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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一百零四

作者:沈昫等

○孔巢父 從子戡 戣 戢

許孟容 中元膺 劉棲楚 張宿 熊望 柏耆

孔巢父,冀州人,字弱翁。父如珪,海州司戶參軍,以巢父贈工部郎中。巢父 早勤文史,少時與韓準、裴政、李白、張叔明、陶沔隱於徂來山,時號“竹溪六逸”。 永王璘起兵江淮,聞其賢,以從事辟之。巢父知其必敗,側身潛遁,由是知名。

廣德中,李季卿為江淮宣撫使,薦巢父,授左衛兵曹參軍。大曆初,澤潞節度 使李抱玉奏為賓幕,累授監察御史,轉殿中、檢校庫部員外郎,出授歸州刺史。建 中初,涇原節度留後孟皞表巢父試秘書少監,兼御史中丞、行軍司馬。尋拜汾州刺 史,入為諫議大夫,出為潭州刺史、湖南觀察使。未行,會普王為荊襄副元帥,以 巢父為元帥府行軍司馬,兼御史大夫。

尋屬涇師之難,從德宗幸奉天,遷給事中、河中陝華等州招討使。累獻破賊之 謀,德宗甚賞之。尋兼御史大夫,充魏博宣慰使。巢父博辯多智,對田悅之眾,陳 逆順利害君臣之道,士眾欣悚喜抃,曰:“不圖今日復睹王化!”及就宴,悅酒酣, 自矜其騎射之藝、拳勇之略,因曰:“若蒙見用,無堅不摧。”巢父謂之曰:“若 如公言而不早歸國者,但為一好賊耳。”悅曰:“為賊既曰好賊,為臣當作功臣。” 巢父曰:“國方有虞,待子而息。”悅起謝焉。悅背叛日久,其下厭亂,且喜巢父 之至。數日,田承嗣之子緒以失職怨望,因人心之搖動,遂構謀殺悅,而與大將邢 曹俊等稟命於巢父。巢父因其眾意,令田緒權知軍務,以紓其難。

興元元年,李懷光擁兵河中。七月,復以巢父兼御史大夫,充宣慰使。既傳詔 旨,懷光以巢父嘗使魏博,田悅死於帳下,恐禍及。又朔方蕃渾之眾數千,皆在行 列,頗驕悖不肅。聞罷懷光兵權,時懷光素服待命,巢父不止之。眾鹹忿恚,咄嗟 曰:“太尉盡無官矣!”方宣詔,喧噪,懷光亦不禁止,巢父、守盈並遇害。上聞 之震悼,贈尚書左僕射,仍詔收河中日備禮葬祭。賜其家布帛米粟甚厚,仍授子正 員官。從子戡、戣、戢。

戡,巢父兄岑父之子。方嚴有家法,重然諾,尚忠義。盧從史鎮澤潞,闢為書 記。從史浸驕,與王承宗、田緒陰相連結,欲效河朔事以固其位。戡每秉筆至不軌 之言,極諫以為不可,從史怒戡,歲余,謝病歸洛陽。李吉甫鎮揚州,召為賓佐。 從史知之,上疏論列,請行貶逐。憲宗不得已,授衛尉丞,分司洛陽。初,貞元中 籓帥誣奏從事者,皆不驗理,便行降黜。及戡詔下,給事中呂元膺執之,上令中使 慰喻元膺,制書方下。戡不調而卒,贈駕部員外郎。

戣,字君嚴。登進士第,鄭滑節度使盧群闢為從事。群卒,命戣權掌留務,監 軍使以氣凌之,戣無所屈降。入為侍御史,累轉尚書郎。元和初,改諫議大夫,侃 然忠讜,有諫臣體。上疏論時政四條,帝意嘉納。

六年十月,內官劉希光受將軍孫璹賂二十萬貫,以求方鎮。事敗,賜希光死。 時吐突承璀以出軍無功,諫官論列,坐希光事出為淮南監軍使。太子通事舍人李涉 知上待承璀意未衰,欲投匭上疏,論承璀有功,希光無事,久委心腹,不宜遽棄。 戣為匭使,得涉副章,不受,面詰責之。涉乃進疏於光順門。戣極論其與中官交結, 言甚激切。詔貶涉為陝州司倉。幸臣聞之側目,人為危之。

戣高步公卿間,以方嚴見憚。俄兼太子侍讀,遷吏部侍郎,轉左丞。

九年,信州刺史李位為州將韋岳讒譖於本使監軍高重謙,言位結聚術士,以圖 不軌。追位至京師,鞫于禁中。戣奏曰:“刺史得罪,合歸法司按問,不合劾於內 仗。”乃出付御史台。戣與三司訊鞫,得其狀。位好黃老道,時修齋籙,與山人王 恭合煉藥物,別無逆狀。以岳誣告,決殺。貶位建州司馬。時非戣論諫,罪在不測, 人士稱之。愈為中官所惡,尋出為華州刺史、潼關防禦等使。入為大理卿,改國子 祭酒。

十二年,嶺南節度使崔詠卒,三軍請帥,宰相奏擬皆不稱旨。因入對,上謂裴 度曰:“嘗有上疏論南海進蚶菜者,詞甚忠正,此人何在,卿第求之。”度退訪之。 或曰祭酒孔戣嘗論此事,度征疏進之。即日授廣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嶺南節度使。

