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紀·梁本紀第二
作者：歐陽修
開平元年春正月壬寅，天子使御史大夫薛貽矩來勞軍。宰相張文蔚率百官來勸 進。夏四月壬戌，更名晃。甲子，皇帝即位。戊辰，大赦，改元，國號梁。封唐主 為濟陰王。升汴州為開封府，建為東都，以唐東都為西都。廢京兆府為雍州。賜東 都酺一日。契丹阿保機使袍笏梅老來。
五月丁丑朔，以唐相張文蔚楊涉為門下侍郎，御史大夫薛貽矩為中書侍郎；同 中書門下平章事。戊寅，渤海、契丹遣使者來。乙酉，封兄全昱為廣王，子友文博 王，友珪郢王，友璋福王，友貞均王，友徽建王，侄友諒衡王，友能惠王，友誨邵 王。甲午，改樞密院為崇政院，太府卿敬翔為使。是月，潞州行營都指揮使李思安 及晉人戰，敗績。六月甲寅，平盧軍節度使韓建守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秋七 月己亥，追尊祖考為皇帝，妣為皇后；皇高祖黯謚曰宣元，廟號肅祖，祖妣范氏謚 曰宣僖；曾祖茂琳謚曰光獻，廟號敬祖，祖妣楊氏謚曰光孝；祖信謚曰昭武，廟號 憲祖，祖妣劉氏謚曰昭懿；考誠謚曰文穆，廟號烈祖，妣王氏謚曰文惠。八月丁卯， 同州虸蚄蟲生。隰州黃河清。九月，括馬。冬十月己未，講武於繁台。十一月壬寅， 赦亡命背軍髡黥刑徒。
二年春正月丁酉，渤海遣使者來。己亥，卜郊於西都。弒濟陰王。二月辛未， 契丹阿保機遣使者來。三月壬申朔，如西都。丙子，如懷州。丁丑，如澤州。戊寅， 封鴻臚卿李崧介國公，為二王后。壬午，匡國軍節度使劉知俊為潞州行營招討使。 癸巳，改卜郊。張文蔚薨。夏四月癸卯，楊涉罷，吏部侍郎於兢為中書侍郎，翰林 學士承旨禮部侍郎張策為刑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壬子，至澤州。五月己丑， 潞州行營都虞候康懷英及晉人戰於夾城，敗績。戊戌，立唐三廟。契丹遣使者來。 六月壬寅，忠武軍節度使劉知俊為西路行營招討使，以伐岐。己酉，殺右金吾衛上 將軍王師範，滅其族。丙辰，劉知俊及岐人戰於漠谷，敗之。秋九月丁丑，如陝州， 博王友文留守東都。冬十月丁未，至自陝州。十一月癸巳，張策罷，左僕射楊涉同 中書門下平章事。十二月己亥，以介國公為三恪，酅國公、萊國公為二王后。
三年春正月甲戌，如西都。復然燈以祈福。庚寅，享於太廟。辛卯，有事於南 郊，大赦。丙申，群臣上尊號，曰睿文聖武廣孝皇帝。二月壬戌，講武於西杏園。 甲子，延州高萬興叛於岐，來降。三月辛未，渤海國王大諲譔遣使者來。甲戌，如 河中。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為潞州四面行營招討使。劉知俊取丹州。夏四月丙午， 知俊克延、鄜、坊三州。五月己卯，至自河中，殺佑國軍節度使王重師。六月庚戌， 劉知俊執佑國軍節度使劉捍，叛附於岐。辛亥，如陝州。乙卯，冀王硃友謙為同州 東面行營招討使。劉知俊奔於岐。丹州軍亂，逐其刺史宋知誨。秋七月，商州軍亂， 逐其刺史李稠，稠奔於岐。乙丑，克丹州，執其首惡王行思。乙亥，至自陝州。甲 申，襄州軍亂，殺其留後王班。房州刺史楊虔叛附於蜀。八月辛亥，降死罪囚。辛 酉，均州刺史張敬方克房州，執楊虔。閏月癸酉，契丹遣使者來。己卯，閱稼於西 苑。