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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六十八

作者:歐陽修、宋祁等

高元李韋薛崔戴王徐郗辛

高適,字達夫,滄州渤海人。少落魄,不治生事。客梁、宋間,宋州刺史張九 皋奇之,舉有道科中第,調封丘尉,不得志,去。客河西,河西節度使哥舒翰表為 左驍衛兵曹參軍,掌書記。祿山亂,召翰討賊,即拜適左拾遺,轉監察御史,佐翰 守潼關。翰敗,帝問群臣策安出,適請竭禁藏募死士抗賊,未為晚,不省。天子西 幸,適走間道及帝於河池,因言:“翰忠義有素,而病奪其明,乃至荒踣。監軍諸 將不恤軍務,以倡優蒲飀相娛樂,渾、隴武士飯糲米日不厭,而責死戰,其敗固宜。 又魚炅、何履光、趙國珍屯南陽,而一二中人監軍更用事,是能取勝哉?臣數為楊 國忠言之,不肯聽。故陛下有今日行,未足深恥。”帝頷之。俄遷侍御史,擢諫議 大夫,負氣敢言,權近側目。帝以諸王分鎮,適盛言不可,俄而永王叛。肅宗雅聞 之,召與計事,因判言王且敗,不足憂。帝奇之,除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 使。詔與江東韋陟、淮西來瑱率師會安陸,方濟師而王敗。李輔國惡其才,數短毀 之,下除太子少詹事。

未幾蜀亂,出為蜀、彭二州刺史。始,上皇東還,分劍南為兩節度,百姓弊於 調度,而西山三城列戍。適上疏曰:“劍南雖名東、西川,其實一道。自邛關、黎、 雅以抵南蠻,由茂而西,經羌中、平戎等城,界吐蕃。瀕邊諸城,皆仰給劍南。異 時以全蜀之饒,而山南佐之,猶不能舉,今裂梓、遂等八州專為一節度,歲月之計, 西川不得參也。嘉陵比困夷獠,日雖小定,而痍痏未平,耕紡亡業,衣食貿易皆資 成都,是不可得役亦明矣。可稅賦者,獨成都、彭、蜀、漢四州而已,以四州耗殘 當十州之役,其弊可見。而言利者,枘鑿萬端,窮朝抵夕,千案百牘,皆取之民, 官吏懼譴,責及鄰保,威以罰抶,而逋逃益滋。又關中比飢,士人流入蜀者道路相 系,地入有訖,而科斂無涯,為蜀計者,不亦難哉!又平戎以西數城,皆窮山之顛, 蹊隧險絕,運糧束馬之路,坐甲無人之鄉。為戎狄言,不足利戎狄;為國家言,不 足廣土宇。柰何以彈丸地而困全蜀太平之人哉?若謂已戍之城不可廢,已屯之兵不 可收,願罷東川,以一劍南併力從事。不爾,非陛下洗盪關東清逆亂之意也。蜀人 又擾,則貽朝廷憂。”帝不納。

梓屯將段子璋反,適從崔光遠討斬之。而光遠兵不戢,遂大掠,天子怒,罷光 遠,以適代為西川節度使。廣德元年,吐蕃取隴右,適率兵出南鄙,欲牽制其力, 既無功,遂亡松、維二州及雲山城。召還,為刑部侍郎、左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 永泰元年卒,贈禮部尚書,謚曰忠。

適尚節義,語王霸袞袞不厭。遭時多難,以功名自許,而言浮其術,不為搢紳 所推。然政寬簡,所涖,人便之。年五十始為詩,即工,以氣質自高。每一篇已, 好事者輒傳布。其詒書賀蘭進明,使救梁、宋以親諸軍,與許叔冀書,令釋憾;未 度淮,移檄將校,絕永王,俾各自白,君子以為義而知變。

元結,後魏常山王遵十五代孫。曾祖仁基,字惟固,從太宗征遼東,以功賜宜 君田二十頃,遼口並馬牝牡各五十,拜寧塞令,襲常山公。祖亨,字利貞,美姿儀。 嘗曰:“我承王公餘烈,鷹犬聲樂是習,吾當以儒學易之。”霍王元軌聞其名,辟 參軍事。父延祖,三歲而孤,仁基敕其母曰:“此兒且祀我。”因名而字之。逮長, 不仕,年過四十,親婭強勸之,再調舂陵丞,輒棄官去,曰:“人生衣食,可適飢 飽,不宜復有所須。”每灌畦掇薪,以為“有生之役,過此吾不思也”。安祿山反, 召結戒曰:“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勉樹名節,無近羞辱”雲。卒年七十 六,門人私謚曰太先生。

結少不羈,十七乃折節向學,事元德秀。天寶十二載舉進士,禮部侍郎陽浚見 其文,曰:“一第慁子耳,有司得子是賴!”果擢上第。復舉制科。會天下亂,沈 浮人間。國子司業蘇源明見肅宗,問天下士,薦結可用。時史思明攻河陽,帝將幸 河東,召結詣京師,問所欲言,結自以始見軒陛,拘忌諱,恐言不悉情,乃上《時 議》三篇。其一曰:

