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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六

作者:歐陽修、宋祁等

劉鍾崔二王

劉幽求,冀州武強人。聖歷中,舉制科中第。調閬中尉,刺史不禮,棄官去。 久之,授朝邑尉。桓彥范等誅張易之、昌宗,而不殺武三思,幽求謂彥范曰:“公 等無葬地矣。不早計,後且噬臍。”不從。既,五王皆為三思構死。

臨淄王入誅韋庶人,預參大策,是夜號令詔敕一出其手。以功授中書舍人,參 知機務,爵中山縣男,實封二百戶,授二子五品官,二代俱贈刺史。睿宗立,進尚 書右丞、徐國公,增封戶至五百,賜物千段、奴婢二十人、第一區、良田千畝、金 銀雜物稱是。

景雲二年,以戶部尚書罷政事。不旬月,遷吏部,拜侍中。璽詔曰:“頃王室 不造,中宗厭代,戚孽專亂,將隕社稷,朕與王公皆幾於難。幽求處危思奮,翊贊 聖儲,協和義士,震殄元惡。國家之復存,系幽求是賴,厥庸茂焉,朕用嘉之。雖 胙以土宇,而賦入未廣。昔西漢行封,更擇多戶;東京定賞,復增大邑。宜加賜實 封二百戶,子子孫孫傳國無絕,特免十死,銘諸鐵券,以傳其功。”先天元年,為 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

幽求自謂有勞於國,在諸臣右,意望未滿,而竇懷貞為左僕射,崔湜為中書令, 殊不平,見於言面。已而湜等附太平公主,有逆計。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定計, 使說玄宗曰:“湜等皆太平黨與,日夜陰計,若不早圖,且產大害,太上不得高 枕矣。臣請督羽林兵除之。”帝許之。未發也,而漏言於侍御史鄧光賓,帝懼, 即列其狀。睿宗以幽求等屬吏,劾奏以疏間親,罪應死。帝密申右之,乃流幽求於 封州、於峰州、光賓於繡州。明年,太平公主誅,即日召復舊官,知軍國事,還 封戶,賜錦衣一襲。

開元初,進尚書左丞相,兼黃門監,俄以太子少保罷。姚崇素忌之,奏幽求郁 怏散職,有怨言。詔有司鞫治,宰相盧懷慎等奏言:“幽求輕肆不恭,失大臣禮, 乖崖分之節。”翌日,貶睦州刺史,削實封戶六百。遷杭、郴二州,恚憤卒於道, 年六十一。贈禮部尚書,謚曰文獻。六年,詔與蘇環配享睿宗廟廷。建中中,追贈 司徒。

鍾紹京,虔州贛人。初為司農錄事,以善書直鳳閣。武后時署諸宮殿、明堂及 銘九鼎,皆其筆也。景龍中,為苑總監,會討韋氏難,紹京帥戶奴、丁夫從。事平, 夜拜中書侍郎,參知機務。明日,進中書令、越國公,實封五百戶,賚賜與劉幽求 等。既當路,以賞罰自肆,當時惡之。因上疏讓官,睿宗用薛稷謀,進戶部尚書, 出為彭州刺史。

玄宗即位,復拜戶部尚書,增實封,改太子詹事。不為姚祟所喜,與幽求並以 怨望得罪,貶果州刺史,賜封邑百戶。後坐它事,貶懷恩尉,悉奪階封,再遷溫州 別駕。十五年入朝,見帝泣曰:“陛下忘疇日事邪,忍使棄死草莽!且同時立功者, 今骨已朽,而獨臣在,陛下不垂愍乎?”帝惻然,即日授太子右諭德。久之,遷少 詹事。年逾八十,以官壽卒。紹京嗜書畫,如王義之、獻之、褚遂良真跡,藏家者 至數十百卷。建中中,追贈太子太傅。

崔日用,滑州靈昌人。擢進士第,為芮城尉。大足元年,武后幸長安,陝州刺 史宗楚客委以頓峙,饋獻豐甘,稱過賓使者。楚客嘆其能,亟薦之,擢為新豐尉, 遷監宗御史。陰附安樂公主,得稍遷。神龍中,鄭普思納女後宮,日用劾奏,中宗 初不省,廷爭切至,普思由是得罪。時諸武若三思、延秀及楚客等權寵交煽,日用 多所結納,驟拜兵部侍郎。宴內殿,酒酣,起為《回波舞》,求學士,即詔兼脩文 館學士。

帝崩,韋後專制,畏禍及,更因僧普潤、道士王曄私謁臨淄王以自托,且密贊 大計。王曰:“謀非計身,直紓親難爾。”日用曰:“至孝動天,舉無不克。然利 先發,不則有後憂。”及韋氏平,夜詔權雍州長史,以功授黃門侍郎,參知機務, 封齊國公,賜實戶二百。坐與薛稷相忿競,罷政事,為婺州長史。歷揚、汴、允三 州刺史。

