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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二

作者:歐陽修、宋祁等

裴劉魏李吉

裴炎,字子隆,絳州聞喜人。寬厚,寡言笑,有奇節。補弘文生,休澣,它生 或出遊,炎讀書不廢。有司欲薦狀,以業未就,辭不舉,服勤十年,尤通《左氏春 秋》。舉明經及第。補濮州司倉參軍,歷御史、起居舍人,浸遷黃門侍郎。調露二 年,同中書門下三品。進拜侍中。高宗幸東都,留皇太子京師,以炎調護。帝不豫, 太子監國,詔炎與劉齊賢、郭正一於東宮平章政事,及大漸,受遺輔太子,是為中 宗。改中書令。舊,宰相議事門下省,號政事堂,長孫無忌以司空、房玄齡以僕射、 魏徵以太子太師皆知門下省事,至炎,以中書令執政事筆,故徙政事堂於中書省。

中宗欲以後父韋玄貞為侍中及授乳媼子五品官,炎固執不從,帝怒曰:“我意 讓國與玄貞,豈不可?何惜侍中邪?”炎懼,因與武后謀廢帝。後命炎洎劉禕之率 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勒兵入宮,宣太后令,扶帝下殿,帝曰:“我何罪?”後 曰:“以天下與玄貞,安得無罪?”乃廢帝為盧陵王,更立豫王為皇帝。以定策功, 封永清縣男。

後已持政,稍自肆,於是武承嗣請立七廟,追王其先,炎諫曰:“太后天下母, 以盛德臨朝,宜存至公,不容追王祖考,示自私。且獨不見呂氏事乎!”後曰: “呂氏之王,權屬生人,今追崇先世,在亡跡異,安得同哉!”炎曰:“蔓草難圖, 漸不可長。”後不悅而罷。承嗣又諷太后誅韓王元嘉、魯王靈夔,以絕宗室望,劉 禕之、韋仁約畏默不敢言,炎獨固爭,後愈銜怒。未幾,賜爵河東縣侯。

豫王雖為帝,未嘗省天下事。炎謀乘太后出遊龍門,以兵執之,還政天子。會 久雨,太后不出而止。徐敬業兵興,後議討之,炎曰:“天子年長矣,不豫政,故 豎子有辭。今若復子明辟,賊不討而解。”御史崔詧曰:“炎受顧托,身總大權, 聞亂不討,乃請太后歸政,此必有異圖。”後乃捕炎送詔獄,遣御史大夫騫味道、 御史魚承曄參鞫之。鳳閣侍郎胡元范曰:“炎社稷臣,有功於國,悉心事上,天下 所知,臣明其不反。”納言劉齊賢、左衛率蔣儼繼辨之,後曰:“炎反有端,顧卿 未知耳。”元范、齊賢曰:“若炎反,臣輩亦反矣。”後曰:“朕知炎反,卿輩不 反。”遂斬於都亭驛。

炎被劾,或勉其遜辭,炎曰:“宰相下獄,理不可全。”卒不折節,籍其家, 無儋石之贏。初,炎見裴行儉破突厥有功,沮薄之,乃斬降虜阿史那伏念等五十餘 人,議者恨其媢克,且使國家失信四夷,以為陰禍有知雲。睿宗立,贈太尉、益州 大都督,謚曰忠。

元范者,申州義陽人。介廉有才,以炎故,流死巂州。

炎從子伷先。伷先未冠,推廕為太僕丞。炎死,坐流嶺南。上變求面陳得失, 後召見,盛氣待之,曰:“炎謀反,法當誅,尚何道?”伷先對曰:“陛下唐家婦, 身荷先帝顧命,今雖臨朝,當責任大臣,須東宮年就德成,復子明辟,奈何遽王諸 武、斥宗室?炎為唐忠臣,而戮逮子孫,海內憤怨。臣愚謂陛下宜還太子東宮,罷 諸武權。不然,豪桀乘時而動,不可不懼!”後怒,命曳出,杖之朝堂,長流瀼州。

