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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三十二

作者:李大師、李延壽

崔光子劼弟子鴻 崔亮從弟光韶 叔祖道固

崔光,清河人,本名孝伯,字長仁,孝文賜名焉。祖曠,從慕容德南度河,居 青州之時水。慕容氏滅,仕宋為樂陵太守。於河南立冀州,置郡縣,即為東清河鄃 人。縣分易,更為南平原貝丘人也。父靈延,宋長廣太守,與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 拒魏軍。慕容白曜之平三齊,光年十七,隨父徙代。家貧好學,晝耕夜誦,傭書以 養父母。

太和六年,拜中書博士、著作郎,與秘書丞李彪參撰國書,再遷給事黃門侍郎。 甚為孝文所知待,常曰:“孝伯才浩浩如黃河東注,固今日之文宗也。”以參贊遷 都謀,賜爵朝陽子。拜散騎常侍,著作如故,兼太子少傅。又以本官兼侍中、使持 節為陝西大使,巡方省察。所經述敘古事,因賦詩三十八篇。還,仍兼侍中。以謀 謨之功,進爵為伯。光少有大度,喜怒不見於色。有毀惡之者,必善言以報,雖見 誣謗,終不自申曲直。皇興初,有同郡二人並被掠為奴婢,後詣光求哀,光乃以二 口贖免。孝文聞而嘉之。雖處機近,未曾留心文案,唯從容論議,參贊大政而已。 孝文每對群臣曰:“以崔光之高才大量,若無意外咎譴,二十年後當作司空。”其 見重如是。

宣武即位,正除侍中。初,光與李彪共撰國書,太和之末,彪解著作,專以史 事任光。彪尋以罪廢。宣武居諒闇,彪上表求成《魏書》,詔許之,彪遂以白衣於 秘書省著述。光雖領史官,以彪意在專功,表解侍中、著作以讓彪。宣武不許。遷 太常卿,領齊州大中正。

正始元年夏,有典事史元顯獻四足四翼雞,詔散騎侍郎趙邕以問光。光表曰:

臣謹案《漢書·五行志》宣帝黃龍元年,未央殿路軨中雌雞化為雄,毛變而不 鳴不將無距。元帝初元中,丞相府史家雌雞伏子,漸化為雄,冠距鳴將。永光中, 有獻雄雞生角。劉向以為雞者小畜,主司時起居,小臣執事為政之象也,言小臣將 乘君之威,以害政事,猶石顯也。竟寧元年,石顯伏辜,此共效也。靈帝光和元年, 南宮寺雌雞欲化為雄,一身皆似雄,但頭冠上未變,詔以問議郎蔡邕。邕對曰: “貌之不恭,則有雞禍。臣竊推之,頭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雞一身已變,未至 於頭,而上知之,是將有其事而不遂成之象也。若政無所改,頭冠或成,為患滋大。” 是後張角作亂,稱黃巾賊,遂破壞四方,疲於賦役,人多叛者。上不改政,遂至天 下大亂。今之雞狀不同,其應頗相類矣。向、邕並博達之士,考物驗事,信而有證, 誠可畏也。臣以邕言推之,翅足眾多,亦群下相扇助之象。雛而未大,腳羽差小, 亦其勢尚微,易制御也。

臣聞災異之見,皆所以示吉凶。明君睹之而懼,乃能招福,闇主視之彌慢,所 用致禍。《詩》、《書》、《春秋》、秦、漢之事多矣,此皆陛下所觀者。今或有 自賤而貴,關預政事,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南境死亡千計,白骨橫野,存有酷 恨之痛,歿為怨傷之魂。義陽屯師,盛夏未反;荊蠻狡猾,征人淹次。東州轉輸, 多往無還,百姓困窮,絞縊以殞。北方霜降,蠶婦輟事。群生憔悴,莫甚於今。此 亦賈誼哭嘆,谷永切諫之時。司寇行戮,君為之不舉,陛下為人父母,所宜矜恤。 國重戎戰,用兵猶火,內外怨弊,易以亂離。陛下縱慾忽天下,豈不仰念太祖取之 艱難,先帝經營劬勞也?誠願陛下留聰明之鑑,警天地之意,禮處左右,節其貴越。 往者鄧通、董賢之盛,愛之正所以害之。又躬饗如罕,宴宗或闕,時應親享郊廟, 延敬諸父。檢訪四方,務加休息,爰發慈旨,撫振貧瘼。簡費山池,減撤聲飲,晝 存政道,夜以安身。博採芻蕘,進賢黜佞,則兆庶幸甚,妖弭慶進,禎祥集矣。

帝覽之大悅。後數日而茹皓等並以罪失伏法,於是禮光逾重。

二年八月,光表曰:“去二十八日,有物出於太朽之西序,敕以示臣。臣案其 形,即《莊子》所謂‘蒸成菌’者也。又雲‘朝菌不終晦朔’。雍門周所稱“磨蕭 斧而伐朝菌”,指言蒸氣鬱長,非有根種,柔脆之質,雕殞速易,不延旬月,無擬 蕭斧。又多生墟落穢濕之地,罕起殿堂高華之所。今極宇崇麗,壇築工密,翼朽弗 加,沾濡不及,而茲菌欻構,厥狀扶疏,誠足異也。夫野木生朝,野鳥入廟,古人 以為敗亡之象。然懼災修德,鹹致休慶,所謂家利而怪先,國興而妖豫。是故桑穀 拱庭,太戊以昌;雊雉集鼎,武丁用熙。自比鴟鵲巢於廟殿,梟鵩鳴於宮寢,菌生 賓階軒坐之正,準諸往記,信可為誡。且東南未靜,兵革不息,郊甸之內,大旱跨 時,人勞物悴,莫此之甚。承天子育者所宜矜恤。伏願陛下追殷二宗感變之意,側 躬聳誠,惟新聖道,節夜飲之忻,強朝御之膳,養方富之年,保金玉之性,則魏祚 可以永隆,皇壽等於山嶽。”

四年,除中書舍人。永平元年秋,將誅元愉妾李氏,群官無敢言者。敕光為詔, 光逡巡不作,奏曰:“伏聞當刑元愉妾李,加之屠割。妖惑扇亂,誠合此罪。但外 人竊雲,李今懷妊,例待分產。且臣尋諸舊典,兼推近事,戮至刳胎,謂之虐刑, 桀、紂之主,乃行斯事。君舉必書,義無隱諱,酷而乖法,何以示後?陛下春秋已 長,未有儲體,皇子襁褓,至有夭失。臣之愚識,知無不言,乞停李獄,以俟育孕。” 帝納之。

延昌元年,遷中書監,侍中如故。二年,宣武幸東宮,召光與黃門甄琛、廣陽 王深等並賜坐,詔光曰:“卿是朕西台大臣,當令為太子師傅。”光起拜固辭,詔 不許。即令明帝出焉,從者十餘人,敕以光為傅之意,令明帝拜光。光又拜辭,不 當受太子拜,復不蒙許。明帝遂南面再拜。詹事王顯啟請從太子拜,於是宮臣畢拜。 光北面立,不敢答拜,唯西面拜謝而出。於是賜光繡采一百匹,琛、深各有差。尋 授太子少傅,遷右光祿大夫,侍中、監如故。

四年正月,宣武夜崩,光與侍中、領軍將軍於忠迎明帝於東宮,安撫內外,光 有力焉。帝崩後二日,廣平王懷扶疾入臨,以母弟之親,徑至太極西廡,哀慟禁內。 呼侍中、黃門、領軍二衛,雲身欲上殿哭大行,又須入見主上。諸人皆愕然相視, 無敢抗對者。光獨攘衰振杖,引漢光武初崩,太尉趙熹橫劍當階,推下親王故事, 辭色甚厲。聞者莫不稱善,壯光理義有據。懷聲淚俱止,云:“侍中以古事裁我, 我不敢不服。”於是遂還,頻遣左右致謝。

初,永平四年,以黃門郎孫惠蔚代光領著作。惠蔚首尾五歲,無所厝懷。至是, 尚書令、任城王澄表光宜還史任。於是詔光還領著作,遷特進。以奉迎明帝功,封 博平縣公,領國子祭酒,詔乘步挽於雲龍門出入。尋遷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靈 太后臨朝後,光累表遜位。於忠擅權,光依附之。及忠稍被疏黜,光並送章綬冠服 茅土,表至十餘上,靈太后優答不許。有司奏追於忠及光封邑。熙平元年二月,太 師、高陽王雍等奏舉光授明帝經。初,光有德於靈太后。四月,更封光平恩縣侯, 以朝陽伯轉授第三子勖。其月,敕賜羊車一乘。

時靈太后臨朝,每於後園親執弓矢,光乃表上中古婦人文章,因以致諫。是秋, 靈太后頻幸王公第宅,光表諫曰:“《禮記》云:諸侯非問疾弔喪,入諸臣之家, 謂之君臣為謔。不言王后夫人,明無適臣家之義。夫人父母在,有時歸寧;親沒, 使卿大夫聘。《春秋》紀陳、宋、齊之女並為周王后,無適本國之事。是制深於士 大夫。許嫁唁兄,又義不得,衛女思歸,以禮自抑,《載馳》、《竹竿》所為作也。 漢上官皇后將廢昌邑,霍光外祖也,親為宰輔,後猶御武帷以接群臣,示男女之別, 國之大節。伯姬待姆,安就炎燎;樊姜候命,忍赴洪流。《傳》皆綴集,以垂來訓。 昨軒駕頻出,幸馮翊君、任城王第。雖漸中秋,餘熱尚蒸。衡蓋往還,聖躬煩倦。 左右仆侍,眾過千百,扶衛跋涉,袍鉀在身。昔人稱陛下甚樂,臣等至苦,或其事 也。但帝族方衍,勛貴增遷,祗請遂多,將成彝式。陛下遵酌前王,貽厥後矩,天 下為公,億兆己任。專薦郊廟,止決大政,輔神養和,簡息游幸,則率土屬賴,令 生仰悅矣。”