由荊州長史入奏計,因言:“太平公主逆節有萌,陛下往以宮府討有罪,臣、 子勢須謀與力,今據大位,一下制書定矣。”帝曰:“畏驚太上皇,奈何?”日用 曰:“庶人之孝,承順顏色;天子之孝,惟安國家,定社稷。若令奸宄竊發,以亡 大業,可為孝乎?請先安北軍而後捕逆黨,於太上皇固無所驚。”帝納之。及討逆, 詔權檢校雍州長史,以功益封二百戶,進吏部尚書。

會帝誕日,日用采《詩》《大》、《小雅》二十篇及司馬相如《封禪書》獻之, 藉以諷諭,且勸告成事。有詔賜衣一副、物五十段,以示無言不酬之義。

久之,坐兄累,出為常州刺史。後以例減封戶三百,徙汝州。開元七年,詔曰: “唐元之際,日用實贊大謀,功多不宜減封,復食二百戶。”徙并州長史,卒年五 十。並人懷其惠,吏民數百皆縞服送喪。贈吏部尚書,謚曰昭。再贈荊州大都督。

日用才辯絕人,而敏於事,能乘機反禍取富貴。先天后,求復相,然亦不獲也。 嘗謂人曰“吾平生所事,皆適時制變,不專始謀。然每一反思,若芒刺在背”雲。

子宗之,襲封。亦好學,寬博有風檢,與李白、杜甫以文相知者。

日用從父兄日知,字子駿,少孤貧,力學,以明經進至兵部員外郎。與張說同 為魏元忠朔方判官,以健吏稱。遷洛州司馬,會譙王重福之變,官司逃,日知獨率 吏卒助屯營擊賊,以功加銀青光祿大夫。遷殿中少監,建言“廄馬多,請分牧隴右, 省關畿芻調”。授荊州長史,四遷京兆尹,封安平縣侯。坐贓,為御史李如璧所劾, 貶歙縣丞。後歷殿中監,進中山郡公。說執政,薦為御史大夫,帝不許,遂為左羽 林大將軍,而自用崔隱甫。隱甫繇是怨說。日知俄授太常卿。自以處朝廷久,每入 謁,必與尚書齒,時謂“尚書里行”。終潞州長史,謚曰襄。

王琚,懷州河內人。少孤,敏悟有才略,明天文象緯。以從父隱客嘗為鳳閣侍 郎,故數與貴近交。時年甫冠,見駙馬都尉王同皎,同皎器之。會謀刺武三思,琚 義其為,即與周璟、張仲之等總計。事泄亡命,自傭於揚州富商家,識非庸人,以 女嫁之,厚給以貲,琚亦賴以濟。睿宗立,琚自言本末,主人厚齎使還長安。玄宗 為太子,間遊獵韋、杜間,怠休樹下,琚以儒服見,且請過家,太子許之。至所廬, 乃蕭然窶陋。坐久,殺牛進酒殊豐厚,太子駭異。自是每到韋、杜,輒止其廬。

初,太子在潞州,襄城張為銅鞮令,性豪殖,喜賓客弋獵事,厚奉太子,數 集其家。山東倡人趙元禮有女,善歌舞,得幸太子,止第,其後生子瑛者也。太 子已平內難,召,拜宮門郎,與姜皎、崔滌、李令問、王守一、薛伯陽等並侍左 右。令問累擢殿中少監,守一太僕少卿。此數人以東宮皆勢重天下。

琚是時方補諸暨縣主簿,過謝東宮,至廷中,徐行高視,侍衛何止曰:“太子 在!”琚怒曰:“在外惟聞太平公主,不聞有太子。太子本有功於社稷,孝於君親, 安得此聲?”太子遽召見,琚曰:“韋氏躬行弒逆,天下動搖,人思李氏,故殿下 取之易也。今天下已定,太平專思立功,左右大臣多為其用,天子以元妹,能忍其 過,臣竊為殿下寒心。”太子命坐,且泣曰:“計將安便?”琚曰:“昔漢蓋主供 養昭帝,其後與上官桀謀殺霍光,不及天子,而帝猶以大義去之。今太子功定天下, 公主乃敢妄圖,大臣樹黨,有廢立意。太子誠召張說、劉幽求、郭元振等計之,憂 可紓也。”太子曰:“先生何以自隱而日與寡人游?”琚曰:“臣善丹沙,且工諧 隱,願比優人。”太子喜,恨相知晚。翌日授詹事府司直、內供奉,兼崇文學士。 日以諸王及姜皎等入侍,獨琚常豫秘謀。不逾月,遷太子舍人,兼諫議大夫。太子 受內禪,擢中書侍郎。

