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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五十三

作者:李延壽

梁武帝諸子

武帝八男。丁貴嬪生昭明太子統、簡文皇帝、廬陵威王續。 阮修容生孝元皇帝。吳淑媛生豫章王綜。董昭儀生南康簡王績。 丁充華生邵陵攜王綸。葛修容生武陵王紀。

昭明太子統字德施,小字維摩,武帝長子也。以齊中興元 年九月生於襄陽。武帝既年垂強仕,方有冢嗣;時徐元瑜降; 而續又荊州使至,云:“蕭穎胄暴卒。”時人謂之三慶。少日 而建鄴平,識者知天命所集。

天監元年十一月,立爲皇太子。時年幼,依舊居於內,拜 東宮官屬,文武皆入直永福省。五年六月庚戌,出居東宮。

太子生而聰叡,三歲受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悉通 諷誦。性仁孝,自出宮,恆思戀不樂。帝知之,每五日一朝, 多便留永福省,或五日三日乃還宮。八年九月,於壽安殿講孝 經,盡通大義。講畢,親臨釋奠於國學。

年十二,於內省見獄官將讞事。問左右曰:“是皁衣何爲 者?”曰:“廷尉官屬。”召視其書,曰:“是皆可念,我得 判否?”有司以統幼,紿之曰:“得。”其獄皆刑罪上,統皆 署杖五十。有司抱具獄,不知所爲,具言於帝,帝笑而從之。 自是數使聽訟,每有欲寬縱者,即使太子決之。建康縣讞誣人 誘口,獄翻,縣以太子仁愛,故輕當杖四十。令曰:“彼若得 罪,便合家孥戮,今縱不以其罪罪之,豈可輕罰而已,可付冶 十年。”

十四年正月朔旦,帝臨軒,冠太子於太極殿。舊制太子著 遠遊冠、金蟬翠緌纓,至是詔加金博山。太子美姿容,善舉止, 讀書數行並下,過目皆憶。每游宴祖道,賦詩至十數韻,或作 劇韻,皆屬思便成,無所點易。帝大弘佛教,親自講說。太子 亦素信三寶,遍覽衆經。乃於宮內別立慧義殿,專爲法集之所。 招引名僧,自立二諦、法身義。普通元年四月,甘露降于慧義 殿,鹹以爲至德所感。時俗稍奢,太子欲以己率物,服御樸素, 身衣浣衣,膳不兼肉。

三年十一月,始興王憺薨。舊事以東宮禮絕傍親,書翰並 依常儀。太子以爲疑,命仆劉孝綽議其事。孝綽議曰:“案張 鏡撰東宮儀記,稱‘三朝發哀者,踰月不舉樂;鼓吹寢奏,服 限亦然’。尋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情豈無悲 。鐃 歌輟奏,良亦爲此。既有悲情,宜稱兼慕,卒哭之後,依常舉 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謂猶應稱兼慕,請至卒哭。”僕射 徐勉、左率周舍、家令陸襄並同孝綽議。太子令曰:“張鏡儀 記雲,‘依士禮,終服月稱慕悼’。又雲,‘凡三朝發哀者,踰 月不舉樂’。劉仆議雲,‘傍絕之義,義在去服,服雖可奪, 情豈無悲。卒哭之後,依常舉樂,稱悲竟,此理例相符’。尋 情悲之說,非止卒哭之後,緣情爲論,此自難一也。用張鏡之 ‘舉樂’,棄張鏡之‘稱悲’。一鏡之言,取捨有異,此自難 二也。陸家令止雲‘多歷年所’,恐非事證。雖復累稔所用, 意常未安。近亦嘗以此問外,由來立意,謂猶應有慕悼之言。 張豈不知舉樂爲大,稱悲事小。所以用小而忽大,良亦有以。 至如元正六佾,事爲國章,雖情或未安,而禮不可廢。鐃吹軍 樂,比之亦然,書疏方之,事則成小。差可緣心。聲樂自外, 書疏自內,樂自他,書自己。劉仆之議,即情未安。可令諸賢 更共詳衷。”司農卿明山賓、步兵校尉朱異議,稱“慕悼之解, 宜終服月”。於是付典書遵用,以爲永準。

七年十一月,貴嬪有疾,太子還永福省,朝夕侍疾,衣不 解帶。及薨,步從喪還宮,至殯,水漿不入口,每哭輒慟絕。 武帝敕中書舍人顧協宣旨曰:“毀不滅性,聖人之制,不勝喪 比於不孝。有我在,那得自毀如此。可即強進飲粥。”太子奉 敕,乃進數合,自是至葬,日進麥粥一升。武帝又敕曰:“聞 汝所進過少,轉就羸瘦。我比更無餘病,政爲汝如此,胸中亦 填塞成疾。故應強加饘粥,不俟我恆爾懸心。”雖屢奉敕勸逼, 終喪日止一溢,不嘗菜果之味。體素壯,腰帶十圍,至是減削 過半。每入朝,士庶見者莫不下泣。

太子自加元服,帝便使省萬機,內外百司奏事者填塞於前。 太子明於庶事,每所奏謬誤巧妄,皆即辯析,示其可否,徐令 改正,未嘗彈糾一人。平斷法獄,多所全宥,天下皆稱仁。性 寬和容衆,喜慍不形於色。引納才學之士,賞愛無倦。恆自討 論墳籍,或與學士商榷古今,繼以文章著述,率以爲常。於時 東宮有書幾三萬卷,名才並集,文學之盛,晉、宋以來未之有 也。

性愛山水,於玄圃穿築,更立亭館,與朝士名素者游其中。 嘗泛舟後池,番禺侯軌盛稱此中宜奏女樂。太子不答,詠左思 招隱詩云:“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軌慚而止。出宮二 十餘年,不畜音聲。未薨少時,敕賜太樂女伎一部,略非所好。

普通中,大軍北侵,都下米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每霖 雨積雪,遣腹心左右周行閭巷,視貧困家及有流離道路,以米 密加振賜,人十石。又出主衣絹帛,年常多作襦褲,各三千領, 冬月以施寒者,不令人知。若死亡無可斂,則爲備棺槥。每聞 遠近百姓賦役勤苦,輒斂容變色。常以戶口未實,重於勞擾。 吳興郡屢以水災不熟,有上言當漕大瀆以瀉浙江。中大通二年 春,詔遣前交州刺史王弈假節發吳、吳興、信義三郡人丁就役。 太子上疏曰:“伏聞當遣王弈等上東三郡人丁開漕溝渠,導泄 震澤,使吳興一境無復水災,暫勞永逸,必獲後利。未萌難睹, 竊有愚懷。所聞吳興累年失收,人頗流移,吳郡十城,亦不全 熟,唯信義去秋有稔,復非恆役之民。即日東境谷稼猶貴,劫 盜屢起,在所有司,皆不聞奏。今征戍未歸,強丁疏少,此雖 小舉,竊恐難合。吏一呼門,動爲人蠹。又出丁之處,遠近不 一,比得齊集,已妨蠶農。去年稱爲豐歲,公私未能足食,如 復今茲失業,慮恐爲弊更深。且草竊多伺候人間虛實,若善人 從役,則抄盜彌增。吳興未受其益,內地已離其弊。不審可得 權停此功,待優實以不?”武帝優詔以喻焉。

太子孝謹天至,每入朝,未五鼓便守城門開。東宮雖燕居 內殿,一坐一起,恆向西南面台。宿被召當入,危坐達旦。

三年三月,游後池,乘雕文舸摘芙蓉。姬人蕩舟,沒溺而 得出,因動股,恐貽帝憂,深誡不言,以寢疾聞。武帝敕看問, 輒自力手書啓。及稍篤,左右欲啓聞,猶不許,曰:“云何令 至尊知我如此惡。”因便嗚咽。四月乙巳,暴惡,馳啓武帝, 比至已薨,時年三十一。帝臨哭盡哀,詔斂以袞冕,諡曰昭明。 五月庚寅,葬安寧陵,詔司徒左長史王筠爲哀冊文。朝野惋愕, 都下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四方甿庶及疆徼之人,聞喪皆 哀慟。

太子性仁恕,見在宮禁防捉荊子者,問之,雲以清道驅人。 太子恐復致痛,使捉手板代之。頻食中得蠅蟲之屬,密置柈邊, 恐廚人獲罪,不令人知。又見後合小兒攤戲,後屬有獄牒攤者 法,士人結流徒,庶人結徒。太子曰:“私錢自戲,不犯公物, 此科太重。”令注刑止三歲,士人免官。獄牒應死者必降長徒, 自此以下莫不減半。

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爲正序十卷,五言詩 之善者爲英華集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薨後,長子東中郎將南徐州刺史華容公歡封豫章郡王,次 子枝江公譽封河東郡王,曲江公察封岳陽郡王,譬封武昌郡王, 鑒封義陽郡王,各二千戶。女悉同正主。蔡妃供侍一同常儀, 唯別立金華宮爲異。帝既廢嫡立庶,海內噂誻,故各封諸子大 郡以慰其心。岳陽王察流涕受拜,累日不食。

初,丁貴嬪薨,太子遣人求得善墓地,將斬草,有賣地者 因閹人俞三副求巿,若得三百萬,許以百萬與之。三副密啓武 帝,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所得地於帝吉,帝末年多忌,便命巿 之。葬畢,有道士善圖墓,雲“地不利長子,若厭伏或可申延 。”乃爲蠟鵝及諸物埋墓側長子位。有宮監鮑邈之、魏雅者, 二人初並爲太子所愛,邈之晚見疏於雅,密啓武帝云:“雅爲 太子厭禱。”帝密遣檢掘,果得鵝等物。大驚,將窮其事。徐 勉固諫得止,於是唯誅道士,由是太子迄終以此慚慨,故其嗣 不立。後邵陵王臨丹陽郡,因邈之與鄉人爭婢,議以爲誘略之 罪牒宮,簡文追感太子冤,揮淚誅之。邈之兄子僧隆爲宮直, 前未知邈之侄,即日驅出。

先是人間謠曰:“鹿子開城門,城門鹿子開,當開復未開, 使我心徘徊。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鹿子開者,反語爲 來子哭,雲帝哭也。歡前爲南徐州,太子果薨,遣中書舍人臧 厥追歡於崇正殿解發臨哭。歡既嫡孫,次應嗣位,而遲疑未決。 帝既新有天下,恐不可以少主主大業,又以心銜故,意在晉安 王,猶豫自四月上旬至五月二十一日方決。歡止封豫章王還任。 往謠言“心徘徊”者,未定也。“城中諸少年,逐歡歸去來”, 復還徐方之象也。歡字孟孫,位雲麾將軍、江州刺史。薨,諡 安王。子棟嗣。

