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

後唐·列傳十

作者:薛居正等

趙光逢,字延吉。曾祖植,嶺南節度使。祖存約,興元府推官。父隱,右僕射。 光逢與弟光裔,皆以文學德行知名。《舊唐書》:光裔,光啟三年進士擢第,累遷 司勛郎中、弘文館學士,改膳部郎中、知制誥。季述廢立之後,旅遊江表以避患, 嶺南劉隱深禮之,奏為副使,因家嶺外。光逢幼嗜墳典,動守規檢,議者目之為 “玉界尺”。僖宗朝,登進士第。逾月,辟度支巡官,歷官台省,內外兩制,俱有 能名,轉尚書左丞、翰林承旨。昭宗幸石門,光逢不從,昭宗遣內養戴知權詔赴行 在,稱疾解官。駕在華州,拜御史中丞。時有道士許岩士、瞽者馬道殷出入禁庭, 驟至列卿宮相,因此以左道求進者眾,光逢持憲紀治之,皆伏法,自是其徒頗息。 改禮部侍郎、知貢舉。光化中,王道浸衰,南北司為黨,光逢素惟慎靜,慮禍及己, 因掛冠伊洛,屏絕交遊,凡五六年。門人柳璨登庸,除吏部侍郎、太常卿。《唐摭 言》云:光化二年,趙光逢放柳璨及第,後三年不遷,時璨自內庭大拜,光逢始以 左丞征入。入梁為中書侍郎、平章事,累轉左僕射兼租庸使,上章求退,以太子太 保致仕。梁末帝愛其才,征拜司空、平章事。無幾以疾辭,授司徒致仕。《唐摭言》 云:光逢膺大用,居重地十餘歲,七表乞骸,守司空致仕。居二年,復征拜上相。

同光初,弟光允為平章事,時謁問於私第,嘗語及政事,他日,光逢署其戶曰 “請不言中書事”,其清淨寡慾端默如此。嘗有女冠寄黃金一鎰於其室家,時屬亂 離,女冠委化於他土。後二十年,金無所歸,納於河南尹張全義,請付諸宮觀,其 舊封尚在。兩登廊廟,四退邱園,百行五常,不欺暗室,搢紳鹹仰以為名教主。天 成初,遷太保致仕,封齊國公,卒於洛陽。詔贈太傅。

光允,光逢之弟也,新舊《唐書》俱云:趙隱子三人,光逢、光裔、光允。為 後唐相者,光允也。原本作光裔,系誤。俱以詞藝知名,亦登進士第。《舊唐書》 云:大順二年,進士登第。天祐初,累官至駕部郎中。光允仕梁,歷清顯,伯仲之 間,鹹以方雅自高,北人聞其名者,皆望風欽重。及莊宗平定汴、洛,時盧程以狂 妄免,郭崇韜自勛臣拜,議者以為國朝典禮故實,須訪前代名家,鹹曰光允有宰相 器。薛廷珪、李琪當武皇為晉王時,嘗因為冊使至太原,故皆有宿望,當時鹹謂宜 處台司。郭崇韜采言事者雲,廷珪朽老,浮華無相業;琪雖文學高,傾險無士風, 皆不可相,乃止。同光元年十一月,光允與韋說並拜平章事。

光允生於季末,漸染時風,雖欲躍鱗振翮,仰希前輩,然才力無餘,未能恢遠, 朝廷每有禮樂制度、沿革擬議,以為己任;同列既匪博通,見其浮譚橫議,莫之測 也。豆盧革雖憑門地,在本朝時,仕進尚微,久從使府,朝章典禮,未能深悉。光 允每有發論,革但唯唯而已。後革奏議或當,光允謂群官曰:“昨有所議,前座一 言粗當,近日差進,學者其可已乎!”其自負如此。

先是,條制:“權豪強買人田宅,或陷害籍沒,顯有屈塞者,許人自理。”內 官楊希朗者,故觀軍容使復恭從孫也,援例理復恭舊業。事下中書,光允謂崇韜曰: “復恭與山南謀逆,顯當國法,本朝未經昭雪,安得論理?”崇韜私抑宦者,因具 奏聞。希朗泣訴於莊宗,莊宗令自見光允言之。希朗陳訴:“叔祖復光有大功於王 室,伯祖復恭為張浚所構,得罪前朝,當時強臣掣肘,國命不行,及王行瑜伏誅, 德音昭洗,制書尚在,相公本朝世族,諳練故事,安得謂之未雪耶!若言未雪,吾 伯氏彥博,洎諸昆仲,監護軍鎮,何途得進!”漸至聲色俱厲。光允方恃名德,為 其所折,悒然不樂。又以希朗幸臣,慮摭他事危己,心不自安。三年夏四月,病疽 卒。贈左僕射。

