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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二十二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李光(子孟傳) 許翰 許景衡 張愨 張所 陳禾 蔣猷

李光,字泰發,越州上虞人。童稚不戲弄。父高稱曰:"吾兒雲間鶴,其興吾門乎!"親喪,哀毀如成人,有致賻者,悉辭之。及葬,禮皆中節。服除,游太學,登崇寧五年進士第。調開化令,有政聲,召赴都堂審察,時宰不悅,處以監當,改秩,知平江府常熟縣。朱勔父沖倚勢暴橫,光械治其家僮。沖怒,風部使者移令吳江,光不為屈。改京東西學事司管勾文字。

劉安世居南京,光以師禮見之。安世告以所聞於溫公者曰:"學當自無妄中入。"光欣然領會。除太常博士,遷司封。首論士大夫諛佞成風,至妄引荀卿"有聽從,無諫諍"之說,以杜塞言路;又言怨嗟之氣,結為妖沴。王黼惡之,令部注桂州陽朔縣。安世聞光以論事貶,貽書偉之。李綱亦以論水災去國,居義興,伺光於水驛,自出呼曰:"非越州李司封船乎?"留數日,定交而別。除司勛員外郎,遷符寶郎。

郭藥師叛,光知徽宗有內禪意,因納符,謂知樞密院蔡攸曰:"公家所為,皆咈眾心。今日之事,非皇太子則國家俱危。"攸矍然,不敢為異。欽宗受禪,擢右司諫。上皇東幸,憸人間兩宮,光請集議奉迎典禮。又奏:"東南財用,盡於朱勔,西北財用,困於李彥,天下根本之財,竭於蔡京、王黼。名為應奉,實入私室,公家無半歲之儲,百姓無旬日之積。乞依舊制,三省、樞密院通知兵民財計,與戶部量一歲之出入,以制國用,選吏考核,使利源歸一。"

金人圍太原,援兵無功。光言:"三鎮之地,祖宗百戰得之,一旦舉以與敵,何以為國?望詔大臣別議攻守之策,仍間道遣使檄河東、北兩路,盡起強壯策應,首尾掩擊。"遷侍御史。

時言者猶主王安石之學,詔榜廟堂。光又言:"祖宗規摹宏遠,安石欲盡廢法度,則謂人主製法而不當制於法;欲盡逐元老,則謂人主當化俗而不當化於俗。蔡京兄弟祖述其說,五十年間,毒流四海。今又風示中外,鼓惑民聽,豈朝廷之福?"

蔡攸欲以扈衛上皇行宮因緣入都,光奏:"攸若果入,則百姓必致生變,萬一驚犯屬車之塵,臣坐不預言之罪。望早黜責。"時已葺擷景園為寧德宮,而太上皇后乃欲入居禁中。光奏:"禁中者,天子之宮。正使陛下欲便溫凊,奉迎入內,亦當躬稟上皇,下有司討論典禮。"乃下光章,使兩宮臣奏知,於是太上皇后居寧德宮。

金人逼京城,士大夫委職而去者五十二人,罪同罰異,士論紛然,光請付理寺公行之。太原圍急,奏:"乞就委折彥質盡起晉、絳、慈、隰、澤、潞、威勝、汾八州民兵及本路諸縣弓手,俾守令各自部轄。其土豪、士人願為首領者,假以初官、應副器甲,協力赴援。女真劫質親王,以三鎮為辭,勢必深入,請大修京城守御之備,以伐敵人之謀。"

又言:"朱勔托應奉脅制州縣,田園第宅,富擬王室。乞擇清強官置司,追攝勔父子及奉承監司、守令,如胡直孺、盧宗原、陸寘、王促閔、趙霖、宋晦等,根勘驅磨,計資沒入,其強奪編戶產業者還之。"

李會、李擢復以諫官召。光奏:"蔡京復用,時會、擢迭為台官,禁不發一語;金人圍城,與白時中、李邦彥專主避敵割地之謀。時中、邦彥坐是落職,而會、擢反被召用,復預諫諍之列。乞寢成命。"不報。光丐外,亦不報。

彗出寅、艮間,耿南仲輩皆謂應在外夷,不足憂。光奏:"孔子作《春秋》,不書祥瑞者,蓋欲使人君恐懼修省,未聞以災異歸之外夷也。"疏奏,監汀州酒稅。

高宗即位,擢秘書少監,除知江州;未幾,擢侍御史,皆以道梗不赴。建炎三年,車駕自臨安移蹕建康,除知宣州。時范瓊將過軍,光先入視事,瓊至則開門延勞,留三日而去,無敢嘩者。光以宣密邇行都,乃繕城池,聚兵糧,籍六邑之民,保伍相比,謂之義社。擇其健武者,統以土豪,得保甲萬餘,號"精揀軍"。又柵險要二十三所謹戍之,厘城止為十地分,分巡內外,晝則自便,夜則守城,有警則戰。苗租歲輸邑者,悉命輸郡。初歡言不便,及守城之日,贍軍養民,迄賴以濟。事聞,授管內安撫,許便宜從事,進直龍圖閣。

杜充以建康降,金人奪馬家渡。御營統制王〈王燮〉、王〈王民〉素不相能,至是,擁潰兵砦城外索斗。光親至營,諭以先國家後私讎之義,皆感悟解去。時奔將、散卒至者,光悉厚貲給遺。有水軍叛於繁昌,逼宣境,即遣兵援擊,出賊不意,遂宵遁。進右文殿修撰。光奏:"金人雖深入江、浙,然違天時地利,臣已移文劉光世領大兵赴州,並力攻討。乞速委宣撫使周望,約日水陸並進。"

潰將邵青自真州擁舟數百艘,剽當塗、蕪湖兩邑間,光招諭之,遺米二千斛。青喜,謂使者曰:"我官軍也,所過皆以盜賊見遇,獨李公不疑我。"於是秋毫無犯。他日,舟過繁昌,或紿之曰:"宣境也。"乃掠北岸而去。

劇盜戚方破寧國縣,抵城下,分兵四擊。光募勇敢劫之,賊驚擾,自相屠蹂。朝廷遣統制官巨師古、劉晏兼程來援。賊急攻朝京門,纜竹木為浮梁以濟。須臾,軍傅城,列炮具,立石對樓。光命編竹若簾揭之,炮至即反墜,不能傷。取桱木為撞竿,倚女牆以御對樓,賊引卻。劉晏率赤心隊直搗其砦,賊陽退,晏追之,伏發遇害。師古以中軍大破賊,賊遁去。初,戚方圍宣,與其副並馬巡城,指畫攻具。光以書傅矢射其副馬前,言:"戚方窮寇,天誅必加,汝為將家子,何至附賊。"二人相疑,攻稍緩,始得為備,而援師至矣。嘗置匕首枕匣中,與家人約曰:"城不可必保,若使人取匕首,我必死。汝輩宜自殺,無落賊手。"除徽猷閣待制、知臨安府。

