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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七

作者:沈昫等

○裴炎 劉禕之 魏玄同 李昭德

裴炎,絳州聞喜人也。少補弘文生,每遇休假,諸生多出遊,炎獨不廢業。歲 余,有司將薦舉,辭以學未篤而止。在館垂十載,尤曉《春秋左氏傳》及《漢書》。 擢明經第,尋為濮州司倉參軍。累歷兵部侍郎、中書門下平章事、侍中、中書令。

永淳元年,高宗幸東都,留太子哲守京師,命炎與劉仁軌、薛元超為輔。明年, 高宗不豫,炎從太子赴東都侍疾。十一月,高宗疾篤,命太子監國,炎奉詔與黃門 侍郎劉齊賢、中書侍郎郭正一併於東宮平章事。十二月丁巳,高宗崩,太子即位。 未聽政,宰臣奏議,天后降令於門下施行。中宗既立,欲以後父韋玄貞為侍中,又 欲與乳母子五品,炎固爭以為不可。中宗不悅,謂左右曰:“我讓國與玄貞豈不得, 何為惜侍中耶?”炎懼,乃與則天定策廢立。炎與中書侍郎劉禕之、羽林將軍程務 挺、張虔勖等勒兵入內,宣太后令,扶帝下殿。帝曰:“我有何罪?”太后報曰: “汝若將天下與韋玄貞,何得無罪!”乃廢中宗為盧陵王,立豫王旦為帝。炎以定 策功,封河東縣侯。

太后臨朝,天授初,又降豫王為皇嗣。時太后侄武承嗣請立武氏七廟及追王父 祖,太后將許之。炎進諫曰:“皇太后天下之母,聖德臨朝,當存至公,不宜追王 祖禰,以示自私。且獨不見呂氏之敗乎?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太后曰: “呂氏之王,權在生人;今者追尊,事歸前代。存歿殊跡,豈可同日而言?”炎曰: “蔓草難圖,漸不可長。殷鑑未遠,當絕其源。”太后不悅而止。時韓王元嘉、魯 王靈夔等皆皇屬之近,承嗣與從父弟三思屢勸太后因事誅之,以絕宗室之望。劉禕 之、韋仁約並懷畏憚,唯唯無言,炎獨固爭,以為不可,承嗣深憾之。

文明元年,官名改易,炎為內史。秋,徐敬業構逆,太后召炎議事。炎奏曰: “皇帝年長,未俾親政,乃致猾豎有詞。若太后返政,則此賊不討而解矣。”御史 崔察聞而上言,曰:“裴炎伏事先朝,二十餘載,受遺顧托,大權在己,若無異圖, 何故請太后歸政?”乃命御史大夫騫味道、御史魚承曄鞫之。鳳閣侍郎胡元范奏曰: “炎社稷忠臣,有功於國,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右衛大將軍程務 挺密表申理之,文武之間證炎不反者甚眾,太后皆不納。光宅元年十月,斬炎於都 亭驛之前街。炎初被擒,左右勸炎遜詞於使者,炎嘆曰:“宰相下獄,焉有更全之 理!”竟無折節。及籍沒其家,乃無儋石之蓄。胡元范,申州義陽人,坐救炎流死 瓊州。程務挺伏法,納言劉齊賢貶吉州長史,吏部侍郎郭待舉貶岳州刺史,皆坐救 炎之罪也。

先是,開耀元年十月,定襄道行軍大總管裴行儉獻定襄所獲俘囚,除曲赦外, 斬阿史那伏念,溫傅等五十四人於都市。初,行儉討伐之時,許伏念以不死,伏念 乃降。時炎害行儉之功,奏云:“伏念是程務挺、張虔勖逼逐於營,又磧北回紇南 向逼之,窘急而降。”乃殺之。行儉嘆曰:“渾、浚之事,古今恥之。但恐殺降之 後,無復來者。”行儉因此稱疾不出。炎致國家負義而殺降,妒能害功,構成陰禍, 其敗也宜哉!

睿宗踐祚,下制曰:“飾終追遠,斯乃舊章;表德旌賢,有光恆策。故中書令 裴炎,含弘稟粹,履信居貞,望重國華,才稱人秀。唯幾成務,績宣於代工;偶居 無猜,義深於奉上。文明之際,王室多虞,保乂朕躬,實著誠節。而危疑起釁,倉 卒羅災,歲月屢遷,丘封莫樹。永言先正,感悼良多。宜追賁於九原,俾增榮於萬 古。可贈益州大都督。”炎長子彥先,後為太子舍人;從子伷先,後為工部尚書。

劉禕之,常州晉陵人也。祖興宗,陳鄱陽王諮議參軍。父子翼,善吟諷,有學 行。隋大業初,歷秘書監,河東柳顧言甚重之。性不容非,朋僚有短,面折之。友 人李伯藥常稱曰:“劉四雖復罵人,人都不恨。”貞觀元年,詔追入京,以母老固 辭,太宗許其終養。江南大使李襲譽嘉其至孝,恆以米帛賚之,因上表旌其門閭, 改所居為孝慈里。母卒,服竟,征拜吳王府功曹,再遷著作郎、弘文館直學士,預 修《晉書》,加朝散大夫。永徽初卒,高宗遣使吊贈,給靈輿還鄉。有集二十卷。

禕之少與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俱以文藻知名,時人號為劉、孟、高、郭。 尋與利貞等同直昭文館。上元中,遷左史、弘文館直學士,與著作郎元萬頃,左史 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韓楚賓等皆召入禁中,共撰《列女傳》、《臣軌》、 《百僚新誡》、《樂書》,凡千餘卷。時又密令參決,以分宰相之權,時人謂之 “北門學士”。禕之兄懿之,時為給事中,兄弟並居兩省,論者美之。