鄭珏,昭宗朝宰相綮之侄孫。父徽,河南尹張全義判官。光化中,登進士第, 《歐陽史》云:珏舉進士數不中,全義以珏屬有司,乃得及第。歷弘文館校書、集 賢校理、監察御史,入梁為補闕、起居郎,召入翰林,累遷禮部侍郎充職。珏文章 美麗,旨趣雍容,自策名登朝,張全義皆有力焉。貞明中,拜平章事。莊宗入汴, 責授萊州司戶,未幾,量移曹州司馬。張全義言於郭崇韜,將復相之,尋入為太子 賓客。明宗即位,任圜自蜀至,安重誨不欲圜獨拜宰輔,共議朝望一人共之。孔循 言珏貞明時久在中書,性畏慎而長者,美詞翰,好人物,重誨即奏與任圜並命為相。 有頃,珏以老病耳疾,不任中書事,四上章請,明宗惜之,久而方允,乃授開府儀 同三司,行尚書左僕射致仕,仍賜鄭州莊一區。明宗自汴還洛陽,遣中使撫問,賜 錢二十萬,食羊百口。長興初卒。贈司空。

初,珏應進士,十九年方登第,名姓為第十九人,自登第凡十九年為宰相,又 昆仲之次第十九,時亦異之。

子遘,太平興國中任正郎。

崔協,字思化。遠祖清河太守第二子寅,仕後魏為太子洗馬,因為清河小房, 至唐朝盛為流品。曾祖邠,太常卿,祖瓘,吏部尚書。父彥融,楚州刺史。彥融素 與崔蕘善,嘗為萬年令,蕘謁於縣,彥融未出,見案上有尺題,皆賂遺中貴人,蕘 知其由徑,始惡其為人。及除司勛郎中,蕘為左丞,通刺不見,蕘謂曰:“郎中行 止鄙雜,故未見。”宰相知之,改楚州刺史,卒於任。誡其子曰:“世世無忘蕘。” 故其子弟常與蕘仇。

協即彥融之子也。幼有孝行,登進士第,釋褐為度支巡官、渭南尉,直史館, 歷三署,入梁為左司郎中、萬年令、給事中,累官至兵部侍郎。與中書舍人崔居儉 相遇於幕次,協厲聲而言曰;“崔蕘之子,何敢相見!”居儉亦報之。左降太子詹 事,俄拜吏部侍郎。同光初,改御史中丞,憲司舉奏,多以文字錯誤,屢受責罰。 協器宇宏爽,高談虛論,多不近理,時人以為虛有其表。天成初,遷禮部尚書、太 常卿,因樞密使孔循保薦,拜平章事。

初,豆盧革、韋說得罪,執政議命相,樞密使孔循意不欲河朔人居相位,任圜 欲相李琪,而鄭珏素與琪不協,孔循亦惡琪,謂安重誨曰:“李琪非無藝學,但不 廉耳。朝論莫若崔協。”重誨然之,因奏擇相。明宗曰:“誰可?”乃以協對。任 圜奏曰:“重誨被人欺賣,如崔協者,少識文字,時人謂之‘沒字碑’。臣比不知 書,無才而進,已為天下笑,何容中書之內,更有笑端!”明宗曰;“易州刺史韋 肅,人言名家,待我嘗厚,置於此位何如?肅苟未可,則馮書記是先朝判官,稱為 長者,與物無競,可以相矣。”道嘗為莊宗霸府書記,故明宗呼之。朝退,宰臣樞 密使休於中興殿之廡下,孔循拂衣而去,曰:“天下事一則任圜,二則任圜,崔協 暴死則已,不死會居此位。”重誨私謂圜曰:“今相位缺人,協且可乎?”圜曰: “朝廷有李琪者,學際天人,奕葉軒冕,論才校藝,可敵時輩百人。而讒夫巧沮, 忌害其能,必舍琪而相協,如棄蘇合之丸,取蛣蜣之轉也。”重誨笑而止。然重誨 與循同職,循日言琪之短、協之長,故重誨竟從之。而協登庸之後,廟堂代筆,假 手於人。朝廷以國庠事重,命協兼判祭酒事,協上奏每歲補監生二百為定,物議非 之。《北夢瑣言》:明宗問宰相馮道:“盧質近日吃酒否?”對曰:“質曾到臣居, 亦飲數爵,臣勸不令過度,事亦如酒,過則患生。”崔協強言於坐曰:“臣聞‘食 醫心鏡’,酒極好,不加藥餌,足以安心神。”左右見其膚淺,不覺哂之。四年春, 駕自夷門還京,從至須水驛,中風暴卒。詔贈尚書左僕射,謚曰恭靖。