議者問:“往年逆賊,東窮海,南淮、漢,西抵函、秦,北徹幽都,醜徒狼扈, 在四方者幾百萬,當時之禍可謂劇,而人心危矣。天子獨以匹馬至靈武,合弱旅, 鉏強寇,師及渭西,曾不逾時,摧銳攘凶,復兩京,收河南州縣,何其易邪?乃今 河北奸逆不盡,山林江湖亡命尚多,盜賊數犯州縣,百姓轉徙,踵系不絕,將士臨 敵而奔,賢人君子遁逃不出。陛下往在靈武、鳳翔,無今日勝兵而能殺敵,無今日 檢禁而無亡命,無今日威令而盜賊不作,無今日財用而百姓不流,無今日爵賞而士 不散,無今日朝廷而賢者思仕,何哉?將天子能以危為安,而忍以未安忘危邪?” 對曰:“此非難言之。前日天子恨愧陵廟為羯逆傷污,憤悵上皇南幸巴、蜀,隱悼 宗戚見誅,側身勤勞,不憚親撫士卒,與人權位,信而不疑,渴聞忠直,過弗諱改。 此以弱制強,以危取安之繇也。今天子重城深宮,燕和而居;凝冕大昕,纓佩而朝; 太官具味,視時而獻,太常備樂,和聲以薦;國機軍務,參籌乃敢進;百姓疾苦, 時有不聞;廄芻良馬、宮籍美女、輿服禮物、休符瑞諜,日月充備;朝廷歌頌盛德 大業,聽而不厭;四方貢賦,爭上尤異;諧臣顐官,怡愉天顏;文武大臣至於庶官, 皆權賞逾望。此所以不能以強制弱,以未安忘危。若陛下視今日之安,能如靈武時, 何寇盜強弱可言哉!”

其二曰:

議者曰:“吾聞士人共自謀:‘昔我奉天子拒凶逆,勝則家國兩全,不勝則兩 亡,故生死決於戰,是非極於諫。今吾名位重,財貨足,爵賞厚,勤勞已極,外無 仇讎害我,內無窮賤迫我,何苦當鋒刃以近死,忤人主以近禍乎?’又聞曰:‘吾 州里有病父老母、孤兄寡婦,皆力役乞丐,凍餒不足,況於死者,人誰哀之?’又 聞曰:‘天下殘破,蒼生危窘,受賦與役者,皆寡弱貧獨,流亡死徙,悲憂道路, 蓋亦極矣。天下安,我等豈無畎畝自處?若不安,我不復以忠義仁信方直死矣!’ 人且如此,柰何?”對曰:“國家非欲其然,蓋失於太明太信耳。夫太明則見其內 情,將藏內情則罔惑生下。能令必信,信可必矣,而太信之中,至奸尤惡之。如此 遂使朝廷亡公直,天下失忠信,蒼生益冤結。將欲治之,能無端由?吾等議於野, 又何所及?”

其三曰:

議者曰:“陛下思安蒼生,滅奸逆,圖太平,勞心悉精,於今四年,說者異之, 何哉?”對曰:“如天子所思,說者所異,非不知之。凡有詔令丁寧事皆不行,空 言一再,頗類諧戲。今有仁血阝之令,憂勤之誥,人皆族立黨語,指而議之。天子 不知其然,以為言雖不行,猶足以勸。彼沮勸,在乎明審均當而必行也。天子能行 已言之令,必將來之法,雜徭弊制,拘忌煩令,一切蠲盪,任天下賢士,屏斥小人, 然後推仁信威令,謹行不惑。此帝王常道,何為不及?”

帝悅曰:“卿能破朕憂。”擢右金吾兵曹參軍,攝監察御史,為山南西道節度 參謀。募義士於唐、鄧、汝、蔡,降劇賊五千,瘞戰死露胔於泌南,名曰哀丘。

史思明亂,帝將親征,結建言:“賊銳不可與爭,宜折以謀。”帝善之,因命 發宛、葉軍挫賊南鋒,結屯泌陽守險,全十五城。以討賊功遷監察御史里行。荊南 節度使呂諲請益兵拒賊,帝進結水部員外郎,佐諲府。又參山南東道來瑱府,時有 父母隨子在軍者,結說瑱曰:“孝而仁者,可與言忠;信而勇者,可以全義。渠有 責其忠信義勇而不勸之孝慈邪?將士父母,宜給以衣食,則義有所存矣。”瑱納之。 瑱誅,結攝領府事。會代宗立,固辭,丐侍親歸樊上。授著作郎。益著書,作《自 釋》,曰:

河南,元氏望也。結,元子名也。次山,結字也。世業載國史,世系在家諜。 少居商餘山,著《元子》十篇,故以元子為稱。天下兵興,逃亂入猗玗洞,始稱猗 玗子。後家瀼濱,乃自稱浪士。及有官,人以為浪者亦漫為官乎,呼為漫郎。既客 樊上,漫遂顯。樊左右皆漁者,少長相戲,更曰聱叟。彼誚以聱者,為其不相從聽, 不相鉤加,帶笭箵而盡船,獨聱齖而揮車。酒徒得此,又曰:“公之漫其猶聱乎? 公守著作,不帶笭箵乎?又漫浪於人間,得非聱齖乎?公漫久矣,可以漫為叟。” 於戲!吾不從聽於時俗,不鉤加於當世,誰是聱者,吾欲從之!彼聱叟不慚帶乎笭 箵,吾又安能薄乎著作?彼聱叟不羞聱齖於鄰里,吾又安能慚漫浪於人間?取而醉 人議,當以漫叟為稱。直荒浪其情性,誕漫其所為,使人知無所存有,無所將待。 乃為語曰:“能帶笭箵,全獨而保生;能學聱齖,保宗而全家。聱也如此,漫乎非 邪!”

