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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五

作者:脫脫、阿魯圖等

魯宗道 薛奎 王曙(子益柔) 蔡齊(從子延慶)

魯宗道,字貫之,亳州譙人。少孤,鞠於外家。諸舅皆武人,頗易宗道,宗道益自奮厲讀書。袖所著文謁戚綸,綸器重之。舉進士,為濠州定遠尉,再調海鹽令。縣東南舊有港,導海水至邑下,歲久湮塞,宗道發鄉丁疏治之,人號"魯公浦"。改歙州軍事判官,再遷秘書丞。陳堯叟辟通判河陽。

天禧元年,始詔兩省置諫官六員,考所言為殿最,首擢宗道與劉燁為右正言。諫章由閣門始得進而不賜對,宗道請面論事而上奏通進司,遂為故事。嘗言:"守宰去民近,而無以區別能否。今除一守令,雖資材低下,而考任應格,則左司無擯斥,故天下親民者黷貨害政,十常二三,欲裕民而美化,不可得矣。漢宣帝除刺史守相,必親見而考察之。今守佐雖未暇親見,宜令大臣延之中書,詢考以言,察其應對,設之以事,觀其施為才不肖,皆得進退之。吏部之擇縣令放此,庶得良守宰宣助聖化矣。"真宗納之。宗道風聞,多所論列,帝意頗厭其數。後因對,自訟曰:"陛下用臣,豈欲徒事納諫之虛名邪?臣竊恥尸祿,請得罷去。"帝撫諭良久,他日書殿壁曰:"魯直",蓋思念之也。尋除戶部員外郎兼右諭德。逾年,遷左諭德、直龍圖閣。

仁宗即位,遷戶部郎中、龍圖閣直學士兼侍講、判吏部流內銓。宗道在選調久,患銓格煩密,及知吏所以為奸狀,多釐正之,悉揭科條廡下,人便之。雷允恭擅易山陵,詔與呂夷簡等按視。還,拜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章獻太后臨朝,問宗道曰:"唐武后何如主?"對曰:"唐之罪人也,幾危社稷。"後默然。時有請立劉氏七廟者,太后問輔臣,眾不敢對。宗道不可,曰:"若立劉氏七廟,如嗣君何?"帝、太后將同幸慈孝寺,欲以大安輦先帝行,宗道曰:"夫死從子,婦人之道也。"太后遽命輦後乘輿。時執政多任子於館閣讀書,宗道曰:"館閣育天下英才,豈紈袴子弟得以恩澤處邪?"樞密使曹利用恃權驕橫,宗道屢於帝前折之。自貴戚用事者皆憚之,目為"魚頭參政",因其姓,且言骨鯁如魚頭也。再遷尚書禮部侍郎、祥源觀使。在政府七年,務抑僥倖,不以名器私人。疾劇,帝臨問,賜白金三千兩。既卒,皇太后臨奠之,贈兵部尚書。

宗道為人剛正,疾惡少容,遇事敢言,不為小謹。為諭德時,居近酒肆,嘗微行就飲肆中,偶真宗亟召,使者及門久之,宗道方自酒肆來。使者先入,約曰:"即上怪公來遲,何以為對?"宗道曰:"第以實言之。"使者曰:"然則公當得罪。"曰:"飲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也。"真宗果問,使者具以宗道所言對。帝詰之,宗道謝曰:"有故人自鄉里來,臣家貧無杯盤,故就酒家飲。"帝以為忠實可大用,嘗以語太后,太后臨朝,遂大用之。初,太常議謚曰剛簡,復改為肅簡。議者以為"肅"不若"剛"為得其實雲。

薛奎,字宿藝,絳州正平人。父化光,善數術,嘗以平晉策乾太宗行在,召見不用,罷歸。適奎始生,撫其首曰:"是子必至公輔。"奎舉進士,為州第一,乃推與里人王嚴,而處嚴下。進士及第,為隰州軍事推官。州民常聚博僧舍,一日,盜殺寺奴取財去,博者適至,血偶涴衣,邏卒捕送州,考訊誣伏。奎獨疑之,白州緩其獄,後果得殺人者。徙儀州推官,嘗部丁夫運糧至鹽州,會久雨,粟麥漬腐,奎白轉運盧之翰,請縱民還州而償所失。之翰怒,欲劾奏之。奎徐曰:"用兵久,人疲轉餉,今幸兵食有餘,安用此陳腐以困民哉!"之翰意解,凡民所失,悉奏除之。改大理寺丞、知莆田縣。請蠲南閩時稅鹹魚、蒲草錢。