戣剛正清儉,在南海,請刺史俸料之外,絕其取索。先是帥南海者,京師權要 多託買南人為奴婢,戣不受託。至郡,禁絕賣女口。先是準詔禱南海神,多令從事 代祠。戣每受詔,自犯風波而往。韓愈在潮州,作詩以美之。時桂管經略使楊旻、 桂仲武、裴行立等騷動生蠻,以求功伐,遂至嶺表累歲用兵。唯戣以清儉為理,不 務邀功,交、廣大理。

穆宗即位,召為吏部侍郎。長慶中,或告戣在南海時家人受賂,上不之責,改 右散騎常侍。二年,轉尚書左丞。累請老,詔以禮部尚書致仕,優詔褒美。仍令所 司歲致羊酒,如漢禮徵士故事。長慶四年正月卒,時年七十三。

子遵孺、溫裕,皆登進士第。大中已後,迭居顯職。溫裕位京兆尹、天平軍節 度使。遵孺子緯,自有傳。

戢,字方舉,戣母弟也。以季父巢父死難,德宗嘉其忠,詔與一子正員官,因 授戢修武尉。以長兄戡未仕,固乞回授。舉明經登第,判入高等,授秘書省校書郎、 陽翟尉,入拜監察御史,轉殿中,分司東都。時昭義節度判官徐玟,以狡慝助成從 史之惡。從史既得罪,孟元陽為昭義節度,復欲用玟為賓佐,戢遂牒澤潞收玟以俟 命,然後列狀上聞,竟流玟播州。轉侍御史、庫部員外郎。

初,涇師之亂,硃泚署彭偃為舍人。至是偃子充符為鄜坊從事,或薦其才,執 事者召至京師。戢謂京兆尹裴武曰:“硃泚為偽詔,指斥乘輿,皆彭偃之詞也。悖 逆之子,不能鳥竄獸伏,乃違道以乾譽,子盍效季孫行父之逐莒仆,以勉事君者。” 武即日逐充符。

遷京兆尹,出為汝州刺史、大理卿。出為潭州刺史、湖南觀察使。時兄戣為嶺 南,兄弟皆居節鎮,朝野榮之。入為右散騎常侍,拜京兆尹。時累月亢旱,深軫聖 情。戢自禱雨於曲池,是夕大雨。文宗甚悅,詔兼御史大夫。大和三年正月卒,贈 工部尚書。

子溫業,登進士第。大中後,歷位通顯。溫業子晦。

許孟容,字公范,京兆長安人也。父鳴謙,究通《易象》,官至撫州刺史,贈 禮部尚書。孟容少以文詞知名,舉進士甲科,後究《王氏易》登科,授秘書省校書 郎。趙贊為荊、襄等道黜陟使,表為判官。貞元初,徐州節度使張建封闢為從事, 四遷侍御史。李納屯兵境上,揚言入寇。建封遣將吏數輩告諭,不聽。於是遣孟容 腳踏車詣納,為陳逆順禍福之計。納即日發使追兵,因請修好。遂表孟容為濠州刺史。 無幾,德宗知其才,征為禮部員外郎。

有公主之子,請補弘文、崇文館諸生,孟容舉令式不許。主訴於上,命中使問 狀。孟容執奏,竟得遷本曹郎中。德宗降誕日,御麟德殿,命孟容等登座,與釋、 老之徒講論。十四年,轉兵部郎中。未滿歲,遷給事中。

十七年夏,好畤縣風雹傷麥,上命品官覆視,不實,詔罰京兆尹顧少連已下。 敕出,孟容執奏曰:“府縣上事不實,罪止奪俸停官,其於弘宥,已是殊澤。但陛 下使品官覆視後,更擇憲官一人,再令驗察,覆視轉審,隱欺益明。事宜觀聽,法 歸綱紀。臣受官中謝日,伏請詔敕有須詳議者,則乞停留晷刻,得以奏陳。此敕既 非急,宣可以少駐。”詔雖不許,公議是之。

十八年,浙江東道觀察使裴肅卒,以攝副使齊總為衢州刺史。時總為肅剝下進 奉以希恩,遽授大郡,物議喧然。詔出,孟容執奏曰:“陛下比者以兵戎之地,或 有不獲已超授者。今衢州無他虞,齊總無殊績,忽此超授,群情驚駭。總是浙東判 官,今詔敕稱權知留後,攝都團練副使,向來無此敕命。便用此詔,尤恐不可。若 總必有可錄,陛下須要酬勞,即明書課最,超一兩資與改。今舉朝之人,不知總之 功能,衢州浙東大郡,總自大理評事兼監察御史授之,使遐邇不甘,兇惡騰口。如 臣言不切,乞陛下暫停此詔,密使人聽察,必賀聖朝無私。今齊總詔謹隨狀封進。” 尋有諫官論列,乃留中不下。德宗召孟容對於延英,諭之曰:“使百執事皆如卿, 朕何憂也。”自給事中袁高論盧杞後,未嘗有可否,及聞孟容之奏,四方皆感上之 聽納,嘉孟容之當官。