九月壬寅，行營招討使左衛上將軍陳暉克襄州，執其首惡李洪。丁未，保義軍 節度使王檀為潞州東面行營招討使。辛亥，韓建、楊涉罷。太常卿趙光逢為中書侍 郎、翰林學士承旨工部侍郎杜曉為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辛酉，李洪、楊 虔伏誅。冬十一月甲午，日南至，告謝於南郊。己酉，搜訪賢良。鎮國軍節度使康 懷英伐岐。十二月，懷英克寧、慶、衍三州。及劉知俊戰於昇平，敗績。
四年春正月壬辰朔，始用樂。丁未，講武於榆林。二月己丑，閱稼於谷水。秋 八月丙寅，如陝州。河南尹張宗奭留守西都。辛未，護國軍節度使楊師厚為西路行 營招討使以伐岐。九月己丑，至自陝州。辛亥，搜訪賢良。冬十一月己丑，寧國軍 節度使王景仁為北面行營招討使以伐趙。趙王王熔、北平王王處直叛附於晉，晉人 救趙。十二月癸酉，頒律令格式。
乾化元年春正月丁亥，王景仁及晉人戰於柏鄉，敗績。庚寅，赦流罪以下囚， 求危言正諫。癸巳，天雄軍節度使楊師厚為北面行營招討使。夏四月壬申，契丹阿 保機遣使者來。五月甲申朔，大赦，改元。癸巳，幸張宗奭第。秋八月戊辰，閱稼 於榆林。渤海遣使者來。戊寅，大閱於興安鞠場。九月辛巳朔，御文明殿，入閣。 庚子，如魏州。張宗奭留守西都。冬十月丙子，大閱於魏東郊。十一月，高萬興取 鹽州。壬辰，至自魏州。乙未，回鶻、吐蕃遣使者來。二年春二月丁巳，光祿卿盧 玭使於蜀。甲子，如魏州，張宗奭留守西都。次白馬，殺左散騎常侍孫騭、右諫議 大夫張衍、兵部郎中張俊。戊寅，如貝州。三月丙戌，屠棗強。丁未，復如魏州。 夏四月己巳，至自魏州。戊寅，如西都。五月丁亥，德音降死罪已下囚。罷役徒， 禁屠及捕生。渤海遣使者來。是月，薛貽矩薨。六月，疾革，郢王友珪反。戊寅， 皇帝崩。
嗚呼，天下之惡梁久矣！自後唐以來，皆以為偽也。至予論次五代，獨不偽梁， 而議者或譏予大失《春秋》之旨，以謂“梁負大惡，當加誅絕，而反進之，是獎篡 也，非《春秋》之志也。”予應之曰：“是《春秋》之志爾。魯桓公弒隱公而自立 者，宣公弒子赤而自立者，鄭厲公逐世子忽而自立者，衛公孫剽逐其君衎而自立者， 聖人於《春秋》，皆不絕其為君。此予所以不偽梁者，用《春秋》之法也。”“然 則《春秋》亦獎篡乎？”曰：“惟不絕四者之為君，於此見《春秋》之意也。聖人 之於《春秋》，用意深，故能勸戒切，為言信，然後善惡明。夫欲著其罪於後世， 在乎不沒其實。其實嘗為君矣，書其為君。其實篡也，書其篡。各傳其實，而使後 世信之，則四君之罪，不可得而掩爾。使為君者不得掩其惡，然後人知惡名不可逃， 則為惡者庶乎其息矣。是謂用意深而勸戒切，為言信而善惡明也。桀、紂，不待貶 其王，而萬世所共惡者也。《春秋》於大惡之君不誅絕之者，不害其褒善貶惡之旨 也，惟不沒其實以著其罪，而信乎後世，與其為君而不得掩其惡，以息人之為惡。 能知《春秋》之此意，然後知予不偽梁之旨也。”
譯文
