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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七十九

作者:歐陽修、宋祁等

李晟

李晟,字良器,洮州臨潭人。世以武力仕,然位不過裨將。晟幼孤,奉母孝。 身長六尺。年十八,往事河西王忠嗣,從擊吐蕃。悍酋乘城,殺傷士甚眾,忠嗣怒, 募射者,晟挾一矢殪之,三軍歡奮。忠嗣撫其背曰:“萬人敵也。”鳳翔節度使高 升召署列將,擊疊州叛羌於高當川,又擊連狂羌於罕山,破之。累遷左羽林大將軍。 廣德初,擊党項有功,授特進,試太常卿。

大曆初,李抱玉署晟右軍將。吐蕃寇靈州,抱玉授以兵五千擊之,辭曰:“以 眾則不足,以謀則多。”乃請千人。由大震關趨臨洮,屠定秦堡,執其帥慕容谷鍾, 虜乃解靈州去。遷開府儀同三司,以右金吾衛大將軍為涇原、四鎮、北庭兵馬使。 馬璘與吐蕃戰鹽倉,敗績;晟率游兵拔璘以歸,封合川郡王。璘內忌晟威略,歸之 朝,為右神策都將。德宗始立,吐蕃寇劍南,方崔寧未還,蜀土大震,詔晟將神策 兵救之。逾漏天,拔飛越等三城,絕大渡,斬虜千級,虜遁去。

建中二年,魏博田悅反,晟為神策先鋒,與河東馬燧、昭義李抱真合兵攻之。 斬楊朝光,晟乘冰度洺水,破悅;又戰洹水,悅大敗,遂進攻魏。加檢校左散騎常 侍,兼魏府左司馬。硃滔、王武俊圍康日知於趙州也,抱真分兵二千戍邢,燧怒, 欲班師。晟曰:“奉詔東討者,吾三帥也。邢、趙比壤,今賊以兵加趙,是邢有晝 夜憂,李公分眾守之,不為過,公奈何遽引去!”燧悟,釋然,即造抱真壘,與交 歡。晟建言:“以兵趨定州,與張孝忠合,以圖范陽,則武俊等當舍趙。”帝壯之, 授御史大夫,又俾神策三將軍莫仁擢等隸之。晟自魏引而北,武俊果解去。晟留趙 三日,與孝忠連兵,北略恆州。圍硃滔將鄭景濟於清苑,決水灌之。悅、武俊引兵 戰白樓,孝忠兵笮,晟引步騎擊破之,清苑益急。滔、武俊大懼,悉起兵來救,圍 晟軍。晟內攻景濟而外抗滔等,自正月至五月不解。會晟疾甚,不能興,軍中總計 引還定州,而賊猶不敢逼。

疾間,將復進,會帝出奉天,有詔召晟即日治嚴。而孝忠以軍介二盜間,倚晟 為重,數止晟無西。晟語眾曰:“天子播越,人臣當百舍一息。義武欲止吾,吾當 以子為質。”乃以憑約昏,並遺良馬。孝忠有親將謁晟,晟解玉帶遺之,使喻孝忠。 乃得逾飛孤,次代州,詔迎拜神策行營節度使。進臨渭北,壁東渭橋,所過樵蘇無 犯。時劉德信自扈澗敗歸,亦次渭南,軍囂無制。德信入謁晟,晟責所以敗,斬之, 以數騎入壁勞其軍,無敢動。晟已並兵,則軍益振。

於是朔方李懷光方軍鹹陽,不欲晟當一面,請與晟合。有詔徙屯,乃引趨陳濤 斜,與懷光聯壘。晟每與賊戰,必錦裘繡帽自表,指顧陣前。懷光望見,惡之,戒 曰:“將務持重,豈宜自表襮,為賊餌哉!”晟曰:“昔在涇原,士頗相畏伏,欲 令見之,奪其心爾。”懷光不悅,遷延有異志。晟使間說懷光曰:“賊據京邑,天 子暴露於外,公宜速進兵。雖晟不肖,願為公先驅,死且不悔。”懷光不納。每兵 至都城下,而懷光軍多鹵掠,晟軍整戢。懷光使分所獲遺之,又辭不敢受。懷光謀 沮撓其軍,即奏言:“神策兵給賜比方鎮獨厚,今桀逆未平,軍不可以異。且眾以 為言,臣無以解。惟陛下裁處。”懷光欲晟自削其軍,則士怨易撓。帝議諸軍與神 策等,力且不贍,遣翰林學士陸贄臨詔懷光,令與晟計所宜者。懷光曰:“稟賜不 均,軍何以戰!”贄數顧晟,晟曰:“公,元帥,軍政得專之。晟將一軍,唯所命, 其增損費調,敢不聽?”懷光默然計塞,顧刻削稟賜事出己,乃止。

懷光屯鹹陽凡八旬,帝數促戰,以伺賊隙為言,卒不出兵,陰通硃泚,反跡浸 露。晟懼為所並,上言:“當先變製備,請假裨佐趙光銑、唐良臣、張彧為洋、利、 劍三州刺史,各勒兵以通蜀、漢衿喉。”未報。會吐蕃欲佐誅泚,帝議幸鹹陽督戰, 懷光大駭,疑帝奪其軍,圖反益急。晟與李建徽、陽惠元皆聯屯,適有使者到晟軍, 晟乃令曰:“有詔徙屯。”即結陣趨東渭橋。後數日,懷光並建徽、惠元兵,惠元 死之。

是日,帝進狩梁州,駱谷道隘,儲供不豫,從官乏食,帝嘆曰:“早用晟言, 三蜀之利,可坐有也。”顧渾瑊曰:“渭橋在賊腹中,兵孤絕,晟能辦勝邪?”瑊 曰:“晟秉義挺忠,崒然不可奪。臣策之,必破賊。”帝乃安。自行在遣晟將張少 弘口詔進晟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晟受命,拜且泣曰:“京師天下本, 若皆執羈靮,誰將復之!”乃繕甲兵,治陴隍,以圖收復。

是時,晟提孤軍橫當寇鋒,恐二盜合以軋之,則卑詞厚幣,偽致誠於懷光者。 時敖廥單覂,乃使張彧假京兆少尹,多署吏,調畿內賦,不淹旬,芻米告具。乃陳 兵下令曰:“國家多難,乘輿播遷,見危死節,自吾之分。公等此時不誅元兇,取 富貴,非豪英也。渭橋斷賊首尾,吾欲與公戮力一心,建不世之功,可乎?”士皆 雪泣曰:“惟公命。”於是駱元光以華州之眾守潼關,尚可孤以神策兵保七盤,皆 受晟節度;戴休顏舉奉天,韓游瑰悉邠寧軍從晟。懷光始懼。晟乃移書顯讓之,使 破賊自贖。懷光不聽,然其下益攜落,畏為晟襲,乃奔河中。其將孟涉、段威勇以 兵數千自拔歸,晟皆表以要官。帝遣使者間道詔晟兼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又兼 京畿、渭北、鄜坊、丹延節度招討使。帝欲益西幸,晟請駐梁、漢以系天下望。又 進京畿、渭北、鄜坊、商華兵馬副元帥。時京兆司錄參軍李敬仲自賊中來,乃署節 度府判官,以諫議大夫鄭雲逵為行軍司馬,擢張彧自副。

神策軍及晟家皆為賊質,左右有言者,晟涕數行下,曰:“陛下安在,而欲恤 家乎?”泚使晟吏王無忌婿款壁門曰:“公等家無恙。”晟怒曰:“爾乃與賊為間 乎?”叱斬之。時輸縑不屬,盛夏,士有衣裘者,晟能與下同其苦,以忠誼感發士 心,終無攜怨。邏士得姚令言、崔宣諜者,晟命釋縛,飯飲之,遣還,敕曰:“為 我謝令言等,善為賊守,勿不忠於泚。”

乃引兵叩都門,賊不敢出,振旅而還。明日,會諸將圖所向,眾對先拔外城, 然後清宮。晟曰:“外城有里閈之隘,若設伏格戰,居人囂潰,非計也。賊重兵精 甲聚苑中,今直擊之,是披其心腹,將圖走不暇。”諸將曰:“善。”乃自東渭橋 移壁光泰門,以薄都城,連溝柵。而賊將張庭芝、李希倩求戰,晟顧曰:“賊不出, 是吾憂也。今乃冒死來,天誘之矣。”勒吳詵等縱兵鏖擊。賊攻華師急,晟以精騎 馳救,中軍噪而從,大破之,乘勝入光泰門;再戰,敗卻,殭屍相藉,餘眾走白華, 賊大哭,終夜不息。翌日,將復戰。或請待西師,晟曰:“賊既敗,當乘機撲殄。 苟俟西軍,是容其為計,豈吾利邪?”乃悉軍軍光泰門,使王佖、李演將騎,史萬 頃將步,抵苑北。晟先夜隤苑垣為道二百步,比兵至,賊已伐木塞以拒戰。晟叱諸 將曰:“安得縱賊?今先斬公矣!”萬頃懼,先登,拔柵以入,佖督騎繼之。賊崩 潰,執其將段誠諫,大兵分道進,雷噪震地。令言、庭芝、希倩等殊死斗,晟令唐 良臣等步騎奔突,賊陣成輒北,十餘遇皆不勝,蹙入白華。賊伏千騎出官軍背,晟 以麾下百騎自馳之,左右呼曰:“相公來!”賊驚潰,禽馘略盡。泚率殘卒萬人西 走,田子奇追之,餘黨悉降。