久之,拜道州刺史。初,西原蠻掠居人數萬去,遺戶裁四千,諸使調發符牒二 百函,結以人困甚,不忍加賦,即上言:“臣州為賊焚破,糧儲、屋宅、男女、牛 馬幾盡。今百姓十不一在,耄孺騷離,未有所安。嶺南諸州,寇盜不盡,得守捉候 望四十餘屯,一有不靖,湖南且亂。請免百姓所負租稅及租庸使和市雜物十三萬緡。” 帝許之。明年,租庸使索上供十萬緡,結又奏:“歲正租庸外,所率宜以時增減。” 詔可。結為民營舍給田,免徭役,流亡歸者萬餘。進授容管經略使,身諭蠻豪,綏 定八州。會母喪,人皆詣節度府請留,加左金吾衛將軍。民樂其教,至立石頌德。 罷還京師,卒,年五十,贈禮部侍郎。

李承,趙州高邑人。幼孤,其兄曄養之。既長,以悌聞。擢明經,遷累大理評 事,為河南採訪使判官。尹子奇陷汴州,拘承送洛陽,覘得賊謀,皆密啟諸朝。兩 京平,例貶臨川尉。不三月,除德清令。尋擢監察御史,累遷吏部郎中,淮南西道 黜陟使。奏置常豐堰於楚州,以御海潮,溉屯田脊鹵,收常十倍它歲。德宗將討 梁崇義,李希烈揣知之,乃表崇義過惡,請先誅討,帝悅,數對左右稱其忠。會承 使回,言希烈能立功,然恐後不可制,帝初謂不然,及崇義平,希烈果叛,始思其 言,擢拜河中尹、晉絳觀察使。承廉正有雅望,以才顯於時。未幾,改山南東道節 度使。時希烈猶據襄州,帝慮不受命,欲以禁兵衛送承,承辭,請以單騎入。既至, 希烈舍承外館,迫脅日萬端,承晏然誓以死守。希烈不能屈,遂大掠去,襄、漢盪 然。承輯綏撫安之,居一年,闔境完復。初,希烈雖去,留部校守覘,往來踵舍, 承因得使所厚臧叔雅結希烈腹心周會、王玢、姚詹。及曾等謀殺希烈,承首謀也。 密詔褒美。尋檢校工部尚書、湖南觀察使。建中四年卒,年六十二,贈吏部尚書。

韋倫,系本京兆。父光乘,在開元、天寶間為朔方節度使。倫以廕調藍田尉, 乾力勤濟,楊國忠署為鑄錢內作使判官。國忠多發州縣齊人令鼓鑄,督非所習,雖 箠失苛嚴,愈無功。倫請準直募匠,代無聊之人,繇是役用減,鼓鑄多矣。玄宗晚 節盛營宮室,吏介以為欺,倫閱實工員,省費倍。從帝入蜀,以監察御史為劍南節 度行軍司馬、置頓判官。時中人衛卒多侵暴,尤難治,倫以清儉自將,西人賴濟。 中宦疾之,以讒貶衡州司戶參軍。度支使第五琦薦倫才,擢商州刺史、荊襄道租庸 使。襄州裨將康楚元亂,自稱東楚義王,刺史王政棄城遁。賊南襲江陵,絕漢、沔 餉道。倫調兵屯鄧州,厚撫降賊。寇益怠,乃擊禽楚元以獻,收租庸二百萬緡。召 為衛尉卿,俄兼寧、隴二州刺史。

乾元中,襄州亂,詔倫為山南東道節度使,而李輔國方恣橫,倫不肯謁,憾之, 中罷為秦州刺史。吐蕃、党項歲入邊,倫兵寡,數格虜,敗,貶巴州長史,徙務川 尉。代宗立,連拜忠、台、饒三州刺史。宦者呂太一反嶺南,詔拜倫韶州刺史、韶 連郴都團練使。為太一反間,貶信州司馬,斥棄十年,客豫章。

德宗嗣位,選使絕域者,擢倫太常少卿,充和吐蕃使。倫至,諭天子威德,贊 普順悅,乃入獻。還,進太常卿,兼御史大夫。再使,如旨。倫處朝,數論政得失, 宰相盧杞惡之,改太子少保。從狩奉天。及杞敗,關播罷為刑部尚書,倫在朝堂流 涕曰;“宰相無狀,使天下至此,不失為尚書,後何勸?”聞者憚其公。帝後欲復 用杞為刺史,倫苦諫,言懇至到,帝納之。進太子少師、郢國公,致仕。時李楚琳 以僕射兼衛尉卿,李忠誠以尚書兼少府監,倫言:“楚琳逆節,忠誠戎醜,不當寵 以官。”又請為義倉,以捍無年;擇賢者,任帝左右。謂吐蕃豺虎野心,不可事信 約,宜謹備邊。帝善其言,厚禮之。居家以孝慈稱。卒,年八十三,贈揚州都督, 謚曰肅。