子頎、頌、壽貞,惟頌仕皇朝,官至左諫議大夫,終於鄜州行軍司馬。

李琪,字台秀。五代祖憕,天寶末,禮部尚書、東部留守。安祿山陷東都,遇 害,累贈太尉,謚曰忠懿。憕孫寀,元和朝,位至給事中。寀子敬方,文宗朝,諫 議大夫。敬方子縠,廣明中,為晉公王鐸都統判官,以收復功為諫議大夫。

琪即縠之子也,年十三,詞賦詩頌,大為王鐸所知,然亦疑其假手。一日,鐸 召縠宴於公署,密遣人以《漢祖得三傑賦》題就其第試之,琪援筆立成。賦尾云: “得士則昌,非賢罔共,龍頭之友斯貴,鼎足之臣可重,宜哉項氏之敗亡,一范增 而不能用。”鐸覽而駭之,曰:“此兒大器也,將擅文價。”《太平廣記》:琪總 角謁鐸。鐸顧曰:“適蜀中詔到,用夏州拓跋思恭為收復都統,可作一詩否?”即 秉筆立制,云:“飛騎經巴棧,洪恩及夏台。將從天上去,人自日邊來。此處金門 遠,何時玉輦回。蚤平關右賊,莫待詔書催。”鐸益奇之,因執琪手曰:“此真鳳 手也。”時年十四。明年,丁母憂,因流寓青、齊。然糠照薪,俾夜作畫,覽書數 千卷,間為詩賦。唐僖宗再幸梁、洋,竊賦云:“哀痛不下詔,登封誰上書。”

昭宗時,李谿父子以文學知名。琪年十八,袖賦一軸謁谿。谿覽賦驚異,倒屣 迎門,出琪《調啞鍾》、《捧日》等賦,謂琪曰:“余嘗患近年文士辭賦,皆數句 之後,未見賦題,吾子入句見題,偶屬典麗,吁!可畏也。”琪由是益知名,舉進 士第。天復初,應博學弘詞,居第四等,授武功縣尉,辟轉運巡官,遷左拾遣、殿 中侍御史。自琪為諫官憲職,凡時政有所不便,必封章論列,文章秀麗,覽之者忘 倦。

琪兄珽,亦登進士第,才藻富贍,兄弟齊名,而尤為梁祖所知,以珽為崇政學 士。琪自左補闕入為翰林學士,《北夢瑣言》:梁李相國琪,唐末以文學策名,仕 至御史。昭宗播遷,衣冠盪析,琪藏跡於荊、楚間,自晦其跡,號華原李長官。其 堂兄光符宰宜都,嘗厭薄之。琪寂寞,每臨流踞石,摘樹葉而試草制詞,吁嗟怏悵, 而投葉水中。梁祖受禪,征入,拜翰林學士。累遷戶部侍郎、翰林承旨。梁祖西抗 邠、岐,北攻澤、潞,出師燕、趙,經略四方,暫無寧歲,而琪以學士居帳中,專 掌文翰,下筆稱旨,寵遇逾倫。是時,琪之名播於海內。琪重然諾,憐才獎善,家 門雍睦。貞明、龍德中,歷兵、禮、吏侍郎,受命與馮錫嘉、張充、郗殷象同撰 《梁太祖實錄》三十卷,遷御史中丞,累擢尚書左丞、中書門下平章事。時琪與蕭 頃同為宰相,頃性畏慎深密,琪倜儻負氣,不拘小節,中書奏覆,多行其志,而頃 專掎摭其咎。會琪除吏是試攝名銜,改“攝”為“守”,為頃所奏,梁帝大怒,將 投諸荒裔,而為趙岩輩所援,罷相,為太子少保。