晟引軍屯含元外廷,舍右金吾次,令軍中曰:“五日內不得輒通家問,違者斬。” 遣京兆尹李齊運部長安、萬年令,分慰居人,秋毫無所擾。別將高明曜取賊妓一, 司馬伷取賊馬二,即斬以徇。坊人之遠者,宿昔乃知王師之入也。明日,孟涉屯白 華,尚可孤屯望仙門,駱元光屯章敬寺,晟屯安國寺。斬賊用事者及臣賊宦豎於市, 表著節不屈者,擇文武攝台省官,以俟乘輿。條脅污於賊者,請以不死。

露布至梁,帝感泣,群臣上壽,且言:“晟盪夷凶憝,而市不易廛,宗廟不震, 長安之人不識旗鼓,雖三代用師,不能加之。”帝曰:“天生晟,為社稷萬人,豈 獨朕哉!”拜晟司徒,兼中書令,實封千戶。晟遣大將吳詵以兵三千到寶雞清道, 自請迎扈,不許。帝至自梁,晟以戎服見三橋,帝駐馬勞之。晟再拜頓首,賀克殄 大盜,廟朝安復,已,即跪陳:“備爪牙臣,不能指日破賊,致乘輿再狩,乃臣不 任職之咎,敢請死。”伏道左,帝為掩涕,命給事中齊映起之,使就位。有詔賜第 永崇里、涇陽上田、延平門之林園、女樂一列。晟入第,京兆供帳,教坊鼓吹迎導, 詔將相送之。帝紀其功,自文於碑,敕皇太子書,立於東渭橋,以示後世雲。又令 太子錄副以賜。

始,晟屯渭橋也,熒惑守歲,久乃退,府中皆賀曰:“熒惑退,國家之利,速 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當力死勤難,安知天道邪?”至是,乃曰: “前士大夫勸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惟五緯盈縮不常, 晟懼復守歲,則我軍不戰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涇州倚邊,數戕其帥,晟請治不龔命者,因以訓耕積粟實塞下,羈制西戎。帝 乃拜晟鳳翔、隴右、涇原節度使,兼行營副元帥,徙王西平郡,實封千五百戶。晟 請與李楚琳俱行,亦將治殺張鎰罪,帝方務安反側,不許。晟至鳳翔,亂將王斌等 十餘人以次伏誅。時宦者尹元貞持節到同、華,擅入河中諭慰李懷光。晟劾元貞矯 使,欲洗宥元惡,請治罪。又言:“赦懷光有五不可:河中抵京師三百里,同州制 其沖,兵多則示未信,少則力不足,忽驚東偏,何以待之?一也。今赦懷光,則必 以晉、絳、慈、隰還之,渾瑊、康日知又且遷徙,二也。兵力未窮,忽宥反逆,四 夷聞之,謂陛下兵屈而自罷耳;今回紇拒北,吐蕃梗西,希烈僭淮、蔡,若棄強示 弱,以招窺覬,三也。懷光既赦,則朔方將士悉復敘勛行賞,追還縑廩;今府庫空 殫,物不酬滿,是激其叛,四也。既解河中,諸道還屯,當有賜賚,賞典不舉,怨 言必起,五也。今河中米斗五百,芻稿且罄,人餓死牆壁間,其大將殺戮幾盡,圍 之旬時,力窮且潰,願無養腹心疾為後憂。臣請選精兵五千,約十日糧,可以破賊。” 帝方以賊委馬燧、渾瑊,故不許。

晟至涇而田希鑒迎謁,執之,並其黨石奇等悉伏誅。表右龍武將軍李觀為涇原 節度使。晟常曰:“河、隴之陷,非吐蕃能取之,皆將臣沓貪,暴其種落,不得耕 稼,日益東徙,自棄之爾。且土無繒絮,人苦役擾,思唐之心,豈有既乎?”因悉 家貲懷輯降附,得大酋浪息曩,表以王號。每虜使至,必召息曩於坐,衣大錦袍、 金帶,夸異之,虜皆指目歆艷。吐蕃君臣大懼,相與議。尚結贊者善計,乃曰: “唐名將特李晟與馬燧、渾瑊爾,不去之,必為吾患。”即遣使委辭,因燧請和, 且求盟,因盟謀執瑊以賣燧,於是結贊大興兵逾隴、岐,無所掠,陽怒曰:“召吾 來,乃不牛酒犒軍。”徐引去。以是間晟。晟選兵三千,使王佖伏汧陽旁,擊其中 軍,幾獲結贊。晟又遣野詩良輔等攻摧沙堡,拔之。結贊屢乞和,會晟朝京師,奏 言:“戎狄無信,不可許。”宰相韓滉與晟合,因請調軍食以給西師。然天子內厭 兵,疑將臣生事。亦會滉卒而張延賞當國,故與晟有隙,後雖詔講解,而陰不與也, 密言晟不可久持兵,更薦劉玄佐、李抱真經略西北,俾立功以間晟。帝惑其言。

貞元三年,帝坐宣政殿引見晟,備冊禮,進拜太尉、中書令,罷其兵。詔晟乘 輅謁太廟,視事尚書省,賜良馬、錦彩千計。是歲,瑊與吐蕃盟平涼,虜劫之,瑊 挺身免,詔罷燧河東,皆如結贊計雲。通王府長史丁瓊者,嘗為延賞擠抑,內怨望, 乃見晟曰:“以公功,乃奪兵柄,夫惟位高者難全,盍早圖之?”晟曰:“君安得 不祥之言?”執以聞。

明年,詔為晟立五廟,追賁高祖芝以下祔其主,給牲器床幄,禮官相事。它日, 與馬燧見延英,帝嘉其勛,下詔曰:“昔我烈祖,乘乾坤蕩滌,掃隋季荒茀,體元 御極,作人父母。則有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左右經綸,參翊締構,昭文德,恢 武功,威不若,康不乂,用端命於上帝,付畀四方。王業既成,太階既平,乃圖厥 容,列於凌煙閣,懋昭績效,表式儀形,以弗忘朝夕,永垂乎來裔。君臣之義,厚 莫重焉。歲在己巳秋九月,我行西宮,瞻望崇構,見老臣遺像,顒然肅然,和敬在 色。想雲龍之協期,感致業之艱難,睹往思今,取類非遠。且功與時並,才與世生, 苟蘊其才,遇其時,尊主庇人,何代蔑有?在中宗時,有如桓彥范等,著輔戴之績; 在玄宗時,有如劉幽求等,申弼翼之勛;在肅宗時,有如郭子儀,掃除氛祲。今顧 晟等,保寧朕躬,鹹宣力肆勤,光復宗祏,訂之前烈,夫豈多謝。闕而未錄,孰旌 厥賢?況念功紀德,文祖所為也,在予其曷敢怠?有司宜敘先後,各圖其象於舊臣 之次。”命皇太子書其文以賜晟,晟刻石於門。

七年,以臨洮未復,請附貫萬年,詔可。九年,薨,年六十七。帝聞流涕,詔 百官就第進吊。比大斂,帝手詔,誓以存保世嗣,申告柩前。冊贈太師,謚曰忠武。 及葬,又御望春門臨送,遣謁者宣詔於柩車,百官拜哭於道。憲宗元和中,詔其家 與屬籍,以晟配饗德宗廟廷。僖宗狩蜀,倉部員外郎袁皓采晟功烈,為《興元聖功 錄》,遍賜諸將,表勵之。