紹興元年正月,除知洪州,固辭,提舉臨安府洞霄宮。除知婺州,甫至郡,擢吏部侍郎。光奏疏極論朋黨之害:"議論之臣,各懷顧避,莫肯以持危扶顛為己任。駐蹕會稽,首尾三載。自去秋迄今,敵人無復南渡之意,淮甸咫尺,了不經營,長江千里,不為限制,惴惴焉日為乘桴浮海之計。晉元帝區區草創,猶能立宗社,修宮闕,保江、浙。劉琨、祖逖與逆胡拒戰於並、冀、兗、豫、司、雍諸州,未嘗陷沒也。石季龍重兵已至歷陽,命王導都督中外諸軍以御之,未聞專主避狄如今日也。陛下駐蹕會稽,江、浙為根本之地,使進足以戰、退足以守者,莫如建康。建康至姑熟一百八十里,其隘可守者有六:曰江寧鎮,曰碙砂夾,曰採石,曰大信,其上則有蕪湖、繁昌,皆與淮南對境。其餘皆蘆蓧之場,或(缺)石奇岸水勢湍悍,難施舟楫。莫若預於諸隘屯兵積粟,命將士各管地分,調發旁近鄉兵,協力守御。乞明詔大臣,參酌施行。"

時有詔,金人深入,諸郡守臣相度,或守或避,令得自便。光言:"守臣任人民、社稷之重,固當存亡以之。若預開遷避之門,是誘之遁也,願追寢前詔。"上欲移蹕臨安,被旨節制臨安府見屯諸軍,兼戶部侍郎、督營繕事。光經營撙節,不擾而辦。奏蠲減二浙積負及九邑科配,以示施德自近之意。戚方以管軍屬節制,甚懼,拜庭下。光握手起之,曰:"公昔為盜,某為守,分當相直;今俱為臣子,當共勉力忠義,勿以前事為疑。"方謝且泣。兼侍讀,因奏:"金人內寇,百姓失業為盜賊,本非獲已,尚可誠感。自李成北走,群盜離心,儻因斯時顯用一二酋豪,以風厲其黨,必更相效慕,以次就降。"擢吏部尚書。

大將韓世清本苗傅餘黨,久屯宣城,擅據倉庫,調發不行。光請先事除之,乃授光淮西招撫使。光假道至郡,世清入謁,縛送闕下伏誅。初,光於上前面稟成算,宰相以不預聞,怒之。未至,道除端明殿學士、江東安撫大使、知建康府、壽春滁濠廬和無為宣撫使。時太平州卒陸德囚守臣據城叛,光多設方略,盡擒其黨。

秦檜既罷,呂頤浩、朱勝非並相,光議論素與不合。言者指光為檜黨,落職奉祠。尋復寶文閣待制、知湖州,除顯謨閣直學士,移守平江,除禮部尚書。光言:"自古創業中興,必有所因而起。漢高因關中,光武因河內,駐蹕東南,兩浙非根本所因之地乎?自冬及春,雨雪不已,百姓失業,乞選台諫察實以聞。兼比歲福建、湖南盜作,范汝為、楊么相挺而起,朝廷發大兵誅討,殺戮過當。今諸路旱荒,流丐滿路,盜賊出入。宜選良吏招懷撫納,責諸路監司按貪贓,恤流殍。"

議臣欲推行四川交子法於江、浙,光言:"有錢則交子可行。今已謂樁辦若干錢,行若干交子,此議者欲朝廷欺陛下,使陛下異時不免欺百姓也。若已樁辦見錢,則目今所行錢關子,已是通快,何至紛紛?其工部鑄到交子務銅印,臣未敢給降。"除端明殿學士,守台州,俄改溫州。

劉光世、張俊連以捷聞。光言:"觀金人布置,必有主謀。今已據東南形勢,敵人萬里遠來,利於速戰,宜戒諸將持重以老之。不過數月,彼食盡,則勝算在我矣。"除江西安撫、知洪州兼制置大使,擢吏部尚書,逾月,除參知政事。

時秦檜初定和議,將揭榜,欲籍光名鎮壓。上意不欲用光,檜言:"光有人望,若同押榜,浮議自息。"遂用之。同郡楊煒上光書,責以附時相取尊官,墮黠虜奸計,隳平時大節。光本意謂但可因和而為自治之計。既而檜議徹淮南守備,奪諸將兵權,光極言戎狄狼子野心,和不可恃,備不可徹。檜惡之。檜以親黨鄭億年為資政殿學士,光於榻前面折之,又與檜語難上前,因曰:"觀檜之意,是欲壅蔽陛下耳目,盜弄國權,懷奸誤國,不可不察。"檜大怒,明日,光丐去。高宗曰:"卿昨面叱秦檜,舉措如古人。朕退而嘆息,方寄卿以腹心,何乃引去?"光曰:"臣與宰相爭論,不可留。"章九上,乃除資政殿學士、知紹興府,改提舉臨安府洞霄宮。

十一年冬,中丞万俟禼論光陰懷怨望,責授建寧軍節度副使,藤州安置。越四年,移瓊州。居瓊州八年,仲子孟堅坐陸升之誣以私撰國史,獄成;呂願中又告光與胡銓詩賦倡和,譏訕朝政,移昌化軍。論文考史,怡然自適。年逾八十,筆力精健。又三年,始以郊恩,復左朝奉大夫,任便居住。至江州而卒。孝宗即位,復資政殿學士,賜謚莊簡。

孟傳字文授,光幼子也。光南遷之日,才六歲。以光遺表恩,累官至太府丞。韓侂胄願見之,孟傳曰:"行年六十,去計已決,不敢聞也。"由是出知江州。以朝請大夫、直寶謨閣致仕。卒,年八十。有《磐溪詩》二十卷,《文稿》三十卷,《宏辭類稿》十卷,《左氏說》十卷,《讀史》十卷,《雜誌》十卷。博學多聞,持身甚嚴,時推能世其家。

許翰,字崧老,拱州襄邑人。中元祐三年進士第。宣和七年,召為給事中。為書抵時相,謂百姓困弊,起為盜賊,天下有危亡之憂。願罷雲中之師,修邊保境,與民休息。高麗入貢,調民開運河,民間騷然。中書舍人孫傅論高麗於國無功,不宜興大役,傅坐罷。翰謂傅不當黜,時相怒,落職,提舉江州太平觀。

靖康初,復以給事中召。時金人攻京師甫退,翰造闕,即日賜對,除翰林學士,尋改御史中丞。上疏言邊事,因陳決勝之策。陳邦昌為太宰,翰上疏力爭之。种師道罷為中太一宮使,翰言:"師道名將,沉毅有謀,山西士卒,人人信服,不可使解兵柄。"欽宗謂其老難用,翰曰:"秦始皇老王翦而用李信,兵辱於楚;漢宣帝老趙充國,而卒能成金城之功。自呂望以來,用老將收功者,難一二數。以古揆今,師道雖老,可用也。"且謂:"金人此行,存亡所系,令一大創,使失利去,則中原可保,四夷可服。不然,將來再舉,必有不救之憂。宜起師道邀擊之。"上不能用。擢中大夫、同知樞密院,論益不合,以病去,除延康殿學士、知亳州。坐言者落職,提舉南京鴻慶宮。