神龜元年,光表曰:“尋石經之作,起自炎劉,昔來雖屢經戎亂,猶未大崩侵。 如聞往者刺史臨州,多構圖寺,官私顯隱,漸加肅撤。由是經石彌減,文字增缺。 今求遣國子博士一人堪任幹事者,專主周視,驅禁田牧,制其踐穢,料閱碑牒所失 次第,量厥補綴。”詔曰:“此乃學者之根原,不朽之永格,便可一依公表。”光 乃令國子博士李郁與助教韓神固、劉燮等勘校石經,其殘缺,計料石功,並字多少, 欲補修之。後靈太后廢,遂寢。

二年八月,靈太后幸永寧寺,躬登九層佛圖。光表諫曰:“伏見親升上級,佇 蹕表剎之下,祗心圖構,誠為福善,聖躬玉趾,非所踐陟。臣庶恇惶,竊謂未可。” 九月,靈太后幸嵩山佛寺,光上表諫,不從。

正光元年冬,賜光几杖衣服。二年春,明帝親釋奠國學,光執經南面,百寮陪 列。司徒、京兆王繼頻上表以位讓光。四月,以光為司徒,侍中、國子祭酒、領著 作如故。光表固辭,歷年終不肯受。

八月,獲禿鶖於宮內,詔以示光。光表曰:“此即《詩》所謂‘有鶖在梁’。 解雲“禿鶖也”,貪惡之鳥,野澤所育,不應入於殿廷。昔魏氏黃國中,有鵜鶘集 於靈芝池,文帝下詔,以曹恭公遠君子,近小人,博求賢俊,太尉華歆由此遜位而 讓管寧者也。臣聞野物入舍,古人以為不善。是以張臶惡任,賈誼忌鵩。鵜鶘暫 集而去,前王猶為至誠,況今親入宮禁,為人所獲,方被畜養,晏然不以為懼。準 諸往義,信有殊矣。饕餮之禽,必資魚肉,菽麥稻粱,時或飡啄,一食之費,容過 斤鎰。今春夏陽旱,谷糴稍貴,窮窘之家,時有菜色。陛下為人父母,撫之如傷, 豈可棄人養鳥,留意於醜形惡聲哉!衛侯好鶴,曹伯愛雁,身死國滅,可為寒心。 願遠師殷宗,近法魏祖,修德進賢,消災集慶,放無用之物,委之川澤,取樂琴書, 頤養神性。”明帝覽表大悅,即棄之池澤。

冬,詔光與安豐王延明議定服章。三年六月,詔光乘步挽至東西上閣。九月, 進位太保,光又固辭。光年耆多務,病疾稍增。而自強不已,常在著作,疾篤不歸。 四年十月,帝親臨光疾,詔斷賓客,中使相望,為止聲樂,罷諸游眺,拜長子勵為 齊州刺史。十一月,疾甚,敕子侄等曰:“吾荷先帝厚恩,位至於此,史功不成, 歿有遺恨。汝等速可送我還宅。”氣力雖微,神明不亂,至第而薨,年七十三。明 帝聞而悲泣,中使相尋,詔給東園溫明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六十萬、布一 千匹、蠟匹百斤,大鴻臚監護喪事。車駕親臨,撫屍慟哭,御輦還宮,流涕於路, 為減常膳,言則追傷,每至光坐講讀之處,未曾不改容淒悼。贈太傅,領尚書令、 驃騎大將軍、開府、冀州刺史,侍中如故。又敕加後部鼓吹、班劍,依太保廣陽王 故事,諡文宣。明帝祖喪建春門外,望轜哀感,儒者榮之。

初,光太和中依宮商角徵羽本音而為五韻詩,以贈李彪。彪為十二次詩以報光。 光又為百三郡國詩以答之。國別為卷,為百三卷焉。

光寬和慈善,不忤於物,進退沈浮,自得而已。常慕胡廣、黃瓊為人,故為氣 概者所不重。始領軍於忠,以光舊德,事之。元叉於光亦深宗敬。及郭祚、裴植見 殺,清河王懌遇禍,光隨時俯仰,竟不匡救,於是天下譏之。自從貴達,罕所申薦, 曾啟其女婿彭城劉敬徽,雲敬徽為荊州五隴戍主,女隨夫行,常慮寇抄,南北分張, 乞為徐州長兼別駕,暫集京師。明帝許之。時人比之張禹。光初為黃門則讓宋弁; 為中書監讓汝南王悅;為太常讓劉芳;為少傅讓元暉、穆紹、甄琛;為國子祭酒讓 清河王懌、任城王澄;為車騎、儀同讓江陽王繼,又讓靈太后父胡國珍,皆顧望時 情,議者以為矯飾。

崇信佛法,禮拜讀誦,老而逾甚。終日怡怡,未曾恚忿。曾於門下省晝坐讀經, 有鴿飛集膝前,遂入於懷。緣臂上肩,久之乃去。道俗贊詠詩頌者數十人。每為沙 門、朝貴請講《維摩》、《十地經》,聽者常數百人。即為二經義疏三十餘卷,識 者知其疏略。凡所為詩賦銘贊誄頌表啟數百篇,五十餘卷,別有集。

光子勵,字彥德。器學才德,最有父風。舉秀才,中軍彭城王參軍、秘書郎中, 以父光為著作,固辭不拜。後除中書侍郎。領軍將軍元叉為明堂大將,以勵為長史。 與從兄鴻俱有名於世。父光疾甚,拜征虜將軍、齊州刺史。侍父疾,衣不解帶;及 薨,孝明每加存慰。光葬本鄉,詔遣主書張文伯宣吊。孝昌元年,除太尉長史,襲 父爵。建義初,遇害河陰。贈侍中、衛將軍、青州刺史。勵弟劼。

劼字彥玄,少清虛寡慾,好學有家風。魏末,累遷中書侍郎。興和三年,兼通 直散騎常侍,使於梁。天保初,以議禪代,除給事黃門侍郎,加國子祭酒,直內省, 典機密。清儉勤慎,甚為齊文宣所知。拜南青州刺史,有政績。入為秘書監、齊州 大中正,遷並省度支尚書,俄授京省。尋轉五兵尚書,監國史。台閣之中,見稱簡 正。武成之將禪後主,先以問劼,劼諫以為不可。由是忤意,出為南兗州刺史。代 還,重為度支尚書、儀同三司,食文登縣乾。尋除中書令,加開府,待詔文林館, 監修撰新書。卒,贈齊州刺史、尚書左僕射,諡文貞。

初,和士開擅朝,曲求物譽,諸公因此頗為子弟乾祿。世門之胄。多處京官, 而劼二子拱、捴並為外任。弟廓之從容謂劼曰:“拱幸得不凡,何不在省府中清華 之所,而並出外籓?”劼曰:“立身來,恥以言自達。今若進兒,與身何異!”卒 無所求。聞者莫不嘆服。劼常恨魏收書,欲更作編年紀,而才思竟不能就。

光弟敬友,本州從事。頗有受納,御史案之。乃與守者俱逃。後除梁郡太守, 會遭所生憂,不拜。敬友精心佛道,晝夜誦經,免喪之後,遂菜食終身。恭寬接下, 修身厲節。自景明已降,頻歲不登,饑寒請丐者,皆取足而去。又置逆旅於肅然山 南大路之北,設食以供行者。卒於家。弟子鴻。

鴻字彥鸞,少好讀書,博綜經史,稍遷尚書都兵郎中。詔太師、彭城王勰以下 公卿朝士儒學才明者三十人,議定律令於尚書上省,鴻與光俱在其中,時論榮之。 後為三公郎中,加員外散騎常侍。

延昌二年,將大考百寮,鴻以考令於體例不通,乃建議曰:“竊惟昔者為官求 才,使人以器,黜陟幽明,揚清激濁。故績效能官,才必稱位者,朝升夕進,豈拘 一階半級者哉。二漢以降,太和以前,苟必官須此人,人稱此職,或超騰升陟,數 歲而至公卿,或長兼、試守稱允當遷進者,披卷則人人而是,舉目則朝貴皆然。故 能時收多士之譽,國號豐賢之美。竊見景明以來考格,三年成一考,一考轉一階。 貴賤內外,萬有餘人,自非犯罪,不問賢愚,莫不上中,才與不肖,比肩同轉。雖 有善政如黃、龔,儒學如王、鄭,才史如班、馬,文章如張、蔡,得一分一寸,必 為常流所攀,選曹亦抑為一概,不曾甄別。琴瑟不調,改而更張,雖明旨已行,猶 宜訊息。”武帝不從。

三年,鴻以父憂解任,甘露降其廬前樹。十一月,宣武以本官征鴻。四年,復 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樹。後遷中散大夫、高陽王友,仍領郎中。正光元年,加前 將軍,修孝文、宣武《起居注》。

光撰魏史,徒有卷目,初未考正,闕略尤多,每云:“此史會非我世所成,但 須記錄時事,以待後人。”臨薨,言鴻於孝明。五年,詔鴻以本官修緝國史。孝昌 初,拜給事黃門侍郎,尋加散騎常侍、齊州大中正。鴻在史甫爾,未有所就。尋卒, 贈鎮東將軍、度支尚書、青州刺史。