晟性疾惡,臨下明。每治軍,必曰:“某有勞,某長於是。”雖廝養小善,必 記姓名,尤惡下為朋黨者。篤分義,隆於故舊。嵐州刺史譚元澄嘗有德於晟,後貶 死。晟既貴,直其枉,詔贈元澄寧州刺史,晟撫其二子,為成就之。在鳳翔,嘗曰: “魏徵以直言致太宗於堯舜上,忠臣也。我誠慕焉。”行軍司馬李叔度曰:“彼縉 紳儒者事,公勛德何希是哉?”晟曰:“君失辭。晟幸得備將相,苟容身不言,豈 可謂有犯無隱邪?是非唯上所擇爾。”叔度慚。故晟每進對,謇謇盡大臣節,未嘗 露於外。治家以嚴,子侄非晨昏不輒見,所與言未嘗及公事。正歲,崔氏女歸寧, 讓曰:“爾有家,而姑在堂,婦當治酒食,且以待賓客。”即卻之,不得進。達禮 敦教類若此。與馬燧皆在朝,每宴樂恩賜,使者相銜於道。兩家日出無鐘鼓聲,則 金吾以聞,少選,使者至,必曰:“今日何不舉樂?”既薨,城鹽州,復故池,以 新鹽賜宰相。帝思晟,乃致鹽靈座。其眷遇終始,無與比者。

有十五子,其聞者願、憲、愬、聽雲。

願少謙謹。晟立功時,諸子未官,宰相以聞,即日召授太子賓客、上柱國。故 事,柱國門列戟,遂父子皆賜。元和初,領夏綏銀宥節度使。政簡而嚴。部有失馬 者,願署牒於道,以金購之。三日,失馬並良馬一系署下,且曰:“逸而至,不告, 罪當死,謹以良馬贖。”願歸失馬,而縱其良,境內肅然。徙節武寧軍。會伐青、 鄆,數有功,以久疾,用愬代之。召為刑部尚書,俄檢校尚書左僕射,節度鳳翔, 自是邇聲色而政衰矣。

長慶中,徙宣武。始,張弘靖給其軍頗厚;願至,府庫殫匱,賞賚不及弘靖時, 而侈費過之。以威刑操下,用婚家竇緩典帳中兵,驕驁怠沓。牙將李臣則等因眾不 忍,夜斬緩首。願聞變,不及巾,與左右數人縋而逸,奪野人乘,馳以免。其家死 於兵,三子匿而免。兵既亂,因大掠,推李朅主後務,請諸朝。時責願不職,貶隋 州刺史。入為左金吾衛大將軍,復拜河中、晉、絳等節度使。雖嘗以荒侈敗,不能 自悛,軍政愈弛,結納權近,官貲隨賂遺輒盡。蒲人怨,且亂。會卒,贈司徒。

憲與愬於諸子號最仁孝。長喜儒,以禮法自矜制。調太原府參軍事、醴泉尉。 於頔鎮襄陽,辟署於府。時吳少誠張淮西,獨憚頔威強,時謂憲為之助。又辟魏博 田弘正幕府,遷衛州刺史,以治行稱。徙絳州。絳有幻人訹民以亂,憲執誅之。河 中兵本仰食於絳,而汾可輸河、渭,歲租與糴常數十萬石,故敖保山為固,民之輸 者,十牛不勝一車。憲濱汾相地治新倉,當費二百萬,請留垣縣粟糶河南,以錢還 糴絳粟,既免負載勞,又權其贏以完新倉,絳人賴利。入為宗正少卿,副金吾大將 軍胡證為送太和公主使。還,獻《回鶻道里記》,遷太府卿。太和初,繇江西觀察 使遷嶺南節度使。

憲,勛伐家子,所歷皆以吏能顯,政績暴著。善治律令,性明恕,詳正大獄, 活無罪者數百人。卒官下。

愬,字元直,有籌略,善騎射。以廕補協律郎,遷累衛尉少卿。早喪所生,為 晉國王夫人所鞠。王卒,晟以非嫡,敕諸子服緦,愬獨號慟不忍,晟乃許服縗。既 練,晟薨,與憲廬墓側,德宗敦遣歸第,一夕復往,帝許之。服除,授太子右庶子。 出為坊、晉二州刺史,以治異等,加金紫光祿大夫,進詹事。

憲宗討吳元濟,唐鄧節度使高霞寓既敗,以袁滋代將,復無功。愬求自試,宰 相李逢吉亦以愬可用,遂檢校左散騎常侍,為隋唐鄧節度使。愬以其軍初傷夷,士 氣未完,乃不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賊方安袁公之寬,吾不欲使震而備 我。”乃令于軍曰:“天子知愬能忍恥,故委以撫養。戰,非吾事也。”眾信而安 之。乃斥倡優,未嘗嬉樂。士傷夷病疾,親為營護。蔡人以嘗敗辱霞寓等,又愬名 非夙所畏者,易之,不為備。愬沈鷙,務推誠待士,故能張其卑弱而用之。賊來降, 輒聽其便,或父母與孤未葬者,給粟帛遣還,勞之曰:“而亦王人也,無棄親戚。” 眾願為愬死,故山川險易與賊情偽,一能曉之。

居半歲,知士可用,乃請濟師;詔益河中、鄜坊二千騎。於是繕鎧厲兵,攻馬 鞍山,下之;拔道口柵,戰嵖岈山,以取爐冶城;入白狗、汶港柵,披楚城,襲朗 山,再執守將。平青陵城,禽驍將丁士良,異其才,不殺,署捉生將。士良謝曰: “吳秀琳以數千兵不可破者,陳光洽為之謀也。我能為公取之。”乃禽以獻。於是 秀琳舉文城柵降。遂以其眾攻吳房,殘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法當避。” 愬曰:“彼謂吾不來,此可擊也。”既引還,賊以精騎尾擊。愬下馬據胡床,令軍 曰:“退者斬。”眾決死戰,射殺其將,賊乃走。或勸遂取吳房,愬曰:“不可。 吳房拔,則賊力專,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單騎抵柵下與語,親釋縛,署以為將。秀琳為愬策曰:“必破 賊,非李祐無與成功者。”祐,賊健將也,守興橋柵,其戰嘗易官軍。愬候祐護獲 於野,遣史用誠以壯騎三百伏其旁,見羸卒若將燔聚者,祐果輕出,用誠禽而還。 諸將素苦祐,請殺之,愬不聽,以為客。待間,召祐及李忠義屏人語,至夜艾。忠 義,亦賊將,所謂李憲者。軍中多諫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士三千人為 突將,自教之。會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軍中以為不殺祐之罰,將吏雜然不解。 愬力不能獨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賊乎?何見奪者眾邪?”則械而送之朝, 表言必殺祐,無與共誅蔡者。詔釋以還愬。愬乃令佩刀出入帳下,署六院兵馬使。 六院者,隋、唐兵也,凡三千人,皆山南奇材銳士,故委祐統之。祐捧檄嗚咽,諸 將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襲蔡之謀矣。舊令,敢舍諜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撫之,故 諜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賊虛實。

時李光顏戰數勝,元濟悉銳卒屯洄曲以抗光顏。愬知其隙可乘,乃遣從事鄭澥 見裴度告師期,於時元和十一年十月己卯。師夜起,祐以突將三千為前鋒,李忠義 副之,愬率中軍三千,田進誠以下軍殿。出文城柵,令曰:“引而東。”六十里止, 襲張柴,殲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鎧,發刃彀弓。會大雨雪,天晦,凜風偃旗裂 膚,馬皆縮慄,士抱戈凍死於道十一二。張柴之東,陂澤阻奧,眾未嘗蹈也,皆謂 投不測。始發,吏請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吳元濟!”士失色,監軍使者泣曰: “果落祐計。”然業從愬,人人不敢自為計。愬道分輕兵斷橋以絕洄曲道,又以兵 絕朗山道。行七十里,夜半至懸瓠城,雪甚,城旁皆鵝鶩池,愬令擊之,以亂軍聲。 賊恃吳房、朗山戍,晏然無知者。祐等坎墉先登,眾從之,殺門者,發關,留持柝 傳夜自如。黎明,雪止,愬入駐元濟外宅。蔡吏驚曰:“城陷矣!”元濟尚不信, 曰:“是洄曲子弟來索褚衣爾。”及聞號令曰:“常侍傳語。”始驚曰:“何常侍 得在此!”率左右登牙城,田進誠兵薄之。愬計元濟且望救於董重質,乃訪其家慰 安之,使無怖,以書召重質;重質以單騎白衣降,愬待以禮。進誠火南門,元濟請 罪,梯而下,檻送京師。

申、光諸屯尚二萬眾,皆降,愬不戮一人。其為賊執事帳內廚廄廝役,悉用其 舊,使不疑。乃屯兵鞠場以俟裴度。至,愬以櫜鞬見,度將避之,愬曰:“此方廢 上下分久矣,請因示之。”度以宰相禮受愬謁,蔡人聳觀。乃還屯文城柵。有詔進 檢校尚書左僕射、山南東道節度使,封涼國公,實封戶五百,賜一子五品官。