歲余,逃歸,為吏跡捕,流北庭。無復名檢,專居賄,五年至數千萬。娶降胡 女為妻,妻有黃金、駿馬、牛羊,以財自雄。養客數百人。自北庭屬京師,多其客, 候朝廷事,聞知十常七八。時補闕李秦授為武后謀曰:“讖言‘代武者劉’,劉無 強姓,殆流人乎?今大臣流放者數萬族,使之葉亂,社稷憂也。”後謂然,夜拜秦 授考功員外郎,分走使者,賜墨詔,慰安流人,實命殺之。伷先前知,以橐駝載金 幣、賓客奔突厥。行未遠,都護遣兵追之,與格鬥,為所執。械繫獄,以狀聞。會 武后度流人已誅,畏天下姍誚,更遣使者安撫十道,以好言自解釋曰:“前使使慰 安有罪,而不曉朕意,擅誅殺,殘忍不道,朕甚自咎。今流人存者一切縱還。”繇 是伷先得不死。

中宗復位,求炎後,授先太子詹事丞。遷秦、桂、廣三州都督。坐累且誅,賴 宰相張說右之,免官。久乃擢范陽節度使,太原、京兆尹。以京師官冗,奏罷畿縣 員外及試官。進工部尚書。年八十六,以東京留守累封翼城縣公,卒官下。

劉禕之,字希美,常州晉陵人。父子翼,字小心,在隋為著作郎。峭直有行, 嘗面折僚友短,退無餘訾。李伯藥曰;“子翼詈人,人都不憾。”貞觀初,召之, 辭以母老,詔許終養。江南道巡察使李襲譽嘉其孝,表所居為孝慈里。母已喪,召 拜吳王府功曹參軍,終著作郎、弘文館直學士。

禕之少與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俱以文辭稱,號“劉孟高郭”,並直昭文館。 俄遷右史、弘文館直學士。上元中,與元萬頃等偕召入禁中,論次新書凡千餘篇。 高宗又密與參決時政,以分宰相權,時謂“北門學士”。兄懿之,亦給事中,同兩 省。先是,姊為內官,武后遣至外家問疾,禕之因賀蘭敏之私省之,坐流巂州。後 為丐還,除中書舍人。

儀鳳中,吐蕃寇邊,帝訪侍臣所以置之、討之之宜,人人異謀,礻之獨勸帝: “夷狄猶禽獸,雖被馮陵,不足校,願戢威,紓百姓之急。”帝內其言。俄拜相王 府司馬。檢校中書侍郎,帝謂曰:“卿家忠孝,朕子賴卿以師矩,冀蓬在麻不扶而 挺也。”

後既立王為帝,以其參奉大議,愈親之,擢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賜爵 臨淮縣男。方是時,詔令叢繁,禕之思致華敏,裁可占授,少選可待也。司門員外 郎房先敏坐累貶衛州司馬,訴於相府,內史騫味道謂曰:“太后旨。”禕之曰: “乃上從有司所奏雲。”後聞,以味道歸非於上,貶青州刺史,加禕之太中大夫, 賜物百段。後因曰:“君為元首,臣為股肱,以手足疾移於腹背,尚為一體乎?礻 之引咎於已,忠臣也。”納言王德真推順曰:“戴至德無異才,惟能歸善於君,為 時所服。”後曰:“善。”後私語鳳閣舍人賈大隱曰:“後能廢昏立明,盍反政以 安天下?”大隱表其言,後怒曰:“禕之乃負我!”垂拱中,或告禕之,受歸誠州 都督孫萬榮金,與許敬宗妾私通,太后遣肅州刺史王本立鞫治,以敕示禕之,禕之 曰:“不經鳳閣鸞台,何謂之敕!”後以為拒制使,賜死於家,年五十七。

初,禕之得罪,睿宗以舊屬申理之,姻友冀得釋。禕之曰:“吾死矣。太后威 福由己,而帝營救,速吾禍也!”在獄上疏自陳。臨誅,洗沐,神色自若。命其子 執筆占為表,子號塞不能書,禕之乃自捉筆,得數紙,詞懇哀到,人皆傷之。麟台 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悵嘆其文,後惡之,貶翰巫州司法參軍,思鈞播州司倉參 軍。睿宗嗣位,贈禕之中書令。