儀鳳二年,轉朝議大夫、中書侍郎,兼豫王府司馬,尋加中大夫。禕之有姊在 宮中為內職,天后令省榮國夫人之疾,禕之潛伺見之,坐是配流巂州。歷數載,天 後表請高宗召還,拜中書舍人。轉相王府司馬,復遷檢校中書侍郎。高宗謂曰: “相王朕之愛子,以卿忠孝之門,藉卿師範,所冀蓬生麻中,不扶自直耳。”禕之 居家孝友,甚為士族所稱,每得俸祿,散於親屬,高宗以此重之。則天臨朝,甚見 親委。及豫王立,禕之參預其謀,擢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三品,賜爵臨淮男。 時軍國多事,所有詔敕,獨出禕之,構思敏速,皆可立待。及官名改易,禕之為鳳 閣侍郎、同鳳閣鸞台三品。

時有司門員外郎房先敏得罪,左授衛州司馬,詣宰相陳訴。內史騫味道謂曰: “此乃皇太后處分也。”禕之謂先敏曰:“緣坐改官,例從臣下奏請。”則天聞之, 以味道善則歸己,過則推君,貶青州刺史。以禕之推善於君,引過在己,加授太中 大夫,賜物百段、細馬一匹。因謂侍臣曰:“夫為臣之體,在揚君之德,君德發揚, 豈非臣下之美事?且君為元首,臣作股肱,情同休戚,義均一體。未聞以手足之疾 移於腹背,而得一體安者。味道不存忠赤,已從屏退。禕之竭忠奉上,情甚可嘉。” 納言王德真對曰:“昔戴至德每有善事,必推於君。”太后曰:“先朝每稱至德能 有此事,逮其終歿,有制褒崇。為臣之道,豈過斯行,傳名萬代,可不善歟!”

儀鳳中,吐蕃為邊患,高宗謂侍臣曰:“吐蕃小丑,屢犯邊境,我比務在安輯, 未即誅夷。而戎狄豺狼,不識恩造,置之則疆場日駭,圖之則未聞上策,宜論得失, 各盡所懷。”時劉景仙、郭正一、皇甫文亮、楊思征、薛元超各有所奏。禕之時為 中書舍人,對曰:“臣觀自古明王聖主,皆患夷狄。吐蕃時擾邊隅,有同禽獸,得 其土地,不可攸居,被其憑凌,未足為恥。願戢萬乘之威,且寬百姓之役。”高宗 嘉其言。

後禕之嘗竊謂鳳閣舍人賈大隱曰:“太后既能廢昏立明,何用臨朝稱制?不如 返政,以安天下之心。”大隱密奏其言。則天不悅,謂左右曰:“禕之我所引用, 乃有背我之心,豈復顧我恩也!”垂拱三年,或誣告禕之受歸州都督孫萬榮金,兼 與許敬宗妾有私,則天特令肅州刺史王本立推鞫其事。本立宣敕示禕之,禕之曰: “不經鳳閣鸞台,何名為敕?”則天大怒,以為拒捍制使,乃賜死於家,時年五十 七。

初,禕之既下獄,睿宗為之抗疏申理,禕之親友鹹以為必見原宥,竊賀之。禕 之曰:“吾必死矣。太后臨朝獨斷,威福任己,皇帝上表,徒使速吾禍也。”禕之 在獄時,嘗上疏自陳。及臨終,既洗沐,而神色自若,命其子執筆草謝表,其子將 絕,殆不能書。監刑者促之。禕之乃自操數紙,援筆立成,詞理懇至,見者無不傷 痛。時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共稱嘆其文,則天聞而惡之,左遷翰為巫州司 法,思鈞為播州司倉。睿宗即位,以禕之宮府舊僚,追贈中書令。有集七十卷,傳 於時。

魏玄同,定州鼓城人也。舉進士。累轉司列大夫。坐與上官儀文章屬和,配流 嶺外。上元初赦還。工部尚書劉審禮薦玄同有時務之才,拜岐州長史。累遷至吏部 侍郎。

玄同以既委選舉,恐未盡得人之術,乃上疏曰:

臣聞制器者必擇匠以簡材,為國者必求賢以蒞官。匠之不良,無以成其工;官 之非賢,無以致於理。君者,所以牧人也;臣者,所以佐君也。君不養人,失君道 矣;臣不輔君,失臣任矣。任人者,誠國家之基本,百姓之安危也。方今人不加富, 盜賊不衰,獄公未清,禮義猶闕者,何也?下吏不稱職,庶官非其才也。官之不得 其才者,取人之道,有所未盡也。臣又聞傳說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都,樹 後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理人。”昔之邦國,今之州縣,士有常 君,人有定主,自求臣佐,各選英賢,其大臣乃命於王朝耳。秦並天下,罷侯置守, 漢氏因之,有沿有革。諸侯得自置吏四百石以下,其傅相大官,則漢為置之。州郡 掾吏、督郵從事,悉任之於牧守。爰自魏、晉,始歸吏部,遞相祖襲,以迄於今。 用刀筆以量才,案簿書而察行,法令之弊,其來自久。

蓋君子重因循而憚改作,有不得已者,亦當運獨見之明,定卓然之議。如今選 司所行者,非上皇之令典,乃近代之權道,所宜遷徙,實為至要。何以言之?夫尺 丈之量,所及者蓋短;鍾庾之器,所積者寧多。非其所及,焉能度之;非其所受, 何以容之?況天下之大,士人之眾,而可委之數人之手乎?假使平如權衡,明如水 鏡,力有所極,照有所窮,銓綜既多,紊失斯廣。又以比居此任,時有非人。豈直 愧彼清通,昧於甄察;亦將竟其庸妄,糅彼棼絲。情故既行,何所不至?髒私一啟, 以及萬端。至乃為人擇官,為身擇利,顧親疏而下筆,看勢要而措情。悠悠風塵, 此焉奔兢;擾擾遊宦,同乎市井。加以厚貌深衷,險如溪壑,擇言觀行,猶懼不周。 今使百行九能,折之於一面,具僚庶品,專斷於一司,不亦難矣!且魏人應運,所 據者乃三分;晉氏播遷,所臨者非一統。逮乎齊、宋,以及周、隋,戰爭之日多, 安泰之時少,瓜分瓦裂,各在一方。隋氏平陳,十餘年耳,接以兵禍,繼以饑饉, 既德業之不逮,或時事所未遑,非謂是今而非古也。武德、貞觀,與今亦異,皇運 之初,庶事草創,豈唯日不暇給,亦乃人物常稀。天祚大聖,享國永年,比屋可封, 異人間出。鹹以為有道恥賤,得時無怠,諸色入流,歲以千計。群司列位,無復新 加,官有常員,人無定限。選集之始,霧積雲屯,擢敘於終,十不收一。淄澠雜混, 玉石難分,用捨去留,得失相半。撫即事之為弊,知及後之滋失。