開平元年(907)正月二十五日，唐天子派御史大夫薛貽矩來勞軍。宰相張文蔚率百官來勸朱溫當皇帝。四月十六日，更名晃。十八日，即帝位。二十二日，大赦天下，改元開平，改國號梁。封唐天子為濟陰王。升汴州為開封府，定為東都，以唐東都洛陽為西都。廢京兆府為雍州。賞賜東都民眾歡慶一日。契丹族酋長阿保機派使臣梅老來朝賀。五月初一，以唐相張文蔚、楊涉為門下侍郎，御史大夫薛貽矩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二日，渤海、契丹派使者來朝賀。九日，封兄存昱為廣王，子友文為博王，友皀為郢王，友璋為福王，友貞為均王，友徽為建王，侄友諒為衡王，友能為惠王，友誨為邵王。十八日，改樞密院為崇政院，任太府卿敬翔為使。同月，潞州行營都指揮使李思安被晉軍擊敗。六月九日，任命平盧軍節度使韓建為司徒，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七月二十四日，追尊祖考為皇帝，妣為皇后：皇高祖黯謚曰宣元，廟號肅祖，祖妣范氏謚曰宣僖；曾祖茂琳謚曰光獻，廟號敬祖，祖妣楊氏謚曰光孝；祖信謚曰昭武，廟號憲祖，祖妣劉氏謚曰昭懿；考誠謚曰文穆，廟號烈祖，妣王氏謚曰文惠。八月二十二日，同州莊稼生蟲。隰州黃河水清。九月，收刮戰馬。十月十五日，在繁台講武。十一月二十九日，赦逃亡士卒和已剃髮刺面的刑徒。
開平二年(908)正月二十五日，渤海派使者來。二十七日，在西京郊外占卜，弒濟陰王。二月三十日，契丹阿保機派使者來。三月初一，往西京。五日，往懷州。六日，往澤州。七日，封鴻臚卿李崧為萊國公，為二王后。十一日，任命匡國軍節度使劉知俊為潞州行營招討使。二十二日，修改郊卜的規定。張文蔚去世。四月三日，楊涉罷相。任吏部侍郎於兢為中書侍郎，翰林學士承旨禮部侍郎張策為刑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十二日，到達澤州。五月十九日，潞州行營都虞候康懷英在夾城與晉軍交戰大敗。二十八日，任命忠武軍節度使劉知俊為西路行營招討使去伐岐。十日，殺右金吾衛上將軍王師範，滅其族。十七日，劉知俊在漠谷打敗岐軍。九月九日，往陝州，命博王友文留守東都。十月九日，從陝州回到京城。十月二十五日，張策罷相，任左僕射楊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十二月二日，以介國公為三恪，..阝國公、萊國公為二王后。
開平三年(909)正月七日，往西京。舉行奢華燈會與民同樂，以祈福於天。二十三日，祭太廟。二十四日，在南郊祭天，頒大赦令。二十九日，受群臣上尊號曰：睿文聖武廣孝皇帝。二月二十六日，講武於西杏園。二十八日，延州高萬興背叛岐王來歸降。三月六日，渤海國王大..訁巽派使者來。九日，往河中。任命山南東道節度使楊師厚為潞州四面行營招討使。劉知俊奪取丹州。四月十一日，劉知俊攻克延、..、坊三州。五月十五日，從河中回到京城，殺佑國軍節度使王重師。六月十六日，劉知俊捉拿佑國軍節度使劉捍，叛梁歸附岐王。十七日，往陝州。二十一日，任命冀王朱友謙為同州東面行營招討使，劉知俊逃奔岐王。丹州軍內亂，趕走刺史宋知誨。七月，商州軍亂，趕走刺史李稠，李稠逃到岐。七月二日，攻克丹州，捉住首惡王行思。十二日，從陝州回到京城。二十一日，襄州軍內亂，殺留後王班。房州刺史楊虔叛梁歸附後蜀。八月十八日，對死罪犯人減刑。二十八日，均州刺史張敬方攻克房州，捉住楊虔。閏八月十一日，契丹派使者來。十七日，到西苑巡視農民莊稼。九月十日，行營招討使左衛上將軍陳暉攻克襄州，捉住首惡李洪。十五日，任命保義軍節度使王檀為潞州東面行營招討使。十九日，韓建、楊涉罷相。任太常卿趙光逢為中書侍郎，翰林學士承旨工部侍郎杜曉為戶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二十九日，殺李洪、楊虔。十一月二日，冬至，在南郊告謝上天。十七日，搜訪賢良。派鎮國軍節度使康懷英討伐岐王。十二月，康懷英攻克寧、慶、衍三州。與劉知俊在昇平交戰失敗。