十九年夏旱,孟容上疏曰:

臣伏聞陛下數月已來,齋居損膳,為兆庶心疲,又敕有司,走於群望,牲於百 神,而密雲不雨,首種未入。豈觴醪有闕,祈祝非誠,為陰陽適然,豐歉前定,何 聖意精至,甘澤未答也?臣歷觀自古天人交感事,未有不由百姓利病之急者、切者, 邦家教令之大者、遠者。京師是萬國所會,強幹弱枝,自古通規。其一年稅錢及地 租,出入一百萬貫。臣伏冀陛下即日下令,全放免之;其次,三分放二。且使旱涸 之際,免更流亡。若播種無望,征斂如舊,則必愁怨遷徙,不顧墳墓矣。臣愚以為 德音一發,膏澤立應,變災為福,期在斯須。戶部所收掌錢,非度支歲計,本防緩 急別用。今此炎旱,直支一百餘萬貫,代京兆百姓一年差科,實陛下巍巍睿謀,天 下鼓舞歌揚者也。復更省察庶政之中,有流移征防,當還而未還者,徒役禁錮,當 釋而未釋者,逋懸饋送,當免而未免者,沉滯鬱抑,當伸而未伸者,有一於此,則 特降明命,令有司條列,三日內聞奏。其當還、當釋、當免、當伸者,下詔之日, 所在即時施行。臣愚以為如此而神不監,歲不稔,古未之有。

事雖不行,物議嘉之。貞元末,坐裴延齡、李齊運等讒謗流貶者,動十數年不 量移,故因旱歉,孟容奏此以諷。然終貞元世,罕有遷移者。

孟容以諷諭太切,改太常少卿。元和初,遷刑部侍郎、尚書右丞。四年,拜京 兆尹,賜紫。神策吏李昱假貸長安富人錢八千貫,滿三歲不償。孟容遣吏收捕械繫, 克日命還之,曰:“不及期當死。”自興元已後,禁軍有功,又中貴之尤有渥恩者, 方得護軍。故軍士日益縱橫,府縣不能制。孟容剛正不懼,以法繩之,一軍盡驚, 冤訴於上。立命中使宣旨,令送本軍,孟容系之不遣。中使再至,乃執奏曰:“臣 誠知不奉詔當誅,然臣職司輦轂,合為陛下彈抑豪強。錢未盡輸,昱不可得。”上 以其守正,許之。自此豪右斂跡,威望大震。改兵部侍郎。俄以本官權知禮部貢舉, 頗抑浮華,選擇才藝。出為河南尹,亦有威名。俄知禮部選事,征拜吏部侍郎。

會十年六月,盜殺宰相武元衡,並傷議臣裴度。時淮夷逆命,凶威方熾,王師 問罪,未有成功。言事者繼上章疏請罷兵。是時盜賊竊發,人情甚惑,獨孟容詣中 書雪涕而言曰:“昔漢廷有一汲黯,奸臣尚為寢謀。今主上英明,朝廷未有過失, 而狂賊敢爾無狀,寧謂國無人乎?然轉禍為福,此其時也。莫若上聞,起裴中丞為 相,令主兵柄,大索賊黨,窮其奸源。”後數日,度果為相,而下詔行誅。時孟容 議論人物,有大臣風彩。由太常卿為尚書左丞,奉詔宣慰汴宋陳許河陽行營諸軍, 俄拜東都留守。元和十三年四月卒,年七十六,贈太子少保,謚曰憲。

孟容方勁,富有文學。其折衷禮法,考詳訓典,甚堅正,論者稱焉。而又好推 轂,樂善拔士,士多歸之。

呂元膺,字景夫,鄆州東平人。曾祖紹宗,右拾遺。祖霈,殿中侍御史。父長 卿,右衛倉曹參軍,以元膺贈秘書監。

元膺質度瑰偉,有公侯之器。建中初,策賢良對問第,授同州安邑尉。同州刺 史侯鐈聞其名,闢為長春宮判官。屬浦賊侵軼,鐈失所,元膺遂潛跡不務進取。

貞元初,論惟明節制渭北,延在賓席,自是名達於朝廷。惟明卒,王棲曜代領 其鎮。德宗俾棲曜留署使職,咨以軍政。累轉殿中侍御史,征入,真拜本官,轉侍 御史。丁繼母憂,服闋,除右司員外郎。出為蘄州刺史,頗著恩信。嘗歲終閱郡獄 囚,囚有自告者曰:“某有父母在,明日元正不得相見。”因泣下。元膺憫焉,盡 脫其械縱之,與為期。守吏曰:“賊不可縱。”元膺曰:“吾以忠信待之。”及期, 無後到者。由是群盜感義,相引而去。

元和初,征拜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遷諫議大夫、給事中。規諫駁議, 大舉其職。及鎮州王承宗之叛,憲宗將以吐突丞璀為招討處置使。元膺與給事中穆 質、孟簡,兵部侍郎許孟容等八人抗論不可,且曰:“承璀雖貴寵,然內臣也。若 為帥總兵,恐不為諸將所伏。”指諭明切,憲宗納之,為改使號,然猶專戎柄,無 功而還。出為同州刺史,及中謝,上問時政得失,元膺論奏,辭氣激切,上嘉之。 翌日謂宰相曰:“元膺有讜言直氣,宜留在左右,使言得失,卿等以為何如?”李 籓、裴垍賀曰:“陛下納諫,超冠百王,乃宗社無疆之休。臣等不能廣求端士,又 不能數進忠言,孤負聖心,合當罪戾。請留元膺給事左右。”尋兼皇太子侍讀,賜 以金紫。

