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

列傳·卷八十七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李清臣 安燾 張璪 蒲宗孟 黃履 蔡挺(兄抗)王韶(子厚 寀)薛向(子嗣昌) 章楶

李清臣,字邦直,魏人也。七歲知讀書,日數千言,暫經目輒誦,稍能戲為文章。客有從京師來者,與其兄談佛寺火,清臣從傍應曰:"此所謂災也,或者其蠹民已甚,天固儆之邪?"因作《浮圖災解》。兄驚曰:"是必大吾門。"韓琦聞其名,以兄之子妻之。

舉進士,調邢州司戶參軍、和川令。歲滿,薦者逾十數,應得京官。適舉將薛向有公事未竟,閡銓格,判銓張掞擿使自陳勿用。清臣曰:"人以家保己而己舍之,薄矣。須待之。"掞離席曰:"君能如是,未可量也。"應材識兼茂科,歐陽修壯其文,以比蘇軾。治平二年,試秘閣,考官韓維曰:"荀卿氏筆力也。"試文至中書,修迎語曰:"不置李清臣於第一,則謬矣。"啟視如言。

時大雨霖,災異數見,論者歸咎濮議。及廷對,或謂曰:"宜以《五行傳》'簡宗廟,水不潤下'為證,必擢上第。"清臣曰:"此漢儒附會之說也,吾不之信。民間豈無疾痛可上者乎?"即條對言:"天地之大,譬如人一身,腹心肺腑有所攻塞,則五官為之不寧。民人生聚,天地之腹心肺腑也;日月星辰,天地之五官也。善止天地之異者,不止其異,止民之疾痛而已。"策入等,以秘書郎簽書平江軍判官,名聲籍甚。英宗知之,語王廣淵曰:"韓琦固忠臣,但避嫌太審。如李清臣者,公議皆謂可用,顧以親抑之可乎?"既而詔舉館閣,歐陽修薦之,得集賢校理、同知太常禮院。

從韓絳使陝西。慶卒亂,家屬九指揮應誅,清臣請於絳,配隸為奴婢。絳坐貶,清臣亦通判海州。久之,還故官,出提點京東刑獄。齊、魯盜賊為天下劇,設耳目方略,名捕且盡。作《韓琦行狀》,神宗讀之曰:"良史才也。"召為兩朝國史編修官,撰《河渠》、《律歷》、《選舉》諸志,文直事詳,人以為不減《史》、《漢》。同修起居注,進知制誥、翰林學士。元豐新官制,拜吏部尚書。清臣官右正言,當易承議階,帝曰:"安有尚書而猶承議郎者?"乃授朝奉大夫。六年,拜尚書右丞。哲宗即位,轉左丞。

時熙、豐法度,一切釐正,清臣固爭之,罷為資政殿學士、知河陽,徙河南、永興。召為吏部尚書,給事中姚勔駁之,改知真定府。班行有王宗正者,致憾於故帥,使其妻詣使者,告前後饋餉過制,囚係數百人。清臣至,立奏解其獄,而竄宗正。帝親政,拜中書侍郎,勔復駁之,不聽。

紹聖元年,廷試進士,清臣發策曰:"今複詞賦之選而士不知勸,罷常平之官而農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說紛而役法病,或東或北之論異而河患滋,賜土以柔遠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賈之路不通。夫可則因,否則革,惟當之為貴,聖人亦何有必焉。"主意皆絀元祐之政,策言悟其指,於是紹述之論大興,國是遂變。

范純仁去位,清臣獨顓中書,亟復青苗、免役法,除諸路提舉官。覬為相,顧蘇轍軋己,乃擿轍嘗以漢武比先帝激上怒,轍罷。時召章惇未至,清臣心益覬之。已而惇入相,復與為異。惇既逐諸臣,並籍文彥博、呂公著以下三十人,將悉竄嶺表。清臣曰:"更先帝法度,不為無過,然皆累朝元老,若從惇言,必大駭物聽。"帝曰:"是豈無中道耶?合揭榜朝堂,置餘人不問。"鄜延路金明砦主將張輿戰沒,惇怒,議盡戮全軍四千人。清臣曰:"將死亦多端,或先登爭利,或輕身入敵。今悉誅吏士,異時亡將必舉軍降虜矣。"於是但誅牙兵十六輩。

上幸楚王第,有狂婦人遮道叫呼,告清臣謀反,屬吏捕治,本澶州娼而為清臣姑子田氏外婦者。清臣不能引去,用御史言,以大學士知河南,尋落職知真定府。

初,蔡確子渭上書訴父冤,造奇譖以陷劉摯罪,清臣心知其誣,弗之省,坐奪學士。徽宗立,入為門下侍郎。僕射韓忠彥與之有連,惟其言是聽,出范純禮、張舜民,不使呂希純、劉安世入朝,皆其謀也。尋為曾布所陷,出知大名府而卒,年七十一。贈金紫光祿大夫。

清臣蚤以詞藻受知神宗,建大理寺,築都城,皆命作記,簡重宏放,文體各成一家。為人寬洪,不忮害。嘗為舒亶所劾,及在尚書,亶以贓抵罪,獨申救之,曰:"亶信亡狀,然謂之贓則不可。"再為姚勔所駁,當紹聖議貶,或激使甘心,清臣為之言曰:"勔以議事,所見或不同,豈應以臣故而加重?"帝悟,薄勔罪。起身窮約,以儉自持,至富貴不改。居官奉法,毋敢撓以私。然志在利祿,不公於謀國,一意欲取宰相,故操持悖謬,竟不如願以死。後朝議以復孟後罪,追貶武安軍節度副使,再貶雷州司戶參軍。

安燾,字厚卿,開封人。幼警悟。年十一,從學裡中,羞與群兒伍,聞有老先生聚徒,往師之。先生曰:"汝方為誦數之學,未可從吾游,當群試省題一詩,中選乃置汝。"燾無難色。詩成,出諸生上,由是知名。

登第,調蔡州觀察推官,至太常丞、主管大名府路機宜文字。用歐陽修薦,為秘閣校理、判吏部南曹、荊湖北路轉運判官、提點刑獄兼常平、農田水利、差役事。時方興新法,奉行之吏,或迎合求進。司農符檄日夜下,如免役增寬剩,造簿供手實,青苗責保任,追胥苛切,其類旁午。燾平心奉法,列其泰甚於朝。移使京東路,過闕入見,神宗偉其儀觀,留檢正中書孔目房、修起居注。

元豐初,高麗新通使,假燾左諫議大夫往報之。高麗迎勞,館餼加契丹禮數等,使近臣言:"王遇使者甚敬,出誠心,非若奉契丹苟免邊患而已。"燾笑答曰:"尊中華,事大國,禮一也,特以罕至有加爾。朝廷與遼國通好久,豈復於此較厚薄哉!"使還,帝以為知禮,即授所假官,兼直學士院。

知審刑院,決剖滯訟五百餘案。因言:"每蔽獄上省,輕重有疑,則必致駁,勢既不敵,故法官顧避稽停。請自今以疑獄讞者,皆得輕論。"從之。求知陳州,還,為龍圖閣直學士、判軍器監。

命館遼使。方宴近郊,使者不令其徒分坐廡下,力爭之,使無以奪。至肆儀將見,又不使綴行分班,使者入,余皆坐門外,壽請令門見而出,眾始愧悔。逮辭日,悉如儀。或謂細故無足較,燾曰:"契丹喜嘗試人,其漸不可長也。"俄權三司使,改戶部尚書。六年。同知樞密院。

夏人款塞,乞還侵疆。燾言:"地有非要害者固宜予,然羌情無厭,當使知吾宥過而息兵,不應示以厭兵之意。"哲宗立,復仍前議,二府遂欲並棄熙河。燾固爭之,曰:"自靈武而東,皆中國故地。先帝有此武功,今無故棄之,豈不取輕於外夷?"於是但以葭蘆等四砦歸之。

蔡確輩更用事,燾循循其間,不能有所建明。元祐二年,進知院事。時復洮、河,擒鬼章青宜結,二邊少清,而並塞猶苦寇掠。燾言:"為國者不可好用兵,亦不可畏用兵,好則疲民,畏則遺患。今朝廷每戒疆吏,非舉國入寇毋得應之,則固畏用兵矣。雖僅保障戍,實墮其計中,願復講攻擾之策。且乾順幼豎,梁氏擅權,族黨酋渠多反側顧望。若有以離間之,未必不回戈而復怨,此一奇也。"其後夏人自相攜貳,使來修貢,悉如燾策。

宣仁太后患國用不足,頗裁冗費,宗室奉亦在議中。燾諫曰:"陛下雖痛抑外家,以示至公,然此舉不可不深思而熟計。"太后悟,遂止。

大河北流,宰相主水官議,必欲回之東注。燾以河流入濼淀,久必淤淺,恐河朔無以禦敵,遂上言曰:"自小吳未決之前,河雖屢徙,而盡在中國,故京師得以為北限。今決而西,則河尾益北,如此不已,將南岸遂屬敵界。彼若建橋樑,守以州郡,窺兵河外,可為寒心。今水官之議,不過論地形,較功費;而獻納之臣,不考利害輕重,徒便於治河,而以設險為緩,非至計也。"帝雖然之,而回河之議紛起,東北蕭然煩費,功亦不就。

三年,同列皆序遷,且新用執政,燾獨如初。詔增其兩秩,燾懇辭曰:"是雖有故事,竊意以一時同列超升之故,特用是以慰安其心爾。今日願自臣革之,使朝廷不為姑息,而大臣稍敦廉恥之風,庶或有補。"竟不受。以母憂去,卒喪,拜觀文殿學士、知鄭州,徙潁昌及河南府,入為門下侍郎。

宣仁之喪,宗室既為三年服,才越歲,章惇拜相,欲革為期。燾爭之曰:"上以先後保佑之久,追崇如恐不盡,茲用明道故實耳。遽改之,播諸天下,非佳聲也。"乃止。燾與惇布衣交,覬其助己,燾不肯少下之。陽翟民蓋漸有財訟,而與諫官來之邵交通,開封得其事。惇右之邵,欲薄其罪,燾不可;復欲並劾開封,燾又不可,遂與惇隙。明堂齋祠,為儀仗使,後官有絕馳道穿仗而過者,燾方舉劾,諫官常安民又言,教坊不當於相國寺作樂。帝怒,欲逐安民,燾為救釋。惇遂譖其相表里,出知鄭州,徙大名。

父日華,本三班院吏,以燾恩封光祿大夫,至是卒,年九十餘。燾免喪,徽宗立,復知樞密院。舊制,內侍出使,以所得旨言於院,審實乃得行。後多輒去,燾請按治之。都知閻守懃領他職,祈罷不以告,亦劾之,帝敕守懃詣燾謝。郝隨得罪,或揣上意且起用,欲援赦為階,亦爭之。