莊宗入汴,素聞琪名,因欲大任。同光初,歷太常卿、吏部尚書。三年秋,天 下大水,國計不充,莊宗詔百僚許上封事,陳經國之要。琪因上疏曰:

臣聞王者富有兆民,深居九重,所重患者,百姓凋耗而不知,四海困窮而莫救, 下情不得上達,群臣不敢指言。今陛下以水潦之災,軍食乏闕,焦勞罪己,迫切疚 懷,避正殿以責躬,訪多士而求理,則何思而不獲,何議而不臧?止在改而行之, 足以擇其善者。

臣聞古人有言曰:谷者,人之司命也;地者,谷之所生也;人者,君之所理也。 有其谷則國力備,定其地則人食足,察其人則徭役均,知此三者,為國之急務也。 軒黃已前,不可詳記。自堯湮洪水,禹作司空,於時辨九等之田,收什一之稅,其 時戶一千三百餘萬,定墾地約九百二十萬頃,最為太平之盛。及商革夏命,重立田 制,每私田十畝,種公田一畝,水旱同之,亦什一之義也。洎乎周室,立井田之法, 大約百里之國,提封萬井,出車百乘,戎馬四百匹。畿內兵車萬乘,馬四萬匹,以 田法論之,亦什一之制也。故當成、康之世,比堯、舜之朝,戶口更增二十餘萬, 非他術也,蓋三代以前,皆量入以為出,計農以立軍,雖逢水旱之災,而有凶荒之 備。

降及秦、漢,重稅工商,急關市之徵,倍舟車之算,人戶既以減耗,古制猶以 兼行,按此時戶口,尚有千二百餘萬,墾田亦八百萬頃。至乎三國並興,兩晉之後, 則農夫少于軍眾,戰馬多於耕牛,供軍須奪於農糧,秣馬必侵於牛草,於是天下戶 口,只有二百四十餘萬。洎隋文之代,兩漢比隆,及煬帝之年,又三分之一。

我唐太宗文皇帝,以四夷初定,百姓未豐,延訪群臣,各陳所見,惟魏徵獨勸 文皇力行王道,由是輕徭薄賦,不奪農時,進賢良,悅忠直,天下粟價,斗直兩錢。 自貞觀至於開元,將及一千九百萬戶,五千三百萬口,墾田一千四百萬頃,比之堯、 舜,又極增加,是知救人瘼者,以重斂為病源;料兵食者,以惠農為軍政。仲尼云: “百姓足,君孰與不足。”臣之此言,是魏徵所以勸文皇也,伏惟深留宸鑒。如以 六軍方闕,不可輕徭,兩稅之餘,猶須重斂,則但不以折納為事,一切以本色輸官, 又不以紐配為名,止以正耗加納,猶應感悅,未至流亡。況今東作是時,羸牛將駕, 數州之地,千里運糧,有此差徭,必妨春種,今秋若無糧草,保以贍軍。

臣伏思漢文帝時,欲人務農,乃募人入粟,得拜爵及贖罪,景帝亦如之。後漢 安帝時,水旱不足,三公奏請,富人入粟,得關內侯及公卿以下散官。本朝乾元中, 亦曾如此。今陛下縱不欲入粟授官,願明降制旨下諸道,合差百姓轉倉之處,有能 出力運官物到京師,五百石以上,白身授一初任州縣官,有官者依資遷授,欠選者 便與放選。千石以上至萬石,不拘文武,明示賞酬。免令方春農人流散,斯亦救民 轉倉贍軍之一術也。

莊宗深重之,尋命為國計使,垂為輔相,俄遇蕭牆之難而止。

及明宗即位,豆盧革、韋說得罪,任圜陳奏,請命琪為相,為孔循、鄭珏排沮, 乃相崔協。琪時為御史大夫,安重誨於台門前專殺殿直馬延。雖曾彈奏,而依違詞 旨,不敢正言其罪,以是託疾,三上章請老;朝旨不允,除授尚書左僕射。自是之 後,尤為宰執所忌,凡有奏陳,靡不望風橫沮。天成末,明宗自汴州還洛,琪為東 都留司官班首,奏請至偃師奉迎。時琪奏中有“敗契丹之凶黨,破真定之逆賊”之 言,詔曰:“契丹即為凶黨,真定不是逆賊,李琪罰一月俸。”又嘗秦敕撰《霍彥 威神道碑》文。琪,梁之故相也,敘彥威仕梁歷任,不言其偽。中書奏曰:“不分 真偽,是混功名,望令改撰。”詔從之。多此類也。