公主謀益甚,幽求、謀先事誅之,侍御史鄧光賓漏謀,不克,皆得罪。久之, 琚見事迫,請帝決策。先天二年七月,乃與岐王、薛王、姜皎、李令問、王毛仲、 王守一以鐵騎至承天門。太上皇聞外譁噪,召郭元振升承天樓,閉關以拒,俄而侍 御史任知古召募數百人於朝堂,不得入。少選,琚從帝至樓下,誅蕭至忠、岑義、 竇懷貞,斬常元楷李慈北闕下、賈膺福李猷於內客省。事平,琚進戶部尚書、封趙 國公,皎工部尚書、楚國公,毛仲輔國大將軍、霍國公,守一太常卿、晉國公,各 食實戶五百;令問殿中監、宋國公,實戶三百。琚、皎、令問辭不就,以舊官增戶 二百。於是帝召燕內殿,賜金銀雜皿皆一床、帛二千、第一區。

帝於琚眷委特異,豫大政事,時號“內宰相”。每見閤中,視日薄乃得出。遇 休日,使者至第召之,而皇后亦使尚宮勞琚母,賜賚接足,群臣不能無望。或說帝 曰:“王琚、麻嗣宗皆譎詭縱橫,可與履危,不可與共安。方天下已定,宜益求純 朴經術士以自輔。”帝悟,稍疏之。俄拜御史大夫,持節巡天兵以北諸軍。改紫微 侍郎,道未至,拜澤州刺史,削封戶百。歷九刺史,復封戶。又改六州、二郡。

琚自以立勛,至天寶時為舊臣,性豪侈,其處方面,去故就新,受饋遺至數百 萬,侍兒數十,寶帳備具,闔門三百口。既失志,稍自放,不能遵法度。在州與官 屬小史酋豪飲謔、摴博、藏鉤為樂。每徙官,車馬數里不絕。從賓客女伎馳弋,凡 四十年。李邕故與琚善,皆華首外遷,書疏往復,以譴謫留落為慊。右相李林甫恨 琚恃功使氣,欲除之,使人劾發琚宿贓,削封階,貶江華員外司馬。又使羅希奭深 按其罪,琚懼,仰藥,未及死,希奭縊之。時人哀其無罪。始,琚為中書侍郎,母 居洛陽,來京師,讓琚曰:“爾家上世皆州縣職,今汝無攻城野戰勞,以謅佞取容, 海內切齒,吾恐汝家墳墓無人復掃除也。”琚卒不免。寶應元年,贈太子少保。

太平之誅,張召還為大理卿,封鄧國公,實封戶三百,進京兆尹,入侍宴樂, 出主京邑,時人以為寵,然自以乾治稱。累遷太子詹事,判尚書左右丞,再為羽林 大將軍,三至左金吾大將軍,以年高加特進。子履冰、季良,弟晤,仕皆清近。 嘗還鄉上冢,帝賜詩及錦袍繒彩。乘驛就道,子弟車馬聯咽。使者賜賚,敕州縣供 擬,居處尊顯。天寶五載卒,年九十,贈開府儀同三司。履冰,歷金吾將軍,季良, 殿中監,俱列棨戟。

王毛仲,高麗人。父坐事,沒為官奴,生毛仲,故長事臨淄王。王出潞州,有 李守德者,為人奴,善騎射,王市得之,並侍左右,而毛仲為明悟。景龍中,王還 長安,二人常負房{服}以從。王數引萬騎帥長及豪俊,賜飲食金帛,得其歡心。 毛仲曉旨,亦布誠結納,王嘉之。

韋後稱制,令韋播、高嵩為羽林將軍,押萬騎,以苛峭樹威。果毅葛福順、陳 玄禮訴於王,王方與劉幽求、薛宗簡及利仁府折衝麻嗣宗謀舉大計,幽求諷之,皆 願效死,遂入討韋氏。守德從帝止苑中,而毛仲匿不出,事定數日,乃還,不之責, 例擢將軍。

王為皇太子,以毛仲知東宮馬駝鷹狗等坊。不旬歲,至大將軍,階三品。與誅 蕭至忠等,以功進輔國大將軍,檢校內外閒廄,知監牧使,進封霍國公,實封戶五 百。與諸王及姜皎等侍禁中,至連榻而坐。帝暫不見,惘惘若有失,見則釋然。開 元九年,詔持節為朔方道防禦討擊大使,與左領軍大總管王晙、天兵軍節度使張說、 幽州節度使裴伷先等數計事。