棟字元吉。及簡文見廢,侯景奉以爲主。棟方與妃張氏鋤 葵,而法駕奄至,棟驚不知所爲,泣而升輦。及即位,升武德 殿,欻有迴風從地湧起,翻飛華蓋,徑出端門,時人知其不終。 於是年號天正,追尊昭明太子曰昭明皇帝,安王爲安皇帝,金 華敬妃蔡氏爲敬皇后,太妃王氏爲皇太后,妃爲皇后。未幾, 行禪讓禮,棟封淮陰王,及二弟橋、樛,並鎖於密室。景敗走, 兄弟相扶出,逢杜崱於道,崱去其鎖。弟曰:“今日免橫死矣。” 棟曰:“倚伏難知,吾猶有懼。”初,王僧辯之爲都督,將 發,諮元帝曰:“平賊之後,嗣君萬福,未審有何儀注?”帝 曰:“六門之內,自極兵威。”僧辯曰:“平賊之謀,臣爲己 任,成濟之事,請別舉人。”由是帝別敕宣猛將軍朱買臣使行 忍酷。會簡文已被害,棟等與買臣遇見,呼往船共飲,未竟, 並沈於水。

河東王譽字重孫,普通二年,封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 改封河東郡王。累遷南中郎將、湘州刺史。未幾,侯景寇建鄴, 譽入援,至青草湖,台城沒,有詔班師。譽還湘鎮。

時元帝軍於武城,新除雍州刺史張纘密報元帝曰:“河東 起兵,岳陽聚米,將來襲江陵。”元帝甚懼,沈米斷纜而歸。 因遣諮議周弘直至譽所督其糧衆。譽曰:“各自軍府,何忽隸 人。”使三反,譽並不從。元帝大怒,遣世子方等征之,反爲 譽敗死。又令信州刺史鮑泉討譽,並陳示禍福。譽謂曰:“欲 前即前,無所多說。”泉軍於石槨寺,譽逆擊不利而還。泉進 軍橘洲,譽攻之又見敗。於是遂圍之。譽幼而驍勇,馬上用弩, 兼有膽氣,能撫士卒,甚得衆心。元帝又遣領軍王僧辯代鮑泉 攻譽。譽將潰圍而出,會其麾下將慕容華引僧辯入城,遂被執。 謂守者曰:“勿殺我,得一見七官,申此讒賊,死無恨。”主 者曰:“奉令不許。”遂斬首,送荊鎮。元帝返其首以葬焉。

初,譽之將敗,引鏡照面,不見其頭。又見長人蓋屋,兩 手據地噉其臍。又見白狗大如驢,從城出,不知所在。譽甚惡 之,俄而城陷。

豫章王綜字世謙,武帝第二子也。天監三年,封豫章郡王。 累遷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入爲侍中、鎮右將軍。

初,綜母吳淑媛在齊東昏宮,寵在潘、餘之亞。及得幸於 武帝,七月而生綜,宮中多疑之。淑媛寵衰怨望。及綜年十四 五,恆夢一年少肥壯自挈其首對綜,如此非一,綜轉成長,心 驚不已。頻密問淑媛曰:“夢何所如?”夢既不一,淑媛問夢 中形色,頗類東昏。因密報之曰:“汝七月日生兒,安得比諸 皇子。汝今太子次弟,幸保富貴勿泄。”綜相抱哭,每日夜恆 泫泣。又每靜室閉戶,藉地被發席藳。輕財好士,分施不輟, 唯留身上故衣,外齋接客,分粗服。廚庫恆致罄乏。常於內齋 布沙於地,終日跣行,足下生胝,日能行三百里。嘗有人士姓 王,以屯躓投告綜。於時大乏,唯有眠床故皁復帳,即下付之。 其降意下士,以伺風雲之會,諸侯王妃主及外人並知此懷,唯 武帝不疑。

及長有才學,善屬文。武帝御諸子以禮,朝見不甚數。綜 恆怨不見知。每出蕃,淑媛恆隨之至鎮。時年十五,尚裸袒嬉 戲於前,晝夜無別。妃袁氏,尚書令昂之女也。淑媛恆節其宿 止,遇袁妃尤不以道,內外鹹有穢聲。

綜後在徐州,政刑酷暴,又有勇力,制及奔馬,暴殺駒犢。 常陰服微行,著烏絲布帽。夜出無有期度,招引道士,探求數 術。性聰敏多通,每武帝有敕疏至,輒忿恚形於顔色。帝性嚴, 群臣不敢輕言得失,凡綜所行,弗之知也。於徐州還,頻裁表 陳便宜,求經略邊境。帝並優敕答之。徐州所有練樹,並令斬 殺,以帝小名練故。累致意尚書僕射徐勉,求出鎮襄陽。勉未 敢言,因是怒勉,餉以白團扇,圖伐檀之詩,言其賄也。

在西州,於別室歲時設席,祠齊氏七廟。又累微行至曲阿 拜齊明帝陵。然猶無以自信,聞俗說以生者血瀝死者骨滲,即 爲父子。綜乃私發齊東昏墓,出其骨,瀝血試之。既有徵矣, 在西州生次男月餘日,潛殺之。既瘞,夜遣人發取其骨又試之, 其酷忍如此。每對東宮及諸王辭色不恭遜。嘗改歲後,問訊臨 川王巨集,出至中合,登宏羊車次遺糞而出。居都下所爲多如此 者。

普通四年,爲都督、南兗州刺史。頗勤於事,而不見賓客。 其辭訟則隔簾理之。方幅出行,垂帷於輿,每雲惡人識其面也。

初,齊故建安王蕭寶寅在魏,綜求得北來道人釋法鸞使入 北通問於寶寅,謂爲叔父。襄陽人梁話母死,法鸞說綜厚賜之, 言終可任使。綜遺話錢五萬。及葬畢,引在左右。法鸞在廣陵, 往來通魏尤數,每舍淮陰苗文寵家。言文寵於綜,綜引爲國常 侍。

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降,帝使綜都督衆軍,權鎮彭城, 並攝徐州府事。武帝曉別玄象,知當更有敗軍失將,恐綜爲北 所擒,手敕綜令拔軍。每使居前,勿在人後。綜恐帝覺,與魏 安豐王元延明相持,夜潛與梁話苗文寵三騎開北門,涉汴河, 遂奔蕭城。自稱隊主,見延明而拜。延明坐之,問其名氏,不 答,曰:“殿下問人有見識者。”延明召使視之,曰“豫章王 也”。延明喜,下地執其手,答其拜,送於洛陽。及旦,齋內 諸合猶閉不開,衆莫知所以,唯見城外魏軍叫曰:“汝豫章王 昨夜已來在我軍中。”城中既失王所在,衆軍乃退,不得還者 甚衆。湘州益陽人任煥常有騅馬,乘之退走。煥腳爲抄所傷, 人馬俱弊,煥於橋下歇,抄復至。煥腳痛不復得上馬,於是向 馬泣曰:“騅子,我於此死矣。”馬因跪其前腳,煥乃得上馬, 遂免難。綜長史江革、太府卿祖恆並爲魏軍所禽,武帝聞之驚 駭。

綜至魏,位侍中、司空、高平公、丹陽王,梁話、苗文寵 並爲光祿大夫。綜改名贊字德文,追服齊東昏斬衰,魏太后及 群臣並吊。

八月,有司奏削爵土,絕其屬籍,改子直姓悖氏。未及旬 日,有詔復屬籍,封直永新侯。久之乃策免吳淑媛,俄遇鴆而 卒,有詔復其品秩,諡曰敬,使直主其喪。

及蕭寶寅據長安反,綜復去洛陽欲奔之。魏法,度河橋不 得乘馬,綜乘馬而行,橋吏執之送洛陽。魏孝莊初,歷位司徒、 太尉,尚帝姊壽陽長公主。陳慶之之至洛也,送綜啓求還。時 吳淑媛尚在,敕使以綜小時衣寄之。信未達而慶之敗。未幾, 終於魏。

初,綜在魏不得志,嘗作聽鍾鳴、悲落葉以申其志,當時 莫不悲之。後梁人盜其柩來奔,武帝猶以子禮祔葬陵次。

直字思方,位晉陵太守,沙州刺史。

南康簡王績字世謹,小字四果,武帝第四子也。天監七年, 封南康郡王。十年,爲南徐州刺史。時年七歲,主者有受貨洗 改解書,長史王僧孺弗之覺,績見而詰之,便即首服,衆鹹嘆 其聰警。

十七年,爲都督、南兗州刺史,在州以善政稱。尋有詔征 還,百姓曹樂等三百七十人詣闕上表,稱績尤異一十五條,乞 留爲州任。優詔許之。普通四年,征爲侍中、雲麾將軍,領石 頭戍軍事。五年,出爲江州刺史。丁董淑媛憂,居喪過禮,固 求解職。乃征授安右將軍,領石頭戍軍事。尋加護軍。羸瘠, 不親視事。大通三年,因感疾薨於任。贈開府儀同三司,諡曰 簡。

績寡玩好,少嗜欲,居無仆妾,躬事儉約。所有租秩,悉 寄天府。及薨後,少府有南康國無名錢數千萬。子會理嗣。

會理字長才,少聰慧,好文史。年十一而孤,特爲武帝所 愛,衣服禮秩與正王不殊。十五爲湘州刺史,多信左右。行事 劉納每禁之,會理心不平,證以贓貨,收送建鄴 。納嘆曰 : “我一見天子,使汝等知。”會理厚送資糧,數遣慰喻。令心 腹於青草湖爲盜,殺納百口俱盡。累遷都督、南兗州刺史。太 清元年,督衆軍北侵,至彭城,爲魏師所敗,退歸本鎮。

二年,侯景圍城,會理入援。會北徐州刺史封山侯正表將 應其兄正德,外托赴援,實謀襲廣陵。會理擊破之,方得進路。 台城陷,會理歸鎮。侯景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以武帝手敕召會 理。其僚佐曰:“紹先書豈天子意。”鹹勸拒之。會理用其典 簽范子鸞計,曰:“天子年尊,受制賊虜,今有手敕召我入朝, 臣子之心,豈得違背。且處江北,功業難成,不若身赴京都, 圖之肘腋。”遂納紹先。紹先入,以烏幡麾衆,單馬遣之至都。 景以爲司空兼尚書令。雖在寇手,每思匡復,與西鄉侯勸等潛 布腹心,要結壯士。時范陽祖皓斬董紹先,據廣陵城起義,期 以會理爲內應。皓敗,辭相連及。侯景矯詔免會理官,猶以白 衣領尚書令。