高宗即位,用李綱薦,召復延康殿學士。既至,拜尚書右丞兼權門下侍郎。時建炎大變之後,河北山東大盜李成、孔彥舟等,聚眾各數十萬,皆以勤王為名,願得張所為帥。所為御史,嘗論黃潛善奸邪不可用,由此得罪。李綱為相,乃以所為河北等路招撫使,率成等眾渡河,號召諸路,為興復計。潛善力沮之。宗澤論車駕不宜南幸,宜還京師,且詆潛善等。潛善等請罷澤,翰極論以為不可。李綱罷,翰言:"綱忠義英發,舍之無以佐中興,今罷綱,臣留無益。"力求去,高宗未許。時潛善奏誅陳東,翰謂所親曰:"吾與東,皆爭李綱者。東戮東市,吾在廟堂可乎?"求去益力,章八上,以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洞霄宮。復以言者落職。

紹興元年,召復端明殿學士、提舉萬壽觀,辭不至。二月,復資政殿學士。三年五月,卒,贈光祿大夫。

翰通經術,正直不撓,歷事三朝,致位政府,徒以黼、攸、潛善輩薰蕕異味,橫遭口語,志卒不展。綱雖力引之,不鏇踵去,翰亦斥逐而死。所著書有《論語解》、《春秋傳》。

許景衡,字少伊,溫州瑞安人。登元祐九年進士第。宣和六年,召為監察御史,遷殿中侍御史。是時,王黼、蔡攸用事,景衡言:"尚書省比闕長官,而同知樞密院亦久闕。雖三公通治三省,然文昌政事之本,樞密總兵之地,各有攸屬,安可久虛其位?願博採公議,遴選忠賢,以補政府之闕。"遂大忤黼意。朝廷用童貫為河東、北宣撫使,將北伐,景衡論其貪繆不可用者數十事,不報。

睦寇平,江、浙郡縣殘毀,而茶鹽比較之法如故。景衡奏:"茶鹽之法,當以食之眾寡為歲額之高下。今收復之後,戶版半耗,民力蕭然,而茶鹽比較不減於昔。民欲無困得乎?"奏上,詔兩浙、江東路權免茶鹽比較,賊平日仍舊。

朝廷既興燕雲之師,調度不繼,誅求益急。景衡奏:"財力匱乏在節用,民力困弊在恤民。今不急之務。若營繕諸役,花石綱運,其名不一。吏員猥多,軍額冗濫。又無名功賞,非常賜予,皆夤緣僥倖,乾請無厭,宜節以祖宗之制而省去之。"且極論和買、和糴、鹽法之害,不報。會知洋州吳岩夫以私書抵執政子,道景衡之賢。因從子婿符寶郎周離亨以達,離亨繆以其書誤致王黼,黼用是中景衡,逐之。

欽宗即位,以左正言召,鏇改太常少卿兼太子諭德,遷中書舍人。侍御史李光、正言程瑀以鯁亮忤執政斥,景衡為辨白,坐落職予祠。

高宗即位,以給事中召,既至,除御史中丞。宗澤為東京留守,言者附黃潛善等,多攻其短,欲逐去之。景衡奏曰:"臣自浙渡淮,以至行在。聞澤之為尹,威名政事,卓然過人,雖不識其人,竊用嘆慕。臣以為去冬京城內,有赤心為國如澤等數輩,其禍變未至如是之酷。今若較其小短,不顧盡忠徇國之節,則不恕已甚。且開封宗廟社稷所在,苟欲罷澤,別遣留守,不識搢紳中威名政事有加於澤者乎?"疏入,上大悟,封以示澤,澤乃安。

杭州叛卒陳通作亂,權浙西提刑趙叔近招降之,請授以官。景衡曰:"官吏無罪而受誅。叛卒有罪而蒙賞,賞罰倒置,莫此為甚。"卒奏罷之。除尚書右丞。有大政事,必請間極論。潛善、伯彥以景衡異己,共排沮之。或言正、二月之交,乃太一正遷之日,宜于禁中設壇望拜。高宗以問景衡,曰:"修德愛民,天自降福,何迎拜太一之有?"

初,李綱議建都,以關中為上,南陽次之,建康為下。綱既相,遂主南陽之議。景衡為中丞,奏:"南陽無險阻,且密邇盜賊,漕運不繼,不若建康天險可據,請定計巡幸。"潛善等傾綱使去,南陽之議遂格。至是,諜報金人攻河陽、汜水,景衡又奏請南幸建康。已而有詔還京,罷景衡為資政殿大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宮。至瓜洲,得暍疾,及京口卒,年五十七,謚忠簡。

景衡得程頤之學,志慮忠純,議論不與時俯仰。建炎初,李綱議幸南陽,宗澤請還京,景衡乃請幸建康。黃潛善等素惡其異己,暨車駕駐揚州,怵於傳聞,不得已下還京之詔,遂借渡江之議罪之,斥逐而死。既沒,高宗思之曰:"朕自即位以來,執政忠直,遇事敢言,惟許景衡。"詔賜景衡家溫州官舍一區。

張愨,字誠伯,河間樂壽人。登元祐六年進士第。累遷龍圖閣學士、計度都轉運使。高宗為兵馬大元帥,募諸道兵勤王,愨飛輓踵道,建議即元帥府印給鹽鈔,以便商旅。不閱旬,得緡錢五十萬以佐軍。高宗器重之,命以便宜權大名尹兼北京留守、馬步軍都總管。愨初聞二帝北行,率副總管顏岐等三上箋勸進。最後,愨上書,極論中原不可一日無君,高宗為之感悟。

建炎改元,為戶部尚書,除同知樞密院事、措置戶部財用兼御營副使。建言:"三河之民。怨敵深入骨髓,恨不殲殄其類,以報國家之仇。請依唐人澤潞步兵、雄邊子弟遺意,募民聯以什伍,而寓兵於農,使合力抗敵,謂之巡社。"為法精詳,前此論民兵者莫及也。詔集為書行之。遷尚書左丞,官至中書侍郎。

愨善理財,論錢穀利害,猶指諸掌。在朝諤諤有大臣節,然論議可否,不形辭色,未嘗失同列之歡。卒,謚忠穆。上每念之,謂愨謀國盡忠,遇事敢諫,古之遺直也。

張所,青州人。登進士第,歷官為監察御史。高宗即位,遣所按視陵寢,還,上疏言:"河東、河北,天下之根本。昨者誤用奸臣之謀,始割三鎮,繼割兩河,其民怨入骨髓,至今無不扼腕。若因而用之,則可藉以守;不則兩河兵民,無所系望,陛下之事去矣。"且論還京師有五利,謂國之安危,在乎兵之強弱、將相之賢不肖,不在乎都之遷不遷。又條上兩河利害。上欲以其事付所,會所言黃潛善奸邪不可用,恐害新政。乃罷所御史,改兵部郎中。尋責所鳳州團練副使,江州安置。