尋拜御史中丞。未幾,除鄂岳觀察使,入為尚書左丞。度支使潘孟陽與太府卿 王遂迭相奏論,孟陽除散騎常侍,遂為鄧州刺史,皆假以美詞。元膺封還詔書,請 明示枉直。江西觀察使裴堪奏虔州刺史李將順贓狀,朝廷不覆按,遽貶將順道州司 戶。元膺曰:“廉使奏刺史贓罪,不覆檢即謫去,縱堪之詞足信,亦不可為天下法。” 又封詔書,請發御史按問,宰臣不能奪。代權德輿為東都留守、檢校工部尚書、兼 御史大夫、都畿防禦使。舊例,留守賜旗甲,與方鎮同。及元膺受任不賜,朝論以 淮西用兵,特用元膺守洛,不宜削其儀制,以沮威望,諫官論列,援華、汝、壽三 州例。上曰:“此數處並宜不賜。”留守不賜旗甲,自元膺始。

十年七月,鄆州李師道留邸伏甲謀亂。初,師道於東都置邸院,兵諜雜以往來, 吏不敢辨。因吳元濟北犯,郊畿多警,防禦兵盡戍伊闕。師道伏甲百餘於邸院,將 焚宮室而肆殺掠。已烹牛饗眾,明日將出。會小將李再興告變,元膺追兵伊闕,圍 之,半月無敢進攻者。防禦判官王茂元殺一人而後進。或有毀其墉而入者,賊眾突 出,圍兵奔駭。賊乃團結,以其孥偕行。出長夏門,轉掠郊墅,奪牛馬,東濟伊水, 望山而去。元膺誡境上兵重購以捕之。數月,有山棚賣鹿於市。賊過,山棚乃召集 其黨,引官兵圍於谷中,盡獲之。窮理其魁,乃中嶽寺僧圓淨,年八十餘,嘗為史 思明將,偉悍過人。初執之,使折其脛,錘之不折。圓淨罵曰:“腳猶不解折,乃 稱健兒乎!”自置其足教折之。臨刑嘆曰:“誤我事,不得使洛城流血!”死者凡 數十人。留守防禦將二人,都亭驛卒五人,甘水驛卒三人,皆潛受其職署而為之耳 目,自始謀及將敗無知者。初,師道多買田於伊闕、陸渾之間,凡十餘處,故以舍 山棚而衣食之。有訾嘉珍、門察者,潛部分之,以屬圓淨。以師道錢千萬偽理佛寺, 期以嘉珍竊發時舉火于山中,集二縣山棚人作亂。及窮按之,嘉珍、門察皆稱害武 元衡者。元膺以聞,送之上都,賞告變人楊進、李再興錦彩三百匹、宅一區,授之 郎將。無膺因請募山河子弟以衛宮城,從之。盜發之日,都城震恐,留守兵寡弱, 不可倚,而元膺坐皇城門,指使部分,氣意自若,以故居人帖然。

數年,改河中尹,充河中節度等使。時方鎮多事姑息,元膺獨以堅正自處,監 軍使洎往來中貴,無不敬憚。入拜吏部侍郎,因疾固讓,改太子賓客。元和十五年 二月卒,年七十二,贈吏部尚書。

元膺學識深遠,處事得體,正色立朝,有台輔之望。初游京師時,故相齊映謂 人曰:“吾不及識婁、郝,殆斯人之類乎!”其業官行己,始終無缺雲。

劉棲楚,出於寒微,為吏鎮州,王承宗甚奇之。後有薦於李逢吉,自鄧掾擢為 拾遺。性果敢。逢吉以為鷹犬之用,欲中傷裴度及殺李紳。

敬宗即位,畋游稍多,坐朝常晚。棲楚出班,以額叩龍墀出血,苦諫曰:“臣 歷觀前王,嗣位之初,莫不躬勤庶政,坐以待旦。陛下即位已來,放情嗜寢,樂色 忘憂,安臥宮闈,日晏方起。西宮密邇,未過山陵,鼓吹之聲,日喧於外。伏以憲 宗皇帝、大行皇帝,皆是長君,恪勤庶政,四方猶有叛亂。陛下運當少主,即位未 幾,惡德布聞,臣慮福祚之不長也。臣忝諫官,致陛下有此,請碎首以謝!”遂以 額叩龍墀,久之不已。宰臣李逢吉出位宣曰:“劉棲楚休叩頭,候詔旨。”棲楚捧 首而起,因更陳論,磕頭見血。上為之動容,以袖連揮令出。棲楚又云:“不可臣 奏,臣即碎首死。”中書侍郎牛僧孺復宣示而出,敬宗為之動容。