是冬,景往晉熙,都下虛弱,會理復與柳敬禮及北兗州司 馬成欽謀之。敬禮曰:“舉大事必有所資,今無寸兵,安可以 動。”會理曰:“湖熟有吾故舊三千餘人,昨來相知,剋期響 集。計賊守兵不過千人,若大兵外攻,吾等內應,直取王偉, 事必有成。縱景後歸,無能爲也。”敬禮曰“善”。於時百姓 厭賊,鹹思用命。建安侯賁以謀告王偉,偉遂收會理及其弟通 理。

時有錢唐褚冕,會理之舊,亦囚於省,問事之所起,考掠 千計,終無所言。會理隔壁聞之,遙曰:“褚郎,卿豈不爲吾 致此邪,然勿言。”王偉害會理等,冕竟以不服,偉赦之。 會理弟通理字仲宣,位太子洗馬,封祈陽侯,至是亦遇害。

通理弟乂理字季英。生十旬而簡王薨,至三歲能言,見內 人分散,涕泣相送,問其故,或曰:“此簡王宮人喪畢去耳。” 乂理便號泣,悲不自勝。諸宮人見之,莫不哀感,爲之停者三 人。服闋見武帝,升殿,又悲不自勝,帝爲之收涕,謂左右曰: “此兒大必爲奇士。”大同八年,封安樂縣侯。

乂理慷慨慕立功名,每讀書見忠臣烈士,未嘗不廢卷嘆曰: “一生之內,當無愧古人。”博覽多識,有文才。嘗祭孔文舉 墓,並爲立碑,制文甚美。

及侯景內寇,乂理聚客赴南兗州,隨兄會理入援。及城陷, 又隨會理還廣陵,因入齊爲質乞師。行二日,會景遣董紹先據 廣陵,遂追獲之,防嚴不得與兄相見。乃僞請先還都,入辭母, 因謂其姊安固主曰:“兄若至,願使善爲計自勉,勿顧以爲念。 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何如耳。”至都,以魏降人元貞忠 正可以託孤,乃以玉柄扇贈之。貞怪不受,乂理曰:“後當見 憶。”會祖皓起兵,乂理奔長蘆,爲景所害。元貞始悟其前言, 往收葬焉。

廬陵威王續字世欣,武帝第五子也。天監八年,封廬陵王。 少英果,膂力絕人,馳射應發命中。武帝嘆曰:“此我之任城 也。”嘗馳射於帝前,續中兩獐,冠於諸人。帝大悅。中大通 二年,爲都督、雍州刺史、甯蠻校尉。大同元年,遷江州刺史, 又爲驃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又爲都督、荊州刺史。薨,贈 司空,諡曰威。

始元帝母阮修容得幸,由丁貴嬪之力,故元帝與簡文相得, 而與廬陵王少相狎,長相謗。元帝之臨荊州,有宮人李桃兒者, 以才慧得進,及還,以李氏行。時行宮戶禁重,續具狀以聞。 元帝泣對使訴於簡文,簡文和之得止。元帝猶懼,送李氏還荊 州,世所謂西歸內人者。自是二王書問不通。及續薨,元帝時 爲江州,聞問,入合而躍,屧爲之破。尋自江州復爲荊州,荊 州人迎於我境,帝數而遣之,吏人失望。

續多聚馬仗,蓄養趫雄,耽色愛財,極意收斂,倉儲庫藏 盈溢。臨終有啓,遣中錄事參軍謝宣融送所上金銀器千餘件, 武帝始知其富。以爲財多德寡,因問宣融曰:“王金盡於此乎?” 宣融曰:“此之謂多,安可加也。夫王之過如日月之蝕,欲令 陛下知之,故終而不隱。”帝意乃解。

世子憑以罪前誅死,次子應嗣。應不慧,王薨,至內庫閱 珍物,見金鋌,問左右曰:“此可食不?”答曰:“不可。” 應曰:“既不可食,並特乞汝。”他皆此類。

邵陵攜王綸字世調,小字六真,武帝第六子也。少聰穎, 博學善屬文,尤工尺牘。天監十三年,封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以西中郎將權攝南徐州事。在州輕險躁虐,喜 怒不恆,車服僭擬,肆行非法。遨遊巿里,雜於冢隸。嘗問賣 夔者曰:“刺史何如?”對者言其躁虐,綸怒,令吞夔以死, 自是百姓惶駭,道路以目。嘗逢喪車,奪孝子服而著之,匍匐 號叫。簽帥懼罪,密以聞。帝始嚴責,綸不能改,於是遣代。 綸悖慢逾甚,乃取一老公短瘦類帝者,加以袞冕,置之高坐, 朝以爲君,自陳無罪。使就坐剝褫,捶之於庭。忽作新棺木, 貯司馬崔會意,以驉車輓歌爲送葬之法,使嫗乘車悲號。會意 不堪,輕騎還都以聞。帝恐其奔逸,以禁兵取之,將於獄賜盡。 昭明太子流涕固諫,得免,免官削爵土還第。大通元年,復封 爵。

中大通四年,爲揚州刺史。綸素驕縱,欲盛器服,遣人就 巿賒買錦采絲布數百疋,擬與左右職局防合爲絳衫、內人帳幔。 百姓並關閉邸店不出。台續使少府巿采,經時不能得,敕責, 府丞何智通具以聞,因被責還第。恆遣心腹馬容戴子高、戴瓜、 李撤、趙智英等於路尋目智通,於白馬巷逢之,以槊刺之,刃 出於背。智通以血書壁作“邵陵”字乃絕,遂知之。帝懸錢百 萬購賊,有西州游軍將宋鵲子條姓名以啓,敕遣舍人諸曇粲領 齋仗五百人圍綸第,於內人檻中禽瓜、撤、智英。子高驍勇, 踰牆突圍,遂免。智通子敞之割炙食之,即載出新亭,四面火 炙之焦熟,敞車載錢設鹽蒜,雇百姓食撤一臠,賞錢一千。徒 黨並母肉遂盡。

綸鎖在第,舍人諸曇粲並主帥領仗身守視。免爲庶人。經 三旬乃脫鎖,頃之復封爵。後預餞衡州刺史元慶和,於座賦詩 十二韻,末雲“方同廣川國,寂寞久無聲”。大爲武帝賞,曰: “汝人才如此,何慮無聲。”旬日間,拜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位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構逆,加征 討大都督,率衆討景。將發,帝誡曰:“侯景小豎,頗習行陣, 未可以一戰即殄,當以歲月圖之。”綸發白下,中江而浪起, 有物蕩舟將覆,識者尤異之。及次鍾離,景已度採石,綸乃晝 夜兼道,鏇軍入赴。濟江,中流風起,人馬溺者十一二。遂率 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三萬發京口,將軍趙伯超請從 徑路直指鍾山,出其不意,綸從之。衆軍奄至,賊徒大駭,分 爲三道攻綸,綸大破之。翌日,賊又來攻,日晚賊稍退。南安 侯駿以數十騎馳之,賊回拒駿,駿部亂,賊因逼大軍,大軍潰。 綸至鍾山戰敗,奔還京口。軍主霍俊見獲,賊送於城下,逼雲 已禽邵陵王。俊僞許之,乃曰:“王小失利,政爲糧盡還京口。 俊爲托邏所獲,非軍敗也。”賊以刀背驅其髀,俊色不變,賊 義而舍之。俊,中書舍人靈超子也。

三年正月,綸與東揚州刺史大連等入援至驃騎洲,進位司 空。台城陷,綸奔禹穴,東土皆附。臨城公大連懼將害己,乃 圖之。綸覺乃去。至尋陽,尋陽公大心欲以州讓之,不受。

大寶元年,綸至郢州,刺史南平王恪讓州於綸,綸不受。 乃上綸爲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綸於是置百官,改聽事爲 正陽殿,內外齋省悉題署焉。而數有變怪,祭城隍神,將烹牛, 有赤蛇繞牛口出。南浦施安幄帳,無何風起,飄沒於江。

於時元帝圍河東王譽於長沙既久,譽請救於綸,綸欲往救 之,爲軍糧不繼遂止。乃與元帝書曰:“道之斯美,以和爲貴, 況天時地利不及人和。豈可手足肱支,自相屠害。即日大敵猶 強,天讎未雪。余爾昆弟,在外三人,如不匡救,安用臣子。 如使逆寇未除,家禍仍構,料今訪古,未或弗亡。夫征戰之理, 義在克勝。至於骨肉之戰,愈勝愈酷,捷則非功,敗則有喪, 勞兵損義,虧失多矣。侯景之軍所以未窺江外者,政爲蕃屏盤 固,宗鎮強密。若自相魚肉,是謂代景行師,景便不勞兵力, 坐致成效,醜徒聞此,何快如之!”元帝復書,陳譽有罪不可 解圍之狀。綸省書流涕曰:“天下之事,一至於斯!”左右聞 之,莫不掩泣。於是大修器甲,將討侯景。

元帝聞其盛,乃遣王僧辯帥舟師一萬以逼綸。綸將劉龍武 等降僧辯,綸遂與子躓等十餘人輕舟走武昌。沙門法磬與綸有 舊,藏之岩石之下。時綸長史韋質、司馬姜偉先在外,聞綸敗, 馳往迎。元帝復遣將徐文盛追攻之。綸復收卒屯於齊昌郡,將 引魏軍共攻南陽。侯景將任約襲綸,綸敗走。定州刺史田龍祖 迎綸,綸懼爲所執,復歸齊昌。行收兵至汝南,魏所署汝南城 主李素孝者,綸之故吏,開城納之。綸乃修復城池,收集士卒, 將攻竟陵。魏聞之,遣大將楊忠、儀同侯幾通攻破城,執綸, 綸不爲屈。通乃臥大鼓,使綸坐上殺之,投於江岸,經日色不 變,鳥獸莫敢近。時飛雪飄零,屍橫道路,周回數步,獨不沾 灑。舊主帥安陸人郝破敵斂之於襄陽。葬之日,黃雪雰糅,唯 冢壙所獨不下雪。楊忠知而悔焉,使乙太牢往祭殯焉。百姓憐 之,爲立祠廟。岳陽王察遣迎喪,葬於襄陽望楚山南,贈太宰, 諡曰安。後元帝議追加諡,尚書左丞劉彀議,諡法“怠政交外 曰攜”。從之。