開平四年(910)正月初一，朝祀開始用音樂。十六日，在榆林講武。二月二十九日，在谷水巡視農民莊稼。八月九日，往陝州。命河南尹張宗..留守西都。十四日，任命護國軍節度使楊師厚為西路行營招討使，討伐岐王。九月三日，從陝州回到京城。二十五日，搜訪賢良。十一月三日，任命寧國軍節度使王景仁為北面行營招討使討伐趙，趙王王..、北平王王處直叛梁歸晉，晉兵救趙。十二月十七日，頒布律令格式。
乾化元年(911)正月初二，王景仁與晉軍在柏鄉交戰失敗。五日，大赦流放罪以下的囚犯，要求群臣大膽提出意見和建議。八日，任命天雄軍節度使楊師厚為北面行營招討使。四月十八日，契丹阿保機派使者來。五月一日，大赦，改元乾化。十日，到張宗..家。八月十七日，到榆林巡視農民莊稼。渤海王派使者來。二十七日，在興安鞠場進行大規模閱兵。九月一日，太祖坐文明殿，群臣入閣議事。二十日，往魏州。命張宗..留守西都。十月二十六日，在魏州東郊進行大規模閱兵。十一月，高萬興攻取鹽州。十二日，從魏州回到京城。十五日，回鶻、吐蕃派使者來。
乾化二年(912)二月八日，派光祿卿盧王比出使後蜀。十五日，往魏州，命張宗..留守西都。到白馬，殺左散騎常侍孫陟馬、右諫議大夫張衍、兵部郎中張俊。二十九日，往貝州。三月七日，在棗強進行大屠殺。二十八日，復往魏州。四月二十一日，從魏州回到東都。三十日，又往西都。五月九日，下詔死罪以下囚犯減刑。免徭役，禁亂捕亂殺。渤海王派使者來。同月，薛貽矩去世。六月，梁太祖病重，子郢王友皀造反。二日，皇帝崩。
唉！天下人對梁的罪惡統治不滿已很久了！自後唐以來，都把它稱為偽朝。我寫五代史，不以偽朝論，有人譏笑我失掉《春秋》的宗旨，說什麼“梁罪大惡極，應當口誅筆伐，卻反而加以肯定，是獎勵篡奪，不符合孔子《春秋》的大義”。我回答說“：什麼是《春秋》的大義呢？魯桓公弒隱公而自立，宣公弒子赤而自立，鄭厲公趕走世子忽而自立，衛公孫剽趕走國君絗而自立，孔聖人在《春秋》一書里都稱他們為君。這就是我之所以不稱偽梁的原因了，是依照《春秋》的慣例而這樣做的。”“那么《春秋》也獎勵臣下篡權嗎？”我的答覆是“：只要看到稱前四者為君，就可知孔子《春秋》用意之深了，《春秋》之所以能起勸誡作用，說的是事實，才能使後人善惡分明。要書其罪於後世，也要尊重事實。其事實是偽君，就寫其偽君。其事實是篡，就書其篡。尊重事實，才能使後人相信，那么四君之罪，就不可能掩蓋了。使為國君的人不能掩蓋罪惡，然後使後人知道惡名不可逃，那么為惡的人就會改正惡習了。這就是《春秋》用意之深而勸誡真切，為的是尊重事實使善惡自明啊。桀、紂，用不著貶他們的王位，然而萬世都知其是惡人。《春秋》對於罪惡的君主照實寫出，並不影響其褒善貶惡的宗旨，只要將其罪惡事實寫出來，史實傳之後世，即使國君也不掩蓋其罪惡，這樣就可勸誡惡人改正錯誤。知道了《春秋》的這種用意，也就知道我寫書不稱偽梁的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