無何,遷起居郎,至諫議。俄又宣授刑部侍郎。丞郎宣授,未之有也。改京兆 尹,摧抑豪右,甚有鉤距,人多比之於西漢趙廣漢者。後恃權寵,常以詞氣凌宰相 韋處厚,遂出為桂州觀察使。逾年,卒於任,時大和元年九月。

張宿者,布衣諸生也。憲宗為廣陵王時,因軍使張茂宗薦達,出入邸第。及上 在東宮,宿時入謁,辯譎敢言。洎監撫之際,驟承顧擢,授左拾遺。以舊恩數召對 禁中,機事不密,貶郴州郴縣丞。十餘年征入,歷贊善大夫、左補闕、比部員外郎。 宰相李逢吉惡之,數於上前言其狡譎,不可保信,乃用為濠州刺史。制下,宿自理 乞留,乃追制。上欲以為諫議大夫,逢吉奏曰:“諫議職重,當以能可否朝政者為 之。宿細人,不足以污賢者位。陛下必須用宿,請先去臣即可。”上不悅。又逢吉 與裴度是非不同,上方委度討伐,乃出逢吉為劍南東川節度。乃用宿權知諫議大夫, 俄而內使宣授。

初,宰相崔群、王涯奏曰:“諫議大夫前時亦有拔自山林、起於卒伍者,其例 則少,用皆有由。或道義彰明,不求聞達;或山林卓異,出於群萃。以此選求,是 愜公議。或事跡未著,恩由一時,雖有例超升,即時議未允。宿本非文辭入用,望 實稍輕。驟加不次之榮,翻恐以身為累。臣等所以累有論諫,依資且與郎中,事冀 適中,非於此人情有厚薄,請授職方郎中。”上命如初,群等乃請權知,尋又宣援。 宿怨執政擯己,頗加讒毀。依附皇甫鎛等,傷害清正之士,陰事中要,以圖進取。

十三年正月,充淄青宣慰使,至東都,暴病卒,於是正人相賀。詔贈秘書監。

熊望者,登進士第。粗有文詞,而性憸險。有口辯,往往得游公卿間,率以大 言詭意,指抉時政。既由此而得進士第,務進不已。而京兆尹劉棲楚以不次驟居清 貫,廣樹朋黨,門庭無晝夜填委不息。望出入棲楚之門,為伺密機,陰佐計畫,人 無知者。昭愍嬉遊之隙,學為歌詩。以翰林學士崇重,不可褻狎,乃議別置東頭學 士,以備曲宴賦詩,令采卑官才堪任學士者為之。棲楚以望名薦送,事未行而昭愍 崩。

文宗即位,韋處厚輔政,大去奸黨。既逐棲楚,又詔曰:“孔門高懸百行,由 至順者,其身必榮;朝廷廣設眾官,踐正途者,其道必達。前鄉貢進士熊望,因緣 薄伎,偷冀褻幸。營居中之密職,擾惑朝經;鼓逼下之囂聲,因依邪隙。及眾議波 涌,累月不寧;司門驗繻,累月至四。考覆謬妄,乃非坦途。朕大啟康莊,以端群 望,俾示投荒之典,用正向方之流。可漳州司戶。”

柏耆者,將軍良器之子。素負志略,學縱橫家流。會王承宗以常山叛,朝廷厭 兵,欲以恩澤撫之。耆於蔡州行營以畫乾裴度,請以朝旨奉使鎮州,乃自處士授左 拾遺。既見承宗,以大義陳說。承宗泣下,請質二男,獻兩郡,由是知名。

元和十年,王承宗歸國,移鎮滑州,朝廷賜成德軍賞錢一百萬貫,令諫議大夫 鄭覃宣慰軍人,賞錢未至,浩浩然騰口。穆宗詔耆往諭旨。耆至,令承宗集三軍, 宣導上旨,眾心乃安。轉兵部郎中。

太和初,遷諫議大夫。俄而,李同捷叛,兩河籓帥加兵滄、德,宿師於野連年。 同捷窮蹙求降。耆既宣諭訖,與節度使李祐謀。耆乃帥數百騎入滄州,取同捷赴京。 滄、德平。諸將害耆邀功,爭上表論列。文宗不獲已,貶循州司戶判官,沈亞之貶 虔州南康尉。內官馬國亮又奏耆於同捷處取婢九人,再命長流愛州,尋賜死。

史臣曰:人臣事君,犯顏匡政,不避死亡之誅。議者以為徇名,臣惡其訐也。 如許京兆之劾軍吏,呂尚書之封詔書,詞義可觀,聳動人聽,以為沽激,傷善何多! 而棲楚、張宿之徒,鷹犬下材,為人鳴吠,誠可醜也。柏耆恃縱橫之算,欲俯拾卿 相,忘身蹈利,鏇踵而誅,宜哉!巢父使不辱命,志在致君,遭罹喪亂,竟陷虎吻。 而戣、戢諸子,世載忠貞,大中之後,郁為昌族。為善之利,豈虛言哉!

贊曰:君子重義,小人殉利。巢殞耆誅,其道即異。許、呂封駁,照耀黃扉。 死而可作,吾誰與歸?