夏、殷已前,制度多闕,周監二代,煥乎可睹。豈諸侯之臣,不皆命於天子, 王朝庶官,亦不專於一職。故周穆王以伯冏為太僕正,命之曰:“慎簡乃僚,無以 巧言令色便僻側媚,唯吉士。”此則令其自擇下吏之文也。太僕正,中大夫耳,尚 以僚屬委之,則三公九卿,亦必然矣。《周禮》:太宰、內史,並掌爵祿廢置;司 徒、司馬,別掌興賢詔事。當是分任於群司,而統之以數職,各自求其小者,而王 命其大者焉。夫委任責成,君之體也,所委者當,所用者精,故能得濟濟之多士, 盛芃芃之棫樸。

裴子野有言曰:“官人之難,先王言之尚矣。居家視其孝友,鄉黨服其誠信, 出入觀其志義,憂歡取其智謀。煩之以事,以觀其能;臨之以利,以察其廉。《周 禮》始於學校,論之州里,告諸六事,而後貢之王庭。其在漢家,尚猶然矣。州郡 積其功能,然後為五府所辟,五府舉其掾屬而升於朝,三公參得除署,尚書奏之天 子。一人之身,所關者眾;一士之進,其謀也詳。故官得其人,鮮有敗事。魏、晉 反是,所失弘多。”子野所論,蓋區區之宋朝耳,猶謂不勝其弊,而況於當今乎!

又夫從政蒞官,不可以無學。故《書》曰:“學古入官,議事以制。”《傳》 曰:“我聞學以從政,不聞以政入學。”今貴戚子弟,例早求官,髫齔之年,已腰 銀艾,或童草之歲,已襲硃紫。弘文崇賢之生,千牛輦腳之類,課試既淺,藝能亦 薄,而門閥有素,資望自高。夫象賢繼父,古之道也。所謂胄子,必裁諸學,修六 禮以節其性,明七教以興其德,齊八政以防其淫,舉上賢以崇德,簡不肖以黜惡。 少則受業,長而出仕,並由德進,必以才升,然後可以利用賓王,移家事國。少仕 則廢學,輕試則無才,於此一流,良足惜也。又勛官三衛流外之徒,不待州縣之舉, 直取之於書判,恐非先德而後言才之義也。

臣又以為國之用人,有似人之用財。貧者厭糟糠,思短褐;富者餘糧肉,衣輕 裘。然則當衰弊乏賢之時,則可磨策朽鈍而乘馭之;在太平多士之日,亦宜妙選髦 俊而任使之。《詩》云:“翹翹錯薪,言刈其楚。”楚,荊也,在薪之翹翹者。方 之用才,理亦當爾,選人幸多,尤宜簡練。臣竊見制書,每令三品、五品薦士,下 至九品,亦令舉人,此聖朝側席旁求之意也。但以褒貶不甚明,得失無大隔,故人 上不憂黜責,下不盡搜揚,苟以應命,莫慎所舉。且惟賢知賢,聖人篤論,伊、皋 既舉,不仁鹹遠。復患階秩雖同,人才異等,身且濫進,鑒豈知人?今欲務得實才, 兼宜擇其舉主。流清以源潔,影端由表正,不詳舉主之行能,而責舉人之庸濫,不 可得已。《漢書》云:“張耳、陳余之賓客、廝役,皆天下俊傑。”彼之蕞爾,猶 能若斯,況以神皇之聖明,國家之德業,而不建久長之策,為無窮之基,盡得賢取 士之術,而但顧望魏、晉之遺風,留意周、隋之末事,臣竊惑之。伏願稍回聖慮, 時采芻言,略依周、漢之規,以分吏部之選。即望所用精詳,鮮于差失。

疏奏不納。弘道初,轉文昌左丞,兼地官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則天臨朝, 遷太中大夫、鸞台侍郎,依前知政事。垂拱三年,加銀青光祿大夫,檢校納言,封 鉅鹿男。玄同素與裴炎結交,能保始終,時人呼為“耐久朋”。而與酷吏周興不協。 永昌初,為周興所構,雲玄同言:“太后老矣,須復皇嗣。”太后聞之,怒,乃賜 死於家。監刑御史房濟謂玄同曰:“何不告事,冀得召見,當自陳訴。”玄同嘆曰: “人殺鬼殺,有何殊也,豈能為告人事乎!”乃就刑,年七十三。子恬,開元中為 潁王傅。

李昭德,京兆長安人也。父乾祐,貞觀初為殿中侍御史。時有鄃令裴仁軌私役 門夫,太宗欲斬之。乾祐奏曰:“法令者,陛下制之於上,率土尊之於下,與天下 共之,非陛下獨有也。仁軌犯輕罪而致極刑,是乖畫一之理。刑罰不中,則人無所 措手足。臣忝憲司,不敢奉制。”太宗意解,仁軌竟免。乾祐尋遷侍御史。母卒, 廬於墓側,負土成墳,太宗遣使就墓吊之,仍旌表其門。後歷長安令、治書御史, 皆有能名,擢拜御史大夫。乾祐與中書令褚遂良不協,竟為遂良所構。永徽初,繼 受邢、魏等州刺史。乾祐雖強直有器乾,而昵於小人,既典外郡,與令史結友,書 疏往返,令伺朝廷之事。俄為友人所發,坐流愛州。乾封中,起為桂州都督,歷拜 司刑太常伯。舉京兆功曹參軍崔擢為尚書郎,事既不果,私以告擢。後擢有犯,乃 告乾祐泄禁中語以贖罪,乾祐復坐免官。尋卒。