毛仲始見飾擢,頗持法,不避權貴為可喜事。兩營萬騎及閒廄官吏憚之無敢犯, 雖官田草萊,樵斂不敢欺。於牧事尤力,娩息不訾。初監馬二十四萬,後乃至四十 三萬,牛羊皆數倍。蒔茼麥、苜蓿千九百頃以御冬。市死畜,售絹八萬。募嚴道僰 僮千口為牧圉。檢勒芻菽無漏隱,歲贏數萬石。從帝東封,取牧馬數萬匹,每色一 隊,相間如錦繡,天子才之。還,加開府儀同三司,自開元後,唯王仁皎、姚崇、 宋璟及毛仲得之。

然資小人,志既滿,不能無驕,遂求為兵部尚書,帝不悅,毛仲鞅鞅。及與葛 福順為姻家,而守德及左監門將軍盧龍子唐地文、左右威衛將軍王景耀高廣濟數十 人與毛仲相倚杖為奸。毛仲恃舊,最不法。中使至其家稱詔,毛仲不甚恭,位卑者, 或踞見,迕意即侮誶,以氣凌之,直出其上。高力士、楊思勖等銜之。毛仲有兩妻, 其一上所賜,皆有國色。嘗生子,帝命力士就賜,仍授子五品官,還,問曰:“毛 仲喜乎?”力士奏:“毛仲熟視臣曰:‘是子亦何辱三品官?’”帝怒曰:“前毛 仲負我,未嘗為意,今以嬰兒顧云云。”力士等知帝怒,它日,從容曰:“北門奴 官皆毛仲所與,不除之,必起大患。”後毛仲移書太原索甲仗,少尹嚴挺之以聞, 帝恐毛仲遂亂,匿其狀。十九年,有詔貶瀼州,福順壁州,守德嚴州,盧龍子唐地 文振州,王景耀黨州,高廣濟道州,並為別駕員外置。毛仲四子悉奪官,貶惡地, 緣坐數十人。有詔縊毛仲於零陵。

守德本名宜得,立功乃改今名,位武衛將軍。嘗遇故主於道,主走避,守德命 左右迎之至第,親上食奉酒,主流汗不敢當。數日,入奏曰:“臣蒙國恩過分,而 故主無寸祿,請解官授之。”帝嘉其志,擢為郎將。

陳玄禮宿衛宮禁,以淳篤自檢。帝嘗欲幸虢國夫人第,諫曰:“未宣敕,不可 輕去就。”帝為止。後在華清宮,正月望夜,帝將出遊,復諫曰:“宮外曠野無備 豫,陛下必出遊,願歸城闕。”帝不能奪。安祿山反,謀誅楊國忠闕下,不克,至 馬嵬,卒誅之。從入蜀。還,封祭國公。及李輔國遷帝西內,玄禮以老卒。

贊曰:幽求之謀,紹京之果,日用之智,琚之辯,皆足濟危紓難,方多故時, 必資以成功者也。雄邁之才,不用其奇則厭然不滿,誠不可與共治平哉!姚崇勸不 用功臣,宜矣。然待幽求等恨太薄雲。毛仲小人,志得而驕,不足論已。

部分譯文

劉幽求,冀州武強人。聖歷年間,參加科試得中。任官閬中縣尉,刺史對他不禮貌,他棄官而去。很久以後,委任他為朝邑縣尉。桓彥范等人誅殺張易之、張昌宗,而不殺武三思,劉幽求對桓彥范說“:公等將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不早做打算,將來後悔都來不及的。”桓彥范不以為然。後來,桓彥范、張柬之、崔玄日韋、袁恕己、敬暉等五王都被武三思誣陷致死。

臨淄王入宮誅殺韋後的事,從參與計畫到那晚的號令詔敕一百多道,全都出於劉幽求之手。論功任劉幽求為中書舍人,參知國家政務。封爵中山縣男,實封二百戶,給兩個兒子五品官,父、祖兩代均追贈刺史。睿宗立,升任尚書右丞、徐國公,增加實封戶到五百,賜物千段、奴婢二十人、住宅一區、良田千畝、金銀雜物甚多。

景雲二年(711),以戶部尚書身份罷知政事。不到一個月,轉為吏部尚書,升任侍中。皇帝下璽詔給他“:日前王室不幸,中宗駕崩,外戚專權作亂,社稷幾乎傾覆,我與王公們幾乎蒙難。幽求能處危不亂,奮力幫助太子,激勵義士,誅滅元兇。我國家的復安,實有賴於幽求。

幽求之功甚大,我衷心嘉許。現雖以封土報答之,但實際賦入並不多。以前西漢封賞,都擇多戶之地;東京定賞,也增加大邑。現宜加賜實封二百戶,子子孫孫均可承襲不斷;特免十死,銘刻於鐵券,以傳其功。”先天元年(712),任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