薛珏,字溫如,河中寶鼎人。以廕為懿德太子廟令,累遷乾陵台令。歲中以清 白聞,課第一,改昭應令,人請立石紀德,珏固讓。遷楚州刺史。初,州有營田, 宰相遙領使,而刺史得專達,俸及它給百餘萬,田官數百,歲以優得遷,別戶三千, 備刺史廝役。珏至,悉條去之,租入贏異時。觀察使惡其潔,誣以罪,左授峽州刺 史。建中初,德宗命使者分諸道察官吏升黜焉,而李承狀珏之簡,趙贊言其廉,盧 翰稱其肅,書參聞,於是拜中散大夫,賜金紫。劉玄佐表兼汴宋行軍司馬。李希烈 棄汴州走,即拜珏刺史,遷河南尹。入為司農卿。是時,詔舉堪刺史、縣令者且百 人,延問人間疾苦、吏得失,取尤通達者什二,宰相欲校以文詞,珏曰:“求良吏 不可責文學,宜以上愛人之本為心也。”宰相多其計,所用皆稱職。為京兆尹,司 農供三宮畜茹三十車,不足,請市京兆。是時,韋彤為萬年令,珏使彤禁鬻賣,民 苦之。德宗怒,奪珏、彤俸。帝疑下情不達,因詔延英坐日許百司長官二員言闕失, 謂之巡對。珏剛嚴,曉法治,勤身以勸下,然苛察,無經術大體。坐善竇參,改太 子賓客,出為嶺南觀察使。卒,年七十四,贈工部尚書。

子存慶,字嗣德,貌偉岸。及進士第,歷御史、尚書郎。五遷給事中,與韋弘 景封駁詔書,時稱其直。劉總以幽州歸,穆宗謂宰相曰:“必用薛存慶,可以宣朕 意。”對延英一刻,遣之,至鎮州,疽發於背卒,贈吏部侍郎。

崔漢衡,博州博平人。沉懿博厚,善與人交。始為費令,滑州節度使令狐彰表 掌書記。大曆六年,以檢校禮部員外郎為和蕃副使。還,遷右司郎中。建中二年, 吐蕃請盟,擢殿中少監,為和蕃使,與其使區頰贊俱來約盟。改鴻臚卿,持節送區 頰贊歸,遂定盟清水。德宗幸奉天,吐蕃以兵佐渾瑊,敗賊武功。轉秘書監。俄拜 上都留守、兵部尚書、東都淄青魏博賑給宣慰使。又使幽州,還命稱指。貞元三年, 豫吐蕃盟平涼,被執,虜將殺之,因夷言謂之曰:“我善結贊,無殺我!”而漢衡 誠信素著,虜亦尊重,故至河州得還。明年,出為晉慈隰觀察使,卒,贈尚書左仆 射。

戴叔倫,字幼公,潤州金壇人。師事蕭穎士,為門人冠。劉晏管鹽鐵,表主運 湖南,至雲安,楊惠琳反,馳客劫之曰:“歸我金幣,可緩死。”叔倫曰:“身可 殺,財不可奪。”乃舍之。嗣曹王皋領湖南、江西,表在幕府。皋討李希烈,留叔 倫領府事,試守撫州刺史。民歲爭溉灌,為作均水法,俗便利之。耕餉歲廣,獄無 繫囚。俄即真。期年,詔書褒美,封譙縣男,加金紫服。齊映、劉滋執政,叔倫勸 以“屯難未靖,安之者莫先於兵,兵所藉者食,故金谷之司不輕易人。天下州縣有 上、中、下,緊、望、雄、輔者,有司銓擬,皆便所私,此非為官擇人、為人求治 之術。其尤切者,縣令、錄事參軍事,此二者,宜出中書、門下,無計資序限,遠 近高卑,一以殿最升降,則人知勸。”映等重其言。遷容管經略使,綏徠夷落,威 名流聞。其治清明仁恕,多方略,故所至稱最。德宗嘗賦《中和節詩》,遣使者寵 賜。代還,卒於道,年五十八。