後李綱入相,欲薦所經略兩河,以其嘗言潛善故,難之。一日,與潛善從容言曰:"今河北未有人,獨一張所可用,又以狂言抵罪。不得已抆拭用之,使為招撫,冒死立功以贖過,不亦善乎?"潛善許諾,乃借所直龍圖閣,充河北招撫使。賜內府錢百萬緡,給空名告千餘道;以京西卒三千為衛,將佐官屬,許自辟置,一切以便宜從事。所入見,條上利害。上賜五品服遣行,命直秘閣王圭為宣撫司參謀官佐之。

河北轉運副使張益謙附黃潛善意,奏所置司北京非是;且言自置招撫,河北盜賊愈熾,不若罷之,專以其事付帥司。李綱言:"張所今留京師,招集將佐,尚未及行,益謙何以知其擾?朝廷以河北民無所歸,聚而為盜,故置司招撫,因其力而用之,豈由置司乃有盜賊乎?今京東、西群盜公行,攻掠郡縣,亦豈招撫司過耶?時方艱危,朝廷欲有所經理,益謙小臣,乃以非理沮抑,此必有使之者。"上乃命益謙分析,命下樞密院,汪伯彥猶用其奏詰責招撫司。李綱與伯彥爭於上前,伯彥語塞。

所方招來豪傑,以王彥為都統制,岳飛為準備將,而李綱已罷相。朝廷以王圭代之,所落直龍圖閣,嶺南安置。卒於貶所。子宗本,以岳飛奏補官。

陳禾,字秀實,明州鄞縣人。舉元符三年進士。累遷辟雍博士。時方以傳註記問為學,禾始崇尚義理,黜抑浮華。入對契旨,擢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蔡京遣酷使李孝壽窮治章綖鑄錢獄,連及士大夫甚眾,禾奏免孝壽。京子壝為太常少卿,何執中婿蔡芝為將作監,皆疏其罪,罷之。天下久平,武備寬弛,東南尤甚。禾請增戍、繕城壁,以戒不虞。或指為生事,格不下。其後盜起,人服其先見。遷左正言,俄除給事中。

時童貫權益張,與黃經臣胥用事,御史中丞盧航表里為奸,搢紳側目。禾曰:"此國家安危之本也。吾位言責,此而不言,一遷給舍,則非其職矣。"未拜命,首抗疏劾貫。復劾經臣:"怙寵弄權,夸炫朝列。每雲詔令皆出其手,言上將用某人,舉某事,已而詔下,悉如其言。夫發號施令,國之重事,黜幽陟明,天子大權,奈何使宦寺得與?臣之所憂,不獨經臣,此塗一開,類進者眾,國家之禍,有不可遏,願亟竄之遠方。"

論奏未終,上拂衣起。禾引上衣,請畢其說。衣裾落,上曰:"正言碎朕衣矣。"禾言:"陛下不惜碎衣,臣豈惜碎首以報陛下?此曹今日受富貴之利,陛下他日受危亡之禍。"言愈切,上變色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內侍請上易衣,上卻之曰:"留以旌直臣。"翌日,貫等相率前訴,謂國家極治,安得此不詳語。盧航奏禾狂妄,謫監信州酒。遇赦,得自便還里。

初,陳瓘歸自嶺外,居於鄞,與禾相好,遣其子正匯從學。後正匯告京罪,執詣闕,瓘亦就逮。經臣蒞其獄,檄禾取證,禾答以事有之,罪不敢逃。或謂其失對,禾曰:"禍福死生,命也,豈可以死易不義耶?願得分賢者罪。"遂坐瓘黨停官。

遇赦,復起知廣德軍,移知和州。尋遭內艱,服除,知秀州。王黼新得政,禾曰:"安能出黼門下?"力辭,改汝州。辭益堅,曰:"寧餓死。"黼聞而銜之。禾兄秉時為壽春府教授,禾侍兄官居。適童貫領兵道府下,謁不得入,饋之不受。貫怒,歸而譖之,上曰:"此人素如此,汝不能容邪?"久之,知舒州,命下而卒,贈中大夫,諡文介。

禾性不苟合,立朝挺挺有風操。有《易傳》九卷,《春秋傳》十二卷,《論語》、《孟子解》各十卷。

蔣猷,字仲遠,潤州金壇縣人。舉進士。政和四年,拜御史中丞兼侍讀,有直聲。嘗論士風浮薄,廷臣伺人主意,承宰執風旨向背,以特立不回者為愚,共嗤笑之,此風不可長;輔臣奏事殿上,雷同唱和,略無所可否,非論道獻替之禮;內侍省不隸台察,紊元豐官制;楊戩不當除節度使;趙良嗣不宜出入禁中。上皆嘉納,至揭其章內侍省,且詔自今無得規圖節鉞。又疏孟昌齡、徐鑄等奸狀。遷兵部尚書兼禮制局詳議官。七年,知貢舉,改工部、吏部尚書。

以徽猷閣直學士知婺州。明年,請祠歸。宣和末,召為刑部尚書兼資善堂翊善。靖康初,奉上表起居太上皇帝於淮陰,且特詔貶童貫。猷奏貫得罪天下,願黜遠之。太上以為然,亟令宣詔,趣貫赴貶所。遂奉太上還京,移兵部尚書,累官正議大夫。引疾,授徽猷閣直學士、提舉嵩山崇福宮。卒。贈特進。

論曰:夫拯溺救焚之際,必以任人為急。靖康、建炎之禍變,亦甚於焚溺矣。當時非乏人才也,然而國恥卒不能雪者,豈非任之之道有所未至歟?夫以李光之才識高明,所至有聲;許翰、許景衡之論議剴切;張愨之善理財;張所之習知河北利害:皆一時之雋也。是數臣者,使其言聽計從,不為讒邪所抑,得以直行其志,其效宜可待也。然或斥遠以死,或用之不竟其才,世之治亂安危,雖非人力所為,君子於此,則不能無咎於時君之失政焉。蔣猷歷仕五朝,當建炎初,避地而終,則無足稱也。陳禾引裾盡言,有古諫臣之風,其行事在宣和之前,孝宗以後乃加褒謚雲。

部分譯文

李光字泰發,越州上饒人。童年時不玩惡作劇,其父李高稱讚說:“我的兒子是雲間之鶴,將要使我家業興旺。”父親去世,他悲哀得像成人,有人送來財物,他都謝絕了。到下葬時,禮節非常合適。守喪期滿,進入太學,考中崇寧五年進士。調任開化令,有政聲,朝廷召他到都堂審察,當時宰相不喜歡他,任命他為監當改官,知平江府常熟縣。朱面力的父親朱沖倚勢橫暴,李光囚綁其家僮治罪。朱沖大怒,諷勸部使者改調他到吳江,李光不被屈服。改任京東西學事司管勾文字。