琪雖博學多才,拙於遵養時晦,知時不可為,然猶多岐取進,動而見排,由己 不能鎮靖也。以太子太傅致仕。長興中,卒於福善里第,時年六十。子貞,官至邑 宰。琪以在內署時所為制詔,編為十卷,目曰《金門集》,大行於世。

蕭頃,字子澄,京兆萬年人。故相仿之孫,京兆尹廩之子。頃聰悟善屬文,昭 宗朝擢進士第,歷度支巡官、太常博士、右補闕。時國步艱難,連帥倔強,率多奏 請,欲立家廟於本鎮,頃上章論奏,乃止。累遷吏部員外郎。先是,張浚自中書出 為右僕射,梁祖判官高劭使梁祖廕求一子出身官,省寺皆稱無例,浚曲為行之,指 揮甚急,吏徒惶恐。頃判云:“僕射未集郎官,赴省上指揮公事,且非南宮舊儀。” 浚聞之,慚悚致謝,頃由是知名,梁祖亦獎之。頃入梁,歷給諫、御史中丞、禮部 侍郎、知貢舉,鹹有能名。自吏部侍郎拜中書門下平章事,與李琪同輔梁室,事多 矛盾。莊宗入汴,頃坐貶登州司戶,量移濮州司馬。數年,遷太子賓客。天成初, 為禮部尚書、太常卿、太子少保致仕。卒時年六十九。輟朝一日,贈太子少師。

史臣曰:夫相輔之才,從古難得,蓋文學政事,履行謀猷,不可缺一故也。如 數君子者,皆互有所長,亦近代之良相也。如齊公之明節,李琪之文章,足以圭表 搢紳,笙簧典誥,陟之廊廟,宜無愧焉!

部分譯文

趙光逢,字延吉。曾祖父趙植,是嶺南節度使。祖父趙存約是興元府推官。父親趙隱任右僕射。趙光逢與弟弟趙光裔,都以文學德行知名。

趙光逢年幼時愛讀經典書籍,一舉一動都很守規矩,當時的人把他看作像“玉界尺”那樣正直溫和的人。唐僖宗時,進士及第。過了一個月,任為度支巡官,歷任台省官職,在朝廷內外都有能幹的名聲,轉任尚書左丞、翰林承旨。

昭宗巡幸石門,趙光逢不隨從,昭宗派戴知權帶詔書命他前往石門,他稱病辭職。皇帝到華州,拜為御史中丞。這時有道士許岩士、盲人馬道殷進出宮廷,很快當上卿相大官,因此用旁門左道求進的人很多,趙光逢依靠憲紀治理此事,都受法紀制服,從此這類人漸漸少了。後改任禮部侍郎、主管貢舉。光化年中,王道衰退,南北司結黨,趙光逢一貫謹慎寧靜,擔心災禍殃及自己,因而辭官到伊洛隱居,斷絕交往,有五六年之久。他的門人柳璨受重用,任吏部侍郎、太常卿。到梁朝時趙光逢任中書侍郎、平章事,轉任左僕射兼租庸使,上奏章請求退職,以太子太保身份退休。梁末帝愛他的才能,徵召為司空、平章事。沒過多久因病辭職,授司徒退休。

同光初年,他的弟弟趙光胤為平章事,時常到家中拜訪,曾經談到政事,有一天,趙光逢在門上題字道:“請不要談論中書省的事。”他就是這樣清淨寡慾,端正沉默。曾經有女道士寄放二十兩黃金在他家裡,碰上亂世,女道士死在別處。二十年後,金子不好還給誰,便交給河南尹張全義,請轉送給道觀,金子上的舊封條還在。他在兩個朝代任官,四次退休,遵行倫常,不暗中做壞事,官員紳士都敬仰地把他當作名教主。天成初年,遷太保退休,封齊國公,死在洛陽。下詔贈為太傅。