王翃,字宏肱,并州晉陽人。少治兵家。天寶中,授翃衛尉、羽林軍宿衛。擢 才兼文武科,出為辰州刺史。與討襄州康楚元有功,加兼秘書少監,遷朗州刺史。 大曆中,擢容管經略使。初,安祿山亂,詔嶺南兵隸南陽魯炅。炅敗績,眾奔潰。 溪洞夷獠相挻為亂,夷酋梁崇牽號“平南都統”,與別帥覃問合,又與西原賊張侯、 夏永更誘嘯,因陷城邑,遂據容州。前經略使陳仁琇、元結、長孫全緒等皆僑治藤、 梧。翃至,言於眾曰:“我,容州刺史,安可客治它所?必得容乃止。”即出私財 募士,有功者放署吏,於是人自奮。不數月,斬賊帥歐陽珪。因至廣州,請節度使 李勉出兵併力,勉不許,曰:“容陷賊久,獠方強,今速攻,祗自敗耳。”翃曰: “大夫即不出師,願下書州縣,陽言以兵為助,冀藉此聲,成萬一功。”勉許諾。 翃乃移書義、藤二州刺史,約皆進討,引兵三千與賊鏖戰,日數遇。勉檄止之,輒 匿不發,戰愈力,卒破賊,禽崇牽,悉復容州故地。捷書聞,詔更置順州,以定餘 亂。翃凡百餘戰,禽首領七十,覃問遁去。復遣將李寔等分討西原,平鬱林等諸州。 累兼御史中丞、招討處置使。會哥舒晃反,翃命寔悉師援廣州,問因合眾乘間來襲, 翃設伏擊之,生禽問,嶺表平。代宗遣使慰勞,加金紫光祿大夫,賜第京師。

時吐蕃入寇,郭子儀悉河中兵乘邊,召翃為河中少尹,領節度後務。悍將凌正 數乾法不逞,約其徒夜斬關逐翃。翃覺之,陰亂漏刻,以差其期,眾驚,不敢發。 俄禽正誅之,一軍惕息。歷汾州刺史,為振武軍使綏,銀等州留後。入拜京兆尹。 會起涇原兵討李希烈,次滻水,京兆主供擬,饔敗肉腐,眾怒曰:“食是而討賊乎?” 遂叛。翃挺身走奉天,拜太子詹事。德宗還都,再遷大理卿,出為福建觀察使。徙 東都留守,既至,開田二十餘屯,脩器械,皆良金壽革,練士卒,號令精明。俄而 吳少誠叛,獨東畿為有備,關東賴之。貞元十八年卒,贈尚書右僕射,謚曰肅。

翃雅善盧杞,杞之殺崔寧、沮李懷光不得朝,皆與其謀,議者以為訾。

子正雅,字光謙,行謹飭,為崔邠所器。元和初,擢進士,遷累監察御史。穆 宗時,京邑多盜賊,正雅以萬年令威震豪強。尹柳公綽言其能,就賜緋魚,擢累汝 州刺史。屬監軍怙權,乃謝病去。入為大理卿,會爭宋申錫獄,堅甚,申錫得不死。 大和中卒,贈左散騎常侍。

翃兄翊,性謙柔,歷山南東道節度使。代宗目為純臣,世稱謹廉。卒,贈戶部 尚書,謚曰忠惠。

翊曾孫凝,字成庶,少孤,依其舅宰相鄭肅。舉明經、進士,皆中。歷台省, 浸知名,擢累禮部侍郎。不阿權近,出為商州刺史。驛道所出,吏破產不能給,而 州有冶賦羨銀,常摧直以優吏奉。凝不取,則以市馬,故無橫擾,人皆慰悅。徙湖 南觀察使。僖宗立,召為兵部侍郎,領鹽鐵轉運使。坐舉非其人,以秘書監分司東 都,即拜河南尹。遷宣歙池觀察使,時乾符四年也。王仙芝之黨屠至德,勢益張, 凝遣牙將孟琢助池守。賊益兵來攻,實欲襲南陵,凝遣樊儔以舟師扼青陽。儔違令, 輕與賊戰,不勝,凝斬以徇,諸將聞,皆股慄,以死綴賊,賊不能進。時江南環境 為盜區,凝以強弩據採石,張疑幟,遣別將馬穎解和州之圍。明年,賊大至,都將 王涓自永陽赴敵,凝大宴,謂涓曰:“賊席勝而驕,可持重待之,慎毋戰。”涓意 銳,日趨四舍,至南陵,未食即陣,死焉。監軍收餘卒數千,還走城,沮撓無去意, 卒又恣橫不能禁,凝讓曰:“吏捕蝗者,不勝而仰食於民,則率暴以濟災也。今兵 不能捍敵,又恣之犯民生業,何以稱朝廷待將軍意?”監軍詞屈,趣親吏入民舍奪 馬,凝乘門望見,麾左右捕取殺之,由是不敢留,然益儲畜繕完以備賊,賊至不能 加。會大星直寢庭墜,術家言宜上疾不視事以厭勝,凝曰:“東南,國有所出,而 宣為大府,吾規脫禍可矣,顧一方何賴哉?誓與城相存亡,勿復言!”既而賊去。 未幾,卒,年五十八,贈吏部尚書,謚曰貞。