昭德,即乾祐之孽子也。強幹有父風。少舉明經,累遷至鳳閣侍郎。長壽二年, 增置夏官侍郎三員,時選昭德與婁師德、侯知一為之。是歲,又遷鳳閣鸞台平章事, 尋加檢校內史。長壽中,神都改作文昌台及定鼎、上東諸門,又城外郭,皆昭德創 其制度,時人以為能。初,都城洛水天津之東,立德坊西南隅,有中橋及利涉橋, 以通行李。上元中,司農卿韋機始移中橋置於安眾坊之左街,當長夏門,都人甚以 為便,因廢利涉橋,所省萬計。然歲為洛水沖注,常勞治葺。昭德創意積石為腳, 銳其前以分水勢,自是竟無漂損。

時則天以武承嗣為文昌左相,昭德密奏曰:“承嗣,陛下之侄,又是親王,不 宜更在機權,以惑眾庶。且自古帝王,父子之間猶相篡奪,況在姑侄,豈得委權與 之?脫若乘便,寶位寧可安乎?”則天矍然曰:“我未之思也。”承嗣亦嘗返譖昭 德,則天曰:“自我任昭德,每獲高臥,是代我勞苦,非汝所及也。”承嗣俄轉太 子少保,罷知政事。延載初,鳳閣舍人張嘉福令洛陽人王慶之率輕薄惡少數百人詣 闕上表,請立武承嗣為皇太子。則天不許,慶之固請不已,則天令昭德詰責之,令 散。昭德便杖殺慶之,餘眾乃息。昭德因奏曰:“臣聞文武之道,布在方策,民有 侄為天子而為姑立廟乎!以親親言之,則天皇是陛下夫也,皇嗣是陛下子也,陛下 正合傳之子孫,為萬代計。況陛下承天皇顧托而有天下,若立承嗣,臣恐天皇不血 食矣。”則天寤之,乃止。

時朝廷諛佞者多獲進用,故幸恩者,事無大小,但近諂諛,皆獲進見。有人於 洛水中獲白石數點赤,詣闕輒進。諸宰相詰之,對云:“此石赤心,所以來進。” 昭德叱之曰:“此石赤心,洛水中余石豈能盡反耶?”左右皆笑。是時,來俊臣、 侯思止等枉撓刑法,誣陷忠良,人皆懾懼,昭德每廷奏其狀,由是俊臣黨與少自摧 屈。來俊臣又嘗棄故妻而娶太原王慶詵女,侯思止亦奏娶趙郡李自挹女,敕政事堂 共商量。昭德撫掌謂諸宰相曰:“大可笑!往年俊臣賊劫王慶詵女,已大辱國。今 日此奴又請索李自挹女,無乃復辱國耶!”尋奏寢之。侯思止後竟為昭德所繩,搒 殺之。

既而昭德專權用事,頗為朝野所惡。前魯王府功曹參軍丘愔上疏言其罪狀曰:

臣聞百王之失,皆由權歸於下。宰臣持政,常以勢盛為殃。魏冉誅庶族以安秦, 非不忠也。弱諸候以強國,亦有功也。然以出入自專,擊斷無忌,威震人主,不聞 有王,張祿一進深言,卒用憂死。向使昭王不即覺悟,魏冉果以專權,則秦之霸業, 或不傳其子孫。陛下創業興王,撥亂英主,總權收柄,司契握圖。天授已前,萬機 獨斷,發命皆中,舉事無遺,公卿百僚,具職而已。自長壽已來,厭怠細政,委任 昭德,使掌機權。然其幹濟小才,不堪軍國大用。直以性好凌轢,氣負剛強,盲聾 下人,芻狗同列,刻薄慶賞,矯枉憲章,國家所賴者微,所妨者大。天下杜口,莫 敢一言,聲威翕赫,日已熾盛。臣近於南台見敕日,諸處奏事,陛下已依,昭德請 不依,陛下便不依。如此改張,不可勝數。昭德參奉機密,獻可替否,事有便利, 不預諮謀,要待畫旨將行,方始別生駁異。揚露專擅,顯示於人,歸美引愆,義不 如此。州縣列位,台寺庶官,入謁出辭,望塵習氣。一切奏讞,與奪事宜,皆承旨 意,附會上言。今有秩之吏,多為昭德之人。陛下勿謂昭德小心,是我手臂。臣觀 其膽,乃大於身,鼻息所沖,上拂雲漢。近者新陷來、張兩族,兼挫侯、王二仇, 鋒銳理不可當,方寸良難窺測。書曰:知人亦未易,人亦未易知。漢光武將寵龐萌, 可以託孤,卒為戎首。魏明帝期司馬懿以安國,竟肆奸回。夫小家治生,有千百之 資,將以托人,尚憂失授。況兼天下之重,而可輕忽委任者乎!今昭德作福專威, 橫絕朝野,愛憎與奪,旁若無人。陛下恩遇至深,蔽過甚厚。臣聞蟻穴壞堤,針芒 寫氣,涓涓不絕,必成江河。履霜堅冰,須防其漸,權重一去,收之極難。臣又聞 輕議近臣,犯顏深諫,明君聖主,亦有不容。臣熟知今日言之於前,明日伏誅於後。 但使國安身死,臣實不悔。陛下深覽臣言,為萬姓自愛。”