劉安世住在南京,李光執學生禮去拜見他。劉安世告訴他在溫公那裡聽到的一句話“:學問應當從無妄中入門。”李光欣然領會。授任太常博士,升為司封。首先指責士大夫阿諛奸佞成風,甚至援引荀卿‘有聽從,無諫諍’的話,來堵塞言路;又認為怨嗟之氣,聚結為妖氣。王黼厭惡他,令吏部任他為桂州陽朔知縣。安世聽說李光因為議論政事被貶,寫信稱讚他。李綱也因為評論水災一事離開朝廷,住在義興,在水驛等候李光,親自出來喊道“:不是趙州李司封的船嗎?”逗留幾天,二人定交而別。授任司勛員外郎,升任符寶郎。

郭藥師叛亂,李光知道徽宗有內禪之意,於是交出符璽,對知樞密院蔡攸說“:皇上所為,都違背眾心。今日之事,沒有皇太子就會國、家俱危。”蔡攸很畏懼,不敢有異舉。欽宗受禪即位,提升他為右司諫。皇上到東方,小人離間兩宮關係,李光請求商議奉迎典禮。又奏稱:“東南財用,被朱面力耗盡了;西北財用,被李彥耗困了;天下根本之財,被蔡京、王黼耗竭了。借名應奉,其實到了私家,官府沒有半年的儲蓄,百姓沒有十天的積糧。請求根據舊制,三省、樞密院通知軍民財計,與戶部計算一年的收支,控制國家費用,選擇官吏考核,使財源歸一。”

金人圍攻太原,援兵沒有立功。李光說“:三鎮之地,祖宗百戰才得到它,一旦送與敵人,怎么立國?希望詔令大臣商議攻守之策,仍暗中派人檄令河東、河北兩地,徵發全部強壯兵丁策應,首尾掩擊敵人。”升任侍御史。

當時輿論還主張實行王安石之政,詔令張榜於廟堂。李光又說“:祖宗規謀宏遠,安石想盡行廢除舊法,於是聲稱人主制定法令而不被法令所制;想盡行驅逐元老大臣,於是聲稱人主應當改變風俗而不應當被風俗改變。蔡京兄弟繼承他的學說,五十年間,流毒遍四海。現在又傳示中外,蠱惑百姓耳目,哪裡是朝廷之福。”

蔡攸打算趁保衛太上皇行宮入都,李光說“:蔡攸如果入朝,則百姓必定導致變亂,萬一驚犯皇上車駕,我會犯不預言之罪。希望早些貶斥他。”當時已修治擷景園為寧德宮,而太上皇后想到禁中居住。李光說“:禁中,是天子的宮殿,正應使陛下寒暖方便,奉迎太上皇后入宮,也應當稟太上皇,交有關部門討論典禮。”於是把李光的奏章,交付有關部門,讓兩宮大臣奏知,於是太上皇后住在寧德宮。

金兵逼近京城,士大夫棄職而逃者五十二人,罪過相同而懲罰相異,輿論紛然,李光請求交付大理寺公正處理。太原被圍,事態危急,李光上言說“:請就地委任折彥質徵發全部晉、絳、慈、隰、澤、潞、威、勝、汾八州民及本路各縣弓箭手,使守令各自統率。如果有土豪、士人願意當首令的,給予他們初官、應副器甲,協力赴援。女真族劫持親王,以三鎮為藉口,勢必深入,請大修京城守御裝備,以擊碎敵人的陰謀。”

又上言說:“朱面力托口應奉脅制州縣,田園第宅,富比王室。請求選擇清廉強幹官員設立機關,追究朱面力父子及奉承監司、守令,如胡直孺、盧宗原、陸蜫、王仲閔、趙霖、宋晦等人,查根究底,計資沒收,把他們強奪的百姓財產還給百姓。”

李會、李擢被召回任諫官。李光上言說“:蔡京再度執政時,李會、李擢相繼為諫官,對政事不發一言;金人圍城時,與白時中、李邦彥專倡避敵割地之謀。白時中、李邦彥因此罪罷職,而李會、李擢反被召用,又加入諫諍職務之列。請求撤回成命。”皇上不予答覆。李光請求調任到地方,皇上也不答覆。

彗星出現在寅、艮間,耿南仲等人都認為感應在外夷,不足憂。李光奏稱:“孔子做《春秋》,不記載祥瑞,是想使人君常懷恐懼從而修省政事,沒有聽說過把災異歸於外夷。”表疏上奏後,被貶任監汀州酒稅。

高宗即帝位,提升他為秘書少監,授任知江州;不久,升任侍御史,都因為道路梗阻不赴任。建炎三年(1129),皇帝從臨安到建康,授任他知宣州。當時范瓊將率軍經過,李光先入州處理政事,范瓊到了就開城門慰勞,留住三天后離去,無人敢喧譁。李光認為宣州離行都最近,於是修理城池,積聚軍糧,把地方百姓編冊,按保伍分編,稱為義社。選擇其中健壯者,以土豪為統率,得到保甲一萬多人,號稱“精揀軍”。又在二十三處險要之地設立兵營謹慎戍守,把全城分為十處地方,分別巡邏內外,白天自由行動,晚上守城,有敵情就參戰。苗租按年交縣的,都送到州里。當初人們紛紛指責不方便,到守城時,贍養軍民,終於得以成功。政事傳到朝廷,被任命為管內安撫,允許他見機行事,晉升為直龍圖閣。

杜充以建康降敵,金兵奪取馬家渡。御營統制王王燮、王珉歷來不和,到這時,率領潰兵在城外紮營互斗。李光親自到二人兵營,勸說他們先國家後私仇之義,二人都感悟而解。當時逃將、散卒到宣州的,李光都送給很多財物。有水師在繁昌叛亂,逼近宣州境內,李光立即派兵殲擊,出敵不意,敵人於是連夜逃走。升任右文殿修撰。李光上言說“:金人雖然深入江、浙,但是違背天時地利,我已送文書讓劉光世率領大軍到宣州,合力攻討金兵。請迅速委託宣撫使周望,約定日期水陸並進。”

潰將邵青從真州率數百艘艦船,在當塗、蕪湖兩縣之間剽掠,李光招撫勸說他,送給他二千斛大米。邵青非常高興,對使者說:“我們是政府軍,所經之地都把我們當盜賊對待,只有李光不懷疑我。”於是秋毫無犯。後來,船隊經過繁昌,有人騙他說:“這是宣州境內。”於是沿北岸離去。

巨盜戚方攻破寧國縣,抵達城下,分兵四面圍攻;李光招募勇敢之士抵禦,賊兵驚憂,以致自相殘殺。朝廷派統制官巨師古、劉晏兼程來援。敵人急攻朝京門,把竹木編起來當浮橋渡過護城河。不久,敵軍爬上城牆,把大炮架在石對樓上。李光下令把竹子編成簾狀迎著炮彈,炮彈打來就反附地下,不能傷人。取巨木做撞竿,靠凸凹的小牆抵禦對樓,敵人退走。劉晏率領赤心隊直搗敵營。敵人假裝敗退,劉晏追擊他們,中了埋伏遇害。師古率領中軍大敗敵人,敵人逃走。當初,戚方圍攻宣州,與他的副職並馬巡城,商量攻城計畫。李光把信綁在箭上射到他的副職的馬前,說:“戚方是窮途末路之寇,上天必然誅殺他,你是將門之子,哪裡能依附盜賊?”二人互相懷疑,攻勢稍緩,才得到時間作戰鬥準備,而援軍到了。他曾經把匕首放在枕匣中,與家人約道“:城不一定能保住,如果讓人來取匕首,我一定會死。你們應自殺,不要落到盜賊手中。”授任他為徽猷閣待制、知臨安府。