翰者,嘗為御史,巡察隴右。多所按劾。次寧州,時狄仁傑為刺史,民爭言有 異政。翰就館,以筆紙置於案,謂僚屬曰:“入其境,其政可知,願薦使君美於朝, 毋久留。”即命駕去。性寬簡,讀《老子》至“和其光,同其塵”,慨然曰:“大 雅君子,以保其身。”乃辭憲官,改麟台郎雲。

魏玄同,字和初,定州鼓城人。祖士廓,仕齊為輕車將軍。玄同進十擢第,調 長安令。累官司列大夫。坐與上官儀善,流嶺外。既廢,不自護藉,乃馳逐為生事。 上元初,會赦還,工部尚書劉審禮表其材,拜岐州長史。再遷吏部侍郎。永淳元年, 詔與中書、門下同承受進止平章事。封鉅鹿男。上疏言選舉法弊曰:

方今人不加富、盜賊未衰、禮誼浸薄者,下吏不稱職,庶官非其才,取人之道 有所未盡也。武德、貞觀,庶事草創,人物固乏。天祚大聖,享國永年,異人間出。 諸色人流,歲以千計,官有常員,人無定限,選集猥至,十不收一,取捨淆紊。

夏、商以前,制度多闕。至周,煥然可觀。諸侯之臣不皆命天子,王朝庶官不 專一職。穆王以伯冏為太僕正,命曰:“慎簡乃僚。”此乃自擇下吏之言也。太僕 正,特中大夫耳,尚以僚屬委之,則三公、九卿亦當然也。故太宰、內史並掌爵祿 廢置,司徒、司馬別掌興賢詔事。是分任群司而統以數職,王命其大者,而自擇其 小者。

漢制,諸侯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臣則漢為置之;州郡掾史、督郵、 從事,悉任之牧守。

自魏、晉以後,始歸吏部,而迄於今。以刀筆量才,簿書察行,法與世弊,其 來久矣。尺丈之量,鍾庾之器,非所及則不能度,非所受則無以容,況天下之大、 士類之眾,可委數人手乎!又屍厥任者,間非其選,至為人擇官,為身擇利,下筆 系親疏,措情觀勢要,悠悠風塵,此焉奔競,使百行折之一面,九能斷之數言,不 亦難乎。

且臣聞蒞官者,不可以無學。傳曰:“學以從政,不聞以政入學。”今貴戚子 弟一皆早仕,弘文、崇賢、千牛、輦腳之類,程較既淺,技能亦薄,而門閥有素, 資望自高。夫所謂胄子者,必裁諸學,少則受業,長而入官,然後移家事國,謂之 德進。夫少仕則不務學,輕試則無才。又勛官、三衛、流外之屬,不待州縣之舉, 直取書判,非先德後言之誼。

臣聞國之用人,如人用財,貧者止糟糠,富者餘粱肉。故當衰弊乏賢,則磨策 朽鈍以馭之;太平多士,則遴柬髦俊而使之。今選者猥多,宜以簡練為急。竊見制 書,三品至九品並得薦十,此誠仄席旁求意也。但褒貶不明,故上不憂黜責,下不 盡搜揚,莫慎所舉,而苟以應命。且惟賢知賢,聖人篤論。皋陶既舉,不仁者遠。 身苟濫進,庸及知人?不擇舉者之緊,而責所舉之濫,不可得已。以陛下聖明,國 家德業,而不建經久之策,但顧望魏、晉遺風,臣竊惑之。願少遵周、漢之規,以 分吏部選,即所用詳,所失鮮矣。

不納。進拜文昌左丞、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遷地官尚書,檢校納言。 玄同與裴炎締交,能保終始,故號“耐久朋”。

先是,狄仁傑督太原運,失米萬斛,將坐誅,玄同救免。而河陽令周興未知也, 數於朝堂聽命。玄同曰:“明府可去矣,毋久留。”興以為沮己,銜之,至是誣玄 同言“太后老矣,當復皇嗣”。後不察,賜死於家,年七十三。初,監察御史房濟 監刑,謂曰:“丈人盍上變?冀召見,得自陳。”玄同曰;“人殺與鬼殺等耳,不 能為告事人!”玄同子恬,字安禮,事親以孝聞。第進士,為御史主簿。開元中。 至潁王傅。