帝方經略隴右,故徙愬節度鳳翔。李師道反,詔愬代願帥武寧軍。旬日踐父兄 兩鎮,世以為榮。董重質得罪被斥,愬請賜軍中自效,許之,乃署為牙將。愬與賊 戰金鄉,破之。凡十一遇,禽其隊帥五十,俘馘萬計。淄青平,進同中書門下平章 事,徙昭義節度,賜第興寧里。會田弘正守鎮州,乃以愬帥魏博。長慶初,幽、鎮 亂,殺弘正,愬素服以令軍曰:“魏人富庶而通於天化者,田公力也。上以其愛人, 使往治鎮。且田公撫魏七年,今鎮人不道而戕害之,是無魏也。父兄子弟食田公恩 者,何以報之?”眾皆哭。又以玉帶、寶劍遺牛元翼,曰:“此劍吾先人嘗以揃大 盜,吾又以平蔡奸。今鎮人逆天,公宜用此夷之也。”元翼感動,謝曰:“敢有不 承而愛其死力!”乃下令軍中,勒兵以俟。會愬疾甚,不能軍,詔田布代之,以太 子少保還東都。卒,年四十九,贈太尉,謚曰武。

愬行己儉約。其昆弟賴家勛貴,飾輿馬,矜室廬,唯愬所處乃父時故院,無所 增廣。始,晟克京師,市不改肆,愬平蔡,亦如之。功名之奇,近世所未有。晚雖 忽於取士,與鄭注善,議者不以掩其賢。

贊曰:愬得李祐不殺,付以兵不疑,知可以破賊也。祐受任不辭,決策入死, 以愬能用其謀也。祐之才,待愬乃顯,故曰平蔡功,愬為多。

聽,字正思,七歲以廕為協律郎,父吏少之,不甚敬,聽輒使鞭之,晟奇其才。 長乃辟佐於頔府。吐突承璀討王承宗,以聽為神策行營兵馬使。既戰,斬賊驍將, 憲宗壯之,詔圖狀以獻。承璀數問聽計,卒縛盧從史。遷左驍衛將軍,出為蔚州刺 史。州有銅冶,自天寶後廢不治,民盜鑄不禁。聽乃開五爐,官鑄錢日五萬,人無 犯者。徙安州。會觀察使柳公綽方討蔡,以聽典軍,一一咨之,聲振賊中。召為羽 林將軍。

帝討李師道,出聽楚州刺史。淮西兵綿弱,鄆人素易之。聽日整勒,士皆奮。 即掩賊不虞,趨漣水,破沭陽,絕龍沮堰,遂取海州,攻朐山,降之,懷仁、東海 兩城望風送款。以功兼御史大夫,夏綏銀宥節度使。又徙靈鹽。部有光祿渠,久廞 廢,聽始復屯田以省轉餉,即引渠溉塞下地千頃,後賴其饒。進檢校工部尚書。

穆宗初立,幽、鎮反,擇名臣節度太原者代裴度,使統兵北討。始聽為羽林時, 有駿馬,帝在東宮,使左右諷取之,聽自以身宿衛,不敢獻。於是帝曰:“李聽往 在軍中,不與朕馬,是必可任。”乃授檢校兵部尚書,充河東節度使。敬宗嗣位, 改義成軍。太和初,討李同捷,而魏博將丌志沼反,擊其帥史憲誠,詔聽出援,擊 殺志沼。以功封涼國公,拜一子五品官。

王廷湊之亂,詔聽悉兵屯貝州,史憲誠懼聽因取道襲之,衷甲候諸郊。聽敕士 櫜兵野次,魏人乃安。憲誠既請朝,魏人怨,詔聽兼帥魏博。聽遷延不即赴,魏遂 亂,殺憲誠,共推大將何進滔乘城拒守。聽不得入,乃屯館陶。又不設備,魏人襲 之,師驚潰,死失殆半,輜械盡棄之,聽晝夜馳以免。於是御史中丞溫造等劾奏魏 州亂,憲誠死,職繇於聽,請論如法。天子不罪也,罷為太子少師。

聽素以賂遺得權幸心,故多為助力。未幾,拜邠寧節度使。邠署相傳不利治垣 舍,前刺史視其壞,莫敢葺。聽曰:“將出鑿凶門,何避治署邪?”亟使完新之, 卒無異。改帥武寧軍。有故奴為徐將,不喜聽來,乃先殺親吏之使徐者以沮聽。聽 果懼,以疾解,授太子少保。逾歲,節度鳳翔,又徙陳許。鄭注摭其過,詔以太子 太保分司東都。開成初,為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文宗嘆曰:“付之兵不疑,退處 散地不怨,惟聽為可。”四年,以疾求還,復拜太子太保。卒,年六十一,贈司徒。

聽治官苛細,急揫斂,頗極所欲,盛飾車馬服玩。或誡之,聽曰:“家聲在人, 若示衰薄,恐不見忠功之效,吾欲夸而勸之也。”好方書,擇其驗者,題於帷帟牆 屋皆滿。

聽子琢,以家閥擢累義昌、平盧、鎮海三節度使,無顯功,不為士大夫稱道。 數免復遷。廣明時,沙陀數盜邊,於是琢為宿將,拜檢校尚書右僕射,蔚朔等州招 討、都統、行營節度使。徙河陽三城,坐逗撓,下遷刺史,卒。

王佖者,晟之甥,武敢,閒騎射。晟在師,佖無不從。攻硃泚於光泰門,賊方 銳,佖與李演鏖戰蹀血,賊數北,諸軍乘之,遂大振。以功擢神策將。擊吐蕃有功。 晟視佖與子姓等,其給與過之。晟兵罷,佖亦不見用,召為左衛上將軍。元和中, 拜朔方、靈鹽節度使。吐蕃欲作烏蘭橋以過師,積材河曲,朔方府常遣兵發其木, 委於河,故莫能成。及佖至,虜知其寡謀,乃厚賂之而亟遂功,築月城以守。自是 虜歲入為寇,朔方乘障不暇,人以咎佖。在鎮檢下亡術,猜忌多殺人。召還為右衛 將軍。故事,將相除徙,皆內出制,故號“白麻”;至佖,以責罷,遂中書進制。 久之,卒。

贊曰:晟之屯東渭橋也,硃泚盜京師,李懷光反鹹陽,河北三叛相王,李納猘 河南,李希烈訌鄭、汳。晟無積貲輸糧,提孤軍抗群賊,身佩安危而氣不少衰者, 徒以忠誼感人,故豪英樂為之死耳。至師入長安而人不知,雖三王之佐,無進其能, 可謂仁義將矣!嗚呼,功能存社祏,不能見信於庸主,卒奪其兵,哀哉!雖然,功 蓋天下者,惟退禍可以免。四子世似其勞,是宜有後哉。

部分譯文

李晟字良器,是洮州臨潭縣人,世代憑武藝做官,但職位都不超過偏將。李晟年幼時,父親去世,侍奉母親很孝順。

他身高六尺,十八歲時,投奔河西節度使王忠嗣,跟隨他進攻吐蕃。一個兇悍的吐蕃軍頭目登上城牆,殺傷了很多唐朝士兵,王忠嗣發怒,招募擅長射箭的士兵,李晟一箭射死了那吐蕃軍頭目,三軍都歡呼振奮。王忠嗣撫摸著他的背說:“真是力敵萬人的勇將啊!”鳳翔節度使高升徵召他,安排他任列將。在疊州高當川攻擊反叛的羌人,又在罕山打敗了連狂羌,積累軍功升為左羽林大將軍。

廣德初年,進攻党項,立了功,封特進、試太常卿。

大曆初年,李抱玉召李晟去任右將軍。吐蕃侵犯靈州,抱玉交給他五千兵攻敵,李晟推辭說:“用強攻兵不夠,用智取兵有餘。”於是請求帶一千兵。由大震關向臨洮進發,攻下定秦堡,活捉了吐蕃統帥慕容谷鍾,敵人就撤了圍靈州的軍隊。李晟升任開府儀同三司,以右金吾衛大將軍的職位任涇原、四鎮、北庭兵馬使。馬瞞與吐蕃在鹽倉作戰失敗,李晟率巡哨兵救回馬瞞,被朝廷封為合川郡王。馬瞞心裡嫉忌李晟的武勇和謀略,讓他回到京城,任右神策軍都將。德宗剛做皇帝,吐蕃侵犯劍南,正逢崔寧沒有回來,四川震動。皇帝命令李晟帶領神策軍去救劍南。李晟翻越漏天,攻下飛越等三座城,渡過大渡河,殺敵千人,敵軍逃走。

建中二年(781),魏博鎮田悅反叛。

李晟任神策軍先鋒,與河東馬燧、昭羲李抱真合軍進攻田悅,殺了楊朝光,李晟趁河水結冰越過氵名水,打敗田悅;又在洹水交戰,田悅被打得大敗。於是進兵攻打魏州。朝廷加封他為檢校左散騎常侍,兼魏府左司馬。