紹興元年(1131)正月,被授任為知洪州,他堅決謝絕,任提舉臨安府洞霄宮。授任知婺州,剛到任,提升為吏部侍郎。李光上疏極力指責朋黨的危害“:議諫大臣,各人懷有避諱顧慮之意,不肯把持危抉顛作為己任。行都在會稽,前後歷時三載。從去年到現在,敵人不再有南渡意向,淮甸近在咫尺,一點也不著意經營,長江千里,不設防備敵,每天懷著怯意細考乘船浮海之計。晉元帝區區草創,還能建立國家,修建宮殿,保有江、浙。劉琨、祖逖與逆胡在並、冀、兗、司、雍諸州抵抗作戰,這些地方從未陷沒。石季龍重兵已到歷陽,晉元帝任命王導都督中外諸軍以抗禦敵人,沒有聽過專門躲避胡狄像今天這樣的。陛下駕臨會稽,江、浙是天下之根本,能夠進足以戰,退足以守的地方,莫如建康。建康到姑熟一百八十里,其間險要可守之地有六處:江寧鎮、碸砂夾、採石、大信,上游則有蕪湖、繁昌,都與淮南對境。其餘都是蘆條枝蔓之地,或是奇岸險灘水勢湍急,難於行走舟船。不如預先在各險要之地屯兵積糧,命令將士分管各地,調發鄰近鄉兵,協力守御。請求明詔命令大臣,斟酌實行。”

當時有詔令,金兵攻入,各地守臣互相商量,可守可避,得以自便。李光上言“:守臣擔負人民、國家的重任,應當責之以存亡。如果預先開啟遷避之門,是引誘他們逃跑,希望追回前命。”皇上打算遷到臨安,李光受旨節制臨安府現時駐紮諸軍,兼任戶部侍郎,督營繕後之事。李光處理軍政適宜,不驚擾百姓而辦好了政事。奏請減免兩浙歷年積欠及九縣賦斂,以表示施德自近之意。戚方以管軍隸屬於李光節制,非常恐懼,跪拜在庭下。李光握著他的手扶起他,說:“你過去做盜賊,我任郡守,抓捕你是我份內的事;現在都是臣子,應當共同勉勵忠義,不要以先前的事猜疑。”戚方感激得哭泣起來。兼任侍讀,於是上言說:“金人侵犯內地,百姓失業為強盜,本非其意,可以用誠意感召他們。自從李成逃到北方,群盜離心,如果此時選用一兩個盜賊首領,以激勵他們,一定會互相欽慕,相繼歸降。”升任吏部尚書。

大將韓世清本是苗傅餘黨,長期駐紮宣城,擅自占據倉庫,不聽徵調。李光請求先行除掉他,於是任命李光為淮西招撫使。李光假道到宣城,世清前來相見,李光把他捆送到朝廷受誅。當初,李光在皇上面前陳述計畫,宰相沒有事先知道,懷怒於他。他還未到任,途中任命他為端明殿學士、江東安撫大使、知建安府,壽春、滁、濠、廬、和、無為宣撫使。當時太平州士卒陸德囚禁當地守臣據城叛亂,李光多方設計,全部捉獲叛賊。

秦檜被罷相後,呂頤浩、朱勝非共同任宰相,李光歷來與他們政見不合。諫官指斥他為秦檜同黨,被奪職奉祠。不久復任寶文閣待制、知湖州,授任顯謨閣直學士,改任知平州,授任禮部尚書。李光上言說:“自古創業中興,一定有所依恃而起。漢高祖依恃關中,漢光武帝依恃河內,皇上駐紮東南,兩浙難道不是天下的根本,是可倚恃之地嗎?從冬天到春天,雨雪不停,百姓失業,請求選擇諫官考察實情予以報告。加之連年福建、湖南盜賊作亂,范汝為、楊么相繼而起,朝廷派大軍誅討,殺戮過當。現在各地旱荒,流丐滿路,盜賊出入。應選擇良吏招懷撫納,責令各地監司懲治貪贓,撫恤饑民。”

大臣建議把四川交子法推廣到江、浙,李光說:“有錢則交子可行。現在已經聲稱籌辦多少錢,發行多少交子,提出此議的人打算讓朝廷欺騙陛下,使陛下今後不免欺騙百姓。如果已經籌辦現錢,則目前所發行的錢關子,已是流暢無阻,何至議論紛紛?工部所鑄造的交子務銅印,我不敢下發。”授任端明殿學士,守台州,不久改任知溫州。

劉光世、張俊接連傳來捷報。李光說“:觀察金人部署,一定有陰謀。現在我方已占據東南形勢,敵人萬里來襲,利於速戰,應當戒令諸將持重而拖延消耗敵人。不過數月,敵人糧食耗盡,則勝券操在我方手裡。”授任江西安撫、知洪州兼制置大使,升任吏部尚書;過了一月,授任參知政事。

當時秦檜開始倡議和議,準備張榜告示,打算借李光的名望來壓制民心。皇上本意不想用李光,秦檜說:“李光有名望,如果一起簽名,浮議會自動停息。”於是用了李光。同郡人楊煒上書李光,指責他借依附權相謀取高官,中了敵人奸議,毀掉了平日的氣節。李光本意認為只是趁和議之機作自治的打算。後來秦檜建議撤掉河南守備,奪去諸將兵權,李光極力陳述戎狄狼子野心,和談不可依恃,守備不可撤除。秦檜憎惡他。秦檜任命親黨鄭億年為資政殿學士,李光在皇上面前當面反對;又與秦檜在皇上面前辯論,於是說:“看秦檜的心意,是想堵塞蒙蔽陛下的耳目,盜弄國權,懷奸誤國,不可不察。”秦檜大怒。第二天,李光請求罷職。高宗說“:你昨天當面斥責秦檜,舉動像古人。我退朝後嘆息,正要寄心腹於你,為什麼要辭職呢?”李光說:“我與宰相爭論,不可留任。”九次上章請求,於是被授任為資政殿學士、知紹興府,改任提舉臨安洞霄宮。

十一年冬天,御史中丞万俟..指責李光陰懷怨恨,貶職為建寧軍節度副使,安置在藤州。過了四年,移置瓊州。住在瓊州八年,次子李孟堅因為被陸升之誣為私撰國史,被立案;呂願中又告李光與胡銓賦唱和,譏謗朝政,移置昌化軍。他議論文章考證歷史,怡然自得。年過八十,筆力精健。又過了三年,才因為郊祭之恩,復官任左朝奉大夫,任其自便居住。到江州去世。孝宗即位後,追任為資政殿學士,賜諡號為“莊簡”。