劉幽求自認為有功於國,雖已位於諸臣之上,但尚有不滿足之意。當竇懷貞任左僕射,崔..任中書令時,心中格外不平,常常形之於臉色及言語。後來崔..等人依附太平公主,圖謀叛逆。劉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日韋商量,讓張日韋去勸說玄宗:“崔..等人都是太平公主的黨羽,正在日夜策劃,假若不及早處理,將會發生大禍,太上皇不能高枕而臥了。

臣請求督促羽林兵除掉他們。”皇帝允許。還沒動手,張日韋將這計畫泄露給侍御史鄧光賓。皇帝害怕有不利,即刻讓御史台揭發他們。睿宗以劉幽求等人策劃用計離間皇室骨肉,罪該死。玄宗秘密為他要求寬宥,於是劉幽求流放封州,張日韋流放峰州,鄧光賓流放繡州。第二年,太平公主被誅,當即召回他們,恢復舊職,執掌軍國大事,發還封戶,又賜錦衣一襲。

開元初年,劉幽求任尚書左丞相,兼黃門監,不久,任太子少保,罷去政職。

宰相姚崇一向妒嫉他,於是向皇帝奏言說劉幽求終日鬱郁,怠慢職守,且時有怨言。皇帝令有司審查,宰相盧懷慎等人上奏“:劉幽求行為輕慢不恭,有失大臣之禮,有違職分之節。”第二天,貶劉幽求為睦州刺史,削減實封戶六百。後調杭州、郴州,幽求心中憂憤,死於途中,終年六十一歲。追贈禮部尚書,賜謚為“文獻”。開元六年(718),詔賜與蘇耡一同配享睿宗廟廷。建中年間,追贈司徒。

崔日用,是滑州靈昌人,參加科試考中進士,任芮城尉。大足元年(701),武后臨幸長安,路過陝州,陝州刺史宗楚客將供應膳食之事交給崔日用,崔日用供應極為豐厚,且說奉宗楚客之命,遍饋隨從。宗楚客知道後大加讚賞,極力薦舉他,得以提升為新豐尉,不久,又升為監察御史。暗中依附安樂公主,得到遷升。

神龍年間,秘書監鄭普思將女兒送進後宮,崔日用揭發他送女的陰謀。中宗起初不相信,崔日用在廷上懇切爭辯,鄭普思終究被判罪。當時武家人如武三思、武延秀及宗楚客互相勾結,權寵極盛,崔日用也對他們討好巴結,很快就升任兵部侍郎。一次在內殿參與宴飲,飲到興濃時,崔日用起身跳《回波舞》佐酒。舞后向皇帝求任學士職,當即得詔書兼修文館學士。

皇帝駕崩,韋後專政。崔日用害怕禍患會牽連到自己頭上,就借僧人普潤、道士王曄的引見,私下去謁見臨淄王(後來的玄宗)投靠,且參與商議大事。臨淄王說“:如今打算舉大事,不是為我自己,而是為了解除我親人的災禍。”崔日用說“:此舉您的孝心感動天地,一定能成功。望能出其不意,先發制人,否則,可能生變。”及至討平了韋氏,當天晚上就使崔日用暫時主持雍州長史的事。後來論功授官銀青光祿大夫、黃門侍郎,參與研究軍國大事,封爵齊國公,賜實封戶二百。後來,與中書侍郎薛稷相互爭吵,停止他參政,出任婺州長史。後來,歷任揚州、汴州、兗州刺史。

又任荊州長史,入奏獻計:“太平公主陰謀叛逆,已露出跡象。陛下以往在東宮府時,想要聲討有罪,還是身為子、為臣,需要與有力者合計。現在已經據有大位,只要下一道制書,就能定大事了。”皇帝說:“事實雖然如此,但怕驚動太上皇,怎么辦?”崔日用說:“臣聽說天子之孝與百姓之孝是不同的。百姓的孝,只要恭順地聽命父母;天子之孝,那就在於安定國家,發展社稷。假若聽任奸邪之人發難而使大業亡棄,還能實行天子之孝嗎?懇請先安定北軍,然後收捕逆黨。這樣就不會驚動太上皇。”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到討伐逆賊時,詔令崔日用暫任檢校雍州長史。後因功加封二百戶,升任吏部尚書。

皇帝過生日,崔日用選擇《毛·大雅·小雅》二十篇,及司馬相如的《封禪書》獻給皇帝,借這些詩文表達自己勸告之心。皇帝下詔書並賜衣裳一副,物五十段,以表示答謝。

後來,因哥哥犯罪而受連累,出任常州刺史。按例減削實封三百戶,轉任汝州刺史。開元七年(719),有詔令:“唐復國之時,崔日用參與了大事,功勞很大,不宜減封。恢復原實封二百戶。”調任并州長史。不久死去,終年五十歲。并州人懷念他的恩惠,官吏百姓幾百人都穿素服送喪。追贈吏部尚書,賜謚為“昭”。