以老避位,帝將寵以觀文殿大學士,有間之者曰:"是宰相恩典也。"但以學士知河南。將行,上疏曰:"自紹聖、元符以來,用事之臣,持紹述之名,誑惑君父,上則固寵位而快恩仇,下則希進用而肆朋附。彼自為謀則善矣,未嘗有毫髮為公家計者也。夫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臣不敢高談遠引,獨以神考之事切於今者為證。熙寧、元豐之間,中外府庫,無不充衍,小邑所積錢米,亦不減二十萬,紹聖以還,傾竭以供邊費,使軍無見糧,吏無月俸,公私虛耗,未有甚於此時,而反謂紹述,豈不為厚誣哉!願陛下監之,勿使飾偏辭而為身謀者復得行其說。"又言:"東京黨禍已萌,願戒履霜之漸。"語尤激切。

初,建青唐邈川為湟州,戍守困於供億。燾在樞府,因議者以為可棄,奏還之。崇寧元年議其罪,降端明殿學士,再貶寧國軍節度副使,漢陽軍安置。湟州復,又降祁州團練副使。鄯州之復,又移建昌軍,然棄鄯州時,燾居憂不預也,終不敢自明。閱再歲,始復通議大夫,還洛卒,年七十五。後五歲,悉還其官職。

子扶,靖康時為給事中。金人入京師,責取金帛,扶與梅執禮、陳知質、程振皆見殺。

張璪,初名琥,字邃明,滁州全椒人,洎之孫也。早孤,鞠於兄環,欲任以官,辭不就。未冠登第,歷鳳翔法曹、縉雲令。

王安石與環善,既得政,將用之,而環已老,乃引璪同編修中書條例,授集賢校理、知諫院、直舍人院。楊繪、劉摯論助役,安石使璪為文詰之,辭,曾布請為之,由是忤安石意。神宗欲命璪知制誥,安石薦用布,以璪同修起居注。自縣令至是,才歲余。坐奏事不實,解三職,已而復之。

時建議武學,璪言:"古之太學,舞乾習射,受成獻功,莫不在焉。文武之才,皆自此出,未聞偏習其一者也。請無問文武之士,一養於太學。"朝廷既復河、隴,欲因勢戡定夔、蜀、荊、廣諸夷,璪言:"先王務治中國而已。今生財未盡有道,用財未盡有禮,不宜遽及徂征之事。"皆不聽。以集賢殿修撰知蔡州,復知諫院兼侍御史知雜事。

盧秉行鹽法於東南。操持峻急,一人抵禁,數家為黥徙,且破產以償告捕,二年中犯者萬人。璪條列其狀。又言:"行役法以來,最下戶亦每歲納錢,乞度寬羨數均損之,以惠貧弱。"後皆施行。

鄭俠事起,璪媚呂惠卿,劾馮京與俠交通有跡,深其辭,致京等於罪。判司農寺,出知河陽。元豐初,入權度支副使,遂知制誥、知諫院。判國子監,薦蔡卞可為直講。建增博士弟子員,月書、季考,歲校,以行藝次升,略仿《周官》鄉比之法,立齋舍八十二。學官之盛,近代莫比,其議多自璪發之。

蘇軾下台獄,璪與李定雜治,謀傅致軾於死,卒不克。詳定郊廟奉祀禮文,議者多以國朝未嘗躬行方澤之禮為非正,詔議更制。璪請於夏至之日,備禮容樂舞,以冢宰攝事。帝曰:"在今所宜,無以易此。"卒行其說。為翰林學士,詳定官制,以寄祿二十四階易前日省、寺虛名,而職事名始正。

四年,拜參知政事,改中書侍郎。哲宗立,諫官、御史合攻之,謂:"璪奸邪便佞,善窺主意,隨勢所在而依附之,往往以危機陷人。深交舒亶,數起大獄,天下共知其為大奸。小人而在高位,德之賊也。"疏入,皆不報。最後,劉摯言:"璪初奉安石,鏇附惠卿,隨王珪,黨章惇,諂蔡確,數人之性不同,而能探情變節,左右從順,各得其歡心。今過惡既章,不可不速去。"如是逾歲,乃以資政殿學士知鄭州,徙河南、定州、大名府,進大學士,知揚州以卒。贈右銀青光祿大夫,謚曰簡翼。

蒲宗孟,字傳正,閬州新井人。第進士,調夔州觀察推官。治平中,水災地震,宗孟上書,斥大臣及宮禁、宦寺,熙寧元年,改著作佐郎。神宗見其名,曰:"是嘗言水災地震者邪!"召試學士院,以為館閣校勘、檢正中書戶房兼修條例,進集賢校理。

時三司新置提舉帳司官,祿豐地要,人人慾得之。執政上其員,帝命與宗孟。命察訪荊湖兩路,奏罷辰、沅役錢及湖南丁賦,遠人賴之。呂惠卿制手實法,然猶許災傷五分以上不預。宗孟言:"民以手實上其家之物產而官為注籍,以正百年無用不明之版圖而均齊其力役,天下良法也。然災傷五分不預焉。臣以為使民自供,初無所擾,何待豐歲?願詔有司,勿以豐凶弛張其法。"從之,民於是益病矣。

俄同修起居注、直舍人院、知制誥,帝又稱其有史才,命同修兩朝國史,為翰林學士兼侍讀。舊制,學士唯服金帶,宗孟入謝,帝曰:"學士職清地近,非他官比,而官儀未寵。"乃加佩魚,遂著為令。樞密都承旨張誠一預書局事,頗肆橫,挾中旨以脅同列。宗孟持其語質帝前,皆非是,因叩頭白其奸。帝察其不阿,欲大用,拜尚書左丞。

帝嘗語輔臣,有無人才之嘆,宗孟率爾對曰:"人才半為司馬光邪說所壞。"帝不語,直視久之,曰:"蒲宗孟乃不取司馬光邪!未論別事,只辭樞密一節,朕自即位以來,唯見此一人;他人,則雖迫之使去,亦不肯矣。"宗孟慚懼,至無以為容。僅一歲,御史論其荒於酒色及繕治府舍過制,罷知汝州。逾年,加資政殿學士,徙毫、杭、鄆三州。

鄆介梁山濼,素多盜,宗孟痛治之,雖小偷微罪,亦斷其足筋,盜雖為衰止,而所殺亦不可勝計矣。方徙河中,御史以慘酷劾,奪職知虢州。明年,復知河中,還其職。帥永興,移大名。宗孟厭苦易地,頗默默不樂,復求河中。卒,年六十六。

宗孟趣尚嚴整而性侈汰,藏帑豐,每旦刲羊十、豕十,然燭三百入郡舍。或請損之,慍曰:"君欲使我坐暗室忍飢邪?"常日盥潔,有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之別。每用婢子數人,一浴至湯五斛。他奉養率稱是。嘗以書抵蘇軾云:"晚年學道有所得。"軾答之曰:"聞所得甚高,然有二事相勸:一曰慈,二曰儉也。"蓋針其失雲。

黃履,字安中,邵武人。少游太學,舉進士,調南京法曹,又為高密、廣平王二宮教授、館閣校勘,同知禮院。擢監察御史里行,辭御史,改崇政殿說書兼知諫院。

神宗嘗詢天地合祭是非,對曰:"國朝之制,冬至祭天圓丘,夏至祭地方澤,每歲行之,皆合於古。猶以有司攝事未足以盡,於是三歲一郊而親行之,所謂因時制宜者也,雖施之方今,為不可易。惟合祭之非,在所當正。然今日禮文之失,非獨此也,願敕有司正群祀,為一代損益之制。"詔置局詳定,命履董之,北郊之議遂定。同修起居注,進知制誥、同修國史。遭母憂去,服除,以禮部尚書召對闕中。

閩省鹽法苦,言者眾,神宗謂履自閩來,恃以為決。履乃陳法甚便,遂不復革,鄉論鄙之。遷御史中丞。履以大臣多因細故罰金,遂言:"賈誼有云:'遇之以禮,則群臣自喜。'群臣且然,況大臣乎?使罪在可議,黜之可也;可恕,釋之可也,豈可罰以示辱哉!"時又制侍郎以下不許獨對,履言:"陛下博訪萬務,雖遠外微官,猶令獨對,顧於侍從乃弗得願也。"遂刊其制。御史翟思言事,有旨詰所自來。履諫曰:"御史以言為職,非有所聞,則無以言。今乃究其自來,則人將懲之,台諫不復有聞矣,恐失開言路之意。"事乃寢。

哲宗即位,徙為翰林學士。履素與蔡確、章惇、邢恕相交結,每確、惇有所嫌惡,則使恕道風旨於履,履即排擊之。至是,更自謂有定策功。劉安世發其罪,以龍圖閣直學士知越州,坐舉御史不當,降天章閣待制。歷舒、洪、蘇、鄂、青州、江寧、應天、潁昌府。紹聖初,復龍圖閣直學士,為御史中丞。極論呂大防、劉摯、梁燾垂簾時事,乞正典刑;又言司馬光變更先朝已行之法為罪。

先是,北郊之論雖定,猶不果行,履又建言:"陽復陰消,各因其時。上圓下方,各順其體。是以聖人因天祀天,因地祀地,三代至漢,其儀不易。及王莽諂事元後,遂躋地位,同席共牢,歷世襲行,不能全革。逮神宗考古揆今,以正大典,嘗有意於茲矣。今承先志,當在陛下及二三執政。"哲宗詢諸朝,章惇以為北郊止可謂之社。履曰:"天子祭天地。蓋郊者交於神明之義,所以天地皆稱郊。故《詩序》雲'郊祀天地'。若夫社者,土之神而已,豈有祭大祇亦謂之社乎?"哲宗可之,遂定郊議。拜尚書右丞。

會正言鄒浩以言事貶新州,履曰:"浩以親被拔擢之故,敢犯顏納忠,陛下遽斥之死地,人臣將視以為戒,誰復敢為陛下論得失乎?乞徙善地。"坐罷知亳州。徽宗立,召為資政殿學士兼侍讀,復拜右丞。未逾年,求去,加大學士、提舉中太一宮,卒。

論曰:哲宗親政之初,見慮未定,范、呂諸賢在廷,左右弼謨,俾日邇忠讜,疏絕回遹,以端其志向,元祐之治業,庶可守也。清臣怙才躁進,陰覬柄用,首發紹述之說,以隙國是,群奸洞之,衝決莫障,重為薦紳之禍焉。至於興大獄以傾馮京、蘇軾者,璪也;助成手實之法,以壞人材、讕司馬光者,宗孟也;訐垂簾之事,擊呂大防、劉摯等去之者,履也。清臣真小人之靡,三子抑其亞乎。燾論議識趣,有可稱述,雖立朝無附,而依違蔡確、章惇間,無所匡建,非大臣之道也。