李昭德,雍州長安人。父乾祐,貞觀初為殿中侍御史。鄃令裴仁軌私役門卒, 太宗欲斬之,乾祐曰;“法令與天下共之,非陛下獨有也。仁軌以輕罪致極刑,非 畫一之制。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帝意解,繇是免死。遷侍御史。母卒, 廬墓側,負土成墳。帝遣使就吊,表異其閭。歷治書侍御史,有能名。永徽初,擢 御史大夫,為褚遂良所惡,出為邢、魏二州刺史。乾祐雖強直,而昵小人。嘗為書 與所善吏,刺取朝廷事,迷隱其辭,為吏所賣,遂良白髮於朝,坐流驩州。台拜滄 州刺史。入為司刑太常伯,舉雍州司功參軍崔擢為尚書郎,不得報,私語擢所以然。 後擢犯罪,告乾祐漏禁中語以自贖,詔免官,卒。

昭德強幹有父風,擢明經,累官御史中丞。永昌初,坐事貶振州陵水尉。還為 夏官侍郎。如意元年,拜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武后營神都,昭德規創文 昌台及定鼎、上東諸門,標置華壯。洛有二橋,司農卿韋機徙其一直長夏門,民利 之,其一橋廢,省巨萬計。然洛水歲淙齧之,繕者告勞。昭德始累石代柱,銳其前, 廝殺暴濤,水不能怒,自是無患。俄檢校內史。薛懷義討突厥,以昭德為行軍長史, 不見虜還。

武承嗣任文昌左相,昭德諫曰;“承嗣已王,不宜典機衡,以惑眾庶。且父子 猶相篡奪,況姑侄乎?”後矍然曰;“我未之思也。”乃罷承嗣為太子少保。洛陽 人王慶之率險佞數百人請以承嗣為皇太子,後不許;固請,後遣昭德詰其故。昭德 笞殺慶之,餘黨散走。因奏曰:“自古有侄為天子而為姑立廟乎?以親親言之,天 皇,陛下夫也;皇嗣,陛下子也。當傳之子孫為萬世計。陛下承天皇顧托而有天下, 又立承嗣,臣見天皇不來食矣。”後乃止。承嗣恨,譖短之。後曰;“吾任昭德而 獲安枕,是代我勞,非而所知也。”有人獲洛水白石而赤文者,獻闕下曰:“此石 赤心,故以獻。”昭德叱曰;“洛水余石豈盡能反邪?”時來俊臣、侯思止舞文法, 數誅陷大臣,人皆懾懼。昭德每奏其誣罔不道狀,卒榜殺思止,其黨稍摧沮。

然昭德頗怙權,為眾指目。魯王府功曹參軍丘愔上疏曰;“臣聞魏冉誅庶族以 安秦,忠也。弱諸侯以強國,功也;然出入自專,擊斷無忌,威震人主,不聞有王, 張祿一言而卒用憂死。向使昭王不即覺悟,則秦之霸業或不傳子孫。陛下天授以前, 萬機獨斷,公卿百執具職而已。自長壽以來,厭怠細政,擢委昭德,乘總權綱,而 才小任重,負氣強愎,聾盲下民,芻狗同列,刻薄慶賞,多所矯虔,聲威翕習,天 下杜口。臣伏見南台敕目,群臣奏請,陛下制已曰‘可’,而昭德建言不可,制又 從之。且人臣參奉機密,獻可替否,事或便利,不豫咨謀,而畫可已行,方興駁異, 是陽露擅命,以示於人,歸美引咎,誼不類此,一切奏讞,皆承風指,陰相傅會。 臣觀其膽,乃大於身,鼻息所沖,上拂雲漢。夫小家治生,有千百之貲,將以托人, 尚憂失授,況天下之重,可輕委寄乎?履霜堅冰,須防其漸。大權一去,收之良難。 願陛下察臣之言。”又果毅鄧注著《石論》數千言,述其專恣,鳳閣舍人逢弘敏以 聞。後由是惡之,謂姚曰:“誠如所言,昭德固負國矣!”乃貶欽州南賓尉。俄 召授監察御史。