鴻弱冠便有著述志。見晉、魏前史,皆成一家,無所措意。以劉元海、石勒、 慕容俊、苻健、慕容垂、姚萇、慕容德、赫連屈孑、張軌、李雄、呂光、乞伏國仁、 禿髮烏孤、李皓、沮渠蒙遜、馮跋等並因世故,跨僭一方,各有國書,未有統一, 鴻乃撰為《十六國春秋》,勒成百卷,因其舊記,時有增損褒貶焉。鴻二世仕江左, 故不錄僭晉、劉、蕭之書,又恐識者責之,未敢出行於外。宣武聞其撰錄,遣散騎 常侍趙邕詔鴻曰:“聞卿撰定諸史,甚有條貫,便可隨成者送至,朕當於機事之暇 覽之。”鴻以其書有與國初相涉,言多失體,且既訖,不奏聞。鴻後典起居,乃妄 載其表曰:

臣聞帝王之興也,雖誕應圖籙,然必有驅除,蓋所以翦彼厭政,成此樂推。故 戰國紛紜,年過十紀,而漢祖夷殄群豪,開四百之業。歷文、景之懷柔蠻夏,世宗 之奮揚威武,始得涼、朔同文,、越一軌。於是談、遷感漢德之盛,痛諸史放絕, 乃鈐括舊書,著成《太史》,所謂緝茲人事,光彼天時之義也。

昔晉惠不競,華戎亂起,三帝受制於奸臣,二皇晏駕於非所,五都蕭條,鞠為 煨燼。趙、燕既為長蛇,遼海緬成殊域,中原無主,八十餘年。遺晉僻遠,勢略孤 微,人殘兵革,靡所歸控。皇魏龍潛幽、代,內修德政,外抗諸偽,並、冀之人, 懷寶之士,襁負而至者日月相尋。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接金行之運,應天順 人,龍飛受命。太宗必世重光,業隆玄默。世祖雄才力睿略,闡曜威靈,農戰兼修, 掃清氛穢。歲垂四紀,而寰宇一同,百姓始得陶然蘇息,欣於堯、舜之代。

自晉永寧以後,雖所在稱兵,競自尊樹,而能建邦命氏,成為戰國者,十有六 家。善惡興滅之形,用兵乖會之道,亦足以垂之將來,昭明勸戒。但諸史殘缺,體 例全虧,編錄紛謬,繁略失所,宜審正同異,定為一書。誠知敏謝允南,才非承祚, 然《國志》、《史考》之美,竊亦輒所庶幾。始自景明之初,蒐集諸國舊史,屬遷 京甫爾,率多分散,求諸公私,驅馳數歲。及臣家貧祿微,唯任孤力,至於書寫所 資,每不周接。暨正始元年,寫乃向備。謹於吏案之暇,草構此書,區分時事,各 系本錄。稽以長曆,考諸舊志,刪正差謬,定為實錄,商較大略,著《春秋》百篇。 至三年之末,草成九十五卷。唯常琚所撰李雄父子據蜀時書,尋訪不獲,所以未及 善成。輟筆私求,七載於今。此書本江南撰錄,恐中國所無,非臣私力所能終得。 其起兵僭號,事之始末,乃亦頗有,但不得此書,懼簡略不成。久思陳奏,乞敕緣 邊求采,但愚賤無因,不敢輕輒。散騎常侍、太常少卿、荊州大中正趙邕忽宣明旨, 敕臣送呈,不悟九皋微志,乃得上聞。奉敕欣惶,慶懼兼至。今謹以所訖者附臣邕 呈奏。

臣又別作《序例》一卷、《年志》一卷,仰表皇朝統括大義,俯明愚臣著錄微 體。徒竊慕古人立言美意,文致疏鄙,無一可觀,簡御之日,伏深慚悸。

鴻意如此。自正光以前,不敢顯行其書。自後以其伯光貴重當朝,知時人未能 發明其事,乃頗傳讀。然鴻經綜既廣,多有違謬。至道武天興二年,姚興改號鴻始, 而鴻以為改在元年;明元永興二年,慕容超禽於廣固,鴻又以為在元年;太常二年, 姚泓敗於長安,而鴻亦以為滅在元年。如此之失,多不考正。

子子元,秘書郎。後永安中,乃奏其父書,稱:“臣亡考散騎常侍、黃門侍郎、 前將軍、齊州大中正鴻,正始之末,任屬記言,撰緝餘暇,乃刊著趙、燕、秦、夏、 西涼、乞伏、西蜀等遺載,為之贊序,褒貶評論。先朝之日,草構悉了,唯有李雄 蜀書,搜尋未獲,闕茲一國,遲留未成。去正光三年,購訪始得,討論適訖,而先 臣棄世。凡十六國,名為《春秋》,一百二卷,近代之事,最為備悉。未曾奏上, 弗敢宣流。今繕寫一本,敢以仰呈,乞藏秘閣,以廣異家。”子元後謀反,事發逃 竄,會赦免,尋為其叔鵾所殺。

光從祖弟長文,字景翰。少亦徙於代都,聰敏有學識。永安中,累遷平州刺史, 以老還家,專讀佛經,不關世事。卒,贈齊州刺史,謚曰貞。子懋,字德林,徐州 征東府長史。

長文從弟庠,字文序,有乾用。為東郡太守,元顥寇逼郡界,庠拒不從命,棄 郡走還鄉里。孝莊還宮,賜爵平原伯,拜潁川太守,頗有政績。永熙初,除東徐州 刺史。二年,為城人王早、蘭寶等所害。後贈驃騎將軍、吏部尚書、齊州刺史。子 罕襲爵,齊受禪,例降。

光族弟榮先,字隆祖。涉歷經史,州辟主簿。子鐸,有文才,位中散大夫。鐸 弟覲,羽林監。

崔亮,字敬儒,清河東武城人,魏中尉琰之後也。高祖瓊,為慕容垂車騎屬。 曾祖輯,南徙青州,因仕宋為太山太守。祖修之,清河太守。父元孫,尚書郎。青 州刺史沈文秀之叛,宋明帝使元孫討之,為文秀所害。亮母房攜亮依其叔祖冀州刺 史道固於歷城,及慕容白曜平三齊,內徙桑乾為平齊人。時年十歲,常依季父幼孫。 居貧,傭書自業。

時隴西李沖當朝任事,亮族兄光往依之,謂亮曰:“安能久事筆硯而不往托李 氏也?彼家饒書,因可得學。”亮曰:“弟妹饑寒,豈容獨飽?自可觀書於市,安 能看人眉睫乎!”光言之於沖,沖召亮與語,因謂曰:“比見卿先人《相命論》, 使人胸中無復怵迫之念。今遂亡本,卿能記之不?”亮即為誦之,涕淚交零,聲韻 不異。沖甚奇之,迎為館客。沖謂其兄子彥曰:“大崔生寬和篤雅,汝宜友之;小 崔生峭整清徹,汝宜敬之,二人終將大至。”沖薦之為中書博士,轉議郎,尋遷尚 書二千石。孝文在洛,欲創革舊制,選置百官,謂群臣曰:“與朕舉一吏部郎,必 使才望兼允者,給卿三日假。”又一日,孝文曰:“朕已得之,不煩卿輩也。”驛 征亮兼吏部郎。俄為太子中舍人,遷中書侍郎,兼尚書左丞。亮雖歷顯任,其妻不 免親事舂簸,孝文聞之,嘉其清貧,詔帶野王令。

孝明親政,遷給事黃門侍郎,仍兼吏部郎,領青州大中正。亮自參選事,垂將 十年,廉慎明決,為尚書郭祚所委,每云:“非崔郎中選事不辦。”尋除散騎常侍, 仍為黃門。遷度支尚書,領御史中尉。白遷都之後,經略四方,又營洛邑,費用甚 廣。亮在度支,別立條格,歲省億計。又議修汴、蔡三渠以通邊運,公私賴焉。

侍中、廣平王懷以母弟之親,左右不遵憲法,敕亮推究。宣武禁懷不通賓客者 久之。後因宴集,懷侍親使忿,欲陵突亮。亮乃正色責之,即起於宣武前脫冠請罪, 遂拜辭欲出。宣武曰:“廣平粗疏,向來又醉,卿之所悉,何乃如此也!遂詔亮復 坐,令懷謝焉。亮外雖方正,內亦承候時情。宣傳左右郭神安頗被宣武識遇,以弟 托亮,亮引為御史。及神安敗後,因集禁中,宣武令兼侍中盧昶宣旨責亮曰:“在 法官,何故受左右囑請!”亮拜謝而已,無以上對。轉都官尚書,又轉七兵,領廷 尉卿,加散騎常侍。徐州刺史元昞撫御失和,詔亮馳驛安撫。亮至,劾昞處以大辟, 勞賚綏慰,百姓帖然。

除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城北渭水淺不通船,行人艱阻。亮謂寮佐曰:“昔杜 預乃造河梁,況此有異長河,且魏、晉之日,亦自有橋。吾今決欲營之。”鹹曰: “水淺,不可為浮橋;泛長無恆,又不可施柱。恐難成立。”亮曰:“昔秦居鹹陽, 橫橋度渭,以像閣道,此即以柱為橋。今唯慮長柱不可得耳。”會天大雨,山水暴 至,浮出長木數百根,籍此為用,橋遂成立。百姓利之,至今猶名崔公橋。亮性公 清,敏於斷決,所在並號稱職,三輔服其德政。宣武嘉之,詔賜衣馬被褥。後納其 女為九嬪,征為太常卿,攝吏部事。