遷殿中丞、知長水縣,徙知永州。州有錢監,歲調兵三百人採鐵,而歲入不償費。奎奏聽民自采,而所輸輒倍之。遷太常博士。向敏中薦為殿中侍御史,出為陝西轉運使。趙德明言延州蕃落侵其地黑林平,下詔按驗。奎閱郡籍,德明嘗假道黑林平,移文錄示之,德明遂伏。未幾,坐失舉免。數月,起通判陝州,改尚書戶部員外郎、淮南轉運副使,遷江、淮制置發運使。疏漕河、廢三堰以便餉運,進吏部員外郎。父喪,奪哀,擢三司戶部副使。與使李士衡爭論事,改戶部郎中、直昭文館、知延州。

趙元昊每遣吏至京師請奉予,吏因市禁物,隱關算為奸利,奎廉得狀,請留蜀道縑帛於關中,轉致給之。遷吏部,擢龍圖閣待制、權知開封府。為政嚴敏,擊斷無所貸,帝益加重。使契丹,還,遷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上疏論擇人、求治、崇節儉、屏聲色,凡十數事。章獻太后稱制,契丹使蕭從順請見太后,且言南使至契丹者皆見太后,而契丹使來乃不得見。奎時館伴,折之曰:"皇太后垂簾聽政,雖本朝群臣,亦未嘗見也。"從順乃已。或讒雲奎漏禁中語,改授集賢院學士、知并州,改秦州。州宿重兵,經費常不足,奎務為儉約,教民水耕,謹商算。歲中積粟三百萬,征算餘三千萬,核民隱田數千頃,得芻粟十餘萬。加樞密直學士、知益州。秦民與夷落數千人列奎治狀,請留,璽書褒諭,不許。成都民婦訟其子不孝,詰之,乃曰:"貧無以為養。"奎出俸錢與之,戒曰:"若復失養,吾不貸汝矣!"其母子遂如初。嘗夜燕,有戍卒殺人,人皆奔走,奎密遣捕殺之,坐客莫有知者。臨事持重明決,多此類也。

召為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遂參知政事。帝諭曰:"先帝嘗以為卿可任,今用卿,先帝意也。"俄遷給事中。帝嘗謂輔臣曰:"臣事君鮮有克終者。"奎曰:"保終之道,匪獨臣不然也。"歷數唐開元、天寶時事以對,帝然之。遷尚書禮部侍郎。太后謁太廟,欲被服天子袞冕,奎曰:"必御此,若何為拜?"力陳其不可,終不見聽。及太后崩,帝見左右泣曰:"太后疾不能言,猶數引其衣若有所屬,何也?"奎曰:"其在袞冕也。服之豈可見先帝於地下!"帝悟,卒以後服斂。因上言請逐內侍羅崇勛等。時二府大臣多罷去,奎得喘疾,數辭位,罷為戶部侍郎、資政殿學士、判尚書都省。帝手書禁方賜之,小間,入見。疾尋作,卒,贈兵部尚書,謚簡肅。

奎性剛不苟合,遇事敢言,真宗時數宴大臣,至有沾醉者。奎諫曰:"陛下即位之初,勵精萬幾而簡宴幸。今天下誠無事,而宴樂無度,大臣數被酒無威儀,非所以重朝廷也。"真宗善其言。及參政事,謀議無所避。能知人,范仲淹、龐籍、明鎬自為吏部選人,皆以公輔許之。無子,以從子為嗣。

王曙,字晦叔,隋東皋子績之後。世居河汾,後為河南人。中進士第,再調定國軍節度推官。鹹平中,舉賢良方正科,策入等,遷秘書省著作佐郎、知定海縣。還,為群牧判官,考集古今馬政,為《群牧故事》六卷,上之。遷太常丞、判三司憑由理欠司。坐舉進士失實,降監盧州茶稅,再遷尚書工部員外郎、龍圖閣待制。以右諫議大夫為河北轉運使,坐部吏受賕,降知壽州。徙淮南轉運使,勾當三班院,權知開封府。以樞密直學士知益州。繩盜以峻法,多致之死。有卒夜告其軍將亂,立辨其偽,斬之。蜀人比之張詠,號"前張後王"。入為給事中。仁宗為皇太子,與李迪同選兼賓客,復坐貢舉失實,黜官。復為給事中兼群牧使。其妻,寇準女也。準罷相且貶,曙亦降知汝州。準再貶,曙亦貶郢州團練副使。起為光祿卿、知襄州,又徙汝州。復給事中、知潞州。州有殺人者,獄已具,曙獨疑之。既而提點刑獄杜衍至,事果辨。曙為作《辨獄記》以戒官吏。

