和慶幸。

當初,宣撫司不派一兵一卒去救援各地,只下令焚燒積聚的財物,放棄城池,退保京城,文移在路上不停地傳送,又請求張浚督促執行。張浚傳檄文給仇悆,讓他根據情況來做決定。仇悆說:“城池殘破,軍隊沒有糧食吃,確實不能抵擋住敵人。但是帥臣負責一路抗敵的事,應該誓死守衛。現在如果放棄城池,使金人擁有淮西,在巢湖製造兵艦,一定會給朝廷帶來禍患。”仇悆極力說這樣不行,張浚同意了他的話,最後終於使數州的百姓得以活命。不久,皇上下詔讓他回到朝廷,軍民號哭著送他。

仇悆改任浙東宣撫使、明州知州,他以壓制豪強、獎勵善良為原則。官吏受賄,即使接受一錢的賄賂也不寬恕,陰險奸詐的人不敢做壞事。明州遭受兵禍已被燒毀,仇悆拿出吃飯的錢捐助修城的費用,買土地舉行鄉飲酒禮。荒年,仇悆拿出官府儲備的糧食,降低價格賣給災民,災民沒有餓死或遷居到別處的。朝廷知道後,給他升一級官職。

仇悆再次被召回朝廷,他在進朝奏對時,皇上親自表彰和慰勉他,想留他擔任身邊的重要官職。言官認為仇悆在郡時多次對胥吏處以黥刑,這太殘酷,請求讓他到地方任職。這時峒獠沒平息,就進升他為直學士,擔任湖南安撫使,仇悆

禁止私自鑄錢,讓那些私自鑄錢的人去當農民,又使物價平穩,商賈隨之流通。數月後,朝廷召回他,他被加官為寶文閣學士、陝西都轉運使。這時金人無緣無故地把被他們占領的土地歸還給朝廷,難以預料他們的詭計,仇悆極力陳述這不是好辦法的理由,堅決推辭自己新任的官職不動身出發。秦檜正主張和議,把仇悆看成異己分子,罷去了他的官職,仇悆以左朝奉郎、少府少監的身份分管西京,在全州居住。

仇悆被起用為河南府知府,還沒動身,金人果然又攻陷了他們所歸還的郡縣,同仇悆說的一樣。仇悆復官為待制,再任明州知州,改為平江府知府,他向皇帝告辭時,說:“我軍已經熟習戰鬥,不再像從前那樣,所以劉釒奇能以少勝多,敵人大敗,如果乘著已經振奮的軍事形勢,一鼓作氣,中原可以傳檄而定,不煩用兵。”皇上嘉獎了他。因為議論朝政得失,仇悆被罷官,為提舉太平觀。仇悆積累官職到左朝議大夫、益都縣伯。仇悆去世,被贈為左通議大夫。

仇悆的本性特別孝道,他母親去世時,他正身處困境,為母親守喪完全符合禮儀。沿海制置使陳彥文把他推薦給朝廷,朝廷在他守孝期沒滿時重新起用他,仇悆沒去任職。仇悆端正有節操,從剛當官一直到地位顯赫,沒有攀附誰。他為鄧城縣令時,丞相范宗尹正是鄧城縣人,范宗尹拿著文章拜見仇悆。仇悆有一天對他的父親說:“這個人是做三公、宰相的人才。”范宗尹掌權後,仇悆不曾以私交與他相見。仇悆在明州,曾經想推薦一個幕僚,就問他:“你一天耗費多少?”回答是:“十口人的家,一天用去二千緡。”仇悆吃驚地說“:我身為郡守耗費都達不到這些,屬僚的耗費是成倍的,哪能不貪污呢?”仇悆就沒有推薦這個慕僚。

高登,字彥先,漳浦人。他少年時喪父,努力學習,用法度約束自己。宣和年間,高登是太學生。金人進犯京城,高登和陳東等人上書請求殺六賊。朝廷中的大臣又建議和議,奪去种師道、李綱的兵權,高登和陳東再次到宮門去上書,軍民不約而會集在宮門的有數萬人。王時雍帶兵想把這些人全殺死,高登和其他十人矗立不動。