時長上果毅鄧注又著《碩論》數千言,備述昭德專權之狀,鳳閣舍人逢弘敏遽 奏其論。則天乃惡昭德,謂納言姚璹曰:“昭德身為內史,備荷殊榮,誠如所言, 實負於國。”延載初,左遷欽州南賓尉,數日,又命免死配流。尋又召拜監察御史。 時太僕少卿來俊臣與昭德素不協,乃誣構昭德有逆謀,因被下獄,與來俊臣同日而 誅。是日大雨,士庶莫不痛昭德而慶俊臣也。相謂曰:“今日天雨,可謂一悲一喜 矣。”神龍中,降制曰:“故李昭德勤恪在公,強直自達。立朝正色,不吐剛以茹 柔;當軸勵詞,必抗情以歷詆。墉隍府寺,樹勣良多,變更規模,歿而不朽。道淪 福善,業虧嫉惡,名級不追,風流將沫。式旌壞樹,光被幽明,可贈左御史大夫。” 德宗建中三年,加贈司空。

史臣曰:裴炎位居相輔,時屬艱難,歷覽前蹤,非無忠節。但見遲而慮淺,又 遭命以會時。何者,當是時,高宗晏駕尚新,武氏革命未見,炎也唯慮中宗之過失, 是其淺也;不見太后之苞藏。是其遲也。及乎承嗣請封祖禰,三思勸殺宗親,然後 徒有諫章,何嘗濟事,是辜遺托,豈痛伏誅。時論則然,遲淺須信。況聞睹構逆則 示其閒暇,俾殺降則彰彼猜嫌,小數有餘,大度何足,又其驗也。

禕之名父之子,諒知其才,著述頗精,履歷無愧。師範王府,秉執相權,鹹有 能名,固愜群議。何乃失言於大隱,取金於萬榮,潛見內人,私通嬖妾,使濁跡玷 其清譽,淫行污於貞名。若言俗困濫刑,公行誣告,即又自昧周防之道,人非盡戮 之冤。賜死於家,猶為多幸,臨終不撓,抑又徒勞。

玄同富於詞學,公任權衡,當為典選之時,備疏擇才之理。但以高宗棄代之後, 則天居位之間,革命是懷,附己為愛,苟一言之不順,則赤族以難逃。是以唐之名 臣,難忘中興之計;周之酷吏,常謀並進之讒。玄同欲復皇儲,固宜難免,死而無 過,人殺何妨。

昭德強幹為臣,機巧蒞事,凡所制置,動有規模。武承嗣方持左相權,將立為 皇太子,尋更所任,復寢其謀,鹹由昭德之言,能拒則天之旨。又觀其誅侯思止, 法王慶之,挫來俊臣,致朋黨漸衰,諛佞稍退。又則天謂承嗣曰:“我任昭德,每 獲高臥,代我勞苦,非汝所及也。”此則強幹機巧之驗焉。公忠之道,亦在其中矣。 不然,則何以致是哉!若使昭德用謙御下,以柔守剛,不恃專權,常能寡過,則復 皇嗣而非晚,保臣節而必終。蓋由道乏弘持,器難苞貯,純剛是失,卷智不全。所 以丘愔抗陳,鄧注深論,瓦解而固難收拾,風摧而豈易扶持。自取誅夷,人誰怨懟?

贊曰:政無刑法,時屬艱危。裴炎之智,慮淺見遲。禕之履行,貸色自欺。昭 德強猛,何由不虧?死無令譽,孰謂非宜。玄同不幸,顛殞亦隨。

部分譯文

劉禕之,常州晉陵人。他的祖父劉興宗,是前朝陳鄱陽王的咨議參軍。他的父親劉子翼,善誦,有學行,隋朝大業初年(605),歷任秘書監,河東柳顧言很看重他。他性不能容忍是非,朋友同事有短,他當面指責。友人李伯藥常稱揚他說:“劉四即使罵了人,人都不恨。”貞觀元年(627),唐太宗召他入京,他以母老堅決推辭,太宗答應他終養。江南大使讚揚他至孝,常常送給他糧食綢布,並上表表彰他的家族,還把他所居住的地方改名為孝慈里。他母親去世後,服孝完,太宗征拜他為吳王府功曹,再升遷著作郎,弘文館直學士,參與編寫《晉書》,加朝散大夫之職。永徽元年(650)去世,高宗遣使者吊贈,送靈柩還鄉。有文集二十卷。

劉禕之少年時代與孟利貞、高智周、郭正一一起以文章知名,當時,以劉、孟、高、郭齊名。不久他與孟利貞等同進昭文館。上元二年(675),他升遷左史,弘文館直學士,與著作郎元萬頃,左史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韓曹賓等,都被召入宮中,共同修寫《列女傳》、《臣軌》、《百僚新識》、《樂書》,共千餘卷。當時又密令他參與決策,來分擔宰相之權,時人稱他為“北門學士”。 劉禕之的兄長劉懿之,當時任給事中之職,兄弟並在兩省,談論者很是讚美他們。

儀鳳三年(678),轉任朝議大夫、中書侍郎,兼豫王府司馬,不久又加中大夫之職。 劉禕之有姐在宮中為內職,武則天令她去探望榮國夫人的疾病,劉禕之私自偷見他的姐姐,因此被流配雋州。經過數年,武則天又上表請求高宗召 劉禕之回京,拜中書舍人。任相王府司馬,又升遷檢校中書侍郎。高宗對他說“:相王是我的愛子,因為卿忠孝之家,我想憑藉卿高尚品德做師範,能夠出現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的好效果。”劉禕之在家敬老愛幼,與親友和睦相親,很是受士族的稱讚,他每得俸祿,總散於親屬,高宗因此很是看重他。武則天臨朝,也很親近他並委以重任。到豫王即位, 劉禕之參與謀劃,拜中書侍郎,代理宰相職務,賜爵臨淮男。當時,國家和軍隊中多事,朝廷的所有詔敕,都出自劉禕之筆下,他構思敏捷,都立待可成。到官名改變, 劉禕之為鳳閣侍郎,代宰相之職。

當時有司門員外郎房先敏犯了錯誤,降職為衛州司馬,他找宰相申訴。內史騫味道對他說“:這是皇太后處分的。”禕之對房先敏說:“因為犯錯誤而改官,一向是由下向上奏請的。”武則天聽到他們的話,認為騫味道善則歸己,過則推君,於是貶騫味道為青州刺史;認為 劉禕之能推善於君,引過在己,便加官太中大夫,賜五色帛百段,細馬一匹。還以此事對侍臣說“:作為臣子處事,在揚君之德,君德發揚,難道不是臣下的美事?況且君是元首,臣是支體,情同一體,好壞也在一體。未聞手和腳的毛病轉移到腹背,而能一體安康的。騫味道不存忠心,已經貶官; 劉禕之竭忠奉上,情甚可嘉。”納言王德真對曰:“過去戴至德每有善事,必推於君。”太后說:“所以先朝總是稱揚至德能這樣為人處事,到他臨終,也受到褒揚推崇。為臣之道,難道有超過此行的嗎?這樣傳名萬代,難道不美嗎?”