蔡挺,字子政,宋城人。第進士,調虔州推官。秩滿,以父希言當官蜀,乞代行,遂授陵州團練推官。王堯臣安撫陝西,辟管勾文字。富弼使遼,奏挺從,至雄州,誓書有所更易,遣挺還白。仁宗欲知契丹事,召對便殿,挺時有父喪,聽以衫帽人。

范仲淹宣撫陝西、河東,奏挺通判涇州,徙鄜州。河北多盜,精擇諸郡守,以挺知博州。申飭屬縣嚴保伍,得居停奸盜者數人,弛其宿負,補為吏,使之察警,盜每發輒得。均博平、聊城二縣稅,歲衍鉅萬。三司下其法於四方,然大抵增賦也。

為開封府推官、提點府界公事。部修六漯河,用李仲昌議,塞北流,入於六漯。一夕複決,兵夫芟楗漂溺不可計。降知滁州,言者以為輕,乃貶秩停官。

越數歲,稍起知南安軍,提點江西刑獄,提舉虔州鹽。自大庾嶺下南至廣,驛路荒遠,室廬稀疏,往來無所芘。挺兄抗時為廣東轉運使,乃相與謀,課民植松夾道,以休行者。江閩鹽賊率千百為州縣害,挺諭所部與期,使首納器甲,原其罪,得兵械萬計。官鹽惡而價貴,盜鹽善而價且下,故私販日滋。挺簡僚吏至淮轉新鹽,明殿賞,以官數之餘畀之,於是賊黨破散,宿弊遂絕,歲增賣鹽四十萬。

改陝西轉運副使,進直龍圖閣、知慶州,因上書論攻守大計。夏人大入,挺盡斂邊戶入保,戒諸砦無出戰。諒祚親帥軍數萬攻大順,挺料城堅不可破,而柔遠城惡,亟遣總管張玉將銳師守之。先布鐵蒺藜大順城旁水中,騎渡水多躓,驚言有神。過三日不克,諒祚督帳下決戰,挺伏強弩壕外,飛矢貫其鎧,遂引卻。移寇柔遠,玉夜斫營,夏人驚擾潰去。環州熟羌思順舉族投諒祚,倚為鄉導。挺宣言思順且復來,命葺其舊舍,出兵西為迎候之舉。諒祚果疑思順,毒之死。挺築城馬練平為荔原堡,分屬羌三千人守之。

神宗即位,加天章閣待制、知渭州。舉籍禁兵悉還府,不使有隱佔。建勤武堂,五日一訓之,偏伍鉦鼓之法甚備。儲勁卒於行間,遇用奇,則別為一隊。甲兵整習,常若寇至。又分義勇為伍番,番三千人,參正兵防秋與春,以八月、正月集,四十五日而罷,歲省粟帛、錢緡十三萬有奇。括並邊生地冒耕田千八百頃,募人佃種,以益邊儲。取邊民闌市蕃部田八千頃,以給弓箭手。又築城定戎軍為熙寧砦,開地二千頃,募卒三千人耕守之。

諜告夏人候胡盧河,挺出奇兵迎擊之。夏人潰,分諸將躡而討之,盪其七族。進右諫議大夫,賜金帛三千。夏人復犯諸砦,環慶兵不能御,挺遣張玉以萬人往解其圍。慶州軍變,挺討平之,進龍圖閣直學士。廣銳卒徙營,眾憚遷,欲為亂,城中震擾,挺推斬首惡十九人,訖徙營。蕃部歲飢,以田質於弓箭手,過期輒沒。挺為貸官錢,歲息什一,後遂推為蕃漢青苗、助役法。又自以意制渡河大索及兵械鐮槍,皆獲其用。

熙寧五年,拜樞密副使。帝問挺涇原訓兵之法,召部將按於崇政殿,善之,下以為諸郡法。河州景思立戰死,帝開天章閣訪執政,挺請行。帝曰:"此小事,不足煩卿。河朔有警,卿當行矣。"契丹議雲中地,挺請罷沿邊戍人,示以無事,因乞置三十七將,皆行其策。

七年冬,奏事殿中,疾作而仆,帝親臨賜藥,罷為資政殿學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元豐二年,薨,年六十六。贈工部尚書,謚曰敏肅。

挺譎而多知,人莫能窺其城府。初,為富弼、范仲淹客,頗泄其幾事於呂夷簡以自售。在渭久,鬱郁不自聊,寓意詞曲,有"玉關人老"之嘆。中使至,則使優伶歌之,以達于禁掖。神宗愍焉,遂有樞密之拜雲。

抗字子直。中進士,調太平州推官。聞父疾,委官去。稍遷睦親宅講書。英宗在宮邸,器重之,請於安懿王,願得與游。每見,必衣冠盡禮,義兼師友。再遷太常博士、通判秦州,為秘閣校理,乞知蘇州。州並江湖,民田苦風潮害,抗築長堤,自城屬崑山,亘八十里,民得立塍堨,大以為利。

徙廣東轉運使。岑水銅冶廢,官給虛券為市,久不償。人無所取資,聚而私鑄,抗盡給之,人得直以止。番禺歲運鹽英、韶,道遠,多侵竊雜惡。抗命十舸為一運,擇攝官主之,歲終會其殿最,增十五萬緡。

英宗立,召為三司判官。广部去京師遠,不即至,帝見南來者必問之。及入對,諭曰:"卿乃吾故人,朕望於卿者厚,勿以常禮自疏也。"以史館修撰同知諫院。方議安懿王典禮,抗引禮為人後之誼,指陳切至,涕淚被面,帝亦感泣。都城大水,抗請見,帝迎問之,抗推原變異,守前說以對。大臣畏其諫,列白為知制誥,遷龍圖閣直學士、知定州。帝惜其去,曰:"第行,且召矣。"

郡兵番戍,室家留營多不謹,夫歸輒首原,抗下令悉按以法,戍者感焉。帝不豫,趣命為太子詹事,未至而神宗立,改樞密直學士、知秦州。過闕,帝見之,悲慟不自勝,曰:"先帝疾大漸,猶不忘卿。"遂赴鎮。

秦有質院,質諸羌百餘人,自少至老,扃系之,非死不出,抗皆縱釋,約毋得擅相仇殺。已而有犯者,斬以徇,莫敢奸令。居數日,夢英宗召語,眷如平生,欲退復留。覺為家人言,感念歔欷。及靈駕發引之旦,東望號慟,見僚佐於便室,驟得疾卒,年六十。特贈禮部侍郎。又欲賜謚,吳奎曰:"抗以舊恩,自雜學士贈官,已逾常制。"遂止。

王韶,字子純,江州德安人。第進士,調新安主簿、建昌軍司理參軍。試製科不中,客游陝西,訪采邊事。

熙寧元年,詣闕上《平戎策》三篇,其略以為:"西夏可取。欲取西夏,當先復河、湟,則夏人有腹背受敵之憂。夏人比年攻青唐,不能克,萬一克之,必並兵南向,大掠秦、渭之間,牧馬於蘭、會,斷古渭境,盡服南山生羌,西築武勝,遣兵時掠洮、河,則隴、蜀諸郡當盡驚擾,瞎征兄弟其能自保邪?今唃氏子孫,唯董氈粗能自立,瞎征、欺巴溫之徒,又法所及,各不過一二百里,其勢豈能與西人抗哉!武威之南,至於洮、河、蘭、鄯,皆故漢郡縣,所謂湟中、浩亹、大小榆、枹罕,土地肥美,宜五種者在焉。幸今諸羌瓜分,莫相統一,此正可併合而兼撫之時也。諸種既服,唃氏敢不歸?

唃氏歸則河西李氏在吾股掌中矣。且唃氏子孫,瞎征差盛,為諸羌所畏,若招諭之,使居武勝或渭源城,使糾合宗黨,制其部族,習用漢法,異時族類雖盛,不過一延州李士彬、環州慕恩耳。為漢有肘腋之助,且使夏人無所連結,策之上也。"神宗異其言,召問方略,以韶管幹秦鳳經略司機宜文字。

蕃部俞龍珂在青唐最大,渭源羌與夏人皆欲羈屬之,諸將議先致討。韶因按邊,引數騎直抵其帳,諭其成敗,遂留宿。明旦,兩種皆遣其豪隨以東。久之,龍珂率屬十二萬口內附,所謂包順者也。

韶又言:"渭源至秦州,良田不耕者萬頃,願置市易司,頗籠商賈之利,取其贏以治田。"帝從其言,改著作佐郎,仍命韶提舉。經略使李師中言:"韶乃欲指占極邊弓箭手地耳,又將移市易司於古渭,恐秦州自此益多事,所得不補所亡。"王安石主韶議,為罷師中,以竇舜卿代,且遣李若愚按實。若愚至,問田所在,韶不能對。舜卿檢索,僅得地一頃,既地主有訟,又歸之矣。若愚奏其欺,安石又為罷舜卿而命韓縝。縝遂附會實其事,師中、舜卿皆坐謫,而韶為太子中允、秘閣校理。後帥郭逵上韶盜貸市易錢,安石以為不足校,徙逵涇原。

帝志復河、隴,築古渭為通遠軍,以韶知軍事。五年七月,引兵城渭源堡及乞神平,破蒙羅角、抹耳水巴等族。初,羌保險,諸將謀置陣平地,韶曰:"賊不捨險來斗,則我師必徒歸。今已入險地,當使險為吾有。"乃徑趣抹邦山,壓敵軍而陣,令曰:"敢言退者斬!"賊乘高下斗,師小卻。韶躬披甲胃,麾帳下兵逆擊之,羌大潰,焚其廬帳而還,洮西大震。會瞎征度洮為之援,餘黨復集。韶命別將由竹牛嶺路張軍聲,而潛師越武勝,遇瞎征首領瞎夔等,與戰破之,遂城武勝,建為鎮洮軍。進右正言、集賢殿修撰。復擊走瞎征,降其部落二萬。更名鎮洮為熙州,以熙、河、洮、岷、通遠為一路,韶以龍圖閣待制知熙州。

六年三月,取河州,遷樞密直學士。降羌叛,韶回軍擊之。瞎征以其間據河州,韶進破訶諾木藏城,穿露骨山,南入洮州境,道狹隘,釋馬徒行,或日至六七。瞎征留其黨守河州,自將尾官軍,韶力戰破走之,河州復平。連拔宕、岷二州,疊、洮羌酋皆以城附。軍行五十有四日,涉千八百里,得州五,斬首數千級,獲牛、羊、馬以萬計。進左諫議大夫、端明殿學士。七年,入朝,又加資政殿學士,賜第崇仁坊。