徙河南府、永興軍,召為御史中丞兼理檢使,理檢置使自此始。玉清昭應宮災,系守衛者御史獄。曙恐朝廷議修復,上言:"昔魯桓、僖宮災,孔子以為桓、僖親盡當毀者也。遼東高廟及高園便殿災,董仲舒以為高廟不當居陵旁,故災。魏崇華殿災,高堂隆以壹榭宮室為戒,宜罷之勿治,文帝不聽,明年,復災。今所建宮非應經義,災變之來若有警者。願除其地,罷諸禱祠,以應天變。"仁宗與太后感悟,遂減守衛者罪。已而詔以不復繕修諭天下。又請三品以上立家廟,復唐舊制。以尚書工部侍郎參知政事。以疾請罷,改戶部侍郎、資政殿學士、知陝州,徙河陽。再知河南府,遷吏部。召為樞密使,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逾月,首發疽,卒。贈太保、中書令,諡文康。

曙方嚴簡重,有大臣體,居官深自抑損。喜浮圖法,齊居蔬食,泊如也。初,錢惟演留守西京,歐陽修、尹洙為官屬。修等頗游宴,曙後至,嘗厲色戒修等曰:"諸君縱酒過度,獨不知寇萊公晚年之禍邪!"修起對曰:"以修聞之,萊公正坐老而不知止爾!"曙默然,終不怒。及為樞密使,首薦修等,置之館閣。有集四十卷,《周書音訓》十二卷,《唐書備問》三卷,《莊子旨歸》三篇,《列子旨歸》一篇,《戴斗奉使錄》二卷,集《兩漢詔議》四十卷。

子益恭、益柔。益恭字達夫,以蔭為衛尉寺丞。性恬淡,慕唐王龜之為人,數解官就養。曙參知政事,治第西京,益恭勸曙引年謝事,曙不果去。終父喪,遂以尚書司門員外郎致仕,間與浮圖、隱者出遊,洛陽名園山水,無不至也。以子登朝,累遷司農少卿,卒。

益柔字勝之。為人伉直尚氣,喜論天下事。用蔭至殿中丞。元昊叛,上備邊選將之策。杜衍、丁度宣撫河東,益柔寓書言:"河外兵餉無法,非易帥臣、轉運使不可。"因條其可任者。衍、度使還,以學術政事薦,知介丘縣。慶曆更用執政,異意者指為朋黨,仁宗下詔戒敕,益柔上書論辨,言尤切直。尹洙與劉滬爭城水洛事,自涇原貶慶州。益柔訟之曰:"水洛一障耳,不足以拒賊。滬裨將,洙為將軍,以天子命呼之不至,戮之不為過;顧不敢專執之以聽命,是洙不伸將軍之職而上尊朝廷,未見其有罪也。"不聽。范仲淹未識面,以館閣薦之,除集賢校理。預蘇舜欽奏邸會,醉作《傲歌》。時諸人慾遂傾正黨,宰相章得象、晏殊不可否,參政賈昌朝陰主之,張方平、宋祁、王拱辰攻排不遺力,至列狀言益柔罪當誅。韓琦為帝言:"益柔狂語何足深計。方平等皆陛下近臣,今西陲用兵,大事何限,一不為陛下論列,而同狀攻一王益柔,此其意可見矣。"帝感悟,但黜監復州酒。久之,為開封府推官、鹽鐵判官。凡中旨所需不應法式,有司迎合以求進者,悉論之不置。出為兩浙、京東西轉運使。上言:"今考課法區別長吏能否,必明有顯狀,顯狀必取其更置興作大利。夫小政小善,積而不已,然後能成其大。取其大而遺其細,將競利圖功,恐事之不舉者日多,而虛名無實之風日起。願參以唐四善,兼取行實,列為三等。"不行。