徐申,字維降,京兆人。擢進士第,累遷洪州長史。嗣曹王皋討李希烈,檄申 以長史行刺史事,任職辦,皋表其能,遷韶州刺史。韶自兵興四十年,刺史以縣為 治署,而令丞雜處民間。申按公田之廢者,募人假牛犁墾發,以所收半畀之,田久 不治,故肥美,歲入凡三萬斛。諸工計所庸,受粟有差,乃徙治故州。未幾,邑閈 如初。創驛候,作大市,器用皆具。州民詣觀察使,以其有功於人,請為生祠,申 固讓,觀察使以狀聞,遷合州刺史。始來韶,戶止七千,比六年,倍而半之。會初 置景州,授刺史,賜錢五十萬,加節度副使。遷邕管經略使。黃洞納質供賦,不敢 桀。逾年,進嶺南節度使。前使死,吏盜印,署府職百餘員,畏事泄,謀作亂。申 覺,殺之,詿誤一不問。遠俗以攻劫相矜,申禁切,無復犯。外蕃歲以珠、玳瑁、 香、文犀浮海至,申於常貢外,未嘗賸索,商賈饒盈。劉辟反,表請發卒五千,循 馬援故道,繇爨蠻抵蜀,扌壽辟不備。詔可,加檢校禮部尚書,封東海郡公。詔未 至,卒,年七十。贈太子少保,謚曰平。

郗士美,字和夫,兗州金鄉人。父純,字高卿,舉進士、拔萃、制策皆高第, 張九齡、李邕數稱之。自拾遺七遷至中書舍人。處事不回,為宰相元載所忌。時魚 朝恩以牙將李琮署兩街功德使,琮恃勢桀橫,眾辱京兆尹崔昭于禁中,純曰:“此 國恥也。”即詣載請速處其罪,載不納,遂辭疾還東都,號“伊川田父”,十年不 出。德宗立,崔祐甫輔政,召為太子左庶子、集賢殿學士,不拜,以老乞身。改詹 事,聽致仕。帝召見,褒嘆良久,賜金紫,公卿以下鹹祖都門,世高其節。

士美年十二,通《五經》、《史記》、《漢書》,皆能成誦。父友蕭穎士、顏 真卿、柳芳與相論繹,嘗曰:“吾曹異日當交二郗之間矣。”未冠為陽翟丞,佐李 抱真潞州幕府。以才,歷王虔休、李元,皆留不徙。久乃進房州刺史、黔中經略觀 察使。溪州賊向子琪以眾八千岨山剽劫,士美討平之,加檢校右散騎常侍,封高平 郡公。遷京兆尹,天子多所咨逮。

出為鄂岳觀察使。時安黃節度使伊慎入朝,其子宥主後務,偃蹇,母死京師不 發喪,欲固其權。士美知之,使府屬過其境,宥出迎,因以母訃告之,即為辦裝, 宥惶遽上道。

改河南尹,檢校工部尚書,充昭義節度使。昭義自李抱真以來皆武臣,私廚月 費米六千石、羊千首、酒數十斛,潞人困甚。士美至,悉去之,出稟錢市物自給。 又盧從史時,日具三百人膳以餉牙兵,士美曰:“卒衛於牙,固職也,安得廣費為 私恩?”亦罷之。討王承宗也,遣大將王獻督萬人為前鋒,獻恣橫逗撓,士美即斬 以徇,下令曰:“敢後者斬!”親鼓之,大破賊,下三營環柏鄉。時諸鎮兵合十餘 萬繞賊,多玩寇犯法,獨士美兵銳整,最先有功。憲宗喜曰:“固知士美能辦吾事。” 承宗大震懼。亡幾,會詔班師,然威震兩河。以疾召拜工部尚書。後檢校刑部尚書, 為忠武節度使。卒,年六十四,贈尚書左僕射,謚曰景。生平與人交,已然諾,以 是名重於世。

辛秘,系出隴西。貞元中,擢明經第,授華原主簿。以判入等,調長安尉。其 學於禮家尤洽,高郢為太常卿,奏為博士。再遷兵部員外郎,常兼博士。再辟禮儀 使府。

憲宗初,拜湖州刺史。李錡反,遣大將先取支州。蘇、常、杭、睦四刺史,或 戰敗,或拘脅,獨秘以儒者,賊易之。未及至,秘召牙將丘知二夜開城收壯士,得 數百,逆賊大戰,斬其將,進焚營保。錡平,賜金紫。僉謂秘材任將帥,會河東范 希朝出討王承宗,召秘為希朝司馬,主留務。累遷汝、常州刺史,河南尹,進拜昭 義軍節度使。是時,承討恆、趙之後,潞人雕耗。秘至,則約出入,嗇用度,比四 年,儲錢十七萬緡、糧七十萬斛,器械堅良,隱然復為完鎮。召還,道病卒,年六 十四,贈尚書左僕射,謚曰肅,後更謚懿。

秘為大官,居不易第,服不改初,其奉祿悉與里表親屬。病,自銘其墓,作書 一通緘之。卒後發視,則送終制也,儉而不違於禮雲。

部分譯文

元結,是後魏常山王元遵的第十五代孫。曾祖父元仁基,字惟固,曾跟隨太宗征討遼東,因功賞賜宜君一帶的田地二十頃,遼地的人口並公母馬各五十匹,授寧塞令,繼承常山公爵位。祖父名亨,字利貞,是個美男子,長得儀表堂堂。他曾說“:我繼承王公留傳下來的功業,習慣於鷹犬聲樂那一套,我應該改習儒學。”霍王李元軌聞知他的名聲,任命他為參軍事。元結父親元延祖,三歲失去了父親,曾祖父仁基囑咐延祖母親說:“這孩子將主持我的祭祀。”因而取名延祖。元延祖長大後,沒有去做官,年過四十,連襟極力勸說,第二次升官出任舂陵縣丞,不久便又辭官不幹了。他說:“人生在世穿衣吃飯只要溫飽就行,不應再有其他要求。”他常常灌田拾柴,認為這是“:活著就該幹的事,此外我什麼也不想。”安祿山造反,召元結告誡說:“你們遭逢世道多變,不能夠自安於山林,要樹立名節,不可自討羞辱。”元延祖活到七十六歲,死後門人下輩定諡號他為太先生。