綸任情卓越,輕財愛士,不競人利,府無儲積。聞有輒求, 既得即散,士亦以此歸之。初鎮京口,大造器甲,既涉聲論, 投之於江。及後出征,戎備頗闕,乃嘆曰:“吾昔造仗,本備 非常,無事涉疑,遂使零散。今日討抄,卒無所資。” 初,昭明之薨,簡文入居監撫,綸不謂德舉,而雲“時無 豫章,故以次立”。及廬陵之沒,綸觖望滋甚,於是伏兵於莽, 用伺車駕。而台舍人張僧胤知之,其謀頗泄。又綸獻曲阿酒百 器,上以賜寺人,飲之而斃。上乃不自安,頗加衛士,以警宮 內。於是傳者諸相疑阻,而綸亦不懼。武帝竟不能有所廢黜, 卒至宗室爭競,爲天下笑。

長子堅字長白,大同元年,以例封汝南侯。亦善草隸,性 頗庸短,嘗與所親書,題雲“嗣王”。其人得書大駭,執以諫 堅,堅曰:“前言戲耳。”人曰:“不願以此爲戲耳。”侯景 圍城,堅屯太陽門,終日蒱飲,不撫軍政。吏士有功,未嘗申 理,疫癘所加,亦不存恤,士鹹憤怨。太清三年,堅書佐董勛 華、白曇朗等以堅私室醞釀,亟有烹宰,不相沾及,忿恨,夜 遣賊登樓,城遂陷,堅遇害。弟確。

確字仲正,少驍勇,有文才,尤工楷隸,公家碑碣皆使書 之。除秘書丞,武帝謂曰:“爲汝能文,所以特有此授。”大 同二年,封爲正階侯,復徙封永安。常在第中習騎射,學兵法, 時人以爲狂。左右或進諫,確曰:“聽吾爲國家破賊,使汝知 之。”

鍾山之役,確所向披靡,群賊憚之。確每臨陣對敵,意甚 詳贍,帶甲據鞍,自朝及夕,馳驟往返,不以爲勞,諸將服其 壯勇。軍敗,賊使負炮,不之知也。確因隙自拔,得達朱方。

及後侯景乞盟,憚確及趙威方在外,慮爲後患,啓求召確 入城。詔乃召確爲南中郎將、廣州刺史。確知此盟多貳,城必 淪沒,欲先遣趙威方入,確因南奔。綸聞之,逼確使入。確猶 不肯,綸流涕謂曰:“汝欲反邪!”時台使周石珍在坐,確曰: “侯景雖雲欲去,而不解長圍,以意而推,其事可見 。今召 我入,未見益也。”石珍曰:“敕旨如此,侯豈得辭。”確執 意猶堅,綸大怒,謂趙伯超曰:“譙州,卿爲我斬之。當齎首 赴闕。”伯超揮刃眄曰:“我識君耳,刀豈識君。”確流涕而 出,遂入城。及景背盟復圍城,城陷,確排闥入啓。時武帝方 寢,確曰:“城已陷矣。”帝曰:“猶可一戰不 ?”對曰 : “人心不可。臣向格戰不禁,縋下僅得至此。”武帝嘆曰:“自 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復何恨,幸不累子孫。”乃使確爲慰勞 文,謂曰:“爾速去謂汝父,無以二宮爲念。”

及出見景,景愛其膂力,恆令在左右。後從景仰見飛鳶, 群賊爭射不中,確射之應弦即落。賊徒忿嫉,鹹勸除之。先是 綸遣典簽唐法隆密導確,確謂使者曰:“侯景輕恌,可一夫力 致。確不惜死,欲手刃之。卿還啓家王,願勿以一子爲念。” 後與景獵鍾山,同逐禽,引弓將射景,弦斷不得發,賊覺殺之。

武陵王紀字世詢,武帝第八子也。少而寬和,喜怒不形於 色,勤學有文才。天監十三年,封武陵王。尋授揚州刺史。中 書詔成,武帝加四句曰:“貞白儉素,是其清也;臨財能讓, 是其廉也;知法不犯,是其慎也;庶事無留,是其勤也。”紀 特爲帝愛,故先作牧揚州。

大同三年,爲都督、益州刺史。以路遠固辭,帝曰:“天 下方亂,唯益州可免,故以處汝,汝其勉之。”紀歔欷,既出 復入。帝曰:“汝嘗言我老,我猶再見汝還益州也。”紀在蜀, 開建寧、越嶲,貢獻方物,十倍前人。朝嘉其績,加開府儀同 三司。 初,天監中,震太陽門,成字曰:“紹宗梁位唯武王。” 解者以武陵王當之,於是朝野屬意焉。及侯景陷台城,上甲侯 韶西上至硤,出武帝密敕,加紀侍中、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 事、驃騎大將軍、太尉、承制。大寶元年六月辛酉,紀乃移告 諸州征鎮,遣世子圓照領二蜀精兵三萬,受湘東王繹節度。繹 命圓照且頓白帝,未許東下。七月甲辰,湘東王繹遣鮑檢報紀 以武帝崩問。十一月壬寅,紀總戎將發益鎮,繹使胡智監至蜀, 以書止之曰:“蜀中斗絕,易動難安,弟可鎮之,吾自當滅賊。” 又別紙云:“地擬孫、劉,各安境界,情深魯、衛,書信恆通。”

二年四月乙丑,紀乃僭號於蜀,改年曰天正,暗與蕭棟同 名。識者尤之,以爲於文“天”爲二人,“正”爲一止,言各 一年而止也。紀又立子圓照爲皇太子,圓正爲西陽王,圓滿竟 陵王,圓普南譙王,圓肅宜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 侯撝爲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 參軍徐怦並固諫,皆殺之。僧略,僧辯弟;怦,勉從子也,以 諫,且以怦與將帥書雲“事事往人口具”,以爲反於己,誅之。 永豐侯撝嘆曰:“王不克矣。夫善人國之基也,今乃誅之,不 亡何待。”又謂所親曰:“昔桓玄年號大亨,識者爲謂‘二月 了’,而玄之敗實在仲春 。今年曰天正,在文爲‘一止’,其 能久乎!”丁卯,元帝遣萬州刺史宋簉襲圓照於白帝,圓照弟 圓正時爲西陽太守,召至,鎖於省內。

初,楊乾運求爲梁州刺史不得,紀以爲潼州刺史。楊法深 求爲黎州刺史亦不得,以爲沙州刺史。二人皆憾不獲所請,各 遣使通西魏。及聞魏軍侵蜀,紀遣其將譙淹回軍赴援,魏將尉 遲迥逼涪水,楊乾運降之。迥即趨成都。

五月己巳,紀次西陵,軍容甚盛。元帝命護軍將軍陸法和 立二城於峽口,名七勝城,鎖江以斷峽。時陸納未平,蜀軍復 逼,元帝甚憂。法和告急,旬日相繼。元帝乃拔任約於獄,以 爲晉安王司馬,撤禁兵以配之。並遣宣猛將軍劉棻共約西赴。 六月,紀築連城,攻絕鐵鎖。元帝復於獄拔謝答仁爲步兵校尉, 配衆一旅上赴。紀之將發也,江水可揭,前部不得行。及登舟, 無雨而水長六尺。劉孝勝喜曰:“殆天贊也。”將至峽,有黑 龍負舟,其將帥鹹謂天助。及頓兵日久,頻戰不利,師老糧盡, 智力俱殫。又魏人入劍閣,成都虛弱,憂懣不知所爲。

先是,元帝已平侯景,執所俘馘,頻遣報紀。世子圓照鎮 巴東,留執不遣。啓紀云:“侯景未平,宜急征討。已聞荊鎮 爲景所滅,疾下大軍。”紀謂爲實然,故仍率衆沿江急進。於 路方知侯景已平,便有悔色,召圓照責之。圓照曰:“侯景雖 誅,江陵未服,宜速平盪。”紀亦以既居尊位,宣言於衆,敢 諫者死。蜀中將卒日夜思歸。所署江州刺史王開業進曰:“宜 還救根本,更思後圖。”諸將僉以爲然。圓照、劉孝勝獨言不 可,紀乃止。既而聞王琳將至,潛遣將軍侯叡傍險出法和後, 臨水築壘御琳及法和。元帝書遺紀,遣光州刺史鄭安中往喻意 於紀,許其還蜀,專制崏方。紀不從命,報書如家人禮。既而 侯叡爲任約、謝答仁所破,又陸納平,諸軍並西赴,元帝乃與 紀書曰:“甚苦大智!季月煩暑,流金鑠石,聚蚊成雷,封狐 千里。以茲玉體,辛苦行陣,乃睠西顧,我勞如何。自獯醜憑 陵,羯胡叛換,吾年爲一日之長,屬有平亂之功,膺此樂推, 事歸當璧。儻遣使乎,良所希也。如曰不然,於此投筆。友於 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 歡愉之日。上林靜拱,聞四鳥之哀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 逝。心乎愛矣,書不盡言。”大智,紀別字也。帝又爲詩曰: “回首望荊門,驚浪且雷奔,四鳥嗟長別,三聲悲夜猿。”圓 正在獄中連句曰:“水長二江急,雲生三峽昏,願貰淮南罪, 思報阜陵恩。”帝看詩而泣。

紀頻敗,知不振,遣署度支尚書樂奉業往江陵論和緝之計。 元帝知紀必破,遂拒而不許,於是兩岸十餘城遂俱降。游擊將 軍樊猛率所領至紀所,紀在船中遶床而走,以金擲猛等曰 : “此顧卿送我一見七官,卿必當富貴”猛曰:“天子何由可見。 殺足下,此金何之。”猶不敢逼,圍而守之。法和馳啓,上密 敕樊猛曰:“生還不成功也。”猛率甲士祝文簡、張天成拔刃 升舟,猶左右奔擲。第五子圓滿馳來就父,紀首既落,圓滿軀 亦分。法和收太子圓照兄弟三人,問圓照曰:“阿郎何以至此?” 圓照曰:“失計,願爲公作奴。”法和叱遣之。