熙寧元年,入判度支審院。詔百官轉對,益柔言:"人君之難,莫大於辨邪正;邪正之辨,莫大於置相。相之忠邪,百官之賢否也。若唐高宗之李義甫,明皇之李林甫,德宗之盧杞,憲宗之皇甫鎛,帝王之鑑也。高宗、德宗之昏蒙,固無足論;明皇、憲宗之聰明,乃蔽於二人如此。以二人之庸,猶足以致禍,況誦六藝、挾才智以文致其奸說者哉!"意蓋指王安石也。判吏部流內銓。舊制,選人當改京官,滿十人乃引見。由是士多困滯,且遇舉者有故,輒不用。益柔請才二人即引見,眾論翕然稱之。直舍人院、知制誥兼直學士院。董氈遇明堂恩,中書熟狀加光祿大夫,而舊階已特進,益柔以聞。帝謂中書曰:"非翰林,幾何不為羌夷所笑。"宰相怒其不申堂,用他事罷其兼直。遷龍圖閣直學士、秘書監,知蔡揚亳州、江寧應天府。卒,年七十二。

益柔少力學,通群書,為文日數千言。尹洙見之曰:"贍而不流,制而不窘,語淳而厲,氣壯而長,未可量也。"時方以詩賦取士,益柔去不為。范仲淹薦試館職,以其不善詞賦,乞試以策論,特聽之。司馬光嘗語人曰:"自吾為《資治通鑑》,人多欲求觀讀,未終一紙,已欠伸思睡。能閱之終篇者,惟王勝之耳。"其好學類此。

蔡齊,字子思,其先洛陽人也。曾祖綰,為萊州膠水令,因家焉。齊少孤,依外家劉氏。舉進士第一。儀狀俊偉,舉止端重,真宗見之,顧宰相寇準曰:"得人矣。"詔金吾給七騶,傳呼以寵之。狀元給騶,自齊始也。除將作監丞、通判袞州,徙濰州。以秘書省著作郎直集賢院。

仁宗初,為司諫、修起居注,改尚書禮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錢惟演守河陽,請曲賜鎮兵錢,章獻太后將許之。齊曰:"上新即位,惟演外戚,請偏賞以示私恩,不可許。"遂劾奏惟演。以起居舍人知制誥,入為翰林學士,加侍讀學士。太后大出金帛修景德寺,遣內侍羅崇勛主之,命齊為文記之。崇勛陰使人誘齊曰:"趣為記,當得參知政事矣。"齊久之不上,崇勛讒之,罷為龍圖閣學士、知河南府。參知政事魯宗道固爭留之,不能得。以親老,改密州,徙應天府,召為右諫議大夫、御史中丞。

太后崩,遺詔以楊太妃為皇太后,同裁製軍國事。閣門趣百官賀,齊使台吏毋追班,乃入白執政曰:"上春秋富,習知天下情偽,今始親政事,豈宜使女後相踵稱制乎!"遂罷預政。復為龍圖閣學士、權三司使。有飛語傳荊王元儼為天下兵馬都元帥者,捕得系獄,連逮甚眾。帝怒,使齊按問之。齊曰:"此小人無知,不足治,且無以安荊王。"帝悟,遽釋之。拜樞密副使。交阯虐其部人,款宜州自歸者八百餘人,議者謂不可內。齊曰:"蠻人去暴而歸有德,卻之不祥,請給荊湖閒田使自營;若縱去,當不復還舊部,必聚而為盜賊矣。"不從。後數年,蠻果為亂。蜀大姓王齊雄坐殺人除名。齊雄,太后姻家,未更赦,復官。齊曰:"果如此,法撓矣!"明日,入奏事曰:"齊雄恃勢殺人,不死,又亟授以官,是以恩廢法也。"帝曰:"降一等與官可乎?"齊曰:"以恩廢法,如朝廷何!"帝勉從之,乃抵齊雄罪。錢惟演附丁謂,樞密題名,輒削去寇準姓氏,雲"逆準不書"。齊言於仁宗曰:"寇準忠義聞天下,社稷之臣也,豈可為奸黨所誣哉!"仁宗遽令磨去。

郭皇后廢,將立富人陳氏女為後,齊極論之。拜禮部侍郎、參知政事。契丹祭天於幽州,以兵屯境上。輔臣欲調兵備邊,與齊迭議帝前,齊畫三策,料契丹必不叛盟。王曾與齊善,曾與夷簡不相能,曾罷相,齊亦以戶部侍郎歸班。尋出知潁州,卒,年五十二,贈兵部尚書,謚曰文忠。潁人見其故吏朱采會喪,猶號泣思之。

齊方重有風采,性謙退,不妄言。有善未嘗自伐。丁謂秉政,欲齊附己,齊終不往。少與徐人劉顏善,顏罪廢,齊上其書數十萬言,得復官。顏卒,又以女妻其子庠。所薦龐籍、楊偕、劉隨、段少連,後率為名臣。始,齊無子,以從子延慶為後。既歿,有遺腹子曰延嗣。