再次追贈荊州大都督。

崔日用思維敏捷,口才超群。對於政事極為敏感,能把握時機,避禍取富貴。先天年後,又要求入朝為相,但未能成功。他曾對別人說:“我一生行事,都根據形勢隨時變動,不一定守住最初的想法。不過每次反思,都像芒刺在背一樣地不安。”

兒子崔宗子,承襲封爵,也好學,為人寬厚嚴謹,有風致。與李白、杜甫等人以文章交友。

王琚,懷州河內人。小時就沒了父親,聰明有才略,精通天文。因為伯父王隱客曾經任風閣侍郎,所以多次與豪貴及近臣交往。二十歲時,去見駙馬都尉王同皎,王同皎很器重他。那時正謀劃誅殺武三思,王琚認為他們的行動是義舉,就與周瞡、張仲之等人共同商討計策。事情敗露後逃走,到揚州一個富商家當傭人,主人看出他不是庸俗之輩,就把女兒嫁給他,並給他很多資金,王琚靠此生活。睿宗立,王琚向主人談了自己的經歷,主人給他很多財物,讓他回長安。那時,臨淄王身為太子,一天閒遊狩獵在韋、杜之間,王琚身穿儒生的衣服來見太子,且請太子到他家裡去。太子同意了。到了住所,原來是個非常簡陋窮困的房子,坐了很久後,居然殺牛進酒,酒菜十分豐盛,使太子非常驚訝。從此,太子每到韋、杜,一定到王琚家去。

以前,太子在潞州,襄城的張日韋其時任銅..令,他生性豪爽耿直,喜歡賓客滿堂,喜歡郊遊打獵,對太子極好,太子多次到他家去。山東一個戲子趙元禮有個女兒擅長歌舞,得到太子的寵幸,就留在張日韋家裡。那個趙氏女,就是生李瑛的那個女人。太子平定內難之後,招張日韋入京,讓他任宮門郎,與姜蛟、崔滌、李令問、王守一、薛伯陽等人一同在太子左右侍候。李令問多次升官,直至殿中少監,王守一後來也升任太僕少卿。這幾個人都因為與太子李隆基的關係好而後來權勢極盛。

王琚這時剛剛任諸暨縣的主簿,來長安東宮見太子,到了東宮廷中,他大搖大擺,傲視一切,旁若無人。侍衛攔住他,呵叱道:“放肆,太子在此!”王琚也故意怒氣沖沖地說:“什麼太子,我們在外面只聽說有太平公主,從沒聽說過有什麼太子。太子本該對國家社稷有功,對皇上恭順行孝。今天哪裡鑽出個什麼太子?”太子聽見後,立刻召見他。王琚說:“韋氏親手殺害中宗皇帝,天下都動盪不安。人民思念李家王朝,所以殿下要取回天下是十分容易的。現在天下已安定了,然而太平公主專想建立功業,天子左右的大臣大多數都聽她指揮,天子因她是自己的妹妹,所以一直容忍她。若長此以往,臣私下為殿下的將來擔心。”王琚的話觸動太子的心事,於是命他坐下,流著淚說“:怎么辦才好呢?”王琚說“:以前西漢時,蓋長公主貴為昭帝的姐姐,一直照料昭帝,後來與上官桀一同謀殺霍光,擾亂社稷。昭帝立足大義,也下令除去。如今太子有定天下之功,公主竟敢有異謀,在大臣中樹立黨羽,有廢除天子自立之意。太子召請張說、劉幽求、郭元振等人商議,一定能找到解憂的辦法的。”太子說“:先生為什麼隱居在野而又與我交遊呢?”王琚說:“臣善煉丹沙,且擅長詼諧,願意做一個喜劇演員。”太子很高興,與王琚有相見恨晚之感。第二天,任王琚為詹事府司直、內供奉,兼崇文學士。以後,每日與諸王及姜皎等人入侍太子,只有王琚常參與密謀。不到一個月,升任太子舍人,兼諫議大夫。到太子接受睿宗的內禪後,升王琚為中書侍郎。

太平公主的陰謀越來越明白緊迫了。劉幽求、張日韋打算先下手誅殺太平公主,侍御史鄧光賓泄露了機密,事情未能成功,兩人都被判有罪。後來,王琚見事情急迫,就請皇帝最後下決斷。先天二年(713)七月,玄宗與岐王李范、薛王李業,還有姜皎、李令問、王毛仲、王守一帶領騎兵來到承天門。太上皇聽見外面喧譁聲,召來郭元振,登上承天門樓,關閉城門。不一會兒,侍御史任知古召募了幾百人到朝堂,但不得入內。又過了一會兒,王琚跟隨皇帝來到樓下,誅殺了蕭至忠、岑羲、竇懷貞,又在北闕下斬殺了常元楷、李慈,在內客省斬殺了賈膺福、李猷。事情很快就結束了,升王琚為戶部尚書,封爵趙國公;升姜皎為工部尚書,封爵楚國公;升王毛仲為輔國大將軍,封爵霍國公;升王守一為太常卿,封爵晉國公;以上各人賜實封戶五百;升李令問為殿中監,封爵宋國公,賜實封戶三百。王琚、姜蛟、李令問均辭謝不受,於是就以原官職增加實封二百戶。皇帝在內殿召眾人宴飲,賜每人金銀各色器皿一床,帛兩千段,住宅一區。