許翰字崧老,拱州襄邑人。考中元..三年進士。宣和七年(1125),召用為給事中。寫信詆毀當時宰相,認為百姓困敝,起而為盜,天下有危亡之憂。希望停止雲中戰事,修邊保境,與民休息。高麗入貢,朝廷徵調百姓開鑿運河,百姓騷動。中書舍人孫傅指責高麗於國無功,不應興大役,孫傅因此被罷職。許翰認為孫傅不應被罷免,當時宰相大怒,免去他的職務,任提舉江州太平觀。

靖康初年,重又被召用為給事中。當時金兵進攻京城剛退,許翰到宮廷,當日晉見皇上,授任為翰林學士,不久改任御史中丞。上言議論邊事,趁機陳述決勝之策。張邦昌任宰相,許翰上疏極力爭論。种師道被貶為中太一宮使,許翰對皇上說“:師道是名將,沉毅有謀略,山西士兵,人人信服,不可解去他的兵權。”欽宗認為他年老難用,許翰說:“秦始皇認為王翦老而不用,信用李信,終於兵敗於楚;漢宣帝任用老將趙充國,終於取得金城之戰的成功。從呂望以來,任用老將取得功業的,不止一兩個人。從古鑒今,師老雖然年老,可以任用。”並且說:“金人此次行動,關係到我方存亡,現在如果重創金兵,使之失利而逃,則中原可保,四夷可服。否則,將來再想行動,一定有不可救應之憂。應當起用師道抗擊金兵。”皇上不能聽從。提升他為中大夫、同知樞密院,政見越是與同僚不合,因病去職,任延康殿學士、知亳州。因諫官指責而被罷職,任提舉南慶鴻慶宮。

高宗即帝位,因李綱的推薦,召用他為延康殿學士。到朝後,被授任為尚書右丞兼代理門下侍郎。當時建炎大亂之後,河北山東大盜李成、孔彥舟等人,聚結軍隊各數十萬,都以勤王為名,希望得到張所任元帥。張所任御史,曾經責論黃潛善奸邪不可用,由此得罪。李綱任宰相。於是任命張所為河北等路招撫使,率領李成等人部隊渡過黃河,號召各地,為興復大計。黃潛善極力阻止。宗澤建議皇帝不應到南方,應當回到京城,並且詆毀黃潛善等人。黃潛善等人請求罷免宗澤,許翰極力爭論不可。李綱被罷,許翰說:“李綱忠義英發,沒有他無人能輔助中興,現在罷免李綱,我留任無益。”極力請求去職,高宗不同意。當時黃潛善奏請誅斬陳東,許翰對親信們說:“我與陳東,都力爭留用李綱,陳東被斬於東市,我在朝廷合適嗎?”越是極力求辭職,八次上章,被任命為以資政殿大學士身份提舉洞霄宮。又因為諫官指責罷職。

紹興元年(1131),召用恢復他為端明殿學士、提舉萬壽觀,堅辭不至。二月,復任資政殿學士。紹興三年五月,去世,追贈光祿大夫。

許翰通曉經術,正直不屈,歷事三朝,位至執政,只是因為與王黼、蔡攸、黃潛善等人政見不合,橫遭誣陷,志向終究無法實現。李綱雖極力引薦他,但自己很快被罷免,許翰也遭斥逐而死。他的著作有《論語解》、《春秋傳》。

許景衡字少伊,溫州瑞安人。考中元..九年進士。宣和六年(1124),被召任為監察御史,升任殿中侍御史。當時,王黼、蔡攸執政,許景衡建議“:尚書省長期缺首腦,而同知樞密院也長期缺人。雖然三公總管三省,但是文昌是政事的根本,而樞密是掌管軍事的要害部門,各自職責,怎能長期虛位無人?希望廣徵公議,挑選忠賢,以補政府之缺。”於是大逆王黼心意。朝廷任用童貫為河東、河北宣撫使,打算北伐,許景衡指責童貫貪謬不可任用者數十事,皇上不答覆。

賊寇平息後,江、浙郡縣殘破,而茶鹽比較之法依然如舊。許景衡上奏說:“茶鹽之法,應當統計食鹽的多少作為每年徵收的依據。目前收復之後,戶口減半,百姓財力蕭竭,而茶鹽比較不減於以前。百姓想不窮困做得到嗎?”奏章上報後,詔令兩浙、江東路暫時免去茶鹽比較,賊寇平定後照舊執行。

朝廷調集征伐燕雲之師,供給不繼,索求越急。許景衡上奏說“:財力匱乏應該節省開支,百姓貧困應該撫恤百姓。現在經營不急之務過多,如建設諸役,花石綱運,其名不一。官吏冗多,軍費冗濫,加之無名功賞,非常例賜與,都是趁機僥倖,請求無厭,應當用祖宗之制加以節省。”並且極力論責和買、和糴、鹽法之害,皇上不答覆。正好詳州知州吳岩夫寫私信詆毀執政大臣,而稱道景衡的忠賢。交侄女婿符寶郎周離亨傳遞,離亨把書信誤送到王黼手裡,王黼因此中傷景衡,斥逐了他。

欽宗即位,召用他為左正言,不久改任太常少卿兼太子諭德,升任中書舍人。侍御史李光、正言程王禹因為鯁直忤逆執政大臣遭斥罷,景衡替他們辯白,因此被罷職任祠官。

高宗即帝位,以給事中職召用他,到朝後,授任為御史中丞。宗澤任東京留守,諫官們依附黃潛善等人,經常攻擊宗澤的短處,想斥逐他。景衡上奏說:“我從浙江渡過淮河,到達行都。聽說宗澤為官,威名政事,卓然過人,雖然不認識他,私下很欽慕他。我認為去年冬天京城內,如果有像宗澤那樣忠心大臣幾名,那么禍災不致像現在這樣酷烈。現在如果計較他的小錯,不顧他盡忠報國的氣節,那么太不寬恕了。況且開封是宗廟社稷所在,如果要罷免宗澤,另外委任留守,不知大臣們中有誰能超過宗澤的威名政績?”奏疏上報,皇上大為醒悟,把此疏封起來給宗澤看,宗澤才安心下來。

杭州叛卒陳通作亂,代理浙西提刑趙叔近招降了他,請朝廷授予他官職。景衡說“:官吏無罪而被殺,叛卒有罪而被賞,賞罰倒置,沒有超過這樣的。”終於奏請罷免了他。授任景衡為尚書右丞。凡有重大政事,一定趁機極力議論。潛善、伯彥認為景衡是異己分子,共同排擠他。有人說正月二月之交,是太一正遷之日,應當在宮中設壇望拜。高宗詢問景衡,景衡說:“修德愛民,上天自然降福,何必迎拜太一?”