還至興平,聞景思立敗於踏白城,賊圍河州,日夜馳至熙。熙方城守,命撤之。選兵得二萬。議所向,諸將欲趨河州。韶曰:"賊所以圍城者,恃有外援也。今知救至,必設伏待我,且新勝氣銳,未可與爭。當出其不意,以攻其所恃,此所謂'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者也。"乃直扣定羌城,破結河族,斷夏國通路,進臨寧河,分命偏將入南山。瞎征知援絕,拔柵去。

初,思立之覆師也,羌勢復熾,朝廷議棄熙河,帝為之旰食,數下詔戒韶持重勿出。及是,帝大喜。韶還熙州,以兵循西山繞出踏白後,焚八千帳,瞎征窮蹙丐降,俘以獻。拜韶觀文殿學士、禮部侍郎。資政、觀文學士,非嘗執政而除者,皆自韶始。官其兄弟及兩子,前後賜絹八千匹。未幾,召為樞密副使。

熙河雖名一路,而實無租人,軍食皆仰給他道。轉運判官馬瑊捃官吏細故,韶欲罷瑊,王安石右瑊,韶始沮,於是與安石異。數以母老乞歸,帝語安石勉留之。

安南之役,韶言:"決里、廣源之建,臣以為貪虛名而忘實禍,執政乃疑臣為刺譏。方舉事之初,臣力爭極論,欲寬民力而省財用,但同列莫肯聽,至以熙河事折臣。臣本意不費朝廷而可以至伊吾盧甘,初不欲令熙河作路,河、岷作州也。今與眾異論,償不求退,必致不容。"韶本鑿空開邊,驟躋政地,乃以勤兵費財歸曲朝廷,帝由是不悅,以故罷職知洪州,又坐謝表怨慢,落職知鄂州。元豐二年,還其職,復知洪州。四年,病疽卒,年五十二。贈金紫光祿大夫,謚曰襄敏。

韶起孤生,用兵有機略。臨出師,召諸將授以指,不復更問,每戰必捷。嘗夜臥帳中,前部遇敵,矢石已交,呼聲震山谷,侍者往往股慄,而韶鼻息自如。在鄂宴客,出家姬奏樂,客張繢醉挽一姬不前,將擁之,姬泣以告。韶徐曰:"本出汝曹娛客,而令失歡如此。"命酌大杯罰之,談笑如故,人亦服其量。韶交親多楚人,依韶求仕,乃分屬諸將,或殺降羌老弱予以首為功級。韶晚節言動不常,頗若病狂狀。既病疽,洞見五臟,蓋亦多殺徵雲。子十人,厚、寀最顯。

厚字處道。少從父兵間,暢習羌事,官累通直郎。元祐棄河、湟,厚上疏陳不可,且詣政事堂言之,不聽。紹聖中,用薦者換禮賓副使、幹當熙河公事。

會羌酋瞎征、隴拶爭國,河州守將王贍與厚同獻議復故地。元符元年六月,師出塞。七月,下邈川,降瞎征。九月,次青唐,隴拶出迎。遂定湟、鄯。詔賜隴拶姓名曰趙懷德,進厚東上閣門副使、知湟州。既而他種叛,合兵來攻,厚不能支。朝廷度二州不可守,乃以畀懷德,而貶厚右內府率,再貶賀州別駕。

崇寧初,蔡京復開邊,還厚前秩,於是羌人多羅巴奉懷德之弟溪賒羅撒謀復國。懷德畏偪,奔河南,種落更挾之以令諸部。朝廷患眾羌扇結,命厚安撫洮西,遣內客省使童貫偕往。多羅巴知王師且至,集眾以拒。厚聲言駐兵而陰戒行,羌備益弛,乃與偏將高永年異道出。多羅巴三子以數萬人分據險,厚進擊破殺之,唯少子阿蒙中流矢去,道遇多羅巴,與俱遁。遂拔湟州。以功進威州團練使、熙河經略安撫。

三年四月,厚帥大軍次於湟,命永年將左軍循宗水而北,別將張誡將右軍出宗谷而南,自將中軍趨綏遠,期會宗哥川,羌置陳臨宗水,倚北山,溪賒羅撒張黃屋,建大旆,乘高指呼,望中軍旗鼓爭赴之。厚麾游騎登山攻其背,親帥強弩迎射,羌退走,右軍濟水擊之,大風從東南來,揚沙翳羌目,不得視,遂大敗,斬首四千三百餘級,俘三千餘人。羅撒以一騎馳去,其母龜茲公主與諸酋開鄯州降。厚計羅撒必且走青唐,將夜追之,童貫以為不能及,遂止。師下青唐,知羅撒留一宿去,貫始悔之。厚將大軍趣廓州,酋落施軍令結以眾降,遂入廓州。超拜厚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後。

明年,羅撒復入寇,永年戰死,羌焚大通河橋以叛,新疆大震。厚坐逗遛,降郢州防禦使。已而趙懷德約降未決,厚以書諭之,懷德即納款。還厚舊官。入朝,提舉醴泉觀,卒。贈寧遠軍節度使,謚曰莊敏。

寀字輔道。好學,工詞章。登第,至校書郎。忽若有所睹,遂感心疾,唯好延道流談丹砂、神仙事。得鄭州書生,托左道,自言天神可祈而下,下則聲容與人接。因習行其術,才能什七八,須兩人共為乃驗。外間歡傳,浸淫徹禁庭。

徽宗方崇道教,侍晨林靈素自度技不如,願與之游,拒弗許。戶部尚書劉昺,寀外兄也,久以爭進絕還往,神降寀家,使因昺以達,寀言其故,神曰:"第往與之言,汝某年月日在蔡京後堂談某事,有之否?"昺驚駭汗浹,不能對,蓋所言皆陰中傷人者。乃言之帝,即召。寀風儀既高,又善談論,應對合上指。帝大喜,約某日即內殿致天神。靈素求與共事,又弗許。或謂靈素,但勿令鄭書生偕,寀當立敗。即白帝曰:"寀父兄昔在西邊,密與夏人謀反國。遲至尊候神,且圖不軌。"帝疑焉。及是日,寀與書生至東華門,靈素戒閽卒獨聽寀入。帝齋潔敬待,越三夕無所聞,乃下寀大理,獄成,棄市,寀竄瓊州。

薛向,字師正。以祖顏任太廟齋郎,為永壽主簿,權京兆戶曹。有商胡齎銀二篋,出樞密使王德用書,雲以與其弟。向適監稅,疑之曰:"烏有大臣寄家問而諉胡人者?"鞫之,果妄。

為邠州司法參軍。夏人叛,秦中治城,侍御史陳洎行邊,向詣洎陳三敝,言:"今板築暴興,吏持斧四出伐木,無問井閭丘隴,民不敢訴。必不得已,宜且葺邊城。函關,秦東塞,今西鄉設守,是為棄關內乎?三司貸龍門富人錢,以百年全盛之天下,一方有警,即稱貸於民,非義也。"洎上其說,悉從之。邠守貪沓,欲因事為邪,並治於城,立表於市以撤屋,冀得賂免,向力爭罷之。

監在京榷貨務,連歲羨緡錢,當遷秩,移與其兄。三司判官董沔議改河北便糴,行鈔法。向曰:"如此,則都內之錢不繼,茶、鹽、香、象將益不售矣。"有司主沔議,既而邊糴滯不行,沔坐黜。

以向知鄜州。大水冒城郭,沉室廬,死者相枕。郡卒戍延安。詣主將求歸視。弗得,皆亡奔。至,則家人無存者,聚謀為盜,民大恐。向遣吏曉之曰:"冒法以赴急,人之常情,而不聽若輩歸,此武將不知變之過也。亟往收溺屍,貰汝擅還之罪。"眾人庭下泣謝,一境乃安。

又論河北糴法之弊,以為:"度支歲費錢緡五百萬,所得半直,其贏皆入賈販家。今當有以權之,遇谷貴,則官糴於澶,魏,載以給邊;新陳未交,則散糴價以救民乏;軍食有餘,則坐倉收之。此策一行,谷將不可勝食矣。"朝廷是向計,始置便糴司於大名,以向為提點刑獄兼其事。武強有盜殺人而逸,尉捕平民抑使承,向覆其冤,脫六囚於死。

入為開封度支判官,權陝西轉運副使、制置解鹽。鹽足支十年,而歲調畦夫數千,向奏損其數。兼提舉買馬,監牧沙苑養馬,歲得駒三百,而費錢四千萬,占田千頃。向請斥閒田予民,收租入以市之。乃置場於原、渭,以羨鹽之直市馬,於是馬一歲至萬匹。昭陵復土,計用錢糧五十萬貫石,三司不能供億,將移陝西緣邊入鹽中於永安縣。向陳五不可,以為失信商旅,遂舉所闕之數以獻。嘗夜至靈寶縣,先驅入驛,與客崔令孫爭舍。令孫正病臥,驚而死,罷知汝州。甫數月,復以為陝西轉運副使,進為使。厚陵役費,其助如永昭時,凡將漕八年,所入鹽、馬、芻、粟數累萬,民不益賦,其課為最。

夏將嵬名山以綏州來歸,青澗城主種諤將往迎,詔向與議。諤不俟命,亟率所部出塞,遂城之。廷議劾諤擅興,將致法。向言:"諤今者之舉,蓋忘身以徇國,有如不稱,臣請坐之。"諤既貶,向亦罷知絳州,再貶信州,移潞州。張靖使陝西還,陳向制置鹽、馬之失。詔向詣闕與辯,靖辭窮,即罪之。

神宗知向材,以為江、浙、荊、淮發運使。綱舟歷歲久,篙工利於盜貨,嘗假風水沉溺以滅跡。向募客舟分載,以相督察。官舟有定數,多為主者冒占,悉奪畀屬州,諸運皆詣本曹受遣;以地有美惡,利有重輕,為立等式,用所漕物為誅賞。遷天章閣待制。環慶有疆事,帝以向習知地形,召詣中書。舊制,發運使上計毋得出人,唯止都門達章奏。至是,弛其禁。熙寧四年,權三司使。明堂禮成,有司誤遷向右諫議大夫,詔罰吏而向官不奪。河、洮用兵,縣官費不可計,向未嘗乏供給。及解嚴,上疏乞戒將帥裁溢員,汰冗卒、省浮費、節橫賦,手敕褒納。進龍圖閣直學士。