孝明初,出為定州刺史。梁左游擊將軍趙祖悅率眾據硤石,詔亮假鎮南將軍, 齊王蕭寶夤鎮東將軍,章下王融安南將軍,並使持節,督諸軍以討之。靈太后勞遣 亮等,賜戎服雜物。亮至硤石,祖悅出城逆戰,大破之。祖悅復於城外置二柵,欲 拒軍,亮焚擊破之。亮與李崇為水陸之期,日日進攻,而崇不至。及李平至,崇乃 進軍,共平硤石。

靈太后賜亮璽書曰:“硤石既平,大勢全舉,淮堰孤危,自將奔遁。若仍敢游 魂,此當易以立計。禽翦蟻徒,應在旦夕。將軍推轂所馮,親對其事,處分經略, 宜共協齊,必令得掃蕩之理,盡彼遺燼也。隨便守御,及分度掠截,扼其咽喉,防 塞走路,期之全獲,無令漏逸。若畏威降首者,自加蠲宥,以仁為本,任之雅算。” 以功進號鎮北將軍。

李平部分諸軍,將水陸兼進,以討堰賊。亮違平節度,以疾請還,隨表而發。 平表亮輒還京,失乘勝之機,闕水陸之會,今處亮死,上議。靈太后令曰:“亮去 留自擅,違我經略,雖有小捷,豈免大咎。但吾攝御萬機,庶茲惡殺,可特聽以功 補過。”及平至,亮與爭功禁中,形於聲色。

尋除殿中尚書,遷吏部尚書。時羽林新害張彝之後,靈太后令武官得依資入選。 官員既少,應選者多,前尚書李韶循常擢人,百姓大為怨。亮乃奏為格制,不問士 之賢愚,專以停解日月為斷,雖復官須此人,停日後者終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 者灼然先用。沈滯者皆稱其能。亮外甥司空諮義劉景安書規亮曰:“殷、周以鄉塾 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諦觀在昔,莫不審舉,雖未盡美, 足應十收六七。而朝廷貢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唯論章句,不及治道; 立中正不考人才行業,空辨氏姓高下。至於取士之途不溥,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屬 當銓衡,宜須改張易調。如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士子誰復修厲名行哉?”亮 答書曰:

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時徼幸,得為吏部尚書。當其壯也,尚不如人,況今朽 老,而居帝難之任。常思同升舉直,以報明主之恩;盡忠竭力,不為貽厥之累。昨 為此格,有由而然。今已為汝所怪,千載之後,誰知我哉!可靜念吾言,當為汝論 之。

吾兼正六為吏部郎,三為尚書,銓衡所宜,頗知之矣。但古今不同,時宜須異。 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書,尚書據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群賢共爵 人也。吾謂當爾之時,無遺才、無濫舉矣,而當猶雲十收六七。況今日之選,專歸 尚書,以一人之鑑,照察天下,劉毅所云一吏部、兩郎中而欲究鏡人物,何異以管 窺天而求其博哉!今勛人甚多,又羽林入選。武夫崛起,不解書計,唯可彍弩前驅, 指蹤捕噬而已。忽令垂組乘軒,求其烹鮮之效,未曾操刀,而使專割。又武人至多, 官員至少,不可周溥。設令十人共一官,猶無官可授,況一人望一官,何由可不怨 哉?吾近面執,不宜使武人入選,請賜其爵,厚其祿。既不見從,是以權立此格, 限以停年耳。

昔子產鑄刑書以救敝,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古禮難權宜哉?仲尼云: “德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由是也。但令當來君子, 知吾意焉。

後甄琛、元修義、城陽王徽相繼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賢愚 同貫,涇、渭無別。魏之失才,從亮始也。

歷侍中、太常卿、左光祿大夫、尚書右僕射。時劉騰擅權,亮托妻劉氏,傾身 事之。故頻年之中,名位隆赫。有識者譏之。轉尚書僕射,加散騎常侍。疽發於背, 明帝遣舍人問疾,亮上表乞解僕射,詔不許。尋卒。詔給東園秘器,贈車騎大將軍、 儀同三司,謚曰貞烈。

亮在雍州,讀《杜預傳》,見其為八磨,嘉其有濟時用,遂教人為碾。及為仆 射,奏於張方橋東堰谷水,造磑磨數十區,其利十倍,國用便之。亮有三子,士安、 士和、士泰,並強士,善於當世。

士安歷尚書北部郎,卒於諫議大夫,贈左將軍、光州刺史。無子,弟士和以子 乾亨繼。乾亨,武定中,尚書都兵郎中。

士和初為司空主簿。蕭寶夤之在關中,高選寮佐,以為都督府長史。時莫折念 生遣使詐降,寶夤表士和兼度支尚書為隴右行台,令入秦撫慰,為念生所害。

士泰歷給事中、司空從事中郎、諫議大夫、司空司馬。明帝末,荊蠻侵斥,以 士泰為龍驤將軍、征蠻別將。事平,以功賜爵五等男。建義初,遇害於河陰,贈都 督、青州刺史,謚曰文肅。了肇師襲爵。

肇師少時疏放,長遂變節,更成謹厚。涉獵經史,頗有文思。天平初,以通直 散騎侍郎為尉勞青州使,至齊州界,為土賊崔迦葉等拘,欲逼與同事。肇師執志不 動,喻以禍福,賊遂舍之。仍巡慰青部而還。肇師以從弟乾亨同居,事伯母甚謹。 齊文襄嘗言肇師合誅,左右問其故,曰:“崔鴻《十六國春秋》述諸僭偽而不及江 東。”左右曰:“肇師與鴻別族。”乃止。天保初,以參定渾代禮儀,封襄城縣男, 仍兼中書侍郎,卒。始鄴下有薛生者,能相人,言趙彥琛當大貴。肇師因問己,答 曰:“公門望雖高,爵位不及趙。”終如其言。

亮弟敬默,奉朝請,卒於徵虜長史,贈南陽太守。子思韶。從亮征硤石,以軍 功賜爵武城子,為冀州別駕。

敬默弟敬遠,以其賤出,殊不經紀,論者譏焉。

光韶,亮從父弟也。父幼孫,太原太守。光韶事親以孝悌。初除奉朝請,光韶 與弟光伯孿生,操業相侔,特相友愛,遂經吏部尚書李沖,讓官於光伯,辭色懇至。 沖為奏聞,孝文嘉而許之。太和二十年,以光韶為司空行參軍,復請讓從叔和,曰: “臣誠微賤,未登讓品,屬逢皇朝,恥無讓德。”和亦謙退,辭而不當。孝文善之, 遂以和為廣陵王國常侍。尋敕光韶秘書郎,掌校華林御書。累遷青州中從事。後為 司空騎兵參軍,又兼司徒戶曹。出為濟州輔國府司馬,刺史高植甚知之,政事多委 訪焉。遷青州平東府長史。府解,敕知州事。光韶清直明斷,吏人畏愛之。入為司 空從事中郎,以母老解官歸養,賦詩展意,朝士屬和者數十人。久之,征為司徒諮 議,固辭不拜。

光韶性嚴,聲韻抗烈,與人平談,常若震厲。至於兄弟議論,外聞謂為忿怒, 然孔懷雍睦,人少逮之。孝莊初,河間邢杲率河北流人十餘萬眾攻逼州郡,刺史元 俊憂不自安。州人乞光韶為長史以鎮之。時陽平路回寓居齊土,與杲潛相影響,引 賊入郭,光韶臨機處分,在難確然。賊退之後,刺史表光韶忠毅,朝廷嘉之,發使 慰勞。尋為東道軍司。及元顥入洛,自河以南,莫不風靡。刺史廣陵王欣集文武以 議所從,在坐之人,莫不失色。光韶獨抗言曰:“元顥受制梁國,稱兵本朝,亂臣 賊子,曠代少疇。何但大王家事,所宜切齒。等荷朝眷,未敢仰從。”長史崔景茂、 前瀛州刺史張烈、前郢州刺史房叔祖、徵士張僧皓鹹云:“軍司議是。”欣乃斬顥 使。

尋征輔國將軍,再遷廷尉卿。秘書監祖瑩以贓罪被劾。光韶必欲致之重法,太 尉城陽王徽、尚書令臨淮王彧、吏部尚書李神俊、侍中李彧並勢望當時,皆為瑩求 寬。光韶正色曰:“朝賢執事,於舜之功,未聞其一,如何反為罪人言乎。”其執 意不回如此。永安據亂,遂還鄉里。

光韶博學強辯,尤好理論,至於人倫名教,得失之間,榷而論之,不以一毫假 物。家足於財,而性儉吝,衣馬敝瘦,食味粗薄。始光韶在都,同里人王蔓於夜遇 盜,害其二子。孝莊詔黃門高道穆,令加檢捕,一坊之內,家別搜尋。至光韶宅, 綾絹錢布匱篋充積。議者譏其矯嗇。其家資產,皆光伯所營。光伯亡,悉焚其契。 河間邢子才曾貸錢數萬,後送還之。光韶曰:“此亡弟相貸,仆不知也。”竟不納。

刺史元弼前妻,是光韶之繼室兄女。弼貪婪不法,光韶以親情亟相非責,弼銜 之。時恥翔反於州界,弼誣光韶子通與賊連結,囚其合家,考掠非理。而光韶與之 辨爭,詞色不屈。會樊子鵠為東道大使,知其見枉,理出之。時人勸令詣樊陳謝, 光韶曰:“羊舌大夫已有成事,何勞往也!”子鵠亦嘆尚之。後刺史侯深代下,疑 懼,謀為不軌。夜劫光韶,以兵脅之,責以謀略。光韶曰:“凡起兵須有名義,使 君今日舉動,直是作賊耳,知復何計!”深雖恨之,敬而不敢害。尋除征東將軍、 金紫光祿大夫,不起。