皇帝對於王琚特別信任,每有大事,都召他來商議,時人稱王琚為“內宰相”。

每次與皇帝在閣中相見,不到太陽落山是不會出來的。遇到休假日,也往往派使者到王琚家裡去把他召來。皇后也常派尚宮(女官)去慰問王琚的母親,賞賜禮遇,群臣不能不產生看法。有人對皇帝說“:王琚、麻嗣宗等一些人眼光銳利、能言善辯,可以與他們共患難,但不能和他們謀安定。現在天下已經太平,應該另求純樸忠誠的經學士來輔助治國。”皇帝聽後,有所覺悟,漸漸地疏遠王琚了。

不久,任王琚為御史大夫,持符節去巡視天兵以北的各軍。後來改任紫微侍郎。

回京途中,得到任他為澤州刺史的命令,削減實封一百戶。以後,王琚歷任九刺史,恢復實封戶。後又改為六州、二郡。

王琚自認為自己有大功勳,到天寶時已是舊臣,追求奢侈豪華,好去舊換新,接受饋贈多達幾百萬。家中侍兒都有幾十人,珍寶帳幔,樣樣具備,全家上下有三百來口人。被疏遠以後,漸漸自律放鬆,不能嚴遵法度。在州里與官府下屬小吏酋縱酒玩樂,或投骰,或藏鉤。

每次調官,車馬連綿幾里路不斷。四十年來,常與賓客女伎馳馬射箭取樂。李邕以前與王琚很要好,都是老了外調。

兩人書信來往,都以被譴謫流落他鄉為憾事。右相李林甫恨王琚恃功使性子,想除掉他。就派人揭發王琚以前受贓的事,結果削減了王琚的封階,貶為江華員外司馬。李林甫又派法曹羅希..窮追其罪。王琚害怕了,自服毒藥,沒有死,羅希..將他縊死。當時人都為他無罪而被誅感到難過。當初,王琚任中書侍郎,他的母親住在洛陽,王琚將她接來京師。

他的母親曾責備他“:你家的上輩子都只任州縣的小官,如今你並沒有戰場上攻城殺敵的功勞,只靠諂媚討好當權,會遭海內人的怨恨的。我擔心你王家的墳墓以後沒人再來祭掃的了。”王琚終於被母親說中了。寶應元年(762),追贈太子少保。

太平公主誅殺後,張日韋召回來任大理卿,封為鄧國公,實封二百戶,後晉升為京兆尹,入宮侍奉宴樂,出宮主持京邑之事。時人以為他很得寵幸,不過他自己卻要以辦事幹練自律。逐步升遷至太子詹事,判尚書左右丞,再為羽林大將軍,第三次又任左金吾大將軍,又因年高加封特進。他的兒子張履冰、張季良,他的弟弟張晤等人都任清貴之官。張日韋曾回鄉築墓,皇帝賜詩及錦袍繒彩,乘驛馬上路,子弟的車馬相連。一路上使者有賞賜,敕令州縣供應所需,居處要尊顯。

天寶五年死,終年九十歲。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張履冰,歷任金吾將軍,張季良任殿中監,都有蓕戟為出入前列。

王毛仲,高麗人。父親因犯事被收為官奴,生了毛仲,所以毛仲長久以來就侍奉臨淄王。臨淄王去潞州時,有一個叫李守德的奴隸,擅長騎馬射箭,臨淄王把李守德買過來,讓他與王毛仲一同在左右侍候。王毛仲比李守德更聰明伶俐些。景龍年間,臨淄王回到長安,王、李二人常背著弓箭跟隨在臨淄王左右。臨淄王多次邀集萬騎的將帥們及一些豪傑俊士一道飲酒,並送他們財物,以此結納他們。王毛仲領會臨淄王的心思,也誠懇地與他們結交。臨淄王很賞識他的機靈。

韋後臨朝稱制,令韋播、高嵩為羽林將軍,統轄萬騎。他們以高壓政策樹立威信。果毅葛福順、陳玄禮向臨淄王訴苦。那時,臨淄王正與劉幽求、薛崇簡及利仁府折衝麻嗣宗商議舉大事。劉幽求暗暗勸說,葛、陳兩人都願為臨淄王效力,於是入宮討伐韋氏。李守德跟隨皇帝留在宮苑,而王毛仲卻躲著不出來。