遼人求代北地,北邊擇牧,加樞密直學士、給事中、知定州。高陽關募兵,敵陰遣人應選。向諜知之,主者覺,縱使亡去,向遣邏捕取之,械送瀛州,戮於市。北使久留都亭,數出不遜語,而雲、應點兵,涿、易治道,僉謂必諭盟。向曰:"彼欲疆議速成,故多張虛勢以撼我。使者懼不如其請,故肆嫚言以徼幸取成。兵來不除道,其亦無能為也已。"後皆如向言。遷工部侍郎。向控辭,賜詔弗允。故事,前兩府辭官乃降詔,兩省得詔自向始。元豐元年,召同知樞密院。

向乾局絕人,尤善商財,計算無遺策,用心至到,然甚者不能無病民,所上課間失實。時方尚功利,王安石從中主之,御史數有言,不聽也。向以是益得展奮其材業,至於論兵帝所,通暢明決,遂由文俗吏得大用。及在政地,同列質以西北事,則養威持重,未嘗啟其端,非常所以屬望意。會詔民畜馬,向既奉命,鏇知民不便,議欲改為。於是舒亶論向反覆無大臣體,斥知潁州。又改隨州,卒,年六十六。元祐中,錄其言,謚曰恭敏。子紹彭,有翰墨名,中子嗣昌。

嗣昌亦以吏材奮。崇寧中,歷熙河轉運判官,梓州、陝西轉運副使,直龍圖閣、集賢殿修撰,入為左司郎中,擢徽猷閣待制、陝西都轉運使,知渭州,改慶州。監公使庫皇置坐獄,嗣昌奏請之。遂以監臨自盜責安化軍節度副使,安置郢州。起知相州,復待制、知太原府。論築涇原三倉勞,加顯謨閣直學士;又以撫納西羌功,進延康、宣和殿學士,拜禮部、刑部尚書。坐啟擬反覆罷,提舉崇福宮。久之,遷延康殿學士、知延安府,賜第京師。當遷官,丐回授其子昶京秩。

嗣昌前後因事六七貶,多以欺罔獲罪。至是,言者並論之,降為待制,卒。

先是,徽宗有意圖北方,遣譚稹銜命訪諸帥,韓粹彥、洪中孚皆力雲不可,嗣昌乃潤飾諜詞,以開邊隙。及論事帝前,語至興師,或感激流涕。造亂之咎,人皆歸責焉。

章楶,字質夫,建州浦城人。祖頻,為侍御史,忤章獻後旨黜官,仁宗欲用之而卒,楶以叔得象蔭,為孟州司戶參軍。應舉入京,聞父對獄於魏,棄不就試,馳往直其冤。還,試禮部第一,擢知陳留縣,歷提舉陝西常平、京東轉運判官、提點湖北刑獄、成都路轉運使,入為考功、吏部、右司員外郎。

元祐初,以直龍圖閣知慶州。時朝廷戢兵,戒邊吏勿妄動,且捐葭蘆、安疆等四砦予夏,使歸其永樂之人。夏得砦益驕。楶言:"夏嗜利畏威,不有懲艾,邊不得休息,宜稍取其土疆,如古削地之制,以固吾圉。然後諸路出兵,據其要害,不一再舉,勢將自蹙矣。"遂乘便出討,以致其師,夏果人圍環州。楶先用間知之,遣驍將折可適伏兵洪德城。夏師過之,伏兵識其母梁氏旗幟,鼓譟而出,斬獲甚眾。又預毒於牛圈瀦水,夏人馬飲者多死。召權戶部侍郎。明年,除知同州。紹聖初,知應天府,加集賢殿修撰、知廣州,徙江、淮發運使。

哲宗訪以邊事,對合旨,命知渭州。至即上言城胡蘆河川,據形勝以逼夏。乃以三月及熙河、秦風、環慶四路之師,陽繕理他堡壁數十所,自示其怯。或以楶怯,請曰:"此夏必爭之地,夏方營石門峽,去我三十里,能奪而有之乎?"楶又陽謝之,陰具板築守戰之備,帥四路師出胡蘆河川,築二城於石門峽江口好水河之陰。二旬有二日成,賜名平夏城、靈平砦。方興役時,夏以其眾來乘,楶迎擊敗之。既而環慶、鄜延、河東、熙河皆相繼築城,進拓其境,夏人愕視不敢動。夏主遂奉其母合將數十萬兵圍平夏,疾攻十餘日,建高車臨城,填塹而進,不能克,一夕遁去。夏統軍嵬名阿埋、西壽監軍妹勒都逋皆勇悍善戰,楶諜其弛備,遣折可適、郭成輕騎夜襲,直人其帳執之,盡俘其家,虜馘三千餘、牛羊十萬,夏主震駭。哲宗為御紫宸殿受賀,累擢楶樞密直學士、龍圖閣端明殿學士,進階大中大夫。

楶在涇原四年,凡創州一、城砦九,薦拔偏裨,不間廝役,至於夏降人折可適、李忠傑、朱智用,鹹受其馭。夏自平夏之敗,不復能軍,屢請命乞和,哲宗亦為之寢兵。楶立邊功,為西方最。

時章惇用事,楶與惇同宗,其得興事,頗為世所疑。徽宗立,請老,徙知河南。入見,留拜同知樞密院事,俾其子縡為開封推官以便養。逾年,力謝事罷,授資政殿學士、中太一宮使,未幾,卒。徽宗悼之。贈右銀青光祿大夫,謚曰莊簡,賻恤甚厚。

楶七子:縡、綜、綡、綰、綖、縯、縝。縡、綡最知名。縡繇推官為戶部員外郎、提點淮南東路刑獄、權知揚州兼提舉香鹽事。時方鑄崇寧大錢,令下,市區晝閉,人持錢買物,至日旰,皇皇無肯售。縡飾市易務致百貨,以小錢收之;且檄倉吏糶米,以大錢予之,盡十日止,民心遂安。未幾,新鈔法行,舊鈔盡廢,一時商賈束手,或自殺。縡得訴者所持舊鈔,為錢以千計者三十萬,上疏言鈔法誤民,請如約以示大信。上怒,罷縡,降兩官。

綡第進士,歷陝西轉運判官,入為戶部員外郎。中書侍郎劉逵之妻,綡姊也。逵漸復元祐之政,綡多贊之。蔡京欲擠逵,且惎綡不附己,使其黨攻之,出綡湖州。論者不已,差主管西京崇福宮。

綜歷通判常州,綰知丹徒縣,綖簽判西安州,縯簽判蘇州,楶孫茇承奉郎,藎監蘇州稅,俱列仕顯。

及京復相,遂興制獄,傾章氏。綖居蘇州,或得私鑄錢數巨罌,京風言者誣綖與州人郁寶所鑄。詔遣李孝壽、張茂直、沈畸、蕭服更往鞫之,連繫數百人,累月卒無實,獄多死者。京大怒,別遣孫傑鞫之,傅致如章,綖刺面配沙門島,追毀出身以來文字,除名勒停,籍入其家。竄縡台州,綜秀州,綡溫州,綰睦州,縯永州,茇處州,藎均州,官司降罷除名者十餘人,時論冤之。

孫傑擢龍圖閣直學士、知蘇州,張商英入相,始辨前獄,移綖常州,綡復朝奉郎、通判秀州。頃之,綖改授內殿崇班,綡秘書省校書郎,遷戶部員外郎,出提點兩浙刑獄,以龍圖閣直學士知越州。譚稹宣撫燕山,請綡為參謀,加右文殿修撰。金人破蔚州,背歸山後議,稹以錯置乖方罷。綡落職送吏部,會赦恩,上書告老,復龍圖閣直學士致仕,卒。

論曰:神宗奮英特之資,乘財力之富,銳然欲復河、湟,平靈、夏,而蔡挺、王韶、章楶輩起諸生,委褒衣,樹勛戎馬間。世非無材,顧上所趣尚磨厲奚如耳。觀挺之治兵,韶之策敵,楶之制勝,亦一時良將。薛向雖無三子勞,而董漕邊飠襄,不乏仰給,持重樞府,不啟事端,又其善也。若厚之降隴拶、瞎征,取湟、鄯、廓州,功足繼韶。而嗣昌造釁北伐,乃悖於向,可勝誅邪?雖然,佳兵好還,道家所戒,卒之寀以左道殺,綖以鑄錢陷,此非其驗也與。

部分譯文

蒲宗孟,字傳正,閬州新井人。中進士第,調任夔州觀察推官。治平年間,發生水災地震,蒲宗孟上書,斥責大臣及宮禁、宦寺。熙寧元年(1068),改任著作佐郎。宋神宗看見他的名字,說:“是那個曾經上書談水災地震的人哪!”又召試學士院,用為館閣校勘、檢正中書戶房兼修條例,進升為集賢校理。

當時三司下面新設定了提舉賬司官,這個官職俸祿優厚,地位關鍵,很多人都想得到。主管其事的執政將候選人名單上報皇上,神宗詔令將這個位置給了蒲宗孟。皇上派他察訪荊湖兩路,他上奏免去了辰、沅二州的役錢以及湖南的丁賦,偏遠之地的人都很信賴他。呂惠卿制定手實法,但仍然允許受災損失過半的地區可以不實施手實法。宗孟說“:百姓自己申報其家中之財產多少,官府為其登記註冊,這樣可以搞清楚長期以來混淆不清的地產而達到平均百姓勞役的目的,是一個非常好的法令。但卻又規定受災損失過半的可以不參與手實法的實施。我認為讓百姓自己申報物產,這開始對他們就比較優厚,無所擾亂,又何必硬要等到豐收年月呢?希望皇上詔令有關官員,無論豐年或是災年都要大力施行手實法。”皇上聽從了他的意見,從此老百姓的負擔就更加重了。

不久,同修起居注、直舍人院、知制誥。皇上又稱讚他精通歷史,很有史才,於是命他同修兩朝國史,為翰林學士兼侍讀。按照過去的規定,學士在服飾上只佩金帶,宗孟為翰林學士後入朝感謝皇上的恩典時,皇上說:“學士之職位清淡而接近皇位,非其他官職可以比擬,但宮廷禮儀官員卻未多加注意,在服飾方面都沒有搞得很好。”於是準許他佩魚袋,並以此為令,以後皆同此。樞密都承旨張誠一參與書局之事,頗為驕橫,常以皇上之旨令要挾、脅迫朝廷官員。蒲宗孟拿張誠一所傳之旨令到皇上面前對質,結果都不是那樣,而往往是他借皇上之名假傳的,因此蒲宗孟即叩頭於皇帝前,一一陳述張誠一之罪狀。皇上發覺蒲宗孟為人剛正不阿,想給以重用,即拜他為尚書左丞。