光韶以世道屯邅,朝廷屢變,閉門卻掃,吉凶斷絕。誡子孫曰:“吾自謂立身 無慚古烈,但以祿命有限,無容希世取進。在官以來,不冒一級,官雖不達,經為 九卿。且吾平生素業,足以遺汝,官閥亦何足言也。吾既運薄,便經三娶,而汝之 兄弟各不同生。合葬非古,吾百年之後,不須合也。然贈謚之及,出自君恩,豈容 子孫自求之也?勿須求贈。若違吾志,如有神靈,不享汝祀。吾兄弟自幼及老,衣 服飲食未嘗一片不同,至於兒女官婚,榮利之事,未嘗不先以推弟。弟頃橫禍,權 作松櫬,亦可為吾作松棺,使吾見之。”卒,年七十一。孝靜初,侍中賈思申啟, 稱述光韶,詔贈散騎常侍、驃騎將軍、青州刺史。

光韶弟光伯。為青州別駕,後以族弟休臨州,申牒求解。尚書奏:“案《禮》: 始封之君,不臣諸父、昆弟;封君之子,臣昆弟,不臣諸父;封君之孫,得盡臣。 計始封之君,即是世繼之祖,尚不得臣,況今刺史既非世繼,而得行臣吏之節,執 笏稱名者乎?檢光伯請解,率禮不愆,謂宜許遂。”靈太后令從之。尋除北海太守, 有司以其更滿,依例奏代。明帝詔曰:“光伯自蒞海沂,清風遠著,兼其兄光韶復 能辭榮侍養,兄弟忠孝,宜有甄錄,可更申三年,以廣風化。”後歷太傅諮議參軍。

節閔帝時,崔祖螭、張僧皓起逆,攻東陽,旬日間,眾十餘萬。刺史、東萊王 貴平欲令光伯出城慰勞。兄光韶爭之曰:“以下官觀之,非可慰喻止也。”貴平逼 之,不得已,光伯遂出城。未及曉喻,為飛天矢所中,卒,贈青州刺史。子滔,武 定末殷州別駕。修之弟道固。

道固字季堅,其母卑賤,嫡母兄攸之、目連等輕侮之。父輯謂攸之曰:“此兒 姿識,或能興人門戶,汝等何以輕之?”攸之等遇之彌薄。輯乃資給道固,令其南 仕。時宋孝武為徐、兗二州刺史,以道固為從事。道固美形貌,善舉止,習武事, 孝武嘉之。會青州刺史新除,過彭城,孝武謂曰:“崔道固人身如此,豈可為寒士? 而世人以其偏庶侮之,可為嘆息。”刺史至州,闢為主簿。後為宋諸王參軍,被遣 青州募人,長史以下並詣道固。道固諸兄等逼其所生自致酒炙於客前。道固驚起接 取,謂客曰:“家無人力,老親自執劬勞。”諸客皆知其兄所作,鹹拜其母。母謂 道固曰:“我賤,不足以報貴賓,汝宜答拜。”諸客皆嘆美道固母子,賤其諸兄。 後為冀州刺史,鎮歷城。

宋明帝立,徐州刺史薛安都與道固等立廢帝子業弟子勛,敗乃歸魏。獻文帝以 為南冀州刺史、清河公。宋明帝遣說道固,以為徐州刺史,復歸宋。

皇興初,獻文詔征南大將軍慕容白曜討道固,道固面縛請罪。白曜送赴都,詔 恕其死。乃徙齊土望共道固守城者數百家於桑乾,立平齊郡於平城西北北新城,以 道固為太守,賜爵臨淄子。尋徙居京城西南二百餘里舊除館之西。延興中卒,子景 徽襲爵。

初,道固之在客邸,與薛安都、畢眾敬鄰館,時以公集相見。本既同由武達, 頗結寮舊。時安都志已衰朽,於道固疏略,而眾敬每盡殷勤。道固謂劉休賓、房法 壽曰:“古人云:“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安都視人,殊自蕭索,畢固依依也。” 景徽字文睿,卒於平州刺史,謚曰定。子休纂襲爵。

道固兄曰連子僧祐。僧深坐兄僧祐與沙門法秀謀反,徙薄骨律鎮。後位南青州 刺史。元妻房氏生子伯驎、伯驥。後薄房氏,納平原杜氏,與俱徙。生四子,伯鳳、 祖龍、祖螭、祖虬。僧深得還之後,絕房氏,遂與杜氏及四子寓青州。伯驎、伯驥 與母房居冀州,雖往來父間,而心存母氏,孝慈之道,頓阻一門。僧深卒,伯驎奔 赴,不敢入家,寄哭寺門。祖龍剛躁,與兄伯驎訟嫡庶,並以刀劍自衛,苦怨讎焉。 祖螭小字社客,普泰初反,爾硃仲遠討斬之。祖虬,少好學,不馳競。

僧深從弟和,位平昌太守。家巨富而性吝,埋錢數百斛,其母李春思堇,惜錢 不買。子軌,字啟則,盜錢百萬,背和亡走。後至儀同、開府鎧曹參軍,坐貪偽, 賜死晉陽。

論曰:崔光風素虛遠,學業深長,孝文歸其才博,許其大至,明主固知臣也。 歷事三朝,師訓少主,不出宮省,坐致台傅,斯亦近世之所希有。但顧懷大雅,托 跡中庸,其於容身之譏,斯乃胡廣所不免也。鴻博綜古今,立言為事,亦才志之士 乎。崔亮既明達從事,動有名跡,於斷年之選,失之逾遠,救弊未聞,終為國蠹, 無苟而已,其若是乎。光韶居雅仗正,有國士之風矣。

部分譯文

崔光,清河人,原名叫孝伯,字長仁,這是孝文帝賜給他的名字。祖父崔曠跟隨慕容德南渡黃河,住在青州的時水。慕容氏敗亡,崔曠入仕南朝任宋國樂陵太守。宋在黃河南邊建立冀州,設定郡縣,他便成了東清河俞阝地人。崔光的父親崔靈廷任宋的長廣太守,與宋冀州刺史崔道固共同抗拒魏軍。慕容白曜平定三齊之地,崔光十七歲,隨父親遷至代。家裡貧窮,卻酷好學習。白天耕地,夜晚讀書。後來,靠教書贍養父母。

太和六年(482),崔光任中書博士、著作郎,與秘書丞李彪參與修撰國書,又升任給事黃門侍郎,很被孝文帝信任。孝文帝曾稱讚他說“:崔光的才學浩浩蕩蕩,如黃河奔騰東流,真是我朝的一代文宗啊!”他由參贊遷任都謀,朝廷賜爵號為朝陽子。崔光從小就有很大的度量,喜怒不形於色。有人詆毀他,他也一定用好話回報,雖然被誣陷誹謗,始終不替自己辯白。皇興初年,有同郡的兩個人被掠賣為奴婢,找到崔光哀求,崔光便將這兩個人贖出,孝文帝聽說後嘉獎了他。他雖然處於國家的樞要機密的重要位置,卻從不留意文案上的事,只參與討論朝廷的大政方針。孝文帝常對群臣們說“:以崔光這樣傑出的才能,寬廣的胸襟,如果沒有意外的變故,二十年以後應當位至司空。”

宣武帝即位,任他為侍中。他與李彪一起撰寫國書。太和末年,李彪被解除著作的職務,朝廷專門把寫史的事交給崔光,李彪不久因犯罪被免官。宣武帝當太子時,李彪上表,請求朝廷允許他撰寫《魏書》,朝廷下詔同意。李彪便以布衣百姓的身份在秘書省專門從事史書的著述。崔光雖然任史官,認為李彪的意思是想專擅寫史的功勞,便上表請求將自己的侍中和著作的職務解除,讓給李彪,宣武帝不同意。

正始元年(504),典事史元顯將一隻長了四隻爪、四個翅膀的雞獻給朝廷。朝廷下詔讓散騎侍郎趙邕詢問崔光:這種怪異現象的出現象徵著什麼?崔光上表說“:《漢書》《五行志》記載:宣帝黃龍元年(前49),未央殿的路車令廄內雌雞變成了雄雞,羽毛變了卻不會打鳴,不會帶領母雞,爪上無距指。元帝初元年間,丞相府史家的雌雞孵化雞雛,卻漸漸變成雄雞,長出雞冠和距爪,並會打鳴。永光年間,有人獻上一隻頭上生角的雄雞。劉向認為雞是一種小的家禽,主管報時和人的起居,出現這些是地位低的小臣報事為政的象徵,說明小臣將要假借君主的威望侵害朝廷。石顯就是這樣的人。竟寧元年(前33),石顯被誅殺,這就是動物垂象的作用。漢靈帝光和元年(178),南宮寺的雌雞要變成雄雞,渾身長得都像雄雞,但雞冠卻沒有變。朝廷下詔詢問議郎蔡邕,他回答說:‘形貌不端正,就會有雞禍出現。據我推斷,頭象是元首,是君主的象徵。現在,這隻雌雞渾身都變成了雄雞,沒有變到頭上,而皇上您知道,這是將要發生令朝廷不順心的事情的象徵。如果朝廷政治無所改變,雌雞的頭冠也會變成了雄雞的,禍患就會更大。’以後不久,巨鹿人張角作亂,號稱黃巾軍,四方動盪,百姓負擔不了繁重的賦役,大多回響叛軍。朝廷不刷新政治,導致天下大亂。今天這隻雞的形狀與過去不同,但它象徵的內容卻很類似啊。劉向、蔡邕都是淵博通達之士,考察物象,驗證實事,準確而又有力,實在令人信服。我根據蔡邕的話推斷,這隻雞的翅膀和爪子增多,是群小們互相勾結聯絡的象徵。雞還沒有長大,爪子和羽翅還小,說明他們的勢力還很微弱,容易制服。