李琪,字台秀。五代祖李忄登,天寶末年任禮部尚書、東都留守。安祿山攻陷東都時遇害,贈太尉,諡號稱忠懿。李忄登的孫子李肕,在元和朝官至給事中。李肕的兒子李敬方在文宗朝任諫議大夫,李敬方的兒子李鄃在廣明年間任晉公王鐸的都統判官,以收復之功任諫議大夫。

李琪是李鄃的兒子,十三歲時,所做的詞賦頌,大為王鐸讚賞,但也疑心是有人替他寫的。一天,王鐸召李鄃到公署喝酒,暗地派人以《漢祖得三傑賦》的題目到李家測試他,李琪執筆立刻寫成。賦的結尾說:“得士則昌盛,不賢則無人共事。龍頭之友很尊貴,鼎足之臣須倚重,項氏的敗亡是很自然的,連一個范增都不能使用。”王鐸看後很驚異,說:“這孩子是會成大器的,將來一定在文壇稱雄。”

昭宗時,李溪父子因文學而知名。李琪十八歲時,帶著一篇賦去拜訪李溪。李溪讀完後很驚奇,忙不迭地倒穿著鞋子出門迎接,拿出《調啞鍾》、《捧日》等賦,對李琪說:“我曾經憂慮近來文人的辭賦,都是在幾句之後還不見主題。您入句就見主題,對偶典雅華麗,啊,真可畏呀!”李琪因此更加知名,考上了進士。天復初年,應考博學宏詞科,在第四等,授任武功縣尉,又任轉任巡官,升任左拾遺、殿中侍御史。自從李琪當了諫官,凡是時政有不當之處,必定會寫奏章評論,文章秀麗,看的人都會忘卻疲倦。

李琪的哥哥李王廷,也是進士,才華橫溢,兄弟齊名,特別被梁太祖賞識,任李王廷為崇政學士。李琪自左補闕入宮為翰林學士,歷任戶部侍郎、翰林承旨。梁太祖往西抗擊..州、岐下,往北攻打澤州、潞州,又出兵到燕、趙等地,四面出擊,沒有安寧的時間,然而李琪以學士身份隨軍住在軍營中,專門掌管文書,下筆起草旨意,受到的優待不比一般。這時,李琪的名聲傳播於海內。李琪看重承諾,憐惜人才獎賞好人,家中門下都很和諧。貞明、龍德年間,歷任兵部、禮部、吏部侍郎,受命與馮錫嘉、張充、郄殷象共同撰寫《梁太祖實錄》三十卷,調任御史中丞,升任尚書左丞、中書門下平章事。這時李琪和蕭頃同為宰相,蕭頃性格謹慎細緻,李琪倜儻自負,不拘小節,中書的上奏答覆,多按他的意志行事,蕭頃便專門尋找他的毛病。遇上李琪授官吏職位,本應是試攝的官職名稱,李琪改“攝”為“守”,被蕭頃上奏告狀,梁帝大怒,準備把他流放到荒遠之地,得到趙岩等人的救援,免去宰相職務,任太子少保。

唐莊宗進入汴京,早就聽說李琪的名聲,多次想委以重任。同光初年,歷任太常卿、吏部尚書。三年秋,發大水,國庫空虛,莊宗下詔要官員們上書陳述治國的策略。李琪因而上書說:

“我聽說王者統治萬民,深居九重宮殿之中,所憂慮的是百姓窮苦卻不知道,天下困難卻救不了,下情不能上達,群臣不敢說話。現在陛下因為水澇災害,軍糧缺乏,焦慮而責備自己,十分內疚,避開正殿來承擔責任,訪求有識之士的指點,這樣還有什麼要求得不到,有什麼建議不是好的呢,只要改正施行,足以選擇其中的優良的。

“我聽古人說:穀子是人賴以生存的東西;土地是穀子所生長的地方;人是君王所治理的。有了穀子,國力就增強,穩定了土地,人民就能吃飯,查清了人口就能使徭役平均,知道這三樣,是治國的急務。軒轅黃帝以前的事不能詳細記述。自從堯堵洪水,禹做司空,那時辨別九等土地,收十分之一的稅,當時一千三百多萬民戶,墾地約九百二十萬頃,是最太平的盛世。到商湯革命時,重新制定田制,每私田十畝,種公田一畝,水田旱地相同,也是什一稅的意思。到了周朝,立井田法,大約方圓百里的國家,四封之內一萬井田,出車百乘,戰馬四百匹。境內兵車萬乘,馬四萬匹,按田法衡量,也是什一稅。所以在成、康時期,和堯、舜時代比,戶口增加二十多萬,不是有別的法術,是因為三代以前,都是量入為出,根據農業收入來設立軍隊,雖然碰上水災旱災,也有度過荒年的儲備。