部分譯文

許孟容字公范,京兆長安人。父許鳴謙,研究通曉《易象》,官至撫州刺史,死後追贈禮部尚書。許孟容年少時即以文章著稱,應試進士甲科,之後研究《王氏易》,登科後授秘書省校書郎。當時趙贊任荊州、襄州等道黜陟使,推薦許孟容為判官。貞元初,被徐州節度使張建封召為從事,四度升任侍御史。李納屯兵徐州邊境,揚言將進犯。張建封數次派人前去勸止,李納不聽。於是派許孟容腳踏車往見李納,對他陳說叛逆招禍、歸順得福的道理,李納當天便派專使追回人馬,乘勢請求同朝廷和好。這以後張建封便推薦許孟容為濠州刺史。沒多久,德宗皇帝聞知許孟容的才幹,召為禮部員外郎。

有一公主之子,請求補弘文館、崇文館諸生,許孟容堅持原則不應允。公主向皇上告狀,皇上命太監查問情況。許孟容據理稟奏終於得勝。升任禮部郎中。德宗壽誕日,駕幸麟德殿,命許孟容等登殿侍坐,與一班佛、老之徒講經論學。貞元十四年(798),調任兵部郎中。未及一年,調任給事中。貞元十七年(801)夏,好..縣風雹毀傷麥田,皇上命品官前往複查,結果並非真實,便下詔處罰京兆尹顧少連以下所有官員。詔令寫出,許孟容稟奏道:“府縣上奏之事不實,懲罰止於削奪俸祿罷免職務,就聖上寬赦而言,已屬特別恩典。但陛下派品官複查後,宜另選御史一人,令再察驗,若有隱瞞欺詐愈加清楚。事情應多看多聽,執法方合於國家綱紀。臣受官入朝謝恩之日,俯首懇請:詔書敕令中如有須詳加計議的,則乞請停留片刻,使臣下有機會陳奏。此敕令既非急於宣布,可以稍留幾日勿發。”皇上雖未應允,群臣卻認為許孟容言之有理。貞元十八年(802),浙江東道觀察使裴肅去世,朝廷讓代理副使齊總為衢州刺史。前時齊總為裴肅盤剝治下百姓向朝廷進奏以圖恩寵,現在果然得授大郡刺史,輿論譁然。詔書寫出,許孟容諫奏道:“陛下近來對於軍事要地官員,偶爾有未建功而破例提拔的。現在衢州沒別的憂患,齊總也無大的功績,忽然破格提升,官員們人人震驚。齊總不過浙東道一名判官,現在詔令授他代理留後,兼任都團練副使,向來沒有這樣的敕命。頒發這一詔令,恐怕不太妥當。倘若齊總有必須超常錄用的功績,陛下定要酬勞他,就應寫明考課優異,超一兩級改授即可。現在滿朝官員,不知齊總有什麼功績或才幹,衢州是浙東大郡,齊總以大理評事兼監察御史官職得授衢州刺史,必使遠近官吏心中不服,乃至惡言出口。假如臣之言不當譴責,懇請陛下暫停發此詔,暗中派人聽取反映,滿朝文武必定讚揚陛下聖明無私。現謹將提升齊總的詔書隨臣之奏狀緘封進上。”接著又有諫官陳說,於是將提升齊總的詔書留在朝中不再下達。德宗召許孟容在延英殿敘話,對他說:“假使百官都像愛卿一樣,我還有什麼憂慮呢?”自從給事中袁高諫說盧杞一事之後,沒人再對皇上的行為評說可否,等聽到許孟容諫奏之事,四方官員皆為皇上能聽納忠言而感動,讚揚許孟容非常稱職。

貞元十九年(803)夏旱,許孟容上疏道:

“臣俯首,聽說陛下數月以來,齋居減食,為百姓操心竭慮。又命官員奔赴各地,祭祀百神,可仍然密雲不雨,麥種未播。難道缺少美酒供奉,祈禱不夠虔誠?或是天地安排,豐歉命定?若非如此,為何聖上精誠所至,老天不降甘霖作為回答呢?臣歷年研究自古而今上天下民互動感應之事,沒有一樁不是與百姓急迫、深切之利害,國家重大、影響深遠之政令相關。京師乃萬方朝會之地,加強京師削弱地方是自古通行之規。京師一年所收稅錢及地租,多達一百萬貫左右。臣俯首,懇望陛下即日下令,全部減免;求其次,也要減免三分之二。這樣又可使大旱之年,百姓免於流亡。若播種無望,官府依舊徵稅斂租,那么必使百姓愁怨而遷徙,不戀先人故土。臣之愚見以為,陛下德音一發出,恩澤必有報應,變災為福,希望就在須臾之間。再說戶部所收取掌管的錢財,並非用作計畫內開支,本為防備意外之急需。現在遭此大旱,直接支付一百萬貫,頂替京兆府百姓一年的租稅,實為陛下之絕大謀略,普天下人必定歡欣鼓舞歌頌陛下聖德。且應進一步審查各種政務之中有流放征戍應當回還而未還的,服役囚禁應當釋放而未放的,拖欠進獻應當免除而未免的,冤屈鬱抑應當申雪而未申的,一有發現,就應特別降詔明令,命主管官員書寫詳實,三日內奏報。那些當還、當放、當免、當申的,下詔之日,所在官署應立即執行。