皇上在與朝中大臣談話時,曾發出國無人才之感嘆,蒲宗孟遂起而答道:“國家之人才多半被司馬光之異端邪說影響壞了。”皇上沉默不語,緊盯著蒲宗孟,過了好久才說:“蒲宗孟卻是沒有受司馬光的影響。不說別的,只就辭去樞密使之事而言,我從即位以來,還只看到他一個人這樣做;至於其他的人,就算是強迫他調離,也不肯離開。”蒲宗孟聽後,誠惶誠恐,覺得無地自容。僅僅過了一年,御史上書指責他沉溺於酒色以及建造府第超過了規定,即被罷知汝州。又過了一年,加升為資政殿學士,徙任亳、杭、鄆三州。

鄆州在梁山濼之間,歷來都是盜賊出沒之地。蒲宗孟到任後,即大加治理,就算犯了小偷這樣輕微的罪行,也要挑斷他的腳筋。這樣盜賊雖然逐漸減少了,而所殺的人卻也多得不可勝計。當他剛遷任河中時,御史即彈劾他施行刑法過於殘酷,因此他被罷知虢州。次年,恢復其職,仍知河中。又徙任永興軍、大名府。蒲宗孟厭煩了頻繁的易地調任,非常苦悶,因此請求再到河中任職。死時,終年六十六歲。

蒲宗孟性格嚴肅而崇尚奢侈,聚集了大量錢財,每天早晨要宰殺十頭羊、十頭豬,在房間裡點燃三百支蠟燭。有人勸他節省一點,他非常不高興,大怒道:“你是想讓我坐在黑暗之中忍受飢餓嗎?”他每天要進行很多種盥洗,分別有小洗面、大洗面、小濯足、大濯足、小大澡浴等等。每次都要幾個婢女服侍,洗一次澡要用五斛澡湯。至於其他方面的享受就更是窮奢極侈了。蒲宗孟曾經寫信給蘇軾說“:我晚年學道很有收穫。”蘇軾則回信說道:“聽說你的收穫還很不小,但有二件事我不能不勸告你:一是仁慈,二是節儉。”這是針對蒲宗孟的過失而言的。

蔡挺字子政,宋城人。中進士,調任虔州推官。任期滿,因其父親希言該當調往蜀州任職,蔡挺請求代替其父前往蜀,故授他為陵州團練推官。王堯臣任陝西安撫使,任命蔡挺為主管機宜檔案的管勾文字。富弼出使遼國,上奏請求讓蔡挺隨從前往。到達雄州時,因與遼國的盟約有所改變,富弼即派蔡挺回朝稟告。仁宗想了解契丹的情況,召蔡挺於便殿詢問,蔡挺當時還在為父親服喪,遂聽任他著孝服入殿。

范仲淹任陝西、河東宣撫使,上奏請任蔡挺為涇州通判,又徙任..州。河北盜賊極多,朝廷慎重選擇各郡守人選,以蔡挺任博州知州。蔡挺到任後,飭令所屬各縣建立嚴格的保伍制度。蔡挺抓獲了幾名寄居當地的盜賊,不再追究他們過去的罪行,然後將他們補為屬吏,讓他們也來參加糾察盜賊,一有情況即趕緊匯報。此後,盜賊只要一出來活動就馬上會被抓獲。均衡博平、聊城二縣稅收,每年增加稅收巨萬。三司將他的方法在各地施行,大都增加了賦稅。

任開封府推官、提點府界公事。主管六漯河的修整,他採納李仲昌的意見,堵塞黃河商胡北流,引水入於六漯河。一天夜裡,大壩決口,不計其數的兵士、役夫及各種設施被水沖走。因此之故,蔡挺被降職知滁州,有人認為對他的處罰太輕了,於是他又被削減俸祿,奪去官職。

過了幾年,朝廷又開始起用他知安南軍,提點江西刑獄,提舉虔州鹽。從大庾嶺南下至廣州,路途遙遠荒涼,沿邊沒有什麼居民,往返都沒有什麼蔭蔽之處。蔡挺之兄蔡抗當時為廣東轉運使,於是他倆策劃,讓百姓在沿路兩邊種植松樹,以便於趕路的人休息。江、閩二地的鹽賊成百上千,成為各州縣一大禍害。蔡挺即諭示鹽賊,限制他們在一定時期內都繳出器甲,即免除他們的罪行,最後獲得數以萬計的兵器。官鹽質量差而價格貴,鹽賊的鹽質量好而價格低,所以私自販鹽的人日益增多。於是蔡挺選派僚吏到淮地轉輸新鹽,首先言明獎賞。在轉輸的新鹽售出後,用官鹽價與私鹽價之間的差額來兌付獎賞,從此私自販鹽的賊黨破散,積弊得以根除,每年增加了賣鹽的錢四十萬。

改任陝西轉運副使,進升直龍圖閣、知慶州,遂上書陳論戰事攻守之大計。夏國人大舉入邊,蔡挺組織所有的邊境民戶入保聯防,並戒令各砦不要出戰。諒祚親自率領數萬軍隊進攻大順,蔡挺估計大順城牆堅固不易攻破,而柔遠城牆不牢固,因此急派總管張玉率領精銳部隊前去駐守。首先將鐵蒺藜布置在大順城旁邊的水中,敵人的騎兵渡河時多被刺倒,他們大為驚訝,說水中有神在守護。過了三天,敵人都沒有攻下城池,諒祚即督促其部隊決戰。蔡挺將手持強弩的弓箭手埋伏在城壕外,用箭射傷了諒祚,敵人不得已而退卻。敵人轉攻柔遠,張玉率兵夜襲敵營,夏人驚慌失措,潰不成軍,大敗而去。環州的“熟羌”思順帶領全族投奔諒祚,作為嚮導。蔡挺得知此事後,即到處宣揚說思順將要回來,並派人修好了他們的舊房舍,又派軍隊出城做出迎接的樣子。諒祚果然懷疑思順投奔他的誠意,將他毒死了。蔡挺在馬練平修築城牆為荔原堡,分遣三千羌人堅守。

神宗即位,加蔡挺天章閣待制、知渭州。他下令所有在籍的禁兵都必須歸隊,任何人不得隱瞞。建勤武堂,一天訓導一次,軍隊的編制、組織及作戰時的攻守之法都十分健全。另外在軍隊中選拔了一批精兵,遇有特殊情況,則將他們抽調出來,單獨編成一隊。軍隊的士兵常常是甲冑武器不離身,常備不懈,就像敵人來侵犯而時刻準備整裝上陣一樣。又將義勇兵分為五番,每番三千人,參照正規軍隊進行的秋季和春季的駐防,每年八月和正月二次集結,每次集結四十五天,而後散去,這樣每年就節省錢糧等十三萬多。清理出邊境沒有開發的土地和冒耕的田一千八百頃,將這些田招募人來佃種,以充實邊境儲備。取邊民闌市蕃部田八千頃,以田中之收入供給弓箭手之用。又在定戎軍修築熙寧砦,開拓土地二千頃,招募三千士卒耕種守備。

據諜報人員告知,夏人集結於胡盧河。蔡挺出兵奇襲敵營,夏人潰敗。又派軍隊分成幾路跟蹤追擊,大肆掃蕩敵部族。進升為右諫議大夫,賜金帛二千。夏人又侵犯各砦,環慶的軍隊無力抵禦,蔡挺派遣張玉率領萬餘兵力前往,解除了環慶的危困。慶州軍隊發生兵變,蔡挺也派兵將其平息了,因而進升龍圖閣直學士。大批精兵須遷徙營地,他們都不願遷徙,想作亂,城裡為之震動。蔡挺處斬了十九個作亂之首惡者,終於平息了叛亂,將他們遷徙到了新的營地。蕃部發生饑荒,將田抵押給弓箭手,過期則為弓箭手所有。蔡挺則將官府的錢貸給他們,每年利息為十分之一,後來此法逐漸變成少數民族、漢族之青苗、助役法。蔡挺又按照自己的設計製造了渡河大索以及兵器鐮槍,都派上了用場。

熙寧五年(1072),拜樞密副使。皇上詢問蔡挺在涇原練兵的方法,並召各將領在崇政殿加以考察,覺得他的練兵方法很好,於是將他的練兵之法傳達到各郡,作為各郡練兵的方法。河州人景思立戰死,皇上於天章閣詢問執政何人可以代替,蔡挺上前請命。皇上說:“這是件小事,沒有必要來煩勞你。河朔形勢吃緊,你應當到那裡去。”契丹對雲中之地提出異議,蔡挺請撤去沿邊境一線的戍守部隊,以向契丹表示無意於戰事,接著又上書請將蕃兵、弓箭手、禁兵等混合編制,設定三十七將,皇上都採納了他的意見。

熙寧七年(1074)冬,在殿中奏事,因病突發而倒在地上,後來皇上還親自去慰問他,並賜給他藥。罷為資政殿學士、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元豐二年(1079)死,時年六十六歲。死後,皇上贈他為工部尚書,諡號“敏肅”。

蔡挺詭譎而多智謀,城府很深,人們很難了解他的內心世界。當初為富弼、范仲淹的幕客時,曾多次將他們的秘密泄露給呂夷簡。在渭州時間久了,覺得有點鬱鬱不樂,落寞無聊,於是寄情於詞曲,發出“玉關人老”的感嘆。皇上派宦官為使者前往渭州,蔡挺則將自己的心思讓優伶唱給中使聽,以便中使將他的意思告訴皇上。神宗知道後,非常哀憐他,這樣才有拜他為樞密之舉。

王韶字子純,江州德安人。中進士,調任新安主簿、建昌軍司理參軍。考試製科不中,即遊歷陝西,採訪邊境之風土民情。

熙寧元年(1068),入朝將《平戎策》三篇進呈皇上,其大意認為:“西夏可以攻取。要想攻取西夏,應當先收復河、湟二州之地,這樣夏人就有腹背受敵之憂。夏人近年攻打青唐,未能攻下,萬一攻打下來,它必定會揮兵南下,大肆掠奪秦、渭二州,牧馬於蘭、會之地,切斷古渭交通,征服南山的落後的羌人,西面構築武勝城,時常派兵騷擾洮、河,那么隴、蜀各郡就都會受到威脅,瞎征兄弟他們能自保嗎?就目前情況來看,口角氏子孫中,只有董氈稍能自立,瞎征、欺巴溫等人,他們的勢力範圍都不超過一二百里,這么弱的勢力能與西夏人抗衡嗎?武威以南到洮、河、蘭、鄯,都是過去漢代所轄的郡縣,所謂湟中、浩..、大小榆、木包罕等地,土地肥沃,很適合羌人各部生存。所幸的是現在各羌分裂,互不統屬,正好將他們割裂開來,各個擊破。一旦各部都臣服了,口角氏敢不歸順嗎?口角氏歸順了,那么河西李氏就成為我掌中之物了。再說口角氏子孫中,瞎征的勢力相對來說比較大,羌人各部都畏懼他,如果招撫他後,讓他駐紮在武勝或者渭源城,以糾合宗黨,統治部族,習用漢人之法,到那時夏人雖然強大,而不為我統治的也不過只有延州李士彬、環州慕恩罷了。如此行事,則對大宋有肘腋之助,而又可以使夏人各部相互孤立,不能連結在一起,這應當算是上策了。”神宗對他的話很感興趣,召他詢問具體方略,並任他管幹秦鳳經略司機宜文字。