欽宗即位後,提拔吳敏、張邦昌為宰相,吳敏又替前任宰相李邦彥平反昭雪,請求朝廷對李邦彥施加恩禮並重新起用他。高登上書說:“陛下由太子登上皇位,想必能為老百姓興大利,除大害。陛下剛即位時,正是戰爭時期,朝廷政事都沒理順,人人希望趕快結束戰爭,親眼看到改革政治,怎么任用吳敏、張邦昌為宰相呢?又採納吳敏的黨羽的話,布告朝內外,將要起用李邦彥,道路上的人沒有不含恨離去的。這是陛下使天下人大失所望,我擔心人心從此離散了。太上皇長期任用李邦彥等擔任重要的職位,法度紊亂,老百姓憂愁怨恨,李邦彥並且每天都用國家太平的話來引誘和欺騙太上皇,以致國家遭受大禍,太上皇倉惶去南方巡幸,沒有一個安寧的住處。君主受到屈辱,做臣的應該死,這些人應該都殺掉,如今他們仍然沒受到處罰,自由放縱,結成朋黨並且乾那些奸邪的事,來蒙蔽陛下。陛下聽從吳敏的請求,天下人將把陛下看成是昏庸的君主,人心從此離散了。”高登又上書說:“臣是普通百姓,出身微賤,但臣的話關係到國家的存亡,不應該忽視啊。”於是高登一共上書五次,都沒得到答覆。高登就計畫回到南方,忽然聽說張邦昌等人分別被發配到邊遠的州郡,一時間奸邪的人相繼被罷官斥退,和高登說的有十分之七八相符合,高登高興地說:“這下可以把要說的話都說了。”他又上書議論罷免吳敏的事,沒得到答覆。

當初,金人到來,六館的學生準備逃走,高登說:“君主還在這裡,我們可以逃走嗎?”他就和林邁等人請求跟隨皇上,隸屬聶山的營寨,而皇上果然沒離開京城。金人退兵,吳敏慫恿學官編造高登等人的罪名,把他們逐退回鄉。

紹興二年(1132),高登在朝廷上當眾奏對,他把自己的意見完全表達出來,沒有顧忌和躲避什麼,有關的官吏恨他直率,他被任命為富川主簿。提點刑獄董..聽說高登這個人後,就傳檄文讓他來負責審理、判決六郡的案件,又任命他兼賀州學事。州學本來有土地、房屋,按法令被罷去歸買馬司所有,高登請求恢復州學原有的土地和房屋。郡守說“:買馬、培養讀書人哪件事急迫?”高登說:“買馬確實急迫,但學校是講究禮義的地方,一旦廢罷,讀書人和不讀書的人還有什麼區別?”郡守說“:你違抗上級嘛!”高登說“:治理天下所依靠的,是禮義和法度,如果要放棄這兩方面,還有什麼可說的?”郡守不能使他屈服,最後同意了他的意見。他負責處理案件,有個囚犯殺人,郡守判決說:“給他條活命,也是積陰德。”高登說:“陰德怎么可以有意去積累,殺人的人要處死,如果可以免去死罪,那么被殺死的人的冤屈什麼時候能除去?”

高登任職期滿,士大夫和老百姓請求留下他,但沒被獲準,他們就相繼贈給高登錢五十萬,不告訴自己的姓名,他們對郡守說“:高君貧困沒有什麼錢財可以依賴,希望太守勸他全部接受。”高登推辭,人們不答應,高登又不知把這些錢退還給誰,他就請求把錢放在州學中,買書向士大夫和老百姓表示感謝。高登回到廣州,恰好新興縣發生大饑荒,帥守連南夫發布檄命讓打開倉庫,賑濟饑民,又在野外做稀粥讓饑民吃,想借貸的也可以,被救活的人數以萬計。這年趕上大豐收,也補足了倉庫中的糧食,老百姓投書請求留下他的有數百人,於是就奏請徵用高登始終負責賑災。