萬歲通天二年,來俊臣誣以逆謀,既而俊臣亦下獄,同日誅。時甚雨,眾庶莫 不冤昭德而快俊臣。神龍二年,贈左御史大夫。建中三年,加贈司空。

吉頊,洛州河南人。長七尺,性陰克,敢言事。舉進士及第。調明堂尉。父哲 為易州刺史,坐賕當死,頊往見武承嗣,自陳有二女弟,請侍王巾盥者。承嗣喜, 以犢車迎之。三日未言,問其故,答曰:“父犯法且死,故憂之。”承嗣為表貸哲 死,遷頊龍為監。

劉思禮謀反,頊上變事,後命武懿宗雜訊,因諷囚引近臣高閥生平所牾者凡三 十六姓,捕系詔獄,搒楚百慘,以成其獄,同日論死,天下冤之。擢右肅政台中丞。

來俊臣下獄,司刑當以死,狀三日不下。頊從武后游苑中,因間言:“臣為陛 下耳目,知俊臣狀入不出,人以為疑。”後曰:“朕以俊臣有功,徐思之。”頊曰: “於安遠告虺貞反,今為成州司馬。俊臣誣殺忠良,罪惡如山,國蟊賊也,尚何惜?” 於是後斬俊臣,而召安遠為尚食奉御。

突厥陷趙、定,授檢校相州刺史,且募兵制虜南向。頊辭不知武,後曰:“賊 方走,藉卿坐鎮耳。”初,太原溫彬茂死高宗時,封一笥書,諉妻曰:“吾死後, 須年及垂拱獻之。”垂拱初,妻上其書,言後革命事及突厥至趙去,故後知虜且還。 頊至,募士無應者,俄詔以皇太子為元帥,應募日數千。頊還言狀,後曰:“人心 若是邪?卿可為群臣道之。”頊誦語於朝,諸武惡之。

始,頊善張易之、殿中少監田歸道、鳳閣舍人薛稷、正諫大夫員半千、夏官侍 郎李迥秀,皆為控鶴內供奉。頊又強敏,故後倚為腹心。聖歷二年,進天官侍郎、 同鳳閣鸞台平章事。為刺史時,武懿宗討契丹,退保相州。後爭功殿中,懿宗陋短 俯僂,頊嚴語侵之,無所容假。後怒曰:“我在,乃藉諸武,它日安可保?”銜之。

張易之兄弟以寵盛,思自全,問頊計安出。頊曰:“公家以幸進,非有大功於 天下,勢必危。吾有不朽策,願效之,非止保身,且世世不絕胙。”易之流涕請, 頊曰:“天下思唐久矣!廬陵斥外,相王幽閉。上春秋高,武諸王,非海內屬意。 公盍從容請相王、廬陵,以副人望?易吊為賀之資也。”易之、昌宗乘間如頊教, 後意乃定。既而知頊與謀,召見問狀,頊對:“廬陵、相王皆陛下子,先帝顧托於 陛下,當速有所付。”乃還中宗。

明年,頊坐弟冒偽官貶琰川尉,及辭,召見,泣曰:“臣去國,無復再謁,願 有所言。然疾棘,請須臾間。”後命坐,頊曰:“水土皆一盎,有爭乎?”曰: “無。”曰:“以為塗,有爭乎?”曰:“無。”曰:“以塗為佛與道,有爭乎?” 曰:“有之。”頊頓首曰:“雖臣亦以為有。夫皇子、外戚,有分則兩安。今太子 再立,而外家諸王並封,陛下何以和之?貴賤親疏之不明,是驅使必爭,臣知兩不 安矣。”後曰:“朕知之,業已然,且奈何?”頊尋徙始豐尉,客江都,卒。

中宗之立,頊實倡之,會得罪,無知者。睿宗初,有發明其忠,乃下詔贈御史 大夫。

贊曰:異乎,炎之暗於幾也!知中宗之不君,不知武后之盜朝,假虎翼而責其 搏人,死固宜哉!昭德、頊進不以道,君子恥之。雖然,一情區區,抑武興唐,其 助有端,則賢炎遠矣。禕之、玄同漏言及誅,不失所以事君者雲。