朱滔、王武俊在趙州圍攻康日知,李抱真分出兩千兵守衛邢州,馬燧發怒,想收兵回去,李晟說:“我們三個元帥,奉皇帝的命令東討叛賊,邢州與趙州相鄰,現在叛賊攻打趙州,這樣邢州很快也不得安寧,李公分兵守衛,也不算錯,您怎么就急著退兵呢?”馬燧醒悟,高興地到抱真的營壘,與他重歸於好,李晟建議說:“進軍定州,與張孝忠合兵一處,攻打范陽,那么王武俊等人就會放棄趙州。”皇帝認為他有雄心,封他為御史大夫,又令神策軍的莫仁擢等三位將軍歸他統領。

李晟從魏州領兵向北進攻,王武俊果然撤了趙州的圍兵退走。李晟在趙州休整三天,與張孝忠軍聯合起來,向北進攻恆州,在清苑圍困了朱滔的部將鄭景濟,李晟決河水灌城。田悅、王武俊領兵在白樓作戰,張孝忠的部隊用竹索拉船,李晟帶步兵和騎兵打敗了田悅、王武俊,清苑更加危急。朱滔、王武俊非常害怕,發動全部兵力救援,圍困了李晟的部隊。李晟對內攻擊景濟,對外又抵抗朱滔等人的攻擊,從正月到五月還不能解圍。恰巧李晟病得厲害,不能起床,軍中共同計議,領兵回定州,叛軍不敢追擊。

李晟病痊癒後,準備再次進兵,逢皇帝到奉天避亂,又下詔書令李晟即日起兵勤王。但張孝忠的部隊夾在兩支叛軍之間,李晟的部隊是他的重要依靠,多次勸阻李晟不要向西進兵,李晟對大家說:“皇帝流亡,臣子當百死一生去救駕,義武想阻止我,我準備留下兒子做人質。”

於是為兒子李憑向張孝忠約婚,並贈送良馬。張孝忠有一親信將領參見李晟,李晟解下自己的玉帶送給他,讓他去告訴孝忠。於是李晟才得率部越過飛狐口,駐軍代州。朝廷下詔書封李晟為神策軍行營節度使,進兵到渭北,在東渭橋建營壘,部隊經過的地方秋毫無犯。當時劉德信從扈間戰敗逃回,也駐軍渭南,部隊喧鬧沒有紀律,德信進營參見李晟,李晟責問他戰敗的原因,殺了他,帶幾個騎兵到德信的營壘慰勞他的軍隊,沒有人敢妄動。李晟兼併了劉德信的部隊後,士氣更加振奮。

當時朔方鎮的李懷光正駐軍鹹陽,不想讓李晟去獨當一面,請求皇帝與李晟合兵一處。朝廷命令李晟移營,李晟於是領兵向陳濤斜進發,與李懷光營壘連在一起。李晟每次與敵軍作戰,必定穿錦繡皮袍,戴繡花帽子,顯露自己,在戰陣前觀察戰況,指揮作戰。李懷光看見了,不喜歡他這樣做,教訓他說“:主帥必須穩重,怎能暴露自己成為敵人攻擊的目標呢?”李晟說:“我原先在涇原,敵人士兵都很怕我,想讓他們看見我,亂他們的軍心。”懷光不高興。遲遲不肯進兵,懷有異心。李晟派使者秘密地勸懷光說“:叛軍占領了京城,皇帝流亡在外,您應該很快進兵,李晟雖然不成材,但願意為您打先鋒,戰死不後悔。”李懷光不採納。

每逢大軍到了都城下,李懷光的部隊就擄掠財物,李晟部隊紀律嚴明。李懷光令把擄掠的財物送給他,李晟又推辭說不敢收。懷光陰謀搞垮他的部隊,就向皇帝報告說“:神策兵給養賞賜比地方部隊優厚,現在叛逆沒有剿平,軍隊待遇不能不同。況且眾官兵都這樣看,我沒有辦法解釋,請陛下裁決。”李懷光想讓李晟自己削減軍餉,那么官兵就會怨恨,就容易出亂子。皇帝商議,各路部隊與神策軍待遇相同,財力將不足,派翰林學士陸贄到懷光軍營下詔書,令他與李晟商議一個妥善的辦法。李懷光說“:軍餉和賞賜不平等,軍隊怎么打仗?”陸贄多次目視李晟,李晟說:“您是元帥,軍政事務可以全權處置,李晟我只領一支部隊,聽從您的命令,您要增加或減少誰的軍餉,我敢不聽嗎?”李懷光計窮,默不做聲,想到削減神策軍軍餉賞賜的事是自己鬧起來的,只好算了。

李懷光在鹹陽駐軍共八十多天,皇帝多次催他出兵作戰,他用等待戰機做藉口,始終不出兵,暗中勾結朱氵此,反叛的跡象已暴露出來。李晟怕自己部隊被懷光吞併,向皇帝建議:“應該先採取措施應變,請調偏將趙光銑、唐良臣、張..代任洋、利、劍三州刺史,各自領兵守衛,使關中與四川的交通要道暢通。”朝廷沒有回音。恰逢吐蕃想幫助朝廷消滅朱氵此,皇帝商議到鹹陽督戰,懷光非常害怕,懷疑皇帝奪他的兵權,謀反更急迫。

李晟與李建徽、陽惠元都把軍營聯結起來。恰好朝廷使者到李晟軍中,李晟藉機下令“:皇帝命令移動防地。”就擺好作戰的陣式向東渭橋進發。過幾天,李懷光吞併了建徽、惠元的部隊,惠元被殺死。

這天,皇帝進駐梁州。駱谷道路狹窄,預先沒儲備給養,跟隨的官員沒有糧吃,皇帝嘆息說:“早聽李晟的話,四川的物資,只坐著就有了。”對渾蠨說:“渭橋在賊軍的中心,是絕地孤軍,李晟能打勝嗎?”渾蠨說:“李晟秉性忠義正直,像高山一樣不可動搖,我預料,一定能打敗叛軍。”皇帝才安下心來。從行宮派李晟的部將張少弘宣布皇帝的口頭命令,晉升李晟為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李晟接受任命,邊拜邊哭說:“京師是國家的根本,如果都等待觀望不進兵,誰能收復它呢?”於是修理衣甲武器,加高城牆,挖深濠溝,籌劃收復京師。

這時,李晟領孤軍橫擋敵人的兵鋒,他害怕朱氵此、李懷光這兩支叛軍夾擊,就謙詞厚幣,假裝對李懷光誠心誠意。

當時糧草缺乏,就派張..代理京兆少尹,多安排辦事官員,徵調京城郊縣賦稅,不超過十天,糧草籌備充足,於是集合全軍列陣,發布命令說:“國家多難,皇帝流亡,目睹危難,為節義而死,自然是我們份內的事,你們此時不殺叛匪頭子,立功博取富貴,就不是英雄豪傑!渭橋從中截斷了叛軍,我想與你們同心合力,一起建立無可比擬的功勞,好不好?”將士都擦著眼淚說“:堅決聽從您的命令!”這時駱元光帶華州的部隊扼守潼關,尚可孤帶神策軍保衛七盤關,都接受李晟指揮,戴休顏在奉天起兵,韓游瑰帶..寧鎮全軍跟隨李晟作戰,李懷光不免恐懼起來。

李晟就去信公開斥責他,讓他打敗叛賊朱氵此立功贖罪,李懷光不聽,但他的部下更是背離他,他害怕李晟襲擊,就逃奔河中郡,他的部將孟涉、段威勇帶著幾千兵自己拔營歸順李晟,李晟都上奏朝廷,請求給他們封官。

皇帝派使者從小路到李晟軍中,任命李晟兼任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又兼任京畿、渭北、..坊、丹延節度招討使,皇帝想往更西的地方去,李晟請求皇帝駐留梁州、漢州之間,以安定天下之心。李晟又晉升為京畿、渭北、..坊、商、華兵馬副元帥。當時京兆司錄參軍李敬仲從叛軍中逃回,就安排他任節度府判官,任諫議大夫鄭雲逵為行軍司馬,提拔張..為自己的副手。

神策軍和李晟的家屬都成了叛賊朱氵此的人質,左右的人提起,李晟淚流滿面,說:“陛下現在在什麼地方啊,我能顧惜自己的家庭嗎?”朱氵此派李晟屬官王無忌的女婿到李晟營壘門前報信“:您們的家屬平安。”李晟發怒說“:你替叛賊施離間計么?”下令殺了他的頭。當時細絹細布運送不來,盛夏天氣,士兵還有穿皮袍的。李晟能與部下一樣吃苦,用忠義和情誼感動和激發軍心,全軍始終沒有怨言。巡邏兵捉到姚令言、崔宣的間諜,李晟命鬆綁,給他酒飯吃,放他回去,囑咐他說“:替我告訴姚令言等人,好好替叛賊守城,不要對朱氵此不忠。”