“我聽說自然災異的顯現,都可以昭示朝廷國家的吉與凶。聖明的君主看了就會戒懼,因而能化禍為福;昏憒的君主看了不以為然,所以導致禍患降臨。《經》、《書經》、《春秋》以及秦、漢以來的典籍中記載這一類的事情,都是陛下您所了解的。今天,如果有人由卑賤而變成顯貴,干涉朝廷政事,這是前代君房一類人。前者與南朝交戰,死亡數以千計,白骨橫陳原野。活著的有敗家喪親之痛,死去的化為怨恨傷悲的冤魂。在義陽屯紮軍隊,炎天盛暑還未回來;荊地蠻族反叛,征討的將士長期停留在那裡。東部州郡轉送軍資,頻繁往返於道路。百姓輸納淨盡,貧困不堪,就像套上繩索要被勒死。北方春降寒霜,蠶婦們因桑樹被凍死而無所事事。黎民百姓的艱難困苦,沒有不超過現在的。這正是賈誼痛哭嘆息,谷永痛切直諫的時候。掌管刑獄的司寇殺戮囚犯,君子們認為不應該這樣。陛下是天下人的父母,應該對他們可憐體恤。國家重視戰爭,用兵好像用火,容易引起上下的埋怨而產生動亂。陛下為了馳縱自己統一天下的欲望,而忽視了蒼生萬民,難道不顧念太祖道武帝奪取天下的艱難,前代帝王們經營國家的辛勞嗎?誠望陛下您以自己的聰明睿智吸取歷史的教訓,警覺天地昭示的深意。”

宣武帝看了十分高興,於是,對崔光更加倚重。

正始二年(505)八月,崔光又上表說“:野樹長在宮廷,野鳥飛入廟堂,古人認為是衰落滅亡的景象。懼怕災禍的到來,因而修德齊政,都可以化凶為吉。東南邊境尚未平靜,戰火仍沒有停息,京畿一帶大旱多時,人民疲勞,萬物凋敝,沒有比這更嚴重的。百姓們承受天子的養育,應該對他們體恤憐愛。希望陛下您要追思殷代二位帝王感應天變的做法,躬身誠意,革新政治。那么,我大魏的基業就可以永遠昌盛。”

正始四年,任中書舍人。永平元年(508)秋,朝廷將誅殺元愉的妾李氏,群臣沒有人敢替她求情的,朝廷命崔光起草誅殺李氏的詔書,他猶豫很久沒有動筆,奏報朝廷說:“我聽說要處決元愉的妾李氏,她妖言惑眾,煽亂人心,實在應該殺戮。但外面的人議論李氏現在有身孕,按例應該等她分娩之後再行刑。我查閱舊典,再推考近事,殺戮禍及腹中的胎兒,叫酷刑,只有像夏桀、殷紂這樣的暴君才幹這種事。君王的一舉一動都被記錄下來,沒有任何可以隱瞞的地方,行刑殘酷而又違背法律,怎么昭示後人?陛下年事已高,還沒有東宮的儲君,皇子還在襁褓中,恐怕會夭折。我見識愚昧,卻知無不言,請將李氏緩刑,以等待她的生育。”宣武帝同意。

延昌二年(513),宣武帝到東宮,召見崔光與黃門甄琛、廣陽王元深等人,賜給他們座位,對崔光說:“你是我中書省的大臣,應當讓你當太子的老師。”崔光起身拜謝,並堅決推辭,宣武帝不同意,便讓孝明帝出來,跟隨他的有十多人,告訴他們,讓崔光當太子的老師,令孝明帝拜見崔光。崔光又拜辭,說自己不應當受太子的叩拜,宣武帝仍然不同意。孝明帝便面南站立,叩拜崔光。詹事王顯奏請隨太子一起叩拜。於是,東宮的侍臣一起對崔光叩拜。崔光北面站立,不敢答拜,惟向西拜謝後出來。朝廷賜給他錦繡一百匹。甄琛、元深的賞賜各有差別。不久,授予他太子少傅,升任為右光祿大夫。

延昌四年(515)正月,宣武帝在一天晚上去世。崔光與侍中、領軍將軍於忠到東宮迎接孝明帝。安撫內外臣民,崔光最為有力。宣武帝死後兩天,廣平王元懷抱病入宮,以同母兄弟的身份,直接來到太極殿的西廡下,哀號痛哭,震動宮廷。又叫來侍中、黃門、領軍、二衛,說他想上殿哭祭,還要入見新主。大臣們都驚愕地互相看著,沒有人敢反對。崔光卻掂起衰衣的衣襟,晃動著喪杖勸阻他。他引用漢光武帝劉秀初去世時,太尉趙瞲橫著劍站在台階上,將親王們推開,不讓他們上殿哭祭的故事,說時面色十分嚴厲,聽的人沒有認為不恰當的,佩服崔光說得有理有據。元懷聽完,聲淚俱止,說“:侍中您用古代的事要求我,我不能不服從。”於是便回去了,多次派家人向崔光等表示感謝。

永平四年(511),朝廷曾經讓黃門郎孫惠蔚代替崔光任著作,孫惠蔚前後五年沒有任何舉措。至此,尚書令、任城王元澄上表奏請讓崔光重新擔任史官職務。於是,朝廷下詔仍讓崔光任史職,升任為特進。因奉迎孝明帝有功,封為博平縣公,任國子監祭酒,下詔允許他乘坐推車從元龍門出入。不久,遷任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靈太后臨朝聽政後,崔光多次上表表示要辭職引退。於忠專擅朝政,崔光依附他。等到於忠稍被朝廷疏遠,崔光一起將朝廷賜給他的表示等級的綬帶、帽子、官服和封地的茅和土送還給朝廷,上表十餘道,請求辭官,靈太后不答應。有司奏請贈給於忠和崔光封地。熙平元年(516)二月,太師、高陽王無雍等人奏表舉薦崔光給孝明帝講授經書。原先,崔光有恩德於靈太后,四月,朝廷又封給他平恩縣侯的爵位,把朝陽伯的封爵轉授給他的二兒子崔勖。這一月,朝廷又賜給他羊車一輛。

當時,靈太后臨朝掌管國家大政,卻經常在宮廷的後園拉弓射箭,演習武藝。崔光將前代婦人們寫的文章送上,用來勸諫她棄武習文。這年秋天,靈太后多次到王公大臣的府宅,崔光上表勸諫說:“《禮記》上說:諸侯不是因為慰問病人,赴喪弔唁,而到臣子們的家中,這樣的君臣關係就叫做戲謔。昨日您的車駕幾次出動,到馮翊君、任城王的府第。雖然天氣漸到中秋,但仍然蒸熱。車馬往返,您的身體一定疲勞睏倦。左右的侍從,多至千百個,跟在車駕後面護衛,穿著堅硬沉重的盔甲不停地奔跑。過去有人說您十分快樂,而隨從的臣子們卻很辛苦,看來真有這種事啊。皇帝的家族人口繁衍,勛臣貴戚日益增加,邀請您的人也越來越多,恐怕將要成為規矩了。陛下您接受前王的遺命,輔助幼主,以天下為公,以億萬百姓的生存安樂為己任,希望能常到郊廟祭祀和決定朝廷的大政方針。愛惜身體,蓄養精神,停止遊樂,那么全國上下都會為此感到高興。”

神龜元年(518),崔光上表請求修補破損的石鼓經。朝廷同意,後因靈太后被廢黜,便停止了。

神龜二年八月,靈太后到永寧寺,親自登上佛塔上層,崔光上表勸阻。九月,靈太后要到嵩山佛寺去,崔光上表勸諫,太后沒有採納。

正光元年(520)冬,朝廷賜給崔光矮桌、拐杖和衣服。二年春天,孝明帝在國學舉行釋奠大禮,崔光拿著經書面南而立,百官陪著站在兩旁。司徒、京兆王元繼多次上表請求將自己的職位讓給崔光。四月,朝廷命崔光為司徒,侍中、國子監祭酒、領著作的職務不變。他上表堅決推辭,過了一年也不肯接受。

這年八月,有人在宮內抓獲一隻禿鷲,朝廷下詔問崔光這象徵著什麼,崔光上表說“:禿鷲,是貪婪而又兇惡的鳥,在荒野大澤中生長,不應該飛到宮廷中。過去,晉魏黃初年間,有鵜鶘飛集在靈芝池,文帝下詔書認為曹恭公疏遠君子,親近小人。因而向天下尋求賢明傑出的人才。太尉華歆因此罷職,讓管寧接替他的職務。我聽說在野外生活的動物進入房舍,古人認為不吉祥。所以,張王存厭惡任鳥,賈誼忌諱鶘。鵜鶘暫時聚集而很快又飛去,前代帝王還引以為戒,何況現在禿鷲飛入宮中,被人擒獲,正被飼養,安然閒靜,毫不懼怕。和過去的情況相比較,真特殊啊!貪婪的禽類,一定靠吃魚肉生活,豆麥稻米,有時也會啄食。吃一次的耗費,就有一斤多糧食和肉類。今年春夏乾旱,谷價上漲。貧窮之家都面有菜色。陛下為天下百姓的父母,對他們愛撫備至,怎么能夠拋開人不管而去養鳥,留意於這個形貌醜陋,聲音刺耳的傢伙呢?”孝明帝看到奏章十分高興,將這隻鳥放回沼澤中。