部分譯文

裴炎,字子隆,是絳州聞喜人。為人寬厚,不苟言笑,氣節不同常人。年輕時補為弘文館門生,每遇休假日,其他學生多半都出外遊玩,獨裴炎依然苦讀不問其他。有司見他勤奮,將要薦舉他任職,而他卻以自己學識尚不深博而辭謝不就。在弘文館勤學十年,特別精通《左氏春秋》。後來參加明經考試得中,被委任為濮州司倉參軍,歷任御史、起居舍人,及黃門侍郎。調露二年(680),官同中書門下三品。進授官侍中。高宗去東都,留皇太子哲守京師,派裴炎輔護。第二年,皇帝病了,命太子監國,詔令裴炎與劉齊賢、郭正一同於東宮平章政事。及至皇帝病危,受遺詔輔佐太子。太子即位,是為中宗。裴炎改任中書令。舊制,宰相議事均在門下省,稱為政事堂,長孫無忌身份為司空、房玄齡身份為僕射、魏徵身份為太子太師,三人都知門下省之事,到裴炎,以中書令身份執掌政事,所以將政事堂遷到中書省。

中宗想讓韋後的父親韋玄貞任侍中,還想給奶媽的兒子授五品官,裴炎堅持不可以。皇帝生氣了,說:“我願意把整個國家讓給玄貞都由我的便,何惜一個侍中官?”裴炎害怕皇帝做出出格的事,於是與武后商量準備廢掉皇帝。武后命裴炎、洎及劉..之率領羽林將軍程務挺、張虔勖等帶兵入宮,宣諭太后的命令,扶皇帝下殿。皇帝說:“我有什麼罪?”太后回答說“:你要把天下送給韋玄貞,怎能說沒罪?”中宗被廢為廬陵王,另立豫王旦為皇帝。因裴炎有定策之功,封永清縣男爵。

武后臨朝執政,漸有任意的行為。

那時,武承嗣請求立武氏七廟,且追封其祖先為王。裴炎進諫說“:太后是天下之母,以聖德臨朝,應該向天下顯示最大的公心,不可以追贈自己的先祖為王,表現私心。難道太后忘記了呂氏的敗亡嗎(呂氏,劉邦妻)?”太后說:“呂氏稱王,權力交給了活人。現在我只是追封先祖。

活人死人情況不同,怎能相提並論呢?”

裴炎說“:蔓草難以根除,剛有萌芽,不可使其長大。”武后很不高興而暫時擱置。

武承嗣又暗示太后誅殺韓王元嘉、魯王靈夔,用以斷絕李家宗室的後望。劉..之、韋仁約因害怕受害而不敢說話,裴炎挺身而出,堅持不可這樣做的理由。武后對他越加懷恨,不久,賜河東縣侯爵。

豫王旦雖然被擁上了帝位,但未嘗了解、管理天下之事。裴炎打算乘太后出遊龍門的機會,用兵劫持,要她還政給天子。正好天久雨不停,太后不去龍門了,此計作罷。後來徐敬業興兵“討伐”

武后,武后商議討伐徐敬業。裴炎說:“天子已長大成人了,不讓他執政,所以小人們有藉口興兵。現在如果太后還政皇帝,賊人不待討伐也就自己回去了。”

御史崔鮞說:“裴炎身受顧命重託,總攬大權,聽說亂起而竟然不想討伐,還請太后還政皇帝,這必定是有個人野心。”武后乃下令逮捕裴炎送入詔獄,派御史大夫騫味道、御史魚承曄參與審訊。鳳閣侍郎胡元范說:“裴炎是社稷大臣,有功於國,全心全意為皇上服務,這是天下所共知的。我知道他決不會謀反。”納言劉齊賢、左衛率蔣儼繼續接辦此案,太后說“:裴炎謀反,已有苗頭了,只是你們沒有覺察罷了。”胡元范、劉齊賢說:“假若裴炎所做的事是謀反,那臣等也都是謀反了。”武后說:“我知道裴炎謀反,你等不反。”終於將裴炎在都亭驛斬首。

裴炎被控告,有人勸他說些好聽話求免。裴炎說:“宰相下獄,再無生理。”

終於不肯屈節。抄沒他的家,發現家中沒一石餘糧。當初,裴炎見裴行儉破突厥有功,想削減其功,斬殺了降虜阿史那伏念等五十多人。評論者恨他妒忌,且使國家對四夷失信。這次裴炎遭禍有人認為這是陰禍的報應。睿宗立,追贈太尉、益州大都督,謚為忠。

胡元范,申州義陽人,耿介有才,因裴炎的牽連,被流放雋州,死於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