於是領兵攻打京都的城門,叛軍不敢出戰,就整頓軍隊回營。第二天,集合將領們謀划進攻的目標,眾將說先攻外城,然後掃清皇宮裡的敵人。李晟說:“外城居民房屋是障礙,叛軍若設伏兵與我巷戰,居民會喧鬧潰散,這不是好計。

叛賊的精銳士兵集中在皇苑中,現在直接進攻這裡,是挖他的心腹要害,想逃跑還來不及呢!”將領們說“:好!”於是從東渭橋移營到光泰門,以大軍直逼都城。

用濠溝和木柵把營壘連線起來。叛軍將領張庭芝、李希倩討戰,李晟對將領們說“:我擔心叛軍不出戰呢,現在是來送死,這是上天誘使他們走向滅亡啊!”令吳詵等將揮軍激戰。叛軍攻擊華州的部隊很猛烈,李晟帶精銳騎兵飛馳救援,中軍擂鼓吶喊跟進,大敗叛軍,乘勝攻入光泰門;第二次交戰,叛軍又敗退了,滿地是橫七豎八的僵硬屍體,剩下的叛軍逃奔白華,叛軍哭聲整夜不停。第二天,準備再戰,有人請求等西邊部隊來後再進攻,李晟說:“叛軍已失敗,應該乘勝消滅他們,如果等候西邊的部隊,這是讓他們施計再起,哪會對我們有利呢?”於是把全軍召集到光泰門,令王佖、李演率領騎兵,史萬頃率領步兵,進抵皇苑北面。

李晟派人先在夜裡拆毀二百步長的皇苑圍牆,作為進兵通道,等到大軍趕到,叛軍已砍樹堵塞了通道抵抗,李晟斥責將領們說“:怎么能放走叛賊,放走了我就先殺你們!”史萬頃害怕,首先登上圍牆,拔去柵木,攻入皇苑中,李佖率領騎兵跟著衝進廝殺,叛軍的防線崩潰了,活捉了叛軍將領段誠諫。大軍分路進軍,戰鼓如雷,喊聲震地。令言、庭芝、希倩等人殊死搏鬥,李晟命令唐良臣等將領率步兵、騎兵一起衝擊,叛軍戰陣剛布攏就被衝垮了,反覆衝殺十多次,叛軍都沒有取勝,退縮進白華,埋伏的一千叛軍騎兵襲擊官軍後背,李晟親自率領衛隊的一百名騎兵衝擊,左右侍衛大聲吶喊:“相公來了!”叛軍驚惶地潰散了,差不多全被活捉或斬殺了。朱氵此領一萬殘兵向西敗退,田子奇率軍追擊,剩下的黨羽都投降了。

李晟領軍駐紮在含元殿外面的庭院裡。自己住在右金吾駐所,在軍中下令說“:五日內不準隨便探家,違令的斬首。”派京兆尹李齊運的部屬長安、萬年縣令,分頭慰問居民,軍隊秋毫無犯。別將高明曜私取叛賊的妓女,司馬亻由拿了叛賊的兩匹馬,立即斬首示眾。住在遠處街坊的居民,過了一夜才知道朝廷的軍隊進了城。第二天,派孟涉駐軍白華,尚可孤駐軍望仙門,駱元光駐軍章敬寺,李晟駐紮安國寺。在街上殺了叛賊朱氵此的權臣、臣僚和宦官,表彰保持節義不屈服的人,選擇文官武將代理台省官職,等候皇帝的車駕,清理登記被脅迫陷在叛賊一方的人,請皇帝不判他們的死罪。

捷報傳到梁州,皇帝感動得流淚,群臣向皇帝祝賀,並且說:“李晟蕩平兇惡的叛賊,但市場攤鋪沒有移散,宗廟沒有驚動,長安居民未受驚擾,即使是三代時用兵,也不能超過他。”皇帝說:“上天生下李晟,是國家和百姓的福分,哪裡是我一人的福氣呢?”封李晟為司徒,兼中書令,實封一千戶。

李晟派大將吳詵帶三千兵到寶雞,清理道路,請求親自去迎接和保衛皇帝車駕,皇帝不答應。皇帝從梁州回來,李晟穿著甲冑在三橋參見皇帝,皇帝停馬慰勞他。李晟兩次跪拜叩頭,向皇帝祝賀消滅了大盜,朝廷宗廟又恢復安定。

祝賀完畢後,就跪著陳述:“陛下養著保衛朝廷的臣子,不能很快消滅叛賊,致使陛下車駕兩次流亡,是我不稱職的罪過,請定我的死罪。”拜伏在道路的左邊,皇帝感動得掩面流淚,命令給事中齊映扶起他,讓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又下詔書在永陽里賜府宅,賜涇陽的良田、延平門的園林及女樂一隊。李晟進府宅時,京兆尹設帷帳,教坊奏樂作為前導,皇帝命令將相送他回家。皇帝記錄他的功勞,親自在石碑上寫碑文,給皇太子敕書,命令立在東渭橋,以流芳後世。又命令太子錄下碑文副本,賜給李晟。

當初李晟駐軍東渭橋,火星正巡行至它的上空,好長時間才退走,他府中的人祝賀說“:火星退走,是國家的福氣,迅速出兵打仗一定勝利。”李晟說“:皇帝流亡在外,臣子應當拚死幫助皇帝脫難回朝,哪裡顧得上什麼天命呢?”到這時才說“:以前士大夫勸我出兵攻打叛軍,不是敢拒絕不聽,況且百姓可使用他,不能讓他知道原因。金木水火土,五星運行有時不遵常規,我怕火星又回到這個區域,我軍不等交戰就自己認輸了。”部下們都說“:這是我們比不上的。”

涇州靠著邊境,亂兵多次殺死主帥,李晟請求懲辦不聽命令的,因而訓導軍隊屯墾積糧,充實邊防,牽制西戎。皇帝就任命李晟為鳳翔、隴右、涇原節度使,兼行營副元帥,改封西平郡王,實封一千五百戶。李晟請求讓李楚琳一起赴任,將懲辦他殺張鎰之罪。皇帝正在安定朝廷讓搖擺不定的人安心,不答應。李晟到鳳翔將製造動亂的將領王斌等十多人先後依法處死。

當時宦官尹元貞拿著符節到同州、華州巡視,擅自進入河中郡撫慰李懷光,李晟上奏章彈劾尹元貞假借皇帝命令,想為叛亂的元兇開脫罪責,請皇帝治元貞的罪,又寫道:“赦免懷光有五個不可:河中郡距京城三百里,同州擋住他的要衝,駐軍多了,顯得對他不信任,駐軍少了就嫌力量不足,如果他突然帶一支軍向東進犯,憑什麼抵擋他呢?這是第一;現在赦免懷光,就一定要把晉州、絳州、慈州、隰州還給他,渾蠨、康日知只好調任他處,這是第二;朝廷兵力不小,忽然赦免叛臣,四夷知道了,認為陛下兵力不足而且很疲憊,現在回紇在北方對峙,吐蕃堵住西邊,希烈在淮西、蔡州一帶建立偽政權,如果丟掉強大的態勢而示弱,就會招致敵人窺伺,這是第三;懷光赦免後,朔方的將士都將論功行賞,追補原先的細絹糧草,現國庫空虛,財物不夠行賞,這又將激起叛亂,這是第四;解決河中的問題後,各路部隊各回防地,應當有賞賜,不按法規賞賜,一定發怨言,這是第五。現在河中郡一斗米賣到五百錢,草料將盡,居民餓死在牆壁間,他的大將都快被斬殺光了,圍困他十天,叛賊走投無路定會潰敗,請陛下不要留下心腹大患,我請求挑選五千精兵,帶十天糧草,打敗叛賊。”皇帝剛把進攻叛賊的任務交給渾蠨、馬燧,因而沒有答應。

李晟到涇州,田希鑒迎接並參見,李晟逮捕了他,連他的同夥石奇等人全部依法處死,上表朝廷,推薦右龍武將軍李觀任涇原節度使。李晟常說:“河、隴陷落,不是吐蕃能攻取它,都是守將散漫貪暴,殘害當地居民,使他們不能耕種,因而一天天向東遷移,這是自己拋棄他們。

況且土地不出產細絹棉絮,百姓恨徭役的困擾,哪裡還有留戀唐朝的心呢?”因而拿出全部家產招攬投降歸附的人,得到一個大酋長浪息曩,上表請朝廷給他封了王號,每當敵方使者來,一定召來息曩,為他設座,讓他穿上錦袍,腰間圍著金帶,誇耀他受到的特殊禮遇,敵方使者都指著他看,非常羨慕。