延慶字仲遠,中進士第,通判明州。歷福建路轉運判官,提點京東、陝西刑獄。神宗初,以集賢校理歷開封府推官。有衛士告黃衣老卒筒火入直,延慶察卒色辭,疑焉,詢之,果為所誣,即反坐告者。事聞,帝重之,加直史館、知河中府。明年,同修起居注,直舍人院、判流內銓,拜天章閣待制、秦鳳等路都轉運使,以應辦熙河軍須功,進龍圖閣直學士。

王韶進師河州,羌斷其歸路。延慶曰:"兵事非吾所宜預,然主帥在難,不急援之,恐敗國事。"遂檄兵赴救,羌解去,韶得全師還。轉運判官蔡曚劾其擅興,朝廷問知狀,易曚他道。韶入朝,延慶攝熙帥。元夕張燈,羌乘隙伏兵北關下,遣其種二十九人偽請來屬,將舉火內應。延慶覘知,悉斬以徇,伏者宵潰。蕃官詐稱木征欲降,邀大將景思立來迎。延慶命毋輒出,即違節制,雖有功亦誅,思立不從,卒敗死。

徙知成都府兼兵馬都鈐轄。本道舊不置都鈐轄,至是特命之。茂州羈縻州蠻族九,自推一人為將統其眾,將常在州聽要束。州居群蠻中,無城塹,惟樹鹿角為固。蠻屢夜入剽人畜,徼貨來贖。民患苦,詣郡守李琪請築城。琪上於朝,詔延慶度其利便,延慶下其事,琪已去。後守范百常以為利,築之。蠻酋訴謂侵其土地,乞罷築,不許。蠻數百奄至,拒卻之。明日,又大至,盡焚鹿角及民盧舍,引梯衝攻牙城,百常扞御,殺二蠻酋,乃退。然游騎猶繞四山,南北路皆為所據,城中不敢出。百常募人間道告急於成都。延慶命與之和,奏乞遣近上內臣共經蠻事。詔押班王中正往,中正受旨,凡軍事皆令與都鈐轄議。將行,言茂去成都遠,一一與議,慮失事機,請得專決。於是事無巨細皆自處,延慶不復預。監司附中正,奏延慶區理失宜,致生邊患。徙知渭州,仍降為天章閣待制。

夏人禹臧苑麻疑邊境有謀,使人入塞賣馬,吏執以告。延慶曰:"彼疑,故來覘。執之,是成其疑。"約馬直授之使去。疆吏入敵境攘羊馬,得而戮諸境上,且告之曰:"兩境不相侵,則相保以安,故戮以戒。若有之,亦當爾也。"夏人悅服。

嘗得《安南行軍法》讀之,仿其制,部分正兵弓箭手人馬,團為九將,合百隊,分左右前後四部。隊有駐戰、拓戰之別,步騎器械,每將皆同。以蕃兵人馬為別隊,各隨所近分隸焉。諸將之數,不及正兵之半,乃所以制之。處老弱於城砦,較其遠近而為區別。使蕃、漢無得相雜,以防其變。具為書上之。時鄜延呂惠卿亦分畫兵,延慶條其不便,神宗善其議。召知開封府,拜翰林學士。以言者罷知滁州,歷瀛、洪州,復龍圖閣待制,帥高陽。閱歲,復直學士,移定武。元祐中,入為工部、吏部侍郎。卒,年六十二,賜錢三十萬,官庀其葬。

延慶有學問,平居簡嘿,遇事能別白是非,所至有惠政。既為伯父齊後,齊晚得子,乃歸其宗,籍家所有付之,無一毫自予,萊人義焉。

論曰:"章獻太后稱制時,群臣多希合用事,魯宗道、薛奎、蔡齊參預其間,正色孤立,無所回撓。宗道能沮劉氏七廟之議,奎正母后袞冕為非禮,齊從容一言絕女後相踵稱制之患,真所謂以道事君者歟!曙辨奸斷獄,為時良吏,在位又多薦拔名臣,若請群臣立家廟以復古禮,皆知為政之本焉。