元結年少時放蕩不羈,十七歲才改變志向求學,拜元德秀為師。天寶十二年(753)參加考進士,禮部侍郎陽浚看了他寫的文章後說“:評為一等也玷辱你了呀,考官靠取你表功!”元結果然考中上等,又考中制科。不料天下大亂,元結未能出仕。肅宗召見國子司業蘇源明垂問天下的賢士人才,他推薦了元結。當時史思明正攻打河陽,皇帝在去河東之前將元結召來京師,問他有何奏議,元結第一次朝見皇帝,頗為拘謹,心有顧忌,又怕幾句話說不清楚,便呈上《時議》三篇。

第一篇寫道:有議者問:“往年安史逆賊反亂,東至大海,南到淮河、漢水,西達函關、秦嶺,北過幽都,賊寇四處猖獗有幾百萬人,當時的禍亂可以說達到了極點,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天子卻一個人來到靈武,集合少數兵馬,抗擊強寇,率部打到渭西,未過多時,便挫敗了賊兵的銳氣,光復了兩京,收回了河南許多州縣,多么順利啊!可是如今河北奸逆未盡,山林江湖亡命之徒尚多,盜賊又屢犯州縣,百姓流離失所,逃亡者絡繹不絕,將士臨陣脫逃,賢人君子隱匿走散不肯出仕。陛下過去在靈武、鳳翔時,沒有今日的強兵而能殺敵,沒有今日的法度限制卻無人逃亡,沒有今日的威嚴法令卻無盜賊作案,沒有今日的充足財用而百姓不流失,沒有今日的爵位賞賜士大夫卻不走散,沒有今日的朝廷規模賢者卻願意效忠朝廷,這是什麼原因呢?過去天子能夠轉危為安,怎么忍心在未安時忘危呢?”答道“: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前一段時間,天子因為愧恨祖宗陵廟被異族逆賊毀壞糟踏,痛傷太上皇倉皇出逃巴、蜀,哀傷宗室國戚被殺戮,憂懼勤勞,不惜親自安撫士卒,給大臣以權力官位,信任而不疑心,渴望聽取忠直之言,有了過錯不隱瞞而虛心改正。這就是以弱制強,以危取安的原因。可是現在呢?天子深居重城內宮,安閒自在過日子;黎明成妝,佩飾上朝;山珍海味按時令獻上,琴瑟鼓樂奏起和諧的樂章;有關軍國機務大事,大臣們反覆斟酌才敢進奏;老百姓的疾苦,常常不能到;馬棚里良馬、後宮裡美女、各種車輿、服飾禮物、吉慶祥瑞的符牒,每日每月更加充足齊備;滿朝文武百官歌頌皇上盛德大業,聽任且高興;四方獻貢納賦花樣日益翻新;俳優藝人、擅長說話的官員千方百計讓皇帝開心;文武大臣直到百官,個個所得的權位封賞超過本人願望,所以就不能做到以強制弱,致使未安卻忘危。倘若陛下能像在靈武時那樣對待今日的局面,寇盜的強弱不足道!”

第二篇寫道:有議者說“:我聽說當官的人都在為自己打算:‘過去我奉天子之命抗擊逆賊,獲勝家國兩全,打敗了則家國兩亡,生死決於一戰,是非盡力奏諫。如今我已名高位顯,財貨充足,爵賞厚重,辛勤勞頓已經到頭了;外無仇人加害於我,內無貧賤相困,我何苦衝鋒陷陣去討死,觸犯皇帝去惹禍呢?’又聽人說‘:我家有病父老母、孤兄寡婦,他們都在當苦役做乞丐,挨凍受餓,雖生猶死,有誰可憐他們呢?’還聽人說‘:天下殘破,百姓窮迫,納稅服苦役的都是寡弱貧獨的人,他們死於顛沛流離之中,怨聲載道,悲傷轉徙已到極點。天下太平,我們這些人總不該少塊土地過活吧?倘若天下不太平,我再也不會為了什麼忠義仁信去送死了!’人人都這樣想,該怎么辦呢?”

回答說:“國家並不願這樣,只是在特別誠實守信方面有失誤罷了。特別誠實往往會暴露出內情,欲掩蓋內情就得欺騙迷惑臣民。施行政令必須守信,守信政令就能見效了。特別守信用,那些狡詐邪惡的人尤其會反對,這樣一來,便使朝廷沒有了公直,天下失去了忠信,百姓也愈加怨恨。想去治理它總得有個指望吧?我們這些人不在其位而瞎亂議論,又有什麼用呢?”