當初,李綱建議建都,以關中為上,南陽次之,建康為下。李綱被罷相之後,於是主張南陽之議。景衡任中丞,上奏說“:南陽沒有險阻,且太近盜賊,漕運不繼,不如建康有天險可據,請定計南巡。”後來有詔令還京,罷貶景衡為資政殿學士、提舉杭州洞霄宮。到瓜州時,得了暑病,到京口去世,終年五十七歲,賜諡號為“忠簡”。

景衡學得程頤之學,志慮忠純,議論不隨波逐流。建炎初年,李綱建議皇上到南陽,宗澤請求還京,景衡於是請求皇上到建康。黃潛善等人向來厭惡他不同流合污,皇上車駕駐紮在揚州,迫於所聞,不得已下還京之詔,於是借渡江之議責怪他,斥逐而死。景衡去世後,高宗思念他說“:我從即位以來,執政忠直,遇事敢言者,只有景衡一人。”詔令賜景衡家一棟溫州官舍。

張所,青州人。考中進士,歷官至監察御史。高宗即帝位,派張所巡視寢陵,回朝後,上疏說:“河東、河北,是天下的根本。以前誤用奸臣之計,開始割去三鎮,接著割去兩河,造成民怨深入骨髓,到現在還無不扼腕痛惜。如果利用民心,就可藉以為守;不然兩河兵民,失去系望,陛下大事就無法成功。”並且議論還回京城有五利,認為國家的安危,在於軍隊的強弱、將相的賢與不肖,不在於遷不遷都。又上疏具列兩河利害。皇上打算把他的建議之事交付他辦理,正好張所議論黃潛善奸邪不可用,恐怕他有害新政。於是罷去張所的御史職務,改任兵部郎中。不久貶任張所為鳳州團練副使,安置在江州。

後來李綱入朝任相,打算推薦張所經略兩河,又因為他曾經指責攻擊潛善的緣故,感到為難。一天,與潛善從容商量說“:現在河北沒有人,只有一個張所可用,卻又因為狂言抵罪。不得已先試用他,讓他任招撫,冒死立功以贖過,不是很好嗎?”黃潛善同意了,於是任命張所為直龍圖閣,充河北招撫使。賜給他內府錢數百萬緡,發給他空白名告一千多道;以京西士卒三千人為衛隊,將佐屬官,允許他自行任用,一切可以見機行事。張所入宮晉見,上疏條陳利害。皇上賜給他五品官服送行,任命直秘閣王圭為宣撫司參謀官輔佐他。

河北轉運副使張益謙依附黃潛善心意,奏稱張所在北京開府不對;又說自從設定招撫,河北盜賊越來越多,不如停設,把其職權交付帥司。李綱說:“張所現在留在京城,招集將佐,還未出發,益謙從哪裡知道他的擾動地方?朝廷因為河北百姓無所歸向,聚結為盜,所以設定招撫司,因民力而用之,怎會是因為置司才出盜賊呢?現在京東、京西群盜公開橫行,攻掠郡縣,也難道是招撫司的罪過嗎?現在正是艱危時期,朝廷正要有所作為,益謙是下等臣子,竟然以非理阻抑,這一定有指使他的人。”皇上於是下令治益謙的罪,命令下到樞密院,汪伯彥還用益謙的奏疏責問招撫司。李綱與汪伯彥在皇上面前爭論,汪伯彥語塞。

張所正招集豪傑,任命王彥為都統制,岳飛為準備將,而李綱已被罷相。朝廷任命王圭替代他,張所被貶任為直龍圖閣,安置在嶺南。在貶所去世。他的兒子張宗本,因為岳飛的奏請而補官。

陳禾字秀實,明州鄞縣人。考中元符三年進士。歷任升辟雍博士。當時時尚以傳註記問為學,陳禾開始崇尚義理,黜卻浮華。入宮對答時符合皇上心意,被提升為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

蔡京派酷吏李孝壽窮追章糹延鑄錢之案,連及士大夫極多,陳禾奏請罷免孝壽。蔡京的兒子蔡闞任太常少卿,何執中的女婿蔡芝任將作監,陳禾上疏指責他們的罪過,使二人遭到罷免。天下長期太平,守備鬆弛,東南尤其厲害。陳禾請求增加戍卒、修繕城堡,以備不測。有人指責他是狂妄生事端,阻止下詔。後來盜賊大起,人們佩服他的先見。升任左正言,不久被授任給事中。

當時童貫權勢薰天,與黃經臣共同執政,御史中丞盧航與他們狼狽為奸,大臣們側目而視。陳禾說“:這是國家安危的根本。我身居言官之位,對此不發表意見,一旦升為給舍,就不是職權之內的事了。”還沒有接受任命,首先上疏彈劾童貫。又彈劾經臣說“:依恃恩寵玩弄權力,在朝官們面前誇耀。常常自言詔令都出自他的手,說皇上打算任用某人,要辦某件事,不久詔書下達,都像他所說的那樣。發號施令,是國家重大政事,升降官吏,是皇帝的大權,為什麼讓宦官得以參與?我所憂慮的,不僅是經臣,這條途徑一開,如此升進的人多了,是國家的禍患,有了開始便不能遏制其發展,希望趕緊把他貶逐到遠方。”

奏論還未結束,皇上拂衣而起。陳禾拉著皇上的衣服,請求讓自己說完。衣邊脫落,皇上說:“正言扯碎我的衣服了。”陳禾說:“陛下不可惜衣服被扯碎,我怎能可惜頭顱來報答陛下?他們今天收取富貴之利,陛下日後遭受危亡之禍。”言辭愈是激烈,皇上變色說:“你能做到這樣,我還憂慮什麼呢?”內侍請皇上換衣,皇上推辭說:“留著表彰忠直之臣。”第二天,童貫等人相繼在皇上面前訴說,認為國家大治,怎么能說出這樣不吉祥的話。盧航指責陳禾狂妄,陳禾被任為監信州酒。遇到赦免,得以自便回到家鄉。

當初,陳馞從嶺外歸來,住在鄞州,與陳禾相好,送他的兒子陳正匯跟他學習。後來陳正匯上告蔡京之罪,被綁送到朝廷,陳馞也被捕。經臣主管此案,傳令陳禾取證,陳禾回答有這件事,不敢逃罪。有人認為他應對失誤,陳禾說:“禍福死生,是命運,怎么可以因為怕死而置自己於不義之地呢?願意分擔賢者的罪責。”於是被指為陳馞同黨被罷官。

遇到赦免,被調任知廣德軍,改任知和州。不久遭母喪,守喪期滿,任秀州知州。王黼剛剛執政,陳禾說:“怎能出自王黼門下?”竭力推辭做官,改任知汝州。越是堅決推辭,說:“寧可餓死。”王黼聽說後懷恨於他。陳禾的哥哥陳秉任壽春府教授,陳禾侍奉兄長居官。正好童貫領兵經過府城,想求見陳禾而未遂,送東西給陳禾也未被接受。童貫大怒,回朝後誣陷他,皇上說:“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你不能容忍他嗎?”很久以後,授任知舒州,詔命下達時去世,追贈中大夫,賜諡號為“文介”。

陳禾為人不苟合,在朝任職挺挺有風骨,著有《易傳》九卷,《春秋傳》十二卷,《論語解》、《孟子解》各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