圓照字明周,中大同初,爲益州東齋郎、宋甯宋興二郡太 守。遠鎮諸王世子皆在建鄴質守,帝特愛紀,故遣以副紀。紀 之構釁,悉其謀也。次弟圓正先見鎖在江陵,及紀既以兵終, 元帝使謂曰:“西軍已敗,汝父不知存亡。”意欲使其自裁。 而圓正既奉此問,便號哭盡哀。以禍難之興皆由圓照,於是唯 哭世子,言不絕聲。上謂圓正聞問悲感,必應自殺,頻看知不 能死,又付廷尉獄。及見圓照曰:“阿兄,何乃亂人骨肉,使 酷痛如此。”圓照更無所言,唯雲計誤。並命絕食於獄,齧臂 啖之,十三日死,天下聞而悲之。

圓正字明允,紀第二子。美風儀,善談論,寬和好施,愛 接士人。封江安侯。歷西陽太守,有惠政。既居上流,人附者 甚衆。及侯景作逆,圓正收兵衆且一萬,後遂跋扈中流,不從 王命。及景破,復謀入蜀。元帝將圖之,署爲平南將軍。及至 弗見,使南平嗣王恪等醉而囚之。

時紀稱梁王。及紀敗死,爲有司奏請絕紀屬籍,元帝許之, 賜姓饕餮氏。紀最爲武帝所愛。武帝諸子罕登公位,唯紀以功 業顯著,先啓黃扉。兄邵陵王綸屢以罪黜,心每不平。及聞紀 爲征西,綸撫枕嘆曰:“武陵有何功業,而位乃前我?朝廷憒 憒,似不知人。”武帝聞之,大怒曰:“武陵有恤人拓境之勛, 汝有何績。”

太清初,帝思之,使善畫者張僧繇至蜀圖其狀。在蜀十七 年,南開寧州、越嶲,西通資陵、吐谷渾。內修耕桑鹽鐵之功, 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馬八千匹,上 足者置之內廄,開寢殿以通之,日落,輒出步馬。便騎射,尤 工舞矟。九日講武,躬領幢隊。及聞國難,謂僚佐曰:“七官 文士,豈能匡濟。”既東下,黃金一斤爲餅,百餅爲簉,至有 百簉;銀五倍之,其他錦罽繒采稱是。每戰則懸金帛以示將士, 終不賞賜。甯州刺史陳知祖請散金銀募勇士,不聽,慟哭而去。 自是人有離心,莫肯爲用。紀頗學觀占,善風角,亦知不復能 濟。瞻望氣色,嘆吒天道,椎床聲聞於外。有請事者,以疾辭 不見。既死,埋於沙洲,不封無櫬。元帝以劉孝勝付廷尉,尋 免之。

初,紀將僭號,祅怪不一,內寢柏殿柱繞節生花,其莖四 十有六,靃靡可愛,狀似荷花。識者曰:“王敦祅花,非佳事 也。”時蜀知星人說紀曰:“官若東下,當用申年,太白出西, 從之爲利。申歲發蜀,酉年入荊,不可失也。”發蜀之歲,太 白在西,比及明年,則已東出矣。

論曰:甚矣,讒佞之爲巧也!夫言附正直,跡在恭敬,悅 目會心,無施不可。至乃離父子,間兄弟,廢楚嫡,疏漢嗣, 可爲太息,良非一塗。以昭明之親之賢,梁武帝之愛之信,謗 言一及,至死不能自明,況於下此者也。綜處秦政之疑,懷負 尺之志,肆行狂悖,卒致奔亡。廬陵多財爲累,雄心自立,未 及騁暴,早沒爲幸。南康爲政有方,居喪以禮,惜乎早夭,不 拯危季。邵陵少而險躁,人道頓亡,晚致勤王,其殆優矣。武 陵地居勢勝,卒致傾覆,才輕志大,能無及乎。

部分譯文

昭明太子蕭統字德施,小名維摩,是武帝的長子。齊中興元年(501)九月生於襄陽。武帝年近四十,始得嫡子;當時有徐元瑜歸降;又有荊州使者來,報稱蕭穎胄暴死。於是人們稱此三件事為“三慶”。不久平定建鄴,有識之士認為這是天命所歸。

天監元年(502)十一月,立為皇太子。當時年幼,仍舊和母親居住在宮內,武帝給他封了東宮的屬官,這些官員便到他所居住的永福宮去侍奉。天監五年(506)六月十七,離開母親出居東宮。

太子生性聰明通達,三歲受業讀《孝經》、《論語》,五歲遍讀《五經》,都能通暢地誦讀。性情仁愛孝順,自出居東宮,經常思戀母親而悶悶不樂。武帝知道了,便叫他五天去朝見他母親一次,於是他便往往留住在永福宮,有時三五日後才回東宮。八年(509)九月,他在壽安殿講《孝經》,已通曉其大義。講完後,親自到國學去設祭品祭祀先師孔子。

十二歲時,在宮內看到司法官員準備判案。問左右說:“這穿黑衣服的是乾什麼的?”回答說:“是法務部門的官員。”蕭統把他們的案卷要來看,說:“這些我都能念下來,我能判決嗎?”當事官員看他年幼,哄他說:“可以。”這些案子都是要判徒刑以上的重罪,蕭統都批為杖五十。當事官員拿著這判下的案卷,不知該怎么辦,報告給武帝,武帝笑著讓照此辦理。從此屢次讓他旁聽審案,每逢有意寬大處理的,就讓太子來判決。建康縣判決拐賣人口的罪犯,案子重新審理時,太子在場,縣令因為太子仁愛,故只輕判杖四十下。並對犯人說:“你如果被判罪,全家老小都要被殺,現在即使不以該判的罪判你,難道就可以這樣輕罰一下就算了!可交付官府判刑十年。”

十四年(515)正月初一早上,武帝親臨太極殿,給太子行加冕禮。按照舊制,太子應戴遠遊冠,系飾有金蟬翠糹委的冠纓,這次詔命加上飾有山形的金冠。太子身姿容貌漂亮,舉止得體,讀書能一目數行,過目不忘。每當出遊宴會或餞別親友時,賦可達數十韻,有時用險韻,都能略思便成,而不用改換字句。武帝大力弘揚佛教,親自講說佛經。太子也素來信佛,遍觀佛經。在宮內特別設立慧義殿,專門作為講佛法的集會場所。招引名僧,太子自己講解二諦、法身義,都有新創意。普通元年(520)四月,慧義殿降下甘露,大家都認為這是太子至高的德性感化了上天。當時風俗喜歡奢侈,太子想以自己為表率影響別人,使用之物都很簡樸,身穿舊衣,吃飯不用兩樣肉食。

普通七年(526)十一月,生母丁貴嬪生病,太子回永福宮,從早到晚侍奉母親,睡覺沒有脫過衣服。母親死時,他徒步跟從母親喪儀回宮,直到入殮,沒進過一口湯水,每當痛哭時都昏厥過去。武帝派中書舍人顧協向他傳達武帝的話說:“居喪不能哀痛過度危及生命,這是聖人的規定,無力勝任喪事就等於不孝。有我在,哪能這樣毀傷自己的身體!趕快勉強喝點兒稀粥。”太子奉了御旨,才算進食數口,從此直到下葬,每天只喝麥粥一升。武帝又訓導他說:“聽說你吃的過少,越來越瘦。我近來沒有別的病,只因為你這樣,心口兒也堵得慌成了病。所以你應該勉強自己多吃點兒,別讓我老替你擔心。”雖然屢次有皇命勸說逼迫,蕭統在整個辦喪事期間每天吃的不超過一溢,沒吃過蔬菜水果。他平常身體粗壯,腰帶很長,這時竟削減大半。每次入朝,上上下下看到的人沒有不下淚的。

太子自從行冠禮以後,武帝便讓他觀察處理國家事務,於是面前擠滿了奏事的內外百官。太子通曉政務,每當有說錯的或是花言巧語說假話,都能馬上分辨剖析,指出其正誤。令其慢慢改過,而未曾向武帝舉報過一人。審理案件,許多人都得到赦免或從寬,天下都稱頌太子仁德。性情寬厚仁愛能容人,喜怒不露在臉上。招納有才學的人,對他們始終賞識愛重。常常自己研討經典,或與學者們商討古今學問,並且還著成文章,已成為經常之事。當時東宮有藏書近三萬卷,名士才子濟濟一堂,文章學術的盛況,是晉、宋以來從未有過的。

太子生性喜愛山水,在玄圃園內穿渠築山,又建立亭台館閣,和官員中有名望的人士在其中暢遊。一次在後園池中划船,番禺侯蕭軌強調說裡邊應該有歌女演奏。太子不正面回答,而是吟誦了左思《招隱詩》:“何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蕭軌慚愧而不再提此事。太子出居東宮二十餘年,不蓄養歌妓。他死前不久,武帝賜他一班宮庭女樂,他也不甚喜愛。

普通年間,大軍北侵魏國,京城米價因此上漲。太子便命令給他減衣縮食。每到雨雪不住的天氣,就派心腹左右巡視街巷,看到貧困人家和流浪在道路上的,便私下用米賑濟,每人十石。又拿出宮中的布帛,每年縫製衣褲,各三千件,冬天用來施捨給無衣的人,而不讓知道是他做的事。如果有人死了無棺收殮,就施捨棺木。每聽到遠近百姓遭受賦稅勞役之苦,總會變得面色沉重。常因為戶籍與實際不符,民間負擔過重而不安,吳興郡屢次因受水災歉收,有人上奏朝廷說應挖掘河道泄洪入浙江。中大通二年(530)春天,皇帝派前交州刺史王弈持符節徵發吳、吳興、信義三郡民丁去服役。太子上疏說:“聽說現在派王弈等上東三郡民丁開挖河道,往震澤泄洪,這樣吳郡一處就不會再有水災,可以一勞永逸,以後一定能獲利。但有些事情沒有露苗頭時是難以發現的,我有一點兒不成熟的看法:聽說吳興屢年歉收,人民多外出逃荒,吳郡十城,也不是全都保收,只有信義郡去年秋天收成還好,也不是能經常多加役使的。眼下東部糧價騰貴,劫盜經常出現,當地官員,都不上報。如今前方出征的人還沒回來,強壯勞力稀少,此次工程雖然不大,我怕也難以完成。差吏一敲門,就成為危害民眾的虎狼。再者出丁役之處,遠近不一,等到集合起來,就耽誤了蠶事與農耕。去年被稱為豐年,官府與民間的糧食尚且都還不足,如果再加上現今生活無著,恐怕就會產生更大弊端。況且那些不法之徒都在窺探虛實,如果良民都去服役,那么盜賊就會更多起來。這樣吳興還未受益,內地已先蒙受其害。不知是否可以先放一放這項工程,等到以後富足了再說?”武帝開恩下詔照他的意見辦理。