高登被召回京城,他就上了萬言書和《時議》六篇,皇上看後認為很好,把他的《時議》六篇交給中書。秦檜恨高登譏議自己,不再向皇上匯報這些。

高登被授予靜江府古縣縣令,他經過湖州時,湖州知州汪藻接待了他。汪藻留高登和他一起撰寫《徽宗實錄》,高登堅決推辭,有人說:“這可以提升官職。”高登說“:只是我沒有這種想法。”就走了。廣西帥沈晦問高登靠什麼來處理縣中的事,高登列出十多條原則告訴他。沈晦說“:這是古人的政事,現在的人都狡詐,恐怕行不通。”高登回答:“忠信可以在蠻夷地區實行,認為在我們這裡不能實行,那是因為沒誠心這樣做。”豪強秦琥在鄉間橫行霸道,掌握官吏的生殺大權,號稱“秦老虎”,縣中的士大夫以下都被他所屈服。高登來了以後,他有很大的轉變,高登讚賞他改惡從善,就安排他為學官。有一天,秦琥對高登有所請託,高登推辭了,秦琥大怒,謀劃用破壞法度為名陷害高登。恰好有訴訟秦琥貪污學校錢的人,高登把秦琥叫來,當面指責他,十分嚴厲,呵斥他下去,高登向郡和有關部門匯報對秦琥以法治罪,秦琥忿恨而死,一郡的人都很高興。

統帥胡舜陟對高登說:“古縣,是秦太師的父親從前任官的地方,太師實際是在這裡出生的,怎么祭祀他呢?”高登說“:秦檜任宰相沒有什麼事跡,不應該建立祠堂。”胡舜陟大怒,摘取秦琥的事,調荔浦丞康寧來代替高登,高登因母親有病辭官。胡舜陟就建了秦檜的祠堂並且親自寫了記,胡舜陟還誣陷說高登擅自殺人,皇上下詔把高登送到靜江府處治。胡舜陟派矯健的兵卒去抓高登,正趕上高登的母親死在船上,高登用藁草把母親埋葬在岸邊,他航海來到朝廷上書,請求用自己的官職贖罪,皇上憐憫他。友人中有位任右司的人,對他說:“丞相說曾在太學與您相識,你們如果能見上一面,那您一生的事都將不用憂慮,上書是徒勞的。”高登說:“我知道有皇上,不知道有掌權的大臣。”不久,中書上奏說沒有用官贖罪的先例,仍把高登送交靜江府治罪。高登回來埋葬了自己的母親。辦完事後就去靜江府等待處治,而胡舜陟先因事獲罪被投入獄中死了,高登的事才得以平反昭雪。

負責廣州漕司的鄭鬲、趙不棄徵用高登擔任歸善縣令,就讓他出題考試,高登摘錄經史中重要的話作為題目,讓考生回答閩、浙水災發生的原因。郡守李仲文就派人騎快馬向秦檜匯報,秦檜聽說後十分憤怒,因為以前的事使高登獲罪,秦檜取得皇帝的同意後把高登編管到容州。漳州派使臣謝大作拿著這個命令給高登看,高登讀完以後,就馬上讓謝大作上馬,自己也跟著,謝大作說“:你可以回家一會兒,告訴家裡一聲,沒有壞處。”高登說“:皇上的命令我不敢滯留。”謝大作很吃驚。當天夜裡,巡檢率領一百名士卒又來,高登說:“如果皇上讓我死,我也應該拜謝詔敕以後就去死。”謝大作被高登的忠義所感動,為他流下了眼淚,他手拿著劍呵斥巡檢說:“宰相的命令在我手中,沒有別的話了。你想乾什麼,我應該以死來保護高登。”鄭鬲、趙不棄也因此被降一級官職。

高登被貶後,以教書為生,高登對家中的事一點都不在意,只有聽到朝廷所做的事有小失誤時,他就皺著眉頭不高興,朝廷所做的事有大失誤時,他就痛哭不止。臨終前,他所說的都是天下大事。他去世二十年以後,丞相梁克家上疏講了他的事。何萬為漳州知州,把高登的事對朝廷講了,朝廷追復他為迪功郎。他去世五十年後,朱熹為漳州知州,上奏請求嘉獎高登並錄用他的後代,皇上贈他為承務郎。

高登侍奉自己的母親十分孝道,船走到封、康之間時,遇到大風,高登正在想沒什麼食物給母親做早飯時,忽然有白魚跳到他的跟前。他以獨處和謹慎不苟為研究學問的根本,著有《家論》、《忠辨》等文章,他的《東溪集》在世間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