崔光年紀高邁而又政務繁巨,疾病漸漸增加,而卻自強不息。經常在史館寫作,病重了也不回去。正光四年(523)十月,孝明帝親自探望他的疾病,下詔停止他接待賓客,不斷派宦官去問候。為此,還停止了宮廷中的音樂歌唱,不再遊覽觀光。又封崔光的長子崔勵為齊州刺史。十一月,崔光病情加劇,對他的子侄們說“:我蒙受先帝的厚恩大德,有了今天很高的職位,史書沒有寫成,死了也留有遺憾。你們趕快把我接回家去。”氣力雖然微弱,但神志卻很清醒,到了家裡就去世了,享年七十三歲。孝明帝聽到死訊後,悲哀得痛哭流涕,一趟又一趟派宦官去他家裡。又親自去祭奠,撫著崔光的屍體,大放悲聲。車駕回宮的路上,也一直痛哭不止。因為過於悲哀,飯量大為減少,一說起話來,都因追憶崔光而傷心。每來到崔光為他講學的地方,就改變容色,悲愴地哀悼。諡號文宣。出殯那天,孝明帝在建春門外設祭,一看到靈車到來就傷心欲絕。儒士們都為此感到光榮。

崔光待人寬厚慈愛,不與任何人和事相牛氐牾,進退沉浮,平心處置,不以為意。曾經仰慕胡廣、黃瓊的為人,因而,被提倡氣節的人所輕視。當初,領軍於忠,因崔光與他有舊日的恩德,所以傾附於他;元叉對崔光也很敬重。郭祚、裴植被殺,清河王元懌遇到災禍,崔光隨時改變態度,不對他們匡救幫助,於是,被天下人所譏笑。他自從得到高官重爵後,很少再推薦別人。他曾向朝廷啟奏過自己的女婿、彭城人劉敬徽的事,說敬徽在荊州五隴擔任守將,女兒跟隨丈夫在任所。他因此常常憂慮敵寇去襲擊。自己又和女兒南北分離,請求讓女婿任徐州長兼別駕,暫時住在京城。孝明帝答應了他的要求。世人因此將他比作張禹。他初任黃門,則辭讓給宋弁;任中書監,則辭讓給汝南王元悅;任太常,則辭讓給劉芳;任少傅,則給元暉、穆紹、甄琛;任國子祭酒,則辭讓給清河王元懌、任城王元澄;任車騎、儀同,則辭讓給江陽王元繼,又辭讓給靈太后的父親胡國珍,都是他觀望形勢作出的不同選擇。所以,人們議論他過於矯情。

他相信佛教,禮拜佛像,誦讀佛經,年紀逾老而迷信逾深。終日怡然自得,不再煩惱生氣。曾在門下省白天坐著讀書,有一隻鴿子飛到他的膝前,又飛到他的懷裡,沿著胳膊上到他的肩頭,過了很久才飛去。僧俗兩道有數十人寫詩讚頌。每次被和尚、達官貴人邀請講解《維摩》、《十地經》,聽眾常常有數百人。

崔亮,字敬儒,清河東武成人,魏中尉崔琰的後代。父親崔元孫任尚書郎。青州刺史沈文秀反叛,宋明帝派崔元孫討伐,被沈文秀殺害。

崔亮的母親房氏帶著他到歷城投奔叔祖、冀州刺史崔道固。十歲時又依靠叔父崔幼孫。家境貧困,他常租書學習。

當時,隴西人李沖在朝廷掌握大權,崔亮的族兄崔光去投靠他,並對崔亮說:“您怎么能長久地與筆墨紙硯打交道,而不去依附李沖呢?他家裡有很多書,藉此機會可以閱讀。”崔亮答道“:弱弟幼妹在家忍飢受寒,我怎么能扔下他們,獨自一個人去享受溫飽?我自可以到市上租書,又怎能去他家看他們的臉色呢?”崔光將他的情況告訴給了李沖,李沖召見他,問:“你的先人寫了一篇《相命論》,讀了使人不再產生受利用和驅迫的想法。我把這本書丟失了,你還能記得嗎?”崔亮便立即背誦,涕淚齊下,聲音和韻調卻不改變。李沖十分驚奇,將他接到家中為館客,又對哥哥的兒子李彥說:“崔光寬厚靜雅,你應該把他作為朋友;崔亮清峻透徹,你應該敬重他。這兩個人將來都會大有作為。”李沖舉薦崔亮為中書博士,轉任議郎,不久又遷任尚書二千石。

孝文帝遷都洛陽,想改革舊的制度,重新選拔官吏,對群臣們說:“給我推薦一名吏部郎官,一定要才學和聲望都合適的。我給你們三天期限。”過了一天,孝文帝又對大家說“:我已得到了吏部郎官的合適人選,不煩勞你們了。”他趕快徵召崔亮任吏部郎。不久,任太子中舍人,遷任中書侍郎,兼尚書左丞。他雖然歷任顯要職務,但妻子仍親自料理舂米做飯一類的家務。孝文帝聽說後,十分讚許他的清貧。

宣武帝掌管朝政,任崔亮為黃門侍郎,仍兼任吏部郎,被封為青州大中正。崔亮在吏部任職將近十年,廉潔謹慎,明於決斷,被尚書郭祚器重,他常說“:不是崔郎中銓選的職官,就不要辦理。”不久,他任散騎常侍,仍為黃門侍郎。升任為度支尚書,兼御史中尉。朝廷自從遷都洛陽之後,向四方開疆拓土,又營造洛陽城,費用很大。崔亮任度支尚書,訂立規章制度,每年節省數以億計。又建議修建汴、蔡兩條渠,與邊境交通運輸。朝中的公私大事都依賴他。

侍中、廣平王元懷仗著是宣武帝的親兄弟,不遵守國家法紀,朝廷命崔亮調查處分。宣武帝因而有很長時間禁止元懷與外人接觸。後來在一次宴會上,元懷依恃皇帝的關係發泄私憤,想污辱崔亮。崔亮面色嚴肅地斥責他,並起身到宣武帝面前脫下官帽請求治罪,叩拜後就要出去。宣武帝勸阻說“:元懷性格粗魯,又喝醉了酒,你都是知道的,又何必這樣呢?”便命他重新坐下,讓元懷向他謝罪。

崔亮雖然外表端方正直,性情卻也隨和。宣傳左右郭神安很被宣武帝賞識,他把弟弟的事託付崔亮,崔亮將他的弟弟推薦任御史。郭神安因犯罪被關在宮中。宣武帝命兼侍中盧昶宣讀聖旨,責備崔亮說:“你是執掌法律的官員,為什麼枉法受人請託?”他只有叩頭謝罪,卻無言對答。轉任都官尚書。徐州刺史元日丙為政無方,引起地方騷動,朝廷命崔亮趕快去安撫,崔亮到後,奏報元日丙的罪過當處以大辟,對地方士紳百姓進行慰問安撫,民情很快平靜下來。

任安西將軍、雍州刺史。州城北面的渭水因水淺不能通船,行人因而受到阻隔。崔亮對僚屬們說“:過去杜預在黃河上建造橋樑,何況渭水與黃河不同,魏晉時期,這裡又架起過橋樑呢?我今天決定營造橋樑。”大家都說:“水太淺,不能架設浮橋;河水泛濫不定,又不能埋設橋柱,恐怕難以造成。”崔亮說:“過去秦人在鹹陽,曾在渭水上架橋,好像是兩座樓閣中的通道。這是在柱子上架設。現在,恐怕無法得到這些長大的木柱。”適逢天降大雨,洪水暴漲,漂來數百根長木。用這些作木柱,橋樑便建成了,百姓受益不少,至今,橋仍叫崔公橋。崔亮公正清廉,決斷迅速,歷任官職都很稱職。三輔之地的官民都很敬佩他的德政,宣武帝讚賞他,下詔賜給他衣服、馬匹、被褥。後來,又將他的女兒納為九嬪,任他為太常卿,掌管吏部的事務。

孝明帝初年,他離開京城任定州刺史。南梁左游擊將軍趙祖悅率軍占據硤石,朝廷命他為鎮南將軍,齊王蕭寶夤為鎮東將軍,章武王元融為安南將軍,共同持節,督促各路人馬討伐梁軍。崔亮到達硤石,趙祖悅出城迎戰,被崔亮打得大敗。趙祖悅又在城外設定兩道柵欄,想抗拒魏軍,被崔亮燒毀攻破。崔亮與李崇約好從水陸兩路進攻的日期,他天天率軍向敵人進攻,而李崇卻爽約不至。等到李平率軍到來,李崇才進軍,一起打敗了硤石的敵兵。崔亮因立有戰功,晉號為鎮北將軍。

李平率部分軍隊,準備水陸兩路一齊進發,進攻淮河堤堰上的敵軍。崔亮違拗李平的節制,以有病為由請求回京,人隨著奏章一起出發。李平上表奏劾他擅自回京,以至失去了乘勝打擊敵人,使水陸兩路會合作戰的戰機,提議將他處死,請朝廷議決。靈太后不同意將他殺死,下詔命他將功折過。李平回到京城,兩個人在宮中聲色俱厲,爭誇功勞。

不久,任殿中尚書,又遷任吏部尚書。這時,羽林軍剛害死張彝後不久,靈太后命武官可以依靠資歷入選為官。官員的名額少,應選的人很多,前任吏部尚書李韶根據常例選拔人才,百姓大為怨忿。崔亮便奏請朝廷訂立標準,不管人的賢能與愚笨,只憑離職的時間為標準。雖然某個官職需要這個人,但離職較晚的人即使有才能,也不能得到這個職務;那些庸碌無能的人,離職時間長的仍可優先被選用。那些長久沉滯的人都稱讚這個辦法好,而他的外甥、司空咨議劉景安卻寫信規勸他,說:“殷、周兩代讓鄉間私塾給國家貢獻讀書人,兩漢時由州郡舉薦人才,魏、晉因循漢制,又設定中正官,專負察舉之責。調查了解察舉對象的過去,沒有不清楚的。雖然不盡善盡美,但十有六七都選拔得人。而現在朝廷選拔人才,只看他寫文章的詞藻,不看其中的道理。考察孝廉只評論他的文章句讀,不涉及他治國的本領;中正官不考察人才品行的好壞,事業的成敗,只去分辨姓氏的高下,以至於使選人取士的道路不暢通,淘汰庸劣卑陋者的標準不準確。舅父你身居銓選人才的機衡要職,應該改弦易張。為什麼反而制定離職的年限標準,去限制那些奮發有為的人,天下的讀書人誰還厲修學問和名節呢?”