蕃部的俞龍珂在青唐一帶勢力最大,渭源的羌人與夏人他都想加以節制。各將帥議論先對俞龍珂進行討伐。王韶因為糾察邊境之事,帶領數騎直到俞龍珂的帳中,給他分析其成敗勝負,當晚又留宿在那裡。第二天早晨,羌人、夏人都派遣他們的一些重要首領隨王韶東去了。很久以後,龍珂率領其部屬十二萬多人臣服大宋,這就是所說的包順。

王韶又說:“渭源到秦州一帶,良田棄置無人耕種的有上萬頃。希望設定市易司,以求商賈之利,將經商所得拿來治理農田。”皇上採納了他的意見,改任著作佐郎,仍命王韶提舉。經略使李師中說“:王韶這樣做是想侵占邊境的弓箭手的田地,他又打算將市易司移到古渭,我擔心秦州的麻煩事只怕會越來越多了,會搞得得不償失。”王安石支持王韶的意見,為此罷免了李師中,其職位讓竇舜卿代替,並且派李若愚對此事進行調查。李若愚到後,問王韶他所說的荒棄不耕的農田在哪裡,王韶無言以對。舜卿仔細地檢查,只發現了一頃田,這還是此地的主人被訴訟而沒收的,後來又歸還了。若愚上奏皇上說王韶所謂的荒田是謊報的,為此王安石又罷免了舜卿而任命韓縝。韓縝於是附會王韶,說他奏報的是事實,師中、舜卿都被貶謫,而王韶則升為太子中允、秘閣校理。後來將領郭逵上奏說王韶偷偷地貸市易錢,王安石認為他所說的證據不足,將他調任到涇原去了。

神宗志在收復河、隴,於是修築古渭城,組建通遠軍,以王韶知軍事。熙寧五年七月,派兵至渭源堡和乞神平,擊敗了蒙羅角、抹耳水巴等族。開始,羌人據守險要之地,一些將領打算將部隊布置在空曠的平地,王韶說:“敵人如果不離開險要之地,我們只有徒勞而歸。現在既然已涉入險要之地,就應當占領它,使它為我所有。”於是帶領部隊直趨抹邦山,與敵軍對壘,並下令說:“誰要敢說退兵,就將他斬首。”敵軍居高臨下攻擊,宋朝軍隊稍受挫敗。王韶這時親自披掛上陣,指揮部隊反攻,羌人大敗,他們將營房帳篷焚燒後撤退了,洮西大為震動。這時瞎征帶兵渡洮河來援救,被擊散的敵軍又集結起來。王韶戒令部下將領由竹牛嶺路出動,虛張聲勢,以牽制敵人,而暗地裡讓部隊攻打武勝,與瞎征一首領瞎藥等部相遇,雙方激戰,宋朝軍隊大敗瞎藥等部,遂進駐武勝,建為鎮洮軍。進升王韶為右正言、集賢殿修撰。接著又擊走瞎征,降其部落二萬人。更鎮洮之名為熙州,劃熙、河、洮、岷、通遠為一路,王韶以龍圖閣待制知熙州。

熙寧六年三月,王韶攻取河州,升遷為樞密直學士。原已歸降的羌人又叛亂,王韶回軍攻打。瞎征讓叛亂的羌人據守河州,王韶進軍攻下訶諾木藏城,穿越露骨山,向南進入洮州境內。洮州境內道路崎嶇狹窄,部隊只好棄馬徒步而行。瞎徵令其部下留守河州,而親自帶兵尾隨官軍,王韶奮力激戰打敗了瞎征,收復了河州。接著攻下宕、岷二州,疊、洮二州的羌人首領於是都開城投降。部隊轉戰五十四天,跋涉一千八百多里,拿下五個州,殺敵數千人,繳獲牛、羊、馬數以萬計。進升為左諫議大夫、端明殿學士。熙寧七年,回京入朝,又加封資政殿學士,賜府第崇仁坊。

王韶返回到達興平時,聽說景思立敗於踏白城,敵人包圍了河州,於是他又日夜兼程趕至熙州。熙州正加緊設防,他命令撤防。又從熙州挑選了二萬兵力,以解河州之圍。召集各部將領討論怎樣解圍,都認為要直赴河州。王韶說:“敵人之所以圍城,是因為他們有外援。現在他們知道我們要去直接解救河州,一定會埋下伏兵等著我們。而且他們剛剛打了勝仗,士氣高昂,因此不能直接與他們交鋒,而應當出其不意,去攻打他們仗以依靠的外援,這就是所謂‘批亢搗虛,形格勢禁,則自為解’。”故王韶揮師直撲定羌城,攻破結河族,切斷了夏國的交通。又進逼寧河,分兵幾路進入南山。瞎征知道外援已絕,遂撤兵而去。

當初景思立兵敗時,羌人之氣焰又高漲起來,朝廷有的大臣議論要放棄熙河,神宗為之也寢食不安,多次詔令王韶須穩住,不要輕易出戰。至此羌人大敗,神宗欣喜萬分。王韶返回熙州,指揮部隊沿西山繞出踏白城後,焚燒敵人八千帳,瞎征投降,並被押送京城。拜王韶觀文殿學士、禮部侍郎。資政殿學士、觀文殿學士之銜被授給未嘗執政的人,即是從王韶開始的。因其功勞很大,皇上特授給他的兄弟及兩個兒子官職,前前後後共賜給他八千匹絹。沒過多久,召他入京,拜為樞密副使。

熙河雖然名義上是一個路,而實際上沒有什麼租賦收入,軍糧的供給全都要依靠其他的道。轉運判官馬王鹹找了一些官吏問其具體緣故,王韶於是很不滿,想罷免馬王鹹,因王安石庇護馬王鹹,才未能如意,他也因此與王安石產生了矛盾。王韶多次以母親年邁為由,上書請求辭官回家,皇上即讓王安石極力挽留他。

安南之役,王韶說:“決里、廣源的建置,我以為乃是貪圖虛名而忘記了實際上所帶來的損害,當朝執政還認為我在進行譏諷。當舉事之初,我據理力爭,想節用民力,節省財政開支,但各位官員都不願聽,以至於拿熙河之事來指責我。我本來的意思是不想使朝廷受到損失而可以到伊吾盧甘,所以最初就不想將熙河作路,河、岷作州。現在我與大家的意見不同,如果還不引退,一定不會為大家容納。”王韶本是帶兵駐守、開發邊境的武將,這時剛一躋身於政壇,就將屢用兵事、勞力費財的錯誤歸於朝廷,神宗很不高興,所以將他貶去知洪州。王韻因在謝恩表上頗多怨言,又被降職知鄂州。元豐二年,復其原職,仍然知洪州。元豐四年,因生毒瘡疽而死,時年五十二歲。贈他為金紫光祿大夫,諡號曰“襄敏”。

王韶自小就沒有了父親,是一個孤兒。他非常善於用兵,極有謀略。每當帶兵出去作戰,他都事先把部下各將領召集起來,告訴他的作戰計畫,然後再也不過問了,而每次戰鬥都能取勝。有一次夜晚,他在帥部帳中睡覺,部隊前鋒與敵人發生遭遇,雙方發生激戰,箭石如雨,殺聲震天,軍部那些侍者都顫抖不已,而王韶仍安然酣睡。在鄂州任上,設宴待客,當家中姬妾奏樂給客人聽時,客人張繢酒醉後拉著一位姬妾想擁抱她,姬妾痛哭流涕,將此事告訴了王韶。王韶慢悠悠地說:“我叫你們出來,就是要你們讓客人高興,怎么能夠這樣,讓客人掃興呢?”於是用大杯罰姬妾喝酒,他自己仍然談笑風生,好像沒發生這事一樣,人們都佩服他有涵養,有肚量。王韶所結交的朋友多是楚人,他們都依附王韶以求仕途。王韶將他們分別薦給手下的將領,這些人中有的殘殺已經臣服的羌人中的老人弱者,將首級獻上以邀功。王韶晚年言語失常,像得了癲狂病。生毒瘡以後,毒瘡潰爛,甚至可以看見五臟六腑,這大概是殺人太多的徵象吧。他有十個兒子,其中以王厚、王肕最突出。

王厚字處道。小的時候即隨父親居于軍中,因此對羌人的情況非常熟悉,累官至通直郎。元..年間,皇上決定放棄河、湟二地。王厚上疏極力勸阻,認為不能放棄,並且親自到政事堂陳述,他的意見沒有被採納。紹聖年間,用薦者換禮賓副使、幹當熙河公事。

正好遇上羌族首領瞎征、隴拶爭權,河州守將王贍與王厚一起上書請出兵收復失地。元符元年六月,率兵出塞。七月,攻下邈川,降服了瞎征。九月,兵臨青唐,隴拶投降,於是收復湟、鄯。皇上下詔賜隴拶姓名叫趙懷德,進升王厚為東上..門副使、知湟州。不久羌族的其他部落叛亂,聚合兵力攻打王厚,王厚力不能敵。朝廷估計湟、鄯二州難以守住,遂將這二個州給趙懷德了,並貶王厚為右內府率,又貶為賀州別駕。

崇寧初年,蔡京又開啟邊關,恢復了王厚以前的職位俸祿,這時羌人多羅巴擁戴懷德的弟弟溪賒羅撒出來,謀劃復國。懷德很害怕,逃到黃河以南,但仍被各部落抓獲,挾持他以統率各部。朝廷擔心羌族各部會受煽動而糾合在一起,遂任王厚為洮西安撫使,以安撫洮西,又派遣內客省使童貫與他一同前往。多羅巴知道朝廷軍隊即將到達的情況後,即糾集各部以對抗。王厚對外宣揚將軍隊駐紮下來,卻暗地裡命令部隊前進,這樣羌人警戒逐漸鬆懈,於是王厚與偏將高永年分兵兩路前進。多羅巴的三個兒子帶領數萬人分別據守住險要之地,王厚領兵進擊,破關斬將,將他的二個兒子殺了,只有小兒子阿蒙被亂箭射中而逃走了。其小兒子阿蒙在逃跑途中遇上了多羅巴,接著二人一起逃遁。於是攻下了湟州。王厚也因戰功卓著而進升威州團練使、熙河經略安撫。