唐高宗儀鳳三年(678),吐蕃造成邊患,高宗對侍臣們說:“吐蕃小丑,屢次侵犯我邊境,我們本來的任務是謀求安定和睦,未能立即誅討夷狄。而夷狄豺狼成性,不知好歹,恩將仇報,我們放下不管則疆場日日緊張,處理它但又未有上策。現在應該議論得失,請各位各抒己見。”當時,劉景光、郭正一、皇甫文亮、楊思徵、薛元超各有所奏。 劉禕之那時是中書舍人,發表意見說:“臣看自古明王聖主,皆有夷狄之患。吐蕃時時騷擾邊境,如同禽獸,得到他們的土地,不可居住;被他們侵擾,也算不上恥辱。願陛下息萬乘之威,且寬百姓之勞役。”高宗很讚賞他的意見。

後來, 劉禕之曾私下對鳳閣舍人賈大隱說:“太后既然能夠廢除昏君立明君,又何用自己臨朝行天子事呢?不如返政給皇帝,來安天下人的心。”賈大隱把這話密奏給武則天,武則天很不高興,對左右的人說:“劉禕之是我所引用的人,意有背我之心,哪裡還顧念我對他的恩呢!”垂拱三年(687),有人誣告 劉禕之收受歸誠州都督孫萬榮的錢財,又兼與許敬宗的妾有私情,武則天特令肅州刺史王本立審訊此案。王本立宣讀太后的手敕, 劉禕之說:“未經過鳳閣鸞台,怎么能稱敕呢?”武則天得知大怒,以劉禕之拒抗天子的刺史罪賜死於自己家中,時年五十七歲。

當初, 劉禕之已經下獄,睿宗為他申辯,劉禕之的親友都以為太后一定會寬宥,私下慶賀,但劉禕之說:“我必死無疑。太后臨事獨斷專橫,威福全由自己的心意,皇帝上表,只不過使我加速致禍罷了。”劉禕之在獄中,曾經上疏申訴。到臨死前,自洗沐,神色自若,命他的兒子執筆起草謝表,他的兒子見將與父親訣別,悲痛得不能書寫,監刑的人催促, 劉禕之就自己拿起筆一氣呵成,詞理懇切,見到劉禕之謝表的人無不傷痛。當時麟台郎郭翰、太子文學周思鈞一起讚揚感嘆他的文采。武則天聽見便很討厭他們,於是降郭翰為丞州司馬,降周思鈞為播州司馬。睿宗即位,以 劉禕之為宮府舊僚,追贈中書令。有文集七十卷,傳於當時。

魏玄同,定州鼓城人。他中舉進士,後長時任司列大夫。因與上官儀文章唱和而受牽連,流配嶺外。上元初年赦免回京,工部尚書劉審禮推薦他,稱讚他有時務之才,拜岐州長史,直升遷到吏部侍郎。魏玄同因自己擔當了選拔人才的職責,擔心不能很好運用選人定職之術,就在這方面寫了很有價值的書面意見上呈皇上,內容大義是:

“臣聞製造器物一定要擇其好工匠;治理國家一定要求賢用賢。匠不良,無法做出好器物;官不賢,無法按規律治國。國君,是來管理天下人民的;臣子,是來輔佐國君的。如果國君不能安養百姓,就失去了君道;臣子不能輔佐國君,就喪失了臣子的職責。任用人才,實在是國家的根本,與人民的安危相聯。現在的狀況是百姓沒有變富,盜賊也沒有減,獄訟冤曲也未理清,禮儀法度也不齊全。這是什麼原因呢?主要是下吏不稱職,眾官非其才。官之不得其才,取人之道,也就有沒有用好的地方。

“臣又聞傅說說:‘英明的帝王奉順天道,建邦設都,設定後王君公,大夫師長,不只是為了讓自己逸豫,更重要的在於更有效地治理百姓。’古代的邦國,就如現在的州縣,土有常君,人有定主,各自選擇英賢輔佐之才,而宰相等大臣則由朝廷任命。秦朝兼併天下,除封建割據,設定州郡地方官,漢代襲用,有沿有革。侯王設定官吏限制在四百石以下,其太傅宰相等大官,則由漢王朝設定。州郡掾吏、督郵、從事等官職,全部由州郡長官來任命。這樣一直到魏晉,才開始將所有官員歸入吏部任命。這樣一直延用到現在。現在選用人的特點是‘:用筆來量才,看檔案來察行。’這樣的弊病,由來已久。

“大概是由於君子重因循而害怕改革,如有不得已的情況,也只是運獨見之明,定卓然之議。如今的人事官員所行的,不是聖王的好的法典,而是近代的權道,這實在應當改革,這非常重要。為什麼這樣說呢?例如尺丈之量,所能及者短;斗升之器,所積者怎么會多。尺丈不能及,怎么能量呢;斗升不能受,怎么能容得了呢?何況天下之大,士人之眾,卻委託於幾個人的手上呢?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度的,天下選才之事都集中幾人手中,肯定會出現不全和紊亂之毛病。再說居此任的人,不一定稱職,昧於甄別察審,只是盡其庸妄,糊塗官理糊塗案,一旦講情面看私交盛行,什麼樣的無理事都能做;一旦貪贓營私開頭,千奇百怪的壞現象也會出現,這樣就形成為人擇官,為身擇利,看親疏而下筆,顧勢要而措情。官場之中,競相投靠;巧言令色,同於市井。加之以厚貌深藏機心,險如溪壑,擇言觀行,尚懼不周。今天百行折之於一面,眾官專斷於一司,這樣選才任賢不是太難了嗎。