“到秦、漢時,對工商業課重稅,對關口市場徵收很急迫,加倍建造船車,人口已經減少,古代制度仍然在施行,這時的戶口還有一千二百多萬,耕地也有八百萬頃。至於三國並起,兩晉之後,農民比軍人還少,戰馬比耕牛還多,供應軍人必然要從農糧中奪來,餵養戰馬必然要占掉牛吃的草,於是天下戶口只有二百四十多萬。到隋文帝時,與兩漢時差不多興隆,隋煬帝時,又失去了三分之一的民戶。

“我唐太宗文皇帝,看到四方剛剛平定,百姓沒有豐足,便訪問群臣,要他們各自陳述見解,只有魏徵勸文皇力行王道,於是減輕稅收,不耽誤農時,引進賢良人才,使忠誠正直的人喜悅,天下的糧價,每斗價值兩錢。從貞觀到開元,將近有一千九百萬戶,五千三百萬人,開墾土地一千四百萬頃,比堯、舜時代又有增加。所以說救人疾苦,病根是收斂過重;辦理軍糧,要使農民得到實惠。孔子說:‘百姓富足了,君王哪有不富足的呢?’我這些話,是魏徵用來勸諫文皇的話,請陛下留心。如果因為六軍缺糧,不能減輕徭役,兩稅之外,還必須加重聚斂,也不要專門折納,一切用本色繳納,也不要以紐配為名,只應正耗加稅,這樣還可以使百姓高興,不至於流亡在外。況且現在要東征,瘦弱的牛也要用上,數州之地,運糧走動幾千里,有了這種差使,必然妨礙春天播種,今天秋天如沒有糧草,又拿什麼供應軍隊?

“我想漢文帝時,希望有人務農,便招募能貢納糧食的人,可以授給爵位和贖免罪行,景帝也照這樣辦。後漢安帝時,因水災旱災減產,三公上奏說,富人如能提供糧食,可以當關內侯以及公卿以下散官。本朝乾元年間,也曾經這樣辦過。現在陛下即使不想採取獻糧授官的辦法,也希望能公開下旨給各地及百姓轉運糧食的地方,有能力運官物到首都,超過五百石,平民授給州縣官,原有官者依資歷遞授,候選的官便授以實職。千石以上到萬石的,不論文官武官,明確表示獎賞。以免讓春天時農民散失流亡,這也是救民轉運供養軍隊的一個辦法。”

莊宗很重視這個建議,立即任命李琪為國計使,又將任他為宰相,不久因內亂而作罷。

到明宗即位,豆盧革、韋說獲罪,任圜上奏,請任命李琪為宰相,被孔循、鄭珏阻止,便任崔協為宰相。李琪這時是御史大夫,安重誨在御史台門前擅自殺殿直馬延,雖然曾經彈劾過他,但言詞模稜兩可,不敢直言安重誨的罪行,因為這件事李琪推託有病,三次上書請求退休,朝廷不允許,任命為尚書左僕射。從這以後,更受宰相猜忌,凡是上奏言事,無不受到排擠攔阻。天成末年,明宗從汴州返回洛陽,李琪為東都留司官班首,請求到偃師迎接,他的上奏中有“打敗契丹的凶黨,攻破真定這個逆城”的句子,詔書說:契丹是凶黨,真定不是逆城,李琪罰款一個月的俸祿。又曾奉皇帝命令撰寫《霍彥威神道碑》一文。李琪是梁朝過去的宰相,敘述霍彥威在梁時歷任官職,不說是任偽官,中書上奏說:“不分真偽,混淆功名,請命令他改寫。”皇上同意中書的意見。還有不少這類事。

李琪雖然博學多才,但不懂韜晦養性,明知事情不可辦好,還要走各種路子求取功名,動不動受排擠,是他自己不能鎮靜的緣故。以太子太傅退休。長興年中,死於福善里家中,六十歲。兒子李貞,當官當到邑宰一類。李琪把他在內署時所寫的制詔編成十卷,取名叫《金門集》,流行於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