“臣之愚見,以為如果這樣做了而神靈看不到,年景不豐饒,自古未有這種事。”

許孟容奏請之事雖未實行,輿論卻稱讚他。貞元末,因遭裴延齡、李齊運等讒言毀謗而獲罪流放貶謫的官員,常常十數年不寬赦調職,所以借旱災歉收一事,許孟容上奏委婉地批評。但直到貞元之世結束,也極少有獲赦調任的。

許孟容因批評朝政太激烈,改任太常寺少卿。元和初,調任刑部侍郎、尚書右丞。元和四年(809),官拜京兆尹,賜紫服。神策吏李昱向長安富人借貸八千貫錢,滿了三年仍不償還。許孟容派屬吏拘捕他並加上刑具囚禁,限期命他償還,說:“到限期不還便處死。”自興元(784)以後,禁軍有功或侍從宦官中最受恩寵者,只有他們才能獲護軍勛位,因此軍士日益恣肆橫行,府縣官員不能制止他們。許孟容剛正不懼,依法制裁他們,禁軍中人人驚怕,便向皇抗訴冤。皇上立即命太監傳旨,命將扣押的軍士送還本軍,但許孟容仍將他們囚禁而不放還。太監再度前來,許孟容稟奏道:“臣確實知道不遵聖旨該當死罪,但臣在朝廷奉職,理應為陛下抑制豪強。”皇上因他篤守正道,同意了他的做法。此後豪強銷聲斂跡,許孟容威望大震。後調任兵部侍郎。不久以原職代理禮部貢舉,淘汰了一些浮華之人,而選拔了一批多才多藝之士。後出任河南尹,亦有威望和名聲。不久任禮部選事,徵召回朝,官拜吏部侍郎。

元和十年(815),盜賊殺害了宰相武元衡,並擊傷議臣裴度。當時淮夷叛亂,凶焰正烈,朝廷派兵征討,未獲成功。朝官們相繼奏請皇上罷兵。這時盜賊出發,人心十分惶惑,惟獨許孟容去到中書省邊拭淚邊說:“從前漢世朝廷有一位諍臣汲黯,奸臣尚且施行陰謀。現在主上英明,朝廷沒有失誤,可是狂賊膽敢如此囂張,難道說國家真是沒人了嗎?然而轉禍為福現在正是時候。不如奏請皇上,起用裴中丞為宰相,讓他掌管兵權,大舉搜尋賊黨,斷絕禍根。”數日後,裴度果然做了宰相,立即下詔討伐叛黨。當時許孟容評議他人的才德,顯示出大臣的風采。後以太常卿職位任尚書左丞,奉詔安撫汴、宋、陳、許及河陽行營諸軍,不久官拜東都留守。元和十三年(818)四月許孟容去世,年七十六,追贈太子少保,諡號憲。

許孟容為人正直剛強,博學多識善做文章。他對禮法的說解、對前代經典的考釋都很確鑿合理,受到人們稱讚。許孟容又好助人成事,喜歡結交和選拔賢良之人,因此士人紛紛歸附他。

呂元膺字景夫,鄆州東平人。曾祖呂紹宗,任右拾遺。祖父呂霈,任殿中侍御史。父呂長卿,任右衛倉曹參軍,後來靠了呂元膺得以追贈秘書監。呂元膺品性不凡胸襟宏大,有公卿王侯的氣度。建中(780~783)初,參加賢良方正科考試及第,授同州安邑縣尉。同州刺史侯釒喬聞知他的名聲,召他做長春宮巡官。恰值蒲州盜賊侵襲,侯釒喬失去立身之地,呂元膺也就隱藏蹤跡不再追求仕進。

貞元(785~805)初,論惟明任淮北節度使,呂元膺應邀做幕僚,從此名聲達於朝廷。論惟明去世,王棲曜代理其職。德宗讓王棲曜將呂元膺留在官署任職,參謀軍政事務。先後調任殿中侍御史,徵召入朝實授此職。又升任侍御史。逢繼母去世,服喪期滿,授右司員外郎,出任蘄州刺史,頗有施恩重義的好名聲。曾於歲末視察監獄,囚犯中有人訴說:“我有父母在,明日正月初一卻不能相見。”因而傷心落淚。呂元膺憐憫他們,全都解除刑具讓他們回家,約定時間返回監獄。負責看守的獄吏勸道:“賊人不可放縱。”呂元膺說:“我是以真誠和信義對待他們的。”到了規定時間,沒有一個犯人遲回。因此群盜感激他的情義,相約不在蘄州犯案。元和(806~820)初,徵召回京授右司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調任諫議大夫、給事中。批評規勸,辯是論非,十分盡責。待到鎮州王承宗叛亂時,憲宗欲封吐突承璀為招討處置使。呂元膺同給事中穆質、孟簡以及兵部侍郎許孟容等八人,直言反對認為不可。並說道:“承璀雖身貴位尊,但身為宦官。如果他做主帥統領兵馬,恐怕諸將不服。”所言明白中肯,被憲宗採納,替吐突承璀改了封使名號,可他仍然獨掌兵權,結果無功而還。呂元膺出任同州刺史,到入朝謝恩那天,皇上問他對當前治政得失的看法,呂元膺一一陳說,情辭慷慨激烈,得到皇上讚許。次日皇上對宰相說:“呂元膺能直言有正氣,應留在朕身邊,讓他評論政務得失,眾卿以為如何?”李藩、裴土自慶賀道:“陛下納諫,超過前代所有君王,實為宗廟社稷萬世無疆之喜慶事。臣等不能廣為搜求端直之士,又不能時時進獻忠言,辜負了聖上愛心,理當問罪。請留元膺在陛下身邊供職。”隨即便讓呂元膺兼任太子侍讀,賜紫服金魚袋。