事情了結後幾天,王毛仲才回來。皇帝沒有責備他,按例提升為將軍。

臨淄王當了皇太子,因為王毛仲曾在東宮管理馬、駝、鷹、狗等坊,不到一年,升官到大將軍,官階三品。後來王毛仲參與了誅殺蕭至忠等人的事,以其功勞升任輔國大將軍,檢校宮內外閒廄,讓他主管監牧使,封爵霍國公,賜實封五百戶。與諸王及姜皎等人一同在禁中侍候。王毛仲與皇帝甚至連榻而坐。皇帝一時看不見,他就惘惘然若有所失,見到了,就開懷高興。開元九年(721),詔令王毛仲持節為朔方道防禦討擊大使,與左領軍大總管王蛟、天兵軍節度使張說、幽州節度使裴亻由先等人多次商量大事。

王毛仲剛開始得到獎掖提拔,頗能持法行事,不避權貴。兩營萬騎及閒廄官吏都怕他,沒一個敢馬虎犯事的,雖然只管理田草牧場,但砍柴割草的都不敢不按規定辦事。王毛仲對牧養牲畜尤為賣力,繁殖了不少。剛開始監馬為二十四萬,後來達到四十三萬,牛羊也都增加了好幾倍。他還種植茼麥、苜蓿一千九百頃,以備牲畜過冬。他將死牲畜賣掉,得錢買了絹八萬段。他還招募嚴道的棘僮一千人做牧童。收檢整理牧草飼料,不讓有一點浪費或隱瞞,一年下來節省下幾萬石。皇帝東封泰山,王毛仲跟從也去,拿出幾萬匹牧馬,每一隊一種毛色馬,相間而行,如同錦繡。天子非常賞識他的才能。封禪歸來,升他開府儀同三司,這個官階,開元以後,只有王仁皎、姚崇、宋瞡及王毛仲得此殊榮。

然而,王毛仲本性是個小人,志得意滿以後,就驕傲起來了,曾向皇帝要求任兵部尚書,皇帝不高興了,王毛仲也鬱鬱不樂。後來,與葛福順成了姻親,李守德及左監門將軍盧龍子、唐地文,左右威衛將軍王景耀、高廣濟等幾十人與王毛仲互相倚仗為非作歹。王毛仲仗著他是皇帝的舊人,最不守法規。中使到他家裡來宣諭詔令,王毛仲總是不十分恭敬,若中使的地位比他低,甚至踞坐著見中使。

如果冒犯了他的意思,當即辱罵,以盛氣凌壓對方。高力士、楊思曰助等中人十分恨他。王毛仲有兩個妻子,其中一個是皇帝所賜,兩人都極漂亮。曾有一人生了兒子,皇帝命高力士去賜物賀喜,並授那孩子五品官。高力士回來後,皇帝問:“毛仲得到賞賜高興嗎?”高力士說:“毛仲盯著臣說‘:這個孩子難道不能當個三品官嗎?’”皇帝聽了很生氣,說“:以前討韋氏之亂,毛仲就有負於我,我未嘗在意。如今為一個區區嬰兒,竟然說這樣的話。”高力士等人知道皇帝生氣了,過了幾天,高力士從容地說:“北門的奴官,都是王毛仲的私黨,若不早除,定生大患。”後來,王毛仲發文書到太原,索要兵器。太原少尹嚴挺之把此事報告皇帝。

皇帝怕王毛仲突發叛亂,把事情壓了下來。開元十九年(731),下詔貶王毛仲到氵襄州,貶葛福順到壁州,貶李守德到嚴州,貶盧龍子、唐地文到振州,貶王景耀到黨州,貶高廣濟到道州,都任別駕,員外置官。王毛仲的四個兒子的官職一律剝奪,貶到荒漠處。為此事而受牽連的人有幾十個。後來,又有詔令將王毛仲在靈陵縊死。

陳玄禮在宮禁宿衛,以樸質敦厚為自律要求。皇帝曾想到虢國夫人家裡去,陳玄禮勸諫:“沒有宣諭敕令,不可輕率地去。”皇帝乃作罷。後來在華清宮,正月十五夜,皇帝準備去遊玩,陳玄禮又勸諫:“宮外曠野,毫無準備。陛下如果一定要出宮去玩,希望能在京都市內。”

皇帝也無法改變他的觀點。安祿山造反,陳玄禮原打算在京闕就誅殺楊國忠,沒有成功。到馬嵬,終於殺了楊國忠。

隨從皇帝入蜀。回京後,封爵蔡國公。

到李輔國把玄宗皇帝逼遷到西內時,陳玄禮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