崔亮寫信作答,說:“你說的很有道理。前幾天定的這個標準,是有一定道理的。現在已被你責怪,千年之後,誰能了解我呢?你靜心看我的信,我當給你說清楚。

“我一生六任吏部郎官,三任尚書。對於銓選大權的重要,是十分了解的。但是,古代與今天不同,時代變化,做法也不相同。為什麼呢?過去中正官考察人選的才能門第,報告給尚書,尚書根據情況,量人授職,這是將官爵交給天下的賢能俊才之士共同分享啊。我認為那時天下沒有遺漏人才,沒有濫肆舉薦的情況,而你卻還說十個人中有六七個是舉薦得當的。而今天選拔人才,權力全歸尚書,靠一個人的鑑別能力去考察天下的人才,正如劉毅所說的一個吏部尚書,兩個吏部郎中,就想察明所有的人物,何異於以管窺天,怎么能全面呢?現在有功勳的人很多,再則,羽林健兒又要入選為官,武夫們崛起進入仕途。他們不知書達禮,只知道拉弓驅馳,追殺敵人,忽然讓他們穿著峨冠博帶的官服,乘著高大寬敞的車子,要求他們有治國安邦的才能,正如沒有拿過刀,而讓他掌管菜案。另外,武人太多,官員數額太少,不能讓每個人都得到官職。假如讓十人擔任一個職務,還無官位可授,更何況每人都希望得到一個官位,他們怎么能不怨忿呢?我最近在朝廷當面爭執,提出不應該讓軍人們入選官職,請求只賜給他們爵位,增加他們俸祿,卻不被採納,所以暫時定下這個標準。”

後來,甄琛、元修義、城陽王元徽繼任吏部尚書,認為崔亮的辦法對自己方便有利,相繼執行。自此,賢愚同時為官,涇水渭水沒有區別,北魏喪失人才,就從崔亮這裡開始。

當時,劉騰專擅朝政,崔亮讓妻子劉氏傾身侍奉劉騰。所以,他數年之中官位顯赫,有見識的人都譏笑他。轉尚書僕射,加散騎常侍。因癰疽在脊背上發作,孝明帝派內侍問候,他上表請求解除僕射的職務,朝廷下詔不同意,他不久去世。

崔亮在雍州時讀《杜預傳》,見他做了八盤磨,稱讚石磨對百姓有益,便教人做碾。他任僕射後,奏請朝廷在張方橋東堤的谷水建造石磨數十盤,其效率增加十倍,使用起來十分方便。

崔光韶,是崔亮的從父兄弟。最初被朝廷授予奉朝請,光韶與兄弟光伯是孿生,兩人的學業相當,相處十分友愛。光韶便通過吏部尚書李沖,把官職讓給光伯,表情和言辭十分懇切。李沖替他奏聞朝廷,孝文帝表彰了他的行為,並同意他的請求。太和二十一年(497),朝廷命他為司空行參軍,他又請求將官職讓給從叔崔和,說:“我實在卑微輕賤,沒有具備辭讓的品格;生逢聖朝,我恥於沒有辭讓的道德。”崔和也謙讓,拒不任職,孝文帝稱讚他們,便任崔和為廣陵王的國常侍。

不久,朝廷命崔光韶任秘書郎,掌管校勘華林的皇家圖書。累次升遷,官任至青州中從事。後任司空騎兵參軍,又兼任司徒戶曹。出任濟州輔國府司馬,刺史高植十分信任他,政事大多向他徵詢意見。又遷任青州平東府長史。他清廉正直,明於決斷,官吏百姓對他既敬畏又喜愛。回到朝廷,任司空從事中郎。因母親年邁,請求解職回家奉養,並寫詩表達心意。朝臣們與之唱和的有數十人。過了很久,朝廷徵用他為司徒咨議,他堅決推辭。他性格嚴猛峭刻,說話聲音高亢激烈。與人談話,常常好像是發怒。以至於兄弟間的議論,外面聽了都認為在氣忿爭吵,實際上互相辭讓,氣氛和睦,一般人都很少能趕得上。

孝莊帝初年,河間人邢杲率領河北的流人十多萬進逼州郡,刺史元俊憂慮愁思,很不安心。州人請求讓光韶任長史鎮守州城。當時,陽平人路回寓居在齊地,與邢杲暗中聯絡,勾引敵兵進入州城的外郭。光韶面臨危機,從容處置,鎮定自若。敵兵退後,刺史表彰他的忠誠勇敢果毅,朝廷也下令嘉獎他,派出使者前來慰勞。不久,任東道軍司。元顥入居洛陽後,黃河以南,莫不望風披靡。刺史、廣陵王元欣召集文臣武將商議下一步的去從,在座的人們沒有不吃驚變色的。獨有光韶大聲說道“:元顥投降了梁國,又向本國用兵,實在是歷史上罕見的亂臣賊子。這不僅是大王您家中的事情,我們都應該對他切齒痛恨,我等受皇帝的恩寵,不敢順從元顥。”長史崔景茂等人都說“:軍司的意見很對。”元欣便殺了元顥派來的使者。

不久他被徵用為輔國將軍,再升任為廷尉卿。秘書監祖瑩因貪污罪被糾劾,光韶堅持要求依法重處。太尉、城陽王元徽、尚書令、臨淮王元..、吏部尚書李神俊、侍中李..位高權重,威望著於當時,都為祖瑩說情,要求從寬處理。光韶聲色俱厲說道:“朝廷的賢臣辦理公事,沒有聽說建立一件像堯舜那樣的功業,為什麼反而替犯罪的人說話呢?”他就是這樣敢於秉公執法。永安年間,孝莊帝被爾朱榮殺害,崔光韶辭官還鄉。

他學問廣博,長於詞辯,尤其喜好說理辯論,至於人倫綱常,正名定分的禮教,在是與非,對與錯之間,能準確地分析論辯,一點也不憑藉其他書籍和典章。家中十分豐足,而性情吝嗇,自己穿著破舊的衣服,騎著瘦馬,吃的東西粗糙寡味。他在京城居住時,同鄉人王蔓家夜晚被盜,兩個兒子被盜賊殺害。孝莊帝命黃門高道穆搜捕,一坊之內,挨家挨戶搜查。到了光韶的府第,看到綾羅綢緞,金銀財寶,裝滿了大箱小櫃。人們都譏諷他矯揉造作,假裝省儉。他家的資產,都是兄弟光伯經營的。光伯死後,他將所有的契約文書都燒掉了。河間人邢子才曾向他家借錢數萬,後來送還,他卻說“:這是我去世的弟弟借給你的,我不知道呀。”竟不接受。

刺史元弼的前妻是他的繼室哥哥的女兒。元弼貪贓枉法,他因為是親戚,就極力勸告和批評元弼,元弼十分惱恨。當時,耿翔在州中造反,元弼誣告光韶和他的兒子與反賊勾結,囚禁了他們全家,進行殘酷的拷打。光韶和他爭論,一點都不屈服。恰逢樊子鵠任東道大使,知道他受了冤枉,據理將他釋放,有人勸他到樊子鵠那裡道謝,他說:“羊舌大夫已經完成了道義,何勞我再去呢?”樊子鵠聽了對他更加尊敬。後來,刺史侯深因更替降職,對朝廷心存疑懼,因而謀圖不軌,夜晚劫持了光韶,威脅他給自己出謀劃策。光韶說:“凡起兵,必須有名義。使君您今天師出無名,真是要作賊呀。我還替你出什麼計謀?”侯深雖然惱恨他,但卻因敬重而不敢加害。

他因時局動盪沉浮,朝廷多次變動,便閉門卻掃,斷絕一切交往。他告誡子孫們說:“我自認為有生以來的立身行事,無愧於古代的英烈,但因為祿食運數的限制,不迎合世事,一味進取。我出仕以來,沒有越級升遷過一次,職位雖不顯赫,但也位列九卿。況且我平生創立的家業,足夠留給你們受用,追求官位又何足稱道呢?我命運不好,一生三次娶妻,你們兄弟幾個都不是一母所生。合葬並不是古禮,我去世之後,不需要合葬。朝廷贈諡號的事,是出自君主的恩德,怎么能讓子孫們去討要呢?你們不要向朝廷請求封贈。如果違背我的意志,我如果有神靈的話,就不享受你們的祭祀。我和兄弟光伯從小到老,衣服飲食,不曾有過兩樣。至於兒女的婚姻和做官,以及有名有利的事,沒有不讓給兄弟的。兄弟光伯身遭橫禍死去,匆忙間做了一口松木棺材埋葬。你們也可為我做一口松木棺,讓我活著能看到它。”去世,享年七十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