第三篇寫道:有人議論說:“陛下一心想安撫百姓,消滅奸逆,謀求太平,兢兢業業勞心費神,到現在已經有四年了,可議論者卻持異議,為什麼呢?”回答說:“天子所想的事,議論者持異議,不是不知道天子的用意。而是凡有詔令誥文,許多事都不實行;一再地說空話,就像演滑稽戲。如今頒布行仁政周濟百姓的命令,為國憂愁勞苦的誥文,人們卻都紛紛說三道四。

所以天子不知道這種情況,還以為我說的話雖然沒被施行,仍足以起勸勉作用。

但阻止勸勉,在於詔令誥文要洞明審慎公平合理並令出必行。天子要能推行已頒的命令,使後法必遵行,一切苛捐雜稅,拘束百姓的禁忌煩令,統統予以廢除。重用普天下的賢士,排除小人,然後推行仁信威令,謹慎行事,不受迷惑。這是帝王正道,有什麼辦不到呢?”

皇帝閱畢大喜:“卿能解除我的憂慮。”便提升他為金吾兵曹參軍,兼監察御史,為山南西道節度參謀。他到任之後,在唐、鄧、汝、蔡等地招募了許多義士,降伏了強賊五千人,並將丟棄在戰場上的屍體埋葬在汝南,稱作“哀丘”。

史思明叛亂,皇帝將去親征,元結進言“:賊兵精銳不可直接同他爭戰,應該用計謀打敗他。”皇帝認為他說得對。便調發宛城、葉縣的軍隊挫敗賊兵的南鋒,元結屯兵泌陽堅守險要,保全了十五個城池。因討賊有功遷升為監察御史里行。荊南節度使呂..奏請朝廷增兵拒賊,皇帝晉升元結為水部員外郎去輔佐呂..。後又到山南東道來調府參理軍務。當時有父母隨子住在軍營,元結便對來調說:“孝順而仁德的人,才可以同他們談忠;講信用而又勇敢的人,可以保全節義。怎能要求他們忠信義勇而不勉勵他們孝敬父母呢?將士們的隨軍父母,應該供給衣食,那么節義就能保全了。”來調採納了這個建議。後來調被殺,元結便代理山南東道府事。代宗即位後,元結堅決辭官,乞求恩準回樊上侍奉雙親。授任著作郎,著書更多,他在《自釋》中寫道:“河南,是元氏家鄉。結是元子的大名,次山是元結的表字。元家世代業績載於國史,元氏的世系見於家譜。我少年時住在商余山,著《元子》十篇,所以號稱元子。天下戰亂,逃難進了猗王於洞,才叫猗王於子。後來家住氵襄水之濱,於是就自稱浪士。後來做了官,人們以為浪子也是隨隨便便當了官吧,便叫我漫郎。

後來客居樊上,漫郎就叫開了。樊地左右都是打魚的,老老少少互相開玩笑,改叫我聱叟。他們笑我聱,是因為我對別人從來不隨聲附和,不屈從壓力,帶著漁具聽任漁船漂流,獨自乖忤地驅車飛馳。

一些酒徒見我是這樣,又說:“您隨隨便便,也如同你的乖忤一樣嗎?你官居著作郎就不帶釣竿嗎?在民間逍遙,不是性格古怪嗎?您不受拘束的時間太久了,可以叫漫叟了。”啊!我不附和於時俗,不屈從於當世,誰是聱者,我將跟隨他!聱叟帶魚竿而不慚愧,我又怎會輕視著作郎呢?聱叟不以乖忤鄰里為羞,我又怎能因漫浪人間而慚愧呢?因而便採納那些人的酒後之言,用漫叟做我的稱號。而且特意性情荒唐浪蕩,行為放誕不羈,隨隨便便,讓人們都知道我一無所有,也無所期待。於是對他們說:“帶上釣竿可以獨善其身保全性命,性格乖忤可以保全宗廟家門。這樣的乖忤,真是隨隨便便嗎!”

過了許久,元結出任道州刺史。當初,西原蠻曾掠走該州居民數萬人,剩下的才四千戶。各地使臣發來調取徵發文書二百件,元結認為道州百姓貧困太甚,不忍心再去加重賦稅,便向朝廷奏道:“臣所轄的道州為賊人攻破焚燒,糧食儲備、房屋住宅、男女百姓、牛馬牲畜幾乎光了。如今的百姓還不到往年的十分之一,老人童稚動亂離散,生活從未安定。

嶺南的許多州縣,寇盜不絕,四十多個屯落必須守護..望,一旦時局不平靜,湖南就會大亂。因此,請準予免去百姓所負擔的租稅以及租庸使向百姓議價購買的雜物十三萬緡。”皇帝準奏。第二年,租庸使又來索取上供十萬緡,元結又奏道:“每年除正租庸外,其他索取都應根據年成好壞來增減。”皇帝下詔許可了。元結為老百姓蓋房子分田地,免除徭役,致使流亡在外者一萬多人重返故里。他晉升容管經略使後,親自曉諭蠻人首領,安撫平定了八州。元結的母親去世時,當地百姓都來到節度府請他留任,皇上於是加封他為左金吾衛將軍。百姓樂於他的教化,甚至刻石歌頌他的功績。後免職回到了京師,五十歲去世,追贈他為禮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