不久官拜御史中丞,沒多久,授鄂岳觀察使,入朝任尚書左丞。度支使潘孟陽與太府卿王遂交相上奏爭執,結果潘孟陽授散騎常侍,王遂派任鄧州刺史,詔書上都寫著美辭嘉語。呂元膺將詔書封緘退還,請求寫明二人行為的是非曲直。江西觀察使裴堪奏報虔州刺史李將順貪贓情狀,朝廷未經複查,立即將李將順貶為道州司戶。呂元膺說:“廉使奏刺史犯貪贓之罪,不複查核實即行貶謫,即使裴堪之言可信,這種做法也不可取。”又封還詔書,請求朝廷派御史前往查問,宰臣不能定奪。後呂元膺替代權德輿任東都留守、檢校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都畿防禦使。按照舊例,留守一概賜予旗幟和甲衣,和方鎮待遇相同。及至呂元膺受任留守卻不賜,朝官們認為淮西有戰事,特地用呂元膺留守洛陽,不宜削減儀仗規格而降低他的威信,諫官們援引華、汝、壽三州之例陳述看法。皇上說:“這幾處,都應該不賜。”留守而不賜旗甲的規矩,就是從呂元膺開始的。

元和十年(815)七月,鄆州李師道留居邸宅埋伏甲士陰謀叛亂。當初,李師道在東都修建府第宅院,兵士細作出入混雜,官吏不敢查辨。因吳元濟向北進犯,京郊多警報,防禦之兵盡去伊闕駐守。李師道埋伏百餘甲士於府宅,準備焚燒宮室,大肆掠殺。已經烹牛宴餐兵士,第二天就要起事。恰好小將李再興密告變亂之事,呂元膺到伊闕追回軍隊,將李師道邸宅圍困半日,沒人敢攻進去,防禦判官王茂元斬殺一人後兵士們這才進攻。有的兵士毀牆進去,眾賊人奮力衝出,圍困的士兵驚恐奔逃。賊人緊緊靠在一起,讓婦女兒童跟著一起走,出了長夏門,在郊外搶掠民舍,奪人牛馬,東渡伊水,朝山區而去。呂元膺傳令駐境軍士,懸賞重金捕捉賊人。數月後,有山民在集市上賣鹿,發現賊人經過,立即召集他的同夥,引來官兵將賊人圍在山谷中,盡數俘獲。追查賊首,原來是中嶽寺僧圓淨,八十餘歲,曾在史思明手下為將,魁梧忄票悍過人。剛捉住他時,命人折斷他的脛骨,可是錘不斷。圓淨罵道:“連折斷腳都不會,還稱得上是健兒嗎?”說罷伸出腳教兵士將自己的腳折斷。臨刑時嘆息道:“誤了我的事啊,沒能讓洛陽城流血!”被處死的共數十人。其中留守防禦將領二人,都亭驛卒五人,甘水驛卒三人,都暗中接受了圓淨的委任而替他充當耳目,從開始密謀到事敗之前一直無人知曉。先前,李師道在伊闕、陸渾兩地間大量購置田地,總計十餘處,所以有錢施捨山民供其衣食之用。有叫訾嘉珍和門察的兩個人,暗中謀劃部署,使這些錢財都歸屬圓淨。他們表面裝作用李師道的千萬錢財修理佛寺,實際指望訾嘉珍秘密起事時用在山中點火做飯,聚集兩縣山民造反作亂。待到查清案情,訾嘉珍、門察都供認自己是殺害武元衡的兇手。呂元膺將案情上報朝廷,將犯人押送京師,賞賜出首叛亂者楊進、李再興錦彩三百匹、宅第一片,授予郎將之職。呂元膺隨即請求召募中原子弟來保衛宮城,朝廷應允。盜賊生髮之日,都城震恐,留守之兵人少力弱不足依賴,而呂元膺坐鎮皇城門,指揮部署,氣度自如,因此居民人心安定。

數年後,呂元膺調任河中尹,兼河中節度使等職。當時方鎮多生事變姑息養奸,惟獨呂元膺立身行事能堅守正道,監軍使以及往來的宮中顯貴,無不敬而畏之。後入朝拜吏部侍郎,因患病執意辭謝,便改授太子賓客。元和十五年(820)二月去世,年七十二,追贈吏部尚書。

呂元膺學識深遠,處事得體,在朝中肅然而立,有宰相三公的威儀。當初呂元膺到京師做官時,前宰相齊映對人說:“我沒趕上見到婁師德、郝處俊,大概他們就是呂元膺一類的人吧!”呂元膺無論執行公務還是辦私事,始終沒有過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