吐蕃的君臣非常害怕,一起商議對策。有個叫尚結贊的,善於用計,就說:“唐朝的名將只李晟、馬燧、渾蠨罷了,不除掉他們,一定是我們的禍患。”就派使者致辭,通過馬燧請求與唐朝講和,並請求訂盟約,陰謀趁訂盟約活捉渾蠨,用這手段出賣馬燧。於是結贊大舉興兵,越過隴西、岐山,沒有搶掠,假裝發怒說:“召我們來,竟然不送牛羊酒肉犒賞大軍!”慢慢地帶軍退走,用這計謀來離間李晟。李晟挑選三千兵,令王佖帶領著埋伏在..陽旁邊,進攻結贊的中軍,結贊幾乎被活捉。又派野良輔等將攻下摧沙堡。結贊多次乞求講和,恰逢李晟回京朝見皇帝,上奏章說:“戎狄不講信用,不能答應講和。”宰相韓..的見解與李晟相同,趁機請求調撥糧餉供給西部邊防部隊。皇帝內心厭惡打仗,懷疑將領們生事,恰巧韓..死了,張延賞掌握朝政,他曾經與李晟有嫌隙,後來雖奉皇帝命令和解,但暗地仍然與李晟不和,秘密向皇帝說李晟不能長期掌兵權,改薦劉玄佐、李抱真治理西北邊防,讓他們立功來疏遠李晟,皇帝被他的話迷惑了。

貞元三年(787),皇帝坐在宣政殿接見李晟,備齊冊封的禮節,晉升李晟為太尉、中書令,罷免了他的兵權。皇帝命令他乘坐車子去參拜太廟,在尚書省治事,賜給數以千計的良馬和錦絹。這年,渾蠨與吐蕃在平涼會盟,敵人劫持他,渾蠨挺身拚鬥脫身免禍逃回,皇帝命令罷免馬燧河東的軍務,都像結贊原先預謀的一樣。通王府的長史丁瓊,曾經被延賞排擠壓制,內心怨恨,就參見李晟說“:以您的功勞,竟被奪了兵權,地位高的人難得保全生命,為什麼不早做打算呢?”李晟說“:您怎么說這些不吉祥的話?”逮捕他報告朝廷。

第二年,皇帝下令替李晟家建立五廟,追封其高祖李芝以下的先人,合祭他們的神主,賜祭祀的祭品、器皿和床帳,禮官主持祭祀。有一天,李晟與馬燧在延英殿朝見皇帝,皇帝讚揚他們的功勳,下詔書說:“昔日我的祖先,乘著天下動盪,掃除隋末戰亂,登上皇位,成為國家君主,做百姓的父母。又有熊羆般勇猛的戰將,忠心耿耿的文臣,在左右運籌謀劃,輔佐經營,光大文德,發揚武功,使不善的人威服,讓無才能者安康,被上帝委以真命,交託天下。帝業已經成就,太平已經奠定,於是畫那些功臣的圖像陳列在凌煙閣,讚揚他們的豐功,光顯他們的偉績,表彰模範,樹立榜樣,以示朝夕不忘,永垂後世。君臣情深義厚,沒有能超過他們的。在己巳年(789)秋天的九月,我到西宮,仰望那高大雄偉的建築,瞻仰老一代功臣的遺像,肅然起敬。追想聖主賢臣,同心同德,感慨成就帝業的艱難,撫今追昔,取法不遠。而且功業與時代相連,英才與時勢並生,假如懷抱奇才,恰逢施展才能的時代,尊崇君主,保護百姓,這樣的賢臣,哪個朝代沒有?在中宗時代,有像桓彥范一輩人,建立輔佐擁戴的業績;在玄宗時代,有像劉幽求一批人,立下輔弼的功勳;在肅宗時代,有像郭子儀一班人,掃除兇惡的妖氛。現在有李晟等人,保衛我朝平安,用盡全力,飽嘗艱辛,光復宗廟,同前代賢臣相比,毫不遜色。如果遺漏不著錄,怎么能表彰那些賢臣?況且懷念武功,紀念文德,是祖先所創,在我朝怎敢忘記呢?有關部門應該排列名次,各畫出他們的圖像,排列在凌煙閣前代賢臣後面。”命令皇太子寫了這段文字,賜給李晟,李晟把它刻在石碑上,立在大門前。

貞元七年(791),因為臨洮未收復,李晟請求把萬年縣的賦稅加給他,朝廷下詔書批准。貞元九年(793),李晟去世,享年六十七歲。皇帝聽到噩耗直流淚,下令百官到李晟府第弔唁。到裝棺入殮時,皇帝親自寫詔書,立誓保護李晟的後代,延續他的爵位,在他的靈柩前宣讀。追封他為太師,贈諡號“忠武”。到下葬時,皇帝又親到望春門送葬,派使者在靈車前宣讀詔書,百官在路旁哭拜。

唐憲宗元和年間,下詔書給李晟的家屬和親族,讓李晟在德宗的廟堂配祭。唐僖宗流亡四川時,倉部員外郎袁皓收集李晟的功勳事跡,編寫了《興元聖功錄》,遍賜諸將。表彰李晟,激勵諸將。

李晟生性痛恨醜惡,對下級嚴明。

每次作戰,必定說:“某人有功勞,某人在這方面擅長。”即使是做雜役的人做了點好事,也一定記下姓名,特別憎惡下屬拉幫結派。堅守信義,對老朋友感情深厚。

嵐州刺史譚元澄曾對李晟有恩,後被朝廷流放而死,李晟顯貴後,為他申冤,朝廷下詔追贈元澄為寧州刺史,李晟撫養他的兩個兒子,讓他們成才做官。李晟在鳳翔時,曾說:“魏徵因為直言進諫,讓太宗取得超過堯舜的業績,真是忠臣啊!

我真仰慕他。”行軍司馬李叔度說“:那是文官的職分,您功高德厚,怎么還追求這呢?”李晟說:“您說錯了,我有幸能充任將相,如果為了明哲保身不說話,這難道能說是皇帝有錯誤臣下不隱瞞嗎?這不是皇帝所要選擇的臣子。”叔度聽了很慚愧。所以李晟每次上朝,對答皇帝,都忠誠正直地盡到大臣的節操,不曾居功自傲鋒芒畢露。治家嚴格,子侄輩不是早晚不特別見面,話家常時,不曾涉及國事。正月,嫁到崔氏的女兒回娘家來,李晟批評她說“:你有家,你的婆婆在堂,媳婦應當備辦酒食,準備招待賓客。”立即擋住她,不讓進門。通達禮義,督促教化,竟到了這樣的程度。

李晟與馬燧都在朝中,皇帝常恩賜酒宴舞樂,派出的使者在路上一個接一個。兩家早晨若沒有鐘鼓聲,執金吾就會報告給皇帝,稍後,朝廷使者來了,必定說:“今天為什麼不奏樂?”死後,朝廷修了鹽州城,恢復了原來的鹽池,把新鹽賜給宰相,皇帝懷念李晟,就送鹽到李晟靈座前,從始至終受皇帝寵信,沒有誰比得上。

李晟有十五個兒子,其中有名望的是李願、李憲、李訫、李聽。

李願年輕時謙虛謹慎,李晟建立功勳時,兒子們沒有出來做官,宰相把這事報告皇帝,當天徵召李願委任為太子賓客、上柱國。按先例,柱國府門前有列戟的儀仗,於是父親、兒子的府第門前都恩賜列戟。

元和初年,兼任夏綏銀宥節度使。

李願執法簡明嚴格,有一個部屬丟失了馬,他立了一面告示牌在路口,上寫懸賞找這匹丟失的馬。第三天,丟失的那匹馬和一匹良馬系在衙門下並附言“:這匹馬跑到我家,沒有報告官府,應判死罪,謹請用良馬贖罪。”李願收回丟失的馬但放了良馬。境內秩序井然。調任武寧軍節度使。逢到進攻青州、鄆州,多次立功,因為久病,朝廷用李訫代理他。召回朝任刑部尚書,不久又任檢校尚書右僕射、鳳翔節度使。從這以後,接近美女和歌舞,政事腐敗了。

長慶年間,調宣武節度使。當初,張弘靖發給宣武軍士兵的軍餉很豐厚,李願到任府庫空虛,獎賞將士比不上他在任時,但奢侈享樂的費用超過了他。用酷刑控制部下,任用親家竇緩主管帳中兵,竇緩驕橫懶散,牙將李臣則等人因士兵們忍受不了,在夜晚砍下了竇緩的頭。