部分譯文

王益柔,字勝之。為人剛直尚氣節,喜談論天下大事。因蔭庇入仕,官至殿中丞。西夏趙元昊叛亂時,上奏邊防選將之策。杜衍、丁度宣撫河東時,益柔寫信給他們說:“河外兵餉無法籌措,非要換帥臣、轉運使不可。”並推薦可勝任的人。杜衍、丁度完成使命回來後,以學術和政事才能推薦益柔任介丘知縣。慶曆時執政者換人,反對派指認他是舊派的朋黨,宋仁宗因此下詔警告。益柔上書辯論,言辭仍然切直。

尹洙劉滬在是否在水洛築城上發生爭執,被從涇原貶到慶州。王益柔為他辯護說“:水洛只不過一小屏障,不足以拒敵。劉滬只是個小裨將,而尹洙是將軍,他以天子的命令呼劉滬而不來,就是殺了劉滬也不算過分;但尹洙卻不敢專權而聽命於朝廷,這是他不濫用將軍之職而尊重朝廷,沒見他有什麼罪。”朝廷沒有聽取他的意見。

范仲淹沒見過王益柔的面,但推薦他入館閣,他因此任集賢院校理。參加蘇舜欽在進奏院舉行的宴會,醉酒後作《傲歌》。當時眾人正想推翻正黨,宰相章得象、晏殊對此不置可否,由參政賈昌朝暗中主謀,而張方平、宋祁、王拱辰則不遺餘力地大肆抨擊,甚至列舉王益柔罪狀,說他罪該殺頭。韓琦對皇帝說:“王益柔的狂語何足深深計較。方平等人都是陛下心腹近臣,今西方邊陲用兵,國家大事何等險阻,他們都不為陛下討論,卻一同來列狀攻擊一個王益柔,其心意如何由此可見。”皇帝覺悟,只將王益柔降黜做復州酒監。過了較長一段時間,又任開封府推官、鹽鐵判官。凡宮中所需卻不符合法令規定,官員為迎合上方之意請求進獻,他都置之不論。

由京官出任兩浙、京東西轉運使。上書說:“今國家考察區別官吏能幹與否,都必定要看他是否有明顯的功績政狀,而看政狀是否顯著又勢必依據他革舊更新和興起的有大效益的措施。其實小政小善,積累不停,然後才能成其為大善。如果只取其大政而忽略小政,將導致競利貪功,恐怕不做實事者日多,而虛名無實的風氣日起。希望參照唐時的四善制,並依據官吏的實際事跡,列為三個等級。”此建議沒有實行。

熙寧元年(1068),任判度支審院。皇上下詔百官上書言事。益柔說“:人君的困難,莫大於分辨正邪;分辨正邪,最重要的莫過於選擇宰相。宰相的忠與邪,也就是百官的賢與不賢。如唐高宗的宰相李義甫、唐明皇的李林甫、唐德宗的盧杞、唐憲宗的皇甫..,便是帝王的明鑑。唐高宗、德宗昏庸蒙昧,固然不足談論;唐明皇、憲宗聰明睿智,卻仍受二人蒙蔽如此。以李林甫、皇甫..二人的庸才,也足以帶來禍患,更何況是那些誦六藝、挾才智而能用文章宣揚其奸惡學說的人呢!”此意大概是指王安石。

判吏部流內銓。舊制規定,選人應是改任京官,且滿十個人才向皇上引見。因此士子多困滯不能晉升,且遇到推舉官出了事,便一概不重用。王益柔請求,有二人以上便向上引見,輿論一致稱讚此舉。置舍人院、知制誥兼直學士院。董氈遇明堂恩典,中書省擬狀準備給他加封光祿大夫,而董的舊階已是特進,王益柔將此告訴皇帝。皇帝對中書省說:“不是翰林提醒,怎么不會被羌夷譏笑呢?”宰相恨王益柔沒事先向他申明,便以其他事將他兼直的職位罷免。升龍圖閣直學士、秘書監,出知蔡州、揚州、亳州及江寧應天府。去世時,年七十二歲。

王益柔少時努力好學,博通群書,一日能寫數千言的文章。尹洙見到他後說“:充足而不外流,受制而不窘迫,語言淳厚而又嚴厲,氣質威壯而又長厚,不可估量呀。”當時正實行以考試賦擇取士子。王益柔卻不為此事。范仲淹推薦他考試館職,因他不善於詞賦,乞請改以策論來考試,朝廷特別允許。司馬光曾對人說“:自我著《資治通鑑》,人們多請求讀看,但未看完一張紙,便已打呵欠想瞌睡。能夠把它全部讀完的人,只有一個王勝之。”他的勤奮好學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