太子孝心誠篤,每當入朝,不到五更守在皇城邊等開宮門。東宮雖在皇宮深處,他的一起一坐,總是面向西南父皇坐朝之處。如夜裡接到召見的聖旨,就整夜端坐等到天亮。

中大通三年(531)三月,在後宮池塘遊玩,乘坐畫舫採蓮,宮女划船不慎,使太子落水,救起後已經傷了股骨,怕武帝知道了擔憂,太子嚴令不許聲張,只以偶然患病上報。武帝派人來探問,他總是硬撐著親自動筆回奏病情。等到病情漸重,左右要報告皇上,他還不讓,說:“為什麼要讓聖上知道我已病得這么重呢?”說著就難過地嗚咽起來。四月初六,突然病危,宮內趕緊啟奏武帝,武帝趕到時已經死去,時年三十一歲。武帝在他身邊痛哭不止,下詔用帝王的衣冠入殮,謚為昭明。五月二十一,葬在安寧陵。下詔令司徒左長史王筠撰寫哀悼文。朝野上下都為太子的死感到震驚,京城中男女老幼都跑到宮門外致哀,哭聲滿路,四方庶民及邊疆各族民眾,聽到喪訊都很悲痛。

太子性情仁慈寬厚,曾在宮內見到手執荊棍的人,問他們,回答說是用它清道趕人。太子怕荊棍打人太疼,使他們換成小板子。他屢次在飯菜中發現蒼蠅小蟲一類,都悄悄撥到盤子邊上,怕廚人因此獲罪,不讓人知道。又見後門外有小孩玩賭錢遊戲,政府有禁賭法令,士族聚賭的流放,百姓聚賭的判徒刑。太子說:“用自己的錢賭著玩,又不侵犯公物,這樣的刑法太重。”下令重新註明這個律條,改為百姓徒刑三年以內,士族免官。法令規定應處死的一律減為無期徒刑,自此以下都減刑一半。

太子共著有文集二十卷,又集古今典章誥命文章,為它們寫《正序》十卷,選五言詩的精華為《英華集》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蕭棟字元吉。簡文帝被廢黜之後,侯景擁戴他當皇帝。當時,蕭棟正在和妻子張氏在地里鋤葵菜,而皇帝乘坐的馬車(法駕)突然來到,蕭棟大驚,不知為什麼,便哭泣著上了車。當他即位時,登上武德殿,突然有一股鏇風從地上湧起,吹翻了皇帝使用的華蓋,一直把華蓋吹出了端門。當時人因而知道蕭棟不可能終居帝位。於是定年號為天正,追尊祖父昭明太子為昭明皇帝,父親安王為安皇帝,金華敬妃蔡氏為敬皇后,太妃王氏為皇太妃,王妃為皇后。不久,舉行了禪讓的禮節,蕭棟被封為淮陰王,他和兩位弟弟蕭橋、蕭賬都被鎖在密室中。

侯景失敗逃走之後,蕭棟兄弟相扶著走出密室,在路上遇見了杜山則,杜山則給他們去掉了枷鎖。蕭棟的弟弟說:“今天免於遭到橫死了!”蕭棟說:“禍福難知,我心裡還十分害怕。”起先,王僧辯當都督,準備發兵之前,問梁元帝說:“討平賊寇之後,繼位的國君健在的話,不知用什麼禮節對待?”元帝說:“六門之內,盡情顯揚兵威。”王僧辯說:“平賊的計謀,臣以為己任,其他事情,請另挑選人。”於是,元帝另行命令宣威將軍朱買臣進行殘忍的屠殺。這時,因簡文帝已被殺害,蕭棟等人和朱買臣相遇,朱買臣便裝出十分熱情,請他們到船上,設宴共飲。酒未喝完,朱買臣就讓人把蕭棟兄弟全沉入水中。

河東王蕭譽字重孫,普通二年(521)被封為枝江縣公。中大通三年(531),改封為河東郡王。累遷任南中郎將、湘州刺史。不久,侯景入侵建鄴,蕭譽領兵入京救援,到達青草湖時,台城陷落,皇帝下詔書讓他回兵。蕭譽回到湘州鎮守。

當時,梁元帝駐軍於武城,新任命的雍州刺史張纘密報梁元帝說:“河東王起兵,在岳陽存積了許多大米,準備要來攻打江陵。”梁元帝十分恐懼,便把大米沉入水中,割斷船纜以後回兵。於是,梁元帝派諮議官周弘直到蕭譽那時去要糧食。蕭譽說:“各自管轄軍府,怎么突然跑來役使別人呢!”使者連續派去三次,蕭譽都不肯聽從。梁元帝大怒,便派世子蕭方等前去討伐,結果反被蕭譽打敗而死。梁元帝又讓信州刺史鮑泉來攻打蕭譽,並且向他陳述利害關係。蕭譽說:“要打就上前來,不必多說。”鮑泉的軍隊駐紮在石木郭寺,蕭譽迎擊不勝而回。鮑泉進軍至橘洲,蕭譽再次發動進攻,又被打敗了。於是,鮑泉帶軍隊圍住湘州。蕭譽自幼便十分勇敢,在馬上使用弓弩作戰,又很有膽量,他善於安撫士卒,很得人心。梁元帝又派領軍王僧辯代替鮑泉攻打蕭譽。蕭譽正準備突圍而去,正值他的部將慕容華領著王僧辯進城,於是他被活捉了。蕭譽對看守他的人說:“不要殺我,讓我去見七官(蕭繹),申說一下讒賊的罪狀,死而無恨!”主將說:“奉命不許領見。”於是將蕭譽斬首,首級送往荊州。梁元帝又把首級送回湘州埋葬。

起先,蕭譽將失敗時,取來鏡子照臉,卻看不見頭。又見有位長人遮住屋子,兩手撐在地上咬他的肚臍。又見到有白狗大得像驢,從城內走出,不知到哪兒去。蕭譽心裡十分厭惡,不久城被攻破。

豫章王蕭綜,字世謙,是梁武帝的二兒子。天監三年(504),被封為豫章郡王。累遷至北中郎將、南徐州刺史。又入京任侍中、鎮右將軍。

當初,蕭綜的母親吳淑媛在齊東昏侯的宮中,她所受到的寵愛僅略差於潘妃和余妃。當她得到梁武帝寵愛後,七個月就生下蕭綜,宮裡人大多感到懷疑。吳淑媛寵衰之後,心懷怨恨。當蕭綜長到十四五歲時,總是夢見有位年青人長得十分肥胖壯實,自己拿著腦袋對著蕭綜看,就這樣不止一次地反覆出現。蕭綜轉眼已經成長,他對此心中驚恐不已。他經常暗地裡問吳淑媛:“這個夢是什麼意思?”由於不止一次地做夢,吳淑媛就詢問有關夢中人的形貌表情,所說的很像東昏侯。於是,她秘密地告訴蕭綜,說:“你是七個月就出生的孩子,怎么能和各皇子相比。你如今已是太子的二弟,只希望能保住富貴,千萬不可泄露訊息。”蕭綜和母親相抱著大哭,後來,他常常日夜獨自哭泣。有時,蕭綜常在靜室中關緊房門,披散頭髮睡在鋪著枯草的地上。他輕視財物,喜愛交結士人,不停地施捨錢財,只是保留著身上穿的舊衣服,在外屋接待客人時,也穿粗布衣服。廚房內庫中經常空空如也。他又時常在內室地上鋪上沙子,成天光腳在上面行走,腳底生了厚厚一層胝,一天能行走三百里路。曾經有位姓王的士人,因為家裡睏乏而向蕭綜求告,蕭綜當時也正是十分貧窮的時候,只有睡床中有頂舊帳子,他當即取下交給王生。他就是這樣屈身交結下士,等候風雲變幻的時機。梁朝的諸侯王,妃子們以及許多外人都知道蕭綜的心思,只有梁武帝仍對他深信不疑。

成年後,蕭綜頗有才學,善寫詩文。梁武帝以禮對待各皇子,朝見的時間不太多。蕭綜總是抱怨自己不被皇帝所知遇。每次到藩地去,吳淑媛總是跟隨到藩鎮去。十五歲那年,蕭綜還袒裸著身子在吳淑媛跟前嬉戲,日夜沒有差別。王妃袁氏,是尚書令袁昂的女兒。吳淑媛經常限制他們夫婦一起寢宿,她對待袁氏格外不講禮,內外均有惡名聲。

蕭綜後來被派往徐州任職時,政令刑罰嚴酷殘暴,他又很有氣力,能夠制服狂奔的烈馬,摔死健壯的馬駒牛犢。他時常換便服暗暗外出,戴黑色絲布帽。夜間外出沒有規律,招引道士,探求數術之學。性情聰明機敏,通曉多種知識,每當梁武帝有詔書信件送到,他便十分惱怒,形於顏色。皇帝性情嚴肅,群臣不敢輕易在他面前談論是非得失,所以,蕭綜的所作所為,他一點也不知道。當蕭綜從徐州回朝之後,多次上表陳述對外擴展的有利條件,請求派他去邊境上擴大土地。武帝都用好話來給他答覆。徐州的所有練樹,他都下令砍死,這是因為武帝的小名叫練的緣故。他多次向尚書僕射徐勉表示,自己要求出鎮襄陽。徐勉不敢答應他,於是蕭綜便對徐勉表示憤怒,派人送給徐勉一把白團扇,上面寫有《伐檀》詩句,是諷刺徐勉收受賄賂。

到西州任職時,蕭綜另找了房屋,在各個節令設酒祭奠齊朝的七廟祖先。又多次換服微行到曲阿,拜謁齊明帝的陵墓。但是,他仍難完全相信,聽民間傳說用活人的血滴到死者的骨頭上,如果滲進去了,就是父子關係。蕭綜便私自挖開東昏侯的墳墓,取出骨頭,用自己的血滴下試驗。他認為確實有證據之後,當在西州生下二兒子一個多月時,便將孩子偷偷殺掉。埋葬之後,夜間又派人挖取孩子的骨頭再作試驗,他就這樣殘酷無情。每次和太子以及各親王講話時,言辭神色都很不謙虛。曾有一次新年過後,他到臨川王蕭宏家問候,走到中閣時,爬上蕭宏的精美的羊車上拉了屎以後才下來。他在京城的所作所為大多這個樣子。