崇寧三年四月,王厚率領大軍進駐湟州,命令高永年帶領左軍沿宗水北上,別將張誡帶右軍出宗谷往南,他自己則帶中軍前往綏遠,計畫在宗哥川會合。羌人則將軍隊布置在瀕臨宗水,倚靠北山的地方,溪賒羅撒築黃屋,樹大旗,在高處指揮軍隊進攻。敵人望見王厚中軍的旗號,遂爭相攻來。王厚麾下的游騎登山攻擊敵人的背後,他自己親自率領手持強弩的弓箭手從正面迎擊敵人,最後羌人大敗而逃。右軍渡水攻擊,當時大風從東南方面刮來,吹起的沙粒遮住了敵人的眼睛,敵人看不見,又大敗而逃。在這場戰鬥中,右軍斬敵首四千三百多,俘獲三千餘人。羅撒僅一個人騎馬逃脫,他的母親龜茲公主與各敵首領打開鄯州城投降。王厚估計羅撒必定會逃到青唐,打算連夜追趕,童貫認為來不及了,於是停止了追趕。等後來軍隊到達青唐後,才知羅撒在青唐留宿了一個晚上才走,為此童貫後悔不已。王厚率大軍前往廓州,羌人首領落施軍令結帶領部眾歸降,宋朝大軍進駐廓州。破格提拔王厚為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後。

次年,羅撒又帶兵來犯,高永年戰死,原來已經歸降的羌人焚燒了大通河橋,又回響羅撒而叛亂,邊境大震,烽火再起。王厚因逗留延誤軍機,被降為郢州防禦使。不久,趙懷德想降順大宋,卻又猶豫不決,王厚寫信勸說他,使他終於歸降,於是恢復了王厚原來的官職。入朝,任職提舉醴泉觀。死去,贈為寧遠軍節度使,諡號曰“莊敏”。

薛向,字師正。以祖蔭任太廟齋郎,又為永壽主簿,權京兆戶曹。有一個胡商帶了二篋銀子,又拿出了樞密使王德用的信,說是給他弟弟的。薛向當時正好監稅,對這事感到懷疑,說“:哪裡有大臣要寄家書而委託胡人的呢?”遂把胡商抓起來審訊,果然是假的。

任..州司法參軍。夏人反叛,秦州修築城壘以禦敵,這時侍御史陳洎巡察邊境,薛向找到陳洎,向他面陳了修城的三大害處,說:“現在大肆修城築壘,官吏帶人到處砍伐樹木,無論是街巷裡還是田地里皆不能倖免,百姓皆不敢申訴。如果是迫不得已,就暫時修葺好邊防城市。函關是秦州東部的要塞,現在卻要在西邊設防,這是想放棄關內嗎?三司借貸龍門富裕人家的錢,以大宋上百年的盛世大國,一有危警,就借貸百姓的錢,是不道義的。”陳洎將其意見反映上去,皇上都聽從了。..州知州貪得無厭,想無故地找事以達到目的,因此即下令修子城,在市內樹立表坊。這要拆掉很多民房。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居民的賄賂。對此薛向據理反對,最後才停罷了。

監掌京師榷場事務,因治理得好,連續幾年超額交納了緡錢,朝廷提高了他的俸祿,而他都轉給了他的哥哥。三司判官董沔提議改變河北的便糴法,實行鈔法,即官府以後購買民間的糧時直接兌付錢鈔。薛向說:“如果這樣做,則都內的錢就不夠了,茶、鹽、香、象等也將更加賣不出去了。”主管機關同意董沔的意見,過了不久邊關因為沒有錢而無法購買糧草了。因此董沔被罷官。

任薛向為..州知州。發生水災,大水浸漫了..州城,淹沒了大量房屋,溺死了無數的人。戍守延安的..州士兵要求歸家探視,沒得到批准,結果這些士兵都逃跑了。那些家人全被淹死了的士兵聚集起來,圖謀做盜匪,聽到這個訊息後老百姓大為恐慌。薛向派官員開導那些士兵說“:冒犯法令以赴急難,這是人之常情,而不讓你們回家探望親人,這是將領不知道變通的錯誤。現在赦免你們擅自逃跑之罪,快回去掩埋被溺死的親人的屍首吧。”那些想做盜匪的士兵都哭了,並感謝薛向赦免了他們的罪過,這樣..州全境才安定下來。

薛向又陳述河北便糴法的弊端,認為“:度支部每年要花費五百萬緡錢在糴買糧草上,而所買的東西實際上只值得了一半的錢,那另外的利潤都被商賈賺去了。現在應當加以整頓權衡,遇到穀物貴的時候,則官府從澶、魏之地買進,然後運到邊境;青黃不接時,則將穀物按當時的買入價賣給民眾,以救民乏;軍糧有剩餘的,則倉庫就收進。按照這個辦法施行,糧食就再也不會缺乏了。”朝廷按照薛向的意見,在大名府設定了便糴司,任命薛向為提點刑獄併兼管便糴司。武強有盜匪殺人後逃跑了,尉胡亂逮捕平民強迫他們認罪。薛向審問他們後發現他們是被冤枉的,就把他們釋放了,共放了六個被冤屈的死囚犯。

入京任開封度支判官,權陝西轉運副使、制置解池的鹽。鹽足夠食用十年,而每年仍然要徵調數千人服役,薛向上奏將這些都停罷了。兼任提舉買馬,監牧沙苑養馬,沙苑每年可得馬駒三百匹,而要花費四千萬錢,占地上千頃。薛向請求將這些閒田租給農民耕種,然後將所收的租金用以買馬。於是朝廷在原、渭二州置榷場,將賣鹽所賺的錢用以買馬,這樣每年可以買馬上萬匹。

昭陵整修,估計要用錢糧五十萬貫石,這筆費用三司無力供給,即打算將準備在陝西沿邊賣的鹽轉移到永安縣去賣。薛向上書陳述了這樣做的五個不利的方面,認為會失信於商人,於是他拿出錢來補上了不足的部分費用。薛向有一次夜晚到靈寶縣,他的隨從到驛站後,與客人崔令孫爭房子。當時崔令孫正在生病,臥床不起,受此驚嚇後死去,薛向也因此被罷知汝州。過了幾個月,又任他為陝西轉運副使,不久升任為轉運使。英宗的陵墓厚陵整修所需的費用,又是像昭陵一樣由薛向補足。薛向掌管漕運八年,漕運鹽、馬、芻、粟所得的錢有數萬之多,沒有增加百姓的負擔,而收入卻是最多的。

夏國將領嵬名山以綏州歸降宋朝,青澗城長官種諤打算去迎接,皇上詔令薛向與他討論一下。種諤沒有聽從命令,急急忙忙地帶領部隊出塞,進駐並整修了綏州城。朝中大臣彈劾種諤,說他擅自行動,準備治他的罪。薛向說:“種諤的舉動不是為了私利,而完全是為了國家,如果有什麼不妥,就請處罰我吧。”種諤被貶官,薛向也被罷知絳州,再貶知信州,後又遷任知潞州。張靖出使陝西後回京,即指責薛向治理鹽、馬事務的失誤。皇上詔令薛向回朝對質,張靖理屈辭窮,故被治罪。

神宗很了解薛向的才能,任他為江、浙、荊、淮發運使。漕運的船隻因使用年限長了,很多都遭到損壞,撐船的篙工即乘機盜取貨物,並把船沉入水中以毀滅證據,對官府則說是船朽壞太厲害而被風浪打沉了。薛向即招募商人的船分別載運,以使他們互相監督。官船有定數,但多被人假借理由冒占了,薛向將這些被冒占的船都收回來,讓他們回本曹接受調遣;漕運時,因為地段有好壞之分,利益有輕重之別,薛向考慮到各方面的因素,定立了一個使大家都能獲得同等利益的標準,並用所漕運的物資進行賞罰。遷任為天章閣待制。環慶邊界發生戰事,皇上考慮到薛向熟悉那裡的地形,即把他召到中書省。過去的制度規定,發運使要上奏章不得直接出入宮中,只要送達都門就可以了。到這時,取消了這個禁制。熙寧四年(1071),暫代三司使之職。明堂禮成,有關官員誤升薛向為右諫議大夫,詔令處罰了有關官員,但並沒有取消薛向的官職。河、洮兩地用兵,費用不計其數,薛向卻一直沒有中斷過供給。等到解除危機後,薛向上疏請求皇上戒令將帥裁除多餘的官員,削減士卒,節省不必要的開支,皇上親自草寫詔書採納了他的意見,並褒揚了他。進升為龍圖閣直學士。

遼人向宋朝求取代州北面的土地作為放牧之用,薛向給他們劃定了一個地方。加為樞密直學士、給事中、知定州。高陽關招募兵員,敵人暗地裡遣人去應試。薛向通過諜報人員獲知了這件事,敵方首領發覺後就要這些冒充應試的人逃走。薛向派人將他們抓獲,押送到瀛州斬首示眾。遼國使者長期停留都亭,多次出言不遜,並在雲州、應州加派兵力,在涿州、易州修路,擺出一副要進攻的架式。有人認為他們要撕毀盟約。薛向則說:“他們是想將疆域儘快劃定下來,所以虛張聲勢威脅我們。他們的談判使者害怕我大宋不會答應他們的條件,所以故意謾罵想僥倖取得成功。部隊派來了,除了開挖道路,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事可以乾哪。”後來薛向的話都一一應驗。遷為工部侍郎。薛向請辭官,皇上賜詔不允許。在過去,只有兩府的官員辭職時皇上才降詔,而今從薛向開始,兩省的官員辭職時皇上也賜詔。元豐元年(1078),召薛向同知樞密院。

薛向才幹氣度都超人一等,尤其擅長於治理商業和財政,計算嚴密,用心細緻周到,當然再嚴謹的人也不能說完全沒有錯誤,所以他上交的收入間或有些失實。當時正崇尚聚斂財賦,王安石在朝中很推崇薛向,儘管御史多次指斥他,王安石都沒有聽。因此薛向得以更好地發揮其才幹,至於在皇上面前議論兵事,往往有條有理,清晰明快,故他得以由一般文官受到重用。在他執政的任上,同列官員質詢有關西北兵事的情況,他往往非常持重,不輕易開口,這就不是皇上所寄希望於他的。詔令民間蓄養馬匹,薛向已經奉命執行,不久他了解到這對百姓很不利,要求改變這種做法。對此舒..指責薛向反覆無常,不是朝廷大臣該有的舉動,薛向被貶知潁州,又改知隨州,去世,時年六十六歲。元..年間,將他的言論作了收集整理,贈諡號曰“恭敏”。其子紹彭很有文學才華,名著於當時。其次子叫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