“而且魏代只據天下的三分之一;晉代所處的是沒有一統的狀況,到齊、宋,以至周、隋,戰爭之日多,安泰之時少,天下分裂,各據一方。隋代平靜,太平之時僅十多年罷了,接著又起兵禍,繼之以饑饉,德業既未有成,世事也應接不暇,不能說非古而是今。武德年代(唐高祖)、貞觀年代,也與今有異,當時開國草創,不僅國事繁多無空閒,而且也缺乏人才。到今天,享國永年,比屋可封,人才間出。選集之始,霧積雲屯,選用之後,十不收一。但因玉石難分,用捨去留,得失相半。研究人事上的弊病,應明白今後的補救。

“夏代、殷代以前,制度多缺。周朝借鑑夏殷,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就是諸侯以下的官吏,不是全由天子任命,朝廷的眾官,也不是專於一職。所以周穆王任命伯礒做太僕正時說‘:慎重地選拔你的下屬,不要把巧言令色、偏辟側媚的人當賢士誤用。’這就是當時天子令諸侯自擇下吏的實證。太僕正,只不過是中大夫,這樣的官也可任命自己的僚屬,那么三公九卿,也必然可以自選僚屬了。再則《周禮》上規定太宰、內史,共同掌詔事。當是分職任於群司,但統起來只以數職。各人又去任命自己的下屬,天子只任命大官。這樣委任,所委者當,所用者精,因此賢人眾多,國家繁榮興盛。

“裴子野有言:‘任官之難,先王之備述之。平時視其孝友;鄉里中誠信服人,言行舉止,觀其志義;憂患禍難,取其智謀;以工作重擔壓他,來觀其才能;以財利委託他,來察其廉潔。《周禮》中講官吏即於學校培養,在州里選擇,告知他們政事,然後向朝廷舉薦。到漢代,仍然如此。在州郡乾出成績,然後被五府徵用,五府舉薦自己的佐治之吏到朝廷,三公審參給予授職,尚書上奏天子。一人的任職,所關者眾,一士之進,其考核極細。所以官能得其人,很少有敗事的。魏、晉反之,所受的損失也很大。’裴子野所論,只是南北朝的一個小小的宋朝,還認為不勝其弊,而況於當今呢!

“再者從政為官,不可以無學。所以《尚書》中說‘:學古入官,議事以制。’《左傳》曰:‘我聞學而後從政,不聞以政入學。’今貴戚子弟,多早求官,小小年紀,腰配銀印青綬,有的在束髮如兩角的年齡,已經承襲高官。弘文館崇賢館的生員,宮內的侍從禁衛,課試既淺,能力也薄,但是門閥有素,門第聲望自然也高。父子事業相承,本是古人之道。所說的王侯的長子,一定要考核他們,修六禮來節其性,明七教來興其德,學全施政的八方面來防其淫亂,尊敬賢人來崇尚道德,批評不肖來除掉醜惡。少年受業,長大做官,均由德進,必憑才能而提升,這樣而後才能治國理家有益。小小年紀做官而廢學,輕考試而無才,像這類的人,也實在可惜,再者九品以下的官員,不待州縣推薦,直接取之於書判,這恐怕不是先德而後講才的意見。

“臣又認為治理國家用人才,就像人之用財。貧者滿足於糟糠,希望得到粗麻布短衣;富人厭糧肉,思輕裘。然而當缺乏賢人的時候,就可以磨鈍器策駑馬而乘馭。在太平多士之日,就應精益求精而選人才。選才就要面廣,尤其應該精選。臣見制書,每令三品、五品薦士,下至九品,也令舉薦,這是聖朝廣求人才之意。但因為褒貶不甚明,得失無大礙,故人升了官不憂處分受責,降了職也不盡搜揚。如果應徵任職,也沒有謹慎自己的行為的,況且賢人了解賢人,聖人識才,伊、皋這些賢人既舉薦,不仁的就自然會離得遠。所以今天要想真正得到賢才,也要慎重地擇其舉薦賢才的人。流清就是因為源潔,影正就是由於身正,不認真細緻了解選才之官的品行,卻一味責備被舉人人才庸濫,這樣是不可能得到真才的。

“《漢書》上說:‘張耳、陳余的賓客、廝役,都是天下的俊傑。’他們只不過是小人物,尚且能如此,何況以皇上的聖明,國家的德業,如果不建長久之策略,打好深厚的基礎,用好得賢取士之術,一味顧望魏晉留下的不好風尚,臣竊以為這樣是不明智的,伏願陛下認真考慮,採納良言,依照周代、漢代的好規矩,來把好吏部選才這一關。”

魏玄同的建議未被採納。

弘道初年(683),魏玄同轉任文昌左丞,兼地官尚書,代理宰相。武則天臨朝,調任太中大夫、鸞台侍郎,仍然行宰相之職權。垂拱三年(687),魏玄同加授銀青光祿大夫之職,加任檢校納言,封鉅鹿男。魏玄同平時與裴炎交好,能始終保持友好,時人稱讚為“耐久朋”;但他與酷吏周興不協調。在永昌初年(689),被周興陷害,說魏玄同講太后已經老了,應當讓皇位給皇帝。武則天聽了,大怒,於是賜他死在自己的住宅。監刑御史房濟對魏玄同說“:何不申告,如能得到召見,當自陳冤曲。”魏玄同嘆道:“人殺鬼殺,有什麼不同,哪裡能告人事?”於是就刑,死時七十三歲。