李願聽到兵變的訊息,來不及系頭巾,與左右的幾個隨從,從城上用繩縋下逃脫,搶了農夫的馬奔逃,免了殺身之禍。他的家屬死於兵亂。三個兒子因躲藏起來了才免於喪命。兵亂後,亂兵趁機大肆搶掠,推舉李宀介主持善後事務,向朝廷請示處理兵變。當時指責李願不稱職,降職為隨州刺史。後回朝任左金吾衛大將軍,又任命為河中、晉州、絳州等州節度使。雖然曾經因為奢侈荒淫失去官職,但仍然不自己悔改,軍政事務更加荒廢,並且巴結朝中權臣和皇帝親近的人,府庫的錢財隨著賄賂立即用盡,蒲州百姓怨恨,將要發生暴亂,恰好李願死了。朝廷追封他為司徒。

李憲和李訫在李晟的兒子們中號稱最有仁德最有孝心。李憲長大後喜歡儒家學說,遵守禮法,莊重自持。調任太原府參軍事、醴泉縣尉。於由頁任襄陽節度使,徵召李憲到府里任職。當時吳少誠擴張到淮西,獨怕於由頁的強大威勢,當時認為是有李憲幫助謀劃。又被召到魏博鎮田弘正的幕府,升任衛州刺史,以政績好著稱。

後來調任絳州刺史,絳州有人用妖術引誘百姓作亂,李憲將他們逮捕殺掉。

河中郡的士兵本來靠絳州供應軍糧,汾河船運可以通黃河、渭水,每年租谷和買的糧食,經常幾十萬石,運往舊敖堡山糧倉,道路險要,百姓運送糧食,十頭牛難運一車糧。李憲在汾河邊選地建新倉,應當花費二百萬錢,請求朝廷批准備留下垣縣的粟賣到河南,用這錢買絳州的粟,既免除運輸的辛苦,又計算它的贏利來修新倉,絳州人靠此獲得了好處。回朝廷任宗正少卿,與副金吾大將軍胡證任護送太和公主的使者。還朝後,向朝廷獻上《回鶻道里記》,升任太府卿,太和初年,由江西觀察使升任嶺南節度使。

李憲是功臣顯貴家的子弟,所歷任的官職都因才能出眾而揚名,同時政績卓著。他善於制定和執行法律制度,性情明智寬厚,詳審判定大案,讓幾百名沒有罪的人保全了性命。後死在官任上。

李聽字正思,七歲時因為是功臣李晟的兒子被任為協律郎,父親的部下認為他年幼,不太尊敬他,李聽立即令人鞭打這人,李晟認為他是個奇才。長大才徵召到於由頁府中幫著幹事。吐突承璀征討王承宗,任李聽為神策軍行營兵馬使。

戰鬥中,殺了叛軍勇將,憲宗皇帝認為他很英勇,命令軍中畫他的圖像獻給朝廷。

承璀多次向李聽詢問破敵的謀略,終於活捉了叛賊盧從史。升任左驍衛將軍,出任蔚州刺史。蔚州有煉銅的作坊,自天寶年間就荒廢不煉銅鑄錢了。但百姓偷著煉銅鑄錢沒有人能禁止。李聽就開了五個煉銅爐,官府每天鑄五萬錢,沒有誰敢犯法私鑄。調安州,碰到觀察使柳公綽正征討蔡州的叛賊,用李聽主持軍務,不時向他詢問計謀,聲威震動叛軍。

召回朝任羽林將軍。

皇帝征討李師道,令李聽出任楚州刺史。淮南兵戰鬥力很弱,鄆州人一向看不起他們,李聽每天整訓,將士都振奮起來,就是襲擊叛軍也不用擔心不能作戰。進軍漣水,占領沭陽,渡過龍沮堰,於是攻取了海州,進攻朐山,迫使守敵投降了。懷仁、東海兩城望風歸降。憑戰功兼任御史大夫、夏綏銀宥節度使。又調靈鹽節度使。轄境有光祿渠,已荒廢很久,李聽當初恢復屯田來省去轉運糧餉時,就引渠水灌溉塞下土地一千頃,後來此地依靠這條渠富饒起來。升任檢校工部尚書。穆宗剛當皇帝,幽州、鎮州反叛,挑選有威望的大臣任太原節度使代替裴度,統率部隊向北征討幽、鎮兩州。

當初,李聽當羽林將軍時,有一匹駿馬,皇帝當時是東宮太子,使左右的親隨勸李聽,想占有這匹馬。李聽自己認為身負警衛皇宮的重任,不敢獻給太子。因此皇帝這時說:“李聽昔日在羽林軍中,不講情面不給我馬,這一定能勝任。”於是任命他為檢校兵部尚書,擔任河東節度使。敬宗即位,改任義成軍節度使。

大和初年,征討李同捷,但魏博鎮將領丌志沼反叛,攻打他的統帥史憲誠,朝廷命令李聽出兵救援史憲誠,李聽攻殺志沼,因功封為涼國公,封他的一個兒子任五品官。

王廷湊叛亂,朝廷命令李聽的全部兵力駐紮貝州,史憲誠懼怕李聽趁上路時襲擊他,就內穿甲衣在郊外迎候。李聽命令士兵收起武器在野外駐紮,魏州人才安定下來。史憲誠後來請求回朝廷,魏州人怨恨,朝廷命令李聽兼任魏博鎮統帥。李聽拖延著不立即去魏州上任,魏州於是發生了叛亂,殺死了史憲誠,並且共推大將何進滔登城據守。李聽不能進城,就駐紮在陶館,又不設防,魏州叛軍襲擊他,軍隊驚惶潰敗,被殺死和散逃的差不多一半人,糧草和輜重都拋失了,李聽晝夜奔逃脫險。因此御史中丞溫造等人彈劾說魏州叛亂,憲誠被殺死,是因為李聽失職造成的,請求皇帝按法律治罪。天子沒有治罪,罷免了他的節度使等職,降為太子少師。

李聽平時用賄賂手段獲得了皇帝寵幸的權臣的歡心,所以這些人經常幫助他。不久,又任命為..寧節度使。..州衙門相傳修房屋不利,前任剌史看到衙門損壞了也不敢修繕。李聽說“:準備出去鑿開凶門,怎么能避開不修理衙門呢!”很快將衙門修理一新,到底沒有什麼災異發生。改為統帥武寧軍。李聽有個原先的奴僕當了徐州的將軍,不喜歡李聽來,就先殺掉李聽出使徐州的親隨來阻止李聽到任。李聽果然害怕,以生病為藉口解除職務,任為太子少保。過了一年,任鳳翔節度使,又調任陳許節度使。鄭注指責他的錯誤,朝廷任他為太子太保分司東都。開成初年,任河中晉絳慈隰節度使。文宗感嘆說“:交給他兵權不用猜疑,降職放在閒散的位置沒有怨氣,只有李聽能做到。”開成四年(839),因病請求回京城,又任太子太保。

死時享年六十一歲。追封為司徒。

李聽做官嚴酷瑣細,橫徵暴斂,極力享樂,坐裝飾豪華的車馬,穿華麗的衣服,玩精美的物品。有人告誡他,李聽說“:家庭的名聲在於人,如果顯得衰窮,擔心不能顯示功臣的榮耀,我想誇耀並鼓勵它。”喜歡醫書,選擇那些靈驗的醫方,在帷幕牆壁上都寫滿了。

李聽的兒子李琢,因是功勳家族提拔多次,官至義昌、平盧、鎮海三鎮節度使,沒有大功,不被士大夫稱道。多次免官又復職。廣明年間,沙陀族多次侵犯邊境,因為李琢是老將,任命為檢校尚書右僕射,蔚、朔等州招討、都統、行營節度使,調河陽三城,因觀望避戰而犯錯誤,降為刺史,病故。

王佖是李晟的外甥,威武果敢,騎術、箭術嫻熟。李晟在軍隊里,王佖沒有哪次不隨軍作戰。在京城光泰門進攻叛賊朱氵此,叛軍銳氣正盛、王佖與李演喋血鏖戰。叛軍多次敗退,各路部隊乘機進攻,於是軍威大振,因為立功升為神策軍將領。抗擊吐蕃有戰功。李晟把王佖與兒子們一樣看待,給他的愛護還要超過兒子們。李晟被削了兵權後,王佖也不被重用,召回朝任左衛上將軍。元和年間,任命為朔方靈鹽節度使。吐蕃想造烏蘭橋讓軍隊通行,在河曲屯積木材,朔方府常派兵搬走木材,丟到河裡沖走,所以吐蕃修橋沒有成功。到王佖上任,吐蕃軍知道他有勇無謀,就用厚禮賄賂他,接著很快架起橋,並築起月城守橋,從此以後,吐蕃軍每年都侵犯邊境,朔方軍守塞都應付不暇,百姓歸罪於王佖。在節度使任上管理部屬沒有謀略,猜忌並殺了很多的人。召回朝任右衛將軍。按先例,將相升降職,都是皇帝內廷發布任免命令,所以號稱“白麻”書。至王佖因為失職罷官,就由中書省下令免職。過了很久,王佖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