普通四年(523),蕭綜被任命為都督、南兗州刺史。他頗勤於政事,但不會見賓客。凡是審理訴訟時,便隔著帘子處理。出行時束著幅巾,垂下帷布遮住車子,他總是說不喜歡人家知道他的模樣。

早先,齊朝原建安王蕭寶夤跑到魏國,蕭綜找到一位從魏國來的道人釋法鸞,讓他回到北方時去通告並問候蕭寶夤,稱蕭寶夤為叔父。襄陽人梁話的母親死去,釋法鸞勸說蕭綜,讓他厚贈梁話,並說將來可以讓他任意派用。蕭綜送給梁話五萬錢。梁話把母親埋葬後,被蕭綜召來在身邊作為心腹。釋法鸞住在廣陵,經常往來私通魏國,每次經過都住在淮陰的苗文寵家裡。釋法鸞便向蕭綜推薦苗文寵,蕭綜任苗為封國的常侍。

普通六年,魏將元法僧以彭城來歸降梁朝,梁武帝讓蕭綜都督眾軍,暫時鎮守彭城,並代理處置徐州事務。梁武帝清晨觀察天象變化,知道將要有軍隊失敗、將領損失的情況發生,擔心蕭綜被魏國抓去,便寫了手書命令蕭綜起兵回朝。並且總是讓蕭綜處於眾軍之前,不讓他落在大軍的後頭。蕭綜害怕自己的舉動被梁武帝察覺,便乘自己和魏國的安豐王元延明兩軍相持之際,在夜間和梁話、苗文寵三騎人馬偷偷打開北門,渡過汴河,投奔蕭城。蕭綜自稱是梁軍的隊主,見到元延明後向他作拜。元延明讓他坐下,問他的姓名,蕭綜不肯回答,只是說:“殿下問一問有沒有認識我的人。”元延明召使者來觀看,使者說:“這是豫章王啊!”元延明大喜,走下地來拉著他的手,答拜之後,送他到洛陽去。

天亮時,梁人見蕭綜的住室各門都緊閉不開,眾人不知怎么回事。這時,只見城外的魏軍在喊叫說:“你們的豫章王昨天晚上已經來到我們軍中了。”城中人既已不見了豫章王,眾軍於是撤退,許多人因而回不了南方。湘州益陽人任煥,平日乘坐一匹毛色蒼白的騅馬,他便騎著它退走。途中,任煥的腳被搜查的人打傷了,人和馬都十分疲乏,任煥便在橋下休息,這時,搜尋的人又來了。任煥腳痛得跨不上馬,於是,他流著淚向馬說:“騅子,騅子,我死於這裡了!”馬便跪下前腿,使任煥得以上馬,終於幸免於難。蕭綜的長史江革、太府卿祖日恆都被魏軍抓去,梁武帝知道後大為震驚。

蕭綜到了魏國,被任命為侍中、司空,封高平公、丹楊王。梁話、苗文寵都任光祿大夫。蕭綜改名為贊,字德文,並用斬衰的喪服為齊東昏侯追補服喪,魏國的太后和群臣都前往弔唁。

八月,有關官員奏請梁武帝,削除蕭綜的爵位和封地,斷絕他皇室的籍屬,把他兒子蕭直的姓改為悖氏。但不到十天,皇帝又詔令恢復蕭綜的屬籍,封蕭直為永新侯。過了很久才下令廢除吳淑媛,不久即飲鴆毒而死,有詔書讓恢復吳淑媛的品級和職位,謚為敬,讓蕭直主持喪事。

當蕭寶夤占據長安反叛魏朝時,蕭綜又離開洛陽想去投奔他。魏國的法令,過河橋時不準騎馬,蕭綜騎著馬前行,被守河橋的官員抓住送往洛陽。魏孝莊帝年間(528~530),歷任司徒、太尉,娶了孝莊帝的姐姐壽陽長公主為妻。陳慶之前往洛陽時,武帝還給蕭綜帶去信讓他回南方。那時吳淑媛還活著,武帝讓她把蕭綜小時候穿的衣服取出來寄給蕭綜。可是,信沒有送到而陳慶之兵敗。不久,蕭綜死於魏國。

早先,蕭綜在魏國不得意,曾經寫了《聽鐘鳴》、《悲落葉》詩篇來表達自己的心情,當時人無不替他感到悲傷。後來,梁人偷了他的靈柩送回梁朝,梁武帝仍以皇子的禮節將他附葬於皇陵。

蕭直字思方,任晉陵太守、沙州刺史。

蕭會理字長才,從小聰明靈慧,喜愛文史。十一歲時,蕭會理成了孤兒,因此特別受到梁武帝的寵愛,給他的衣服、禮儀和品爵都和正王待遇相同。十五歲時被任命湘州刺史,他總是相信他身邊的人所出的主意,行事劉納因此而經常限制他的行動。蕭會理心裡很不高興,他設法找到劉納收取賄賂的證據,將他拘禁起來送往建鄴。劉納嘆息著說:“我一見到天子,就會讓你們知道後果。”蕭會理厚送給劉納錢糧,幾次派人前往安慰。同時卻讓心腹到青草湖扮成強盜,將劉納全家百口人全部殺光。後蕭會理累升而擔任都督、南兗州刺史。太清元年(547),蕭會理總督眾軍北侵魏國,到彭城時,被魏軍打敗,退回本鎮。

太清二年,侯景包圍了京城,蕭會理領兵入京救援。正值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蕭正表準備接應他的哥哥蕭正德,表面上聲稱前往救援,實際上準備偷襲廣陵。蕭會理打敗了蕭正表,這才得以沿著道路進軍。台城陷落以後,蕭會理回到本鎮。侯景派遣前臨江太守董紹先帶著梁武帝親筆手書來召回蕭會理。蕭會理的幕僚們說:“董紹先的書信哪裡是皇帝的本意!”都勸蕭會理拒絕接納。蕭會理採納了典簽范子鸞的計謀,便說:“皇上年紀大了,受制於賊寇,如今既然有親筆信召我入朝,臣子之心,怎么能夠違背呢?況且如今身居江北,功業也難以成就,不如親自前往京都,在天子身邊再作圖謀。”於是接納了董紹先。

董紹先進城之後,用一桿黑旗指揮眾軍,將蕭會理單騎送回京都。侯景讓蕭會理任司空兼尚書令。蕭會理雖然在賊寇的控制之中,總是想著恢復朝廷的大計,他和西鄉侯蕭勸等人暗中布置了許多心腹,交結壯士。當時范陽人祖皓斬了董紹先,占領廣陵城起義,打算以蕭會理作為內應。祖皓失敗,供辭中提到蕭會理。侯景假傳詔書免去蕭會理的官位,但仍讓他以白衣的身份擔任尚書令。

當年冬天,侯景前往晉熙,京都兵力虛弱,蕭會理又和柳敬禮以及北兗州司馬成欽謀議。柳敬禮說:“要辦大事時必定要有資本,如今身邊沒有寸兵,怎么能夠行動?”蕭會理說:“湖熟有我的故友舊人三千多人,昨天前來告知,準備確定日期回響集合起來。合計敵人的守軍也不過一千人,如果有大兵從外部進攻,我們在內部接應,直接拿下王偉,事情必定成功。即使侯景知道後歸來,也無能為力了。”柳敬禮說:“好!”當時京城的百姓都厭惡賊軍,很想為朝廷效命。但建安侯蕭賁把這項計謀報告了王偉,王偉便把蕭會理和他的弟弟通理抓住關了起來。

當時有位錢塘人叫褚冕,是蕭會理的舊交,也被關押在京城監獄中,賊寇審問他有關事情的起因,拷打他數以千次之多,但他始終沒有說出。蕭會理在隔壁聽到聲音,遠遠地說:“褚郎,你不就因為我而致於此嗎?但你一定不要說話。”王偉殺了蕭會理等人,而褚冕到底不服罪,王偉便放了他。

蕭會理的弟弟通理字仲宣,任太子洗馬,受封為祈陽侯,到這時也同時遇害。

邵陵攜王蕭綸字世調,小字六真,是梁武帝的第六個兒子。他從小聰明,博學並善於寫詩文,尤其善於寫書信。天監十三年(514),受封為邵陵郡王。

普通五年(524),蕭綸以中郎將的身份代理南徐州事。他在州中輕佻暴虐。喜怒無常,使用的車駕服飾超越他的身份,橫行不法。他時常在市井中遊逛,和僕人們混雜在一起。他曾經詢問賣黃鱔的人說:“州刺史怎樣?”那人回答說,刺史浮躁暴虐。蕭綸大怒,下令讓賣鱔魚的人吞鱔魚而死,於是從此後,百姓們心驚膽戰,路上相遇也只能用眼色表示自己的心情。有一次他遇到一輛喪車,便一把奪過孝子的喪服穿了起來,趴到地上號啕大哭著。簽帥害怕自己獲罪,便秘密地報告了皇帝。皇帝起初對蕭綸嚴加責備,可是蕭綸仍不能改正行為,於是便派人去替代他。蕭綸卻更加違逆傲慢,他找來一個老頭,高低胖瘦很像皇帝,讓他穿上袍服戴上皇冠,讓他高坐上方,向他朝拜,當作皇帝,自己聲稱無罪。然後就在座位上剝下他的衣服,抓到院子裡痛打。突然他又製作了一具新棺木,把司馬崔會意裝在裡頭,用輕車拉著並唱輓歌,就像送葬一樣,並讓老太婆坐在喪車上痛哭。崔會意實在受不了,便騎著輕騎回京都向皇帝報告。皇帝怕蕭綸逃走,便派禁兵去把他抓住,準備在監獄中將他賜死。昭明太子流著淚堅決勸諫,這才得以免死,於是免去他的官職,削除爵位回家。大通元年(527),又恢復了他的封爵。

中大通四年(532),蕭綸擔任了揚州刺史。他一向驕橫放縱,便要將器具服飾搞得十分盛美,他派人到市中賒買錦彩絲布幾百匹,準備給身邊官員防閣將軍製作紅衣服和內室的帳幔。百姓們都關緊店門不肯出來。台閣續派少府到市中採買,過了好些時候也沒能買到,朝廷下令嚴責,府丞何智通把詳情報告朝廷,於是蕭綸又受斥責而送回府第。他便時常派心腹馬容、戴子高、戴瓜、李撤、趙智英等人在路上尋找何智通,並在白馬巷找到了他。他們用槊刺死他,槊刃直透後背。何智通用血在牆壁上寫了“邵陵”兩字後死去,所以知道是蕭綸乾的。皇帝懸賞錢百萬來求購賊徒,有位西州游軍將領宋鵲子開列了兇犯的姓名啟奏,皇帝下令派舍人諸曇粲帶領內廷衛士五百人包圍了蕭綸的府第,在內人住宿的檻中捉住了戴瓜、李撤、趙智英。戴子高驍勇無比,他越牆突出重圍,因而免於被捕。何智通的兒子何敞之割下他們的肉烤著吃,又立即將他們載到新亭,四面用火把肉烤得焦熟,何敞之同時用車載了錢和放著鹽、蒜,雇百姓吃李撤的肉,吃一塊賞錢一千。何敞之的同黨們和他的母親一起將肉都吃光了。