李昭德,京兆長安人。父李乾..,唐太宗貞觀初年(627)曾任殿中侍御史。當時,有一個俞縣縣令,名叫裴仁軌,他役使縣衙的門夫乾私事,唐太宗想重罰斬掉這縣令。李乾..奏道:“法令,陛下在上面制定出來,在下的所有人都要遵守,這就成了陛下與天下人共同遵守的律法,並不是陛下獨有的。裴仁軌犯的是輕罪,而判的是重刑,這是與劃一的律令相違背的,執法如果不按條律,那么天下的人就無措手足。臣被委任做了司法官,不敢違法而奉命。”唐太宗理解了這一點,裴仁軌竟免於刑法處分。李乾..不久升遷,做了侍御史。李昭德的祖母去世時,他父親李乾..在墓側築廬而居,自己負土成墳。唐太宗派使到墓前弔祭,並旌表他們的門庭。李乾..後來歷任長安令、治書御史,都有能幹的美名。後拜御史大夫,與中書令褚遂良不協調,竟被褚遂良設計陷害。永徽初年(650),相繼任邢、魏等州的刺史。李乾..雖然強直能幹,但是與小人親近,他在京外任職,卻與令史結友,書信往來,叫令史打聽朝廷之事。不久,被友人揭發,流放到愛州。乾封元年(666),李乾..被起用任桂州都督,歷任司刑太常伯。他曾舉薦京兆功曹參軍崔擢為尚書郎。但事未成,就偷偷把內情告訴崔擢,後來,崔擢犯了錯誤,就告李乾..泄露禁中話語來為自己贖罪,於是李乾..被免官。不久去世。

李昭德,就是李乾..的兒子。強幹有父風,少年時就以明經科中舉,做官升到鳳閣侍郎。長壽二年(693),朝廷增置夏官侍郎三員,當時選李昭德與婁師德、侯知一擔任。這年,他又升任鳳閣鸞台平章事,即代理宰相之職,不久又加檢校內史之職。長壽中,京都改建文昌台和定鼎、上東等門,又在城外建外郭,這都是李昭德所創建的,時人認為他很有能力。當初,都城洛水天津的東邊,立德坊的西南角,有中橋和利涉橋,用來通行人。上元二年(675),司農卿韋機才移中橋到安眾坊的左街,對著長夏門,京都的人都認為很方便,因此利涉橋廢而不用。節省錢財以萬計。但是經常被洛水衝擊,必須經常出勞力修治。李昭德創意堆積石頭橋墩,使對著流水的部位成尖形來分水勢,從此,竟未出現洛水沖刷損壞的情況。

當時,武則天以武承嗣為文昌左相,李昭德密奏:“武承嗣是陛下的侄兒,又是親王,不宜加上機要的重權,來使眾百姓生惑,況且自古帝王,父子之間,猶相篡奪權力,何況在姑侄呢,哪裡能把重要權力委託給他呢?如果他不受控制,隨心用權,陛下的寶位怎么可能安穩呢?”武則天驚懼地說:“我未考慮到這一方面。”武承嗣也曾返告李昭德不是,武則天說“:自從我任用昭德,總能高臥心寧,他能代我勞苦,不是你能趕得上的。”武承嗣不久轉任太子少保,罷去參與政事的職務。延載初年(694),鳳閣舍人張嘉福指使洛陽人王慶之率輕薄惡少數百人到朝廷上表,請求立武承嗣為太子。武則天不許,王慶之堅持請求沒完沒了。武則天令李昭德責問他們,才使他們散去。隨即李昭德便用杖打死王慶之,餘眾才息。李昭德因此上奏道“:臣聞文王武王之道,重在方略策劃布署,哪裡有侄兒做天子而替姑母立廟的!以親人而言,天皇(高宗)是陛下的丈夫,皇嗣是陛下的親子,陛下應當將皇位傳之子孫,以為萬代之計。何況陛下是承蒙天皇顧托才有天下的,如果立了武承嗣,臣恐天皇不享祭了。”武則天才明白了,立武承嗣為太子之事才罷了。

當時,朝廷諛佞之人多被進用,所以,凡是無論大小,只要近於諂媚阿諛,虛假奉承,都能獲得進見。有人於洛水中獲有數點赤色的白石頭,就到宮闕進見。諸宰相問這石頭有何特點,回答說:“這塊石頭赤心,所以拿來進獻。”李昭德叱責道“:此石赤心,洛水中余石難道能盡反么?”左右皆笑。這個時期,來俊臣、侯思止等,歪曲刑法,誣陷忠良,人都懼畏,李昭德每在朝廷奏他們的枉法情狀,由此來俊臣的黨羽也稍稍受到挫折。來俊臣曾棄故妻娶太原王慶詵之女,侯思止也上奏要娶趙郡李自挹之女,太后要政事堂共同商量。李昭德撫掌對諸宰相說“:太可笑,往年來俊臣像賊一樣強取了王慶詵之女,已經大有辱國家。今日此奴又請求索取李自挹之女,莫不是又要來辱國嗎?”這樣,此事才作罷,侯思止後來竟被李昭德依法處死在杖刑之下。

不久,李昭德由於專權用事,很為朝野之士所厭惡。前魯王府功曹參軍丘忄音上疏指責李昭德,說他性好凌轢,氣負剛強,朝廷詔命陛下皆依李昭德,李昭德自專無忌,威震人主,有勢盛之殃。鄧注又著《碩論》數千言,詳細述說李昭德專權之狀。鳳閣舍人逢弘敏立即將此文上奏。武則天於是開始厭惡李昭德,對納言姚王壽說:“昭德身為內史,備受殊榮,如果真的像大家所說的情狀,那實在是有負於國家。”延載二年(695),降職任欽州南賓尉。數日,又命免死配流,不久又召回京拜監察御史。當時太僕少卿來俊臣與李昭德一向不和,於是誣陷李昭德有叛逆行為,因此被下到獄中,與來俊臣同一天處死。這一天大雨,臣民百姓莫不痛惜李昭德之死,又慶賀來俊臣之死。人們交談:“今日天雨,可謂一悲一喜。”神龍二年(706),中宗降詔贈御史大夫。德宗建中元年(780),加贈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