蕭綸被鎖在府中,舍人諸曇粲和主帥們領著衛士看守。皇帝將蕭綸免職為庶人。過了三個月以後才給他脫去鎖鏈,不久又恢復了他的封爵。後來,蕭綸參加了為衡州刺史元慶和餞行舉辦的酒宴,他在席上賦詩十二韻,最後兩句是“方同廣川國,寂寞久無聲”。大受梁武帝讚賞,並說:“你有這樣的才幹,何必憂慮無聲名。”不出十日,封他為郢州刺史。

太清二年(548),蕭綸擔任了中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侯景叛亂時,又被加封為征討大都督,帶領軍隊討伐侯景。臨出發時,武帝告誡他說:“侯景是個小人,但他頗熟悉行軍布陣之法,不可能一戰就消滅,應當準備用一段時間來謀取他。”蕭綸從白下出兵,船至江中流時風浪突起,有什麼東西在搖盪大船,差點把船弄翻了,有識者都感到奇怪。當他們到達鍾離時,侯景卻已從采石磯渡過江了,蕭綸立即日夜兼程,回軍入京救援。渡江時,到中流又起風浪,人馬被淹死的有十分之一二。於是,他率領西豐公大春、新淦公大成等步騎兵三萬人從京口出發,將軍趙伯超請求讓軍隊走大路直奔鐘山,出其不意進攻,蕭綸聽從了。眾軍突然來到,賊眾大驚,分成三路圍攻蕭綸,蕭綸大敗敵軍。次日,敵軍又來進攻,打到天黑時賊軍稍稍退卻。南安侯蕭駿帶著幾十騎追趕,敵人回兵和蕭駿作戰,蕭駿隊伍混亂,敵軍乘勢進逼蕭綸的大軍,大軍潰敗。蕭綸在鐘山戰敗後,奔回京口,他軍中的主將霍俊被抓獲,敵人將他送到城下,逼他說邵陵王已經被活捉。霍俊假裝答應,但卻說:“邵陵王不過受了點損失,只因糧盡暫回京口。我被敵人的巡邏兵所抓獲,不是軍隊失敗。”敵人用刀背打他的髀骨,霍俊神色不變,敵人被他的義氣所感動而放了他。霍俊,是中書舍人霍靈超的兒子。

三年正月,蕭綸和東揚州刺史大連等人入京救援,到達驃騎洲,被皇帝晉封為司空。台城失陷,蕭綸逃奔禹穴,東邊梁地各州郡都來歸附他。臨城公蕭大連害怕蕭綸會殺他,便打算害死蕭綸。蕭綸發覺後便離開了。到達尋陽時,尋陽公蕭大心要將州城讓給他,蕭綸不肯接受。

大寶元年(550),蕭綸來到郢州,郢州刺史南平王蕭恪要把州讓給他,蕭綸又不肯接受。於是,他們便推舉蕭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蕭綸便設定百官,改大廳為正陽殿,內外各省都題了名。可是,多次發生變異,祭城隍廟神的時候,準備烹牛,有一條赤蛇盤繞牛口而出。在南浦安設幄帳時,不久有風突起,將幄帳飄沒江中。

這時,梁元帝在長沙圍困了河東王蕭譽已經很長時間,蕭譽向蕭綸求救,蕭綸準備去援救他,但因軍糧不足而中止。於是,他寫了一封信給梁元帝說:“道之美者,以和為貴,何況天時地利不如人和。怎么能夠手足肢體,自相殘害?當前大敵強盛,天仇未雪。所余我們兄弟在外的,只有三人,如果不去匡救,何必要有臣子。如果在逆寇未除之時,家禍仍在發生,訪古而律今,沒有不亡之理。征戰之時,意在必勝。至於骨肉之戰,越勝越加殘忍,勝也無功,敗則有喪,勞兵損義,虧失極多。侯景之軍所以未即攻打江南之地,正因為藩國屏衛堅固,宗室各鎮強密。如果自相魚肉,這是代侯景出師,侯景可不費兵力,坐享成功,醜類聽到這種訊息,何等快樂!”梁元帝寫了回信,仍在大談蕭譽之罪大,不能解圍的道理。蕭綸讀完信後流著淚說:“天下之事,竟然到了這種地步!”身邊人聽後,無不掩淚而淚。於是,蕭綸命令大造兵器甲仗,準備討伐侯景。

梁元帝聽說蕭綸軍威興盛,便派王僧辯率領水軍一萬人進逼蕭綸。蕭綸部將劉龍武等投降王僧辯,蕭綸便和兒子蕭躓等十多人乘輕舟逃往武昌。僧人法磬和蕭綸有舊交情,將他藏在岩石下。當時,蕭綸的長史韋質、司馬姜偉事先在外地,聽到蕭綸敗走的訊息,馳馬前來迎接。梁元帝又派部將徐文盛追擊他們。蕭綸又收容了一些士卒,屯兵於齊昌郡,準備約魏軍一起攻打南陽。侯景的部將任約襲擊蕭綸,蕭綸敗走。定州刺史田龍祖前來迎接蕭綸,蕭綸害怕被他抓去,於是又回到齊昌郡。當他邊收容軍隊來到汝南時,魏國所封的汝南城主帥李素孝是蕭綸的故吏,便開門接納了他。蕭綸便修復城池,收集士卒,準備攻打竟陵。魏國得知後,派來大將楊忠、儀同侯幾通攻破汝南,活捉蕭綸。蕭綸不肯投降。侯幾通便取來一面大鼓放在地下,讓蕭綸坐在鼓上,然後殺了他,扔到江岸上,屍首過了幾天仍不變色,鳥獸也不敢靠近。當時雪花飄飄,屍橫道路上,但屍體的周圍幾步之內,都沒有雪跡。蕭綸軍隊的舊主帥安陸人郝破敵將他收殮後運到襄陽。下葬那天,黃雪紛紛揚揚,惟獨蕭綸的墳墓一塊地方沒有下雪。楊忠知道以後十分後悔,派人以太牢的禮節前往祭祀參加殯葬。百姓們也十分憐憫他,給他建了祠廟。岳陽王蕭鮞派人來迎喪,將蕭綸安葬在襄陽的望楚山南,追贈為太宰,謚為安。後來梁元帝又提議追加諡號,尚書左丞劉..說,《諡法》上說:“怠政交外稱為攜。”於是便聽從了。

蕭綸為人特別任性,輕財而愛士,不與人爭利,府中沒有積蓄。他聽說有財物便立即去取,取得之後立即分散給人,士人們也因此而歸附他。起初在鎮守京口時,大肆製造兵器盔甲,後來遭到人們的非議,他便將這些器物都投入長江中,當他後來出征時,感到軍備物資匱乏時,便感嘆說:“我當日修造兵器,本來是準備非常時期使用的,想不到無故而招來懷疑,致使這些物品散失。今日討求,卻終無資望。”

以前,昭明太子去世時,簡文帝入居監國,蕭綸不認為是因德而舉用,卻說是“已沒有了豫章王,所以輪到他”。當廬陵王去世之後,蕭綸更增長了抱怨情緒,於是埋伏軍隊在草莽中,等候皇帝的車駕到來。而事情被台省舍人張僧胤知道了,這個計謀也就泄漏了。蕭綸又進獻曲阿酒百壇,皇帝賞賜給了宦官們,宦官吃了以後死去了。皇帝心中感到十分不安,增加了衛士,嚴密警衛皇宮。於是人們傳言紛紛,互相猜疑,而蕭綸也覺得害怕。梁武帝最終也沒能對兒子們進行廢黜獎懲,以至皇室發生紛爭,被天下人所恥笑。

蕭綸的二兒子蕭確,字仲正,從小驍勇過人,有文學才能,尤其工於楷隸書,公家立碑碣都讓他書寫。被任命為秘書丞時,梁武帝對他說:“因為你能文,所以特地授給這個職務。”大同二年(536),封為正階侯,又改封永安侯。他時常在府第中練習騎射,學兵法,當時人認為他是胡鬧。左右有時勸諫,他說:“聽我為國家破敵,讓你們知道。”

鐘山之戰,蕭確所向披靡,群賊十分害怕他。蕭確每次臨陣對敵,情緒十分安詳,從早到晚,往返馳騁,不感到疲勞,眾將都佩服他的英勇健壯。軍隊失敗後,敵人讓他背著跑,並不知道他是誰。蕭確找了個機會逃跑,得以到達朱方。

當侯景請求和朝廷結盟時,害怕蕭確和趙威方在外面,擔心成為後患,上奏皇帝請召蕭確進城。皇帝下詔任命蕭確為南中郎將、廣州刺史。蕭確知道這次盟約多半會反覆,台城必定陷落,準備讓趙威方先進城去,蕭確於是南行。蕭綸知道後,強迫蕭確進城去。蕭確依然不肯聽從,蕭綸流著淚說:“你想要反叛嗎?”當時朝廷使者周石珍在座,蕭確說:“侯景雖說要離開,但卻不肯解除長圍,以心意推測,其結果可以想見。今召我入城,未見得有益。”周石珍說:“聖旨這樣宣召,侯爺怎能推辭!”蕭確仍然執意不去,蕭綸大怒,對趙伯超說:“譙州,你替我斬了他!自當提著首級赴朝廷。”趙伯超舉起刀來,望著蕭確說:“我認識你,刀豈認識你!”蕭確流淚而出,於是進城。當侯景違背盟約又再次圍城時,城被攻陷,蕭確推門入奏皇帝。當時武帝正要睡覺,蕭確說:“城已淪陷了!”皇帝問:“還能再作戰一次嗎?”蕭確回答說:“人心已經不行了。我剛才力戰制止不住,縋城下來剛來到這裡。”梁武帝嘆息著說:“天下自我得之,又自我失之,又有什麼可恨的!所幸不至於連累子孫。”於是讓蕭確寫了慰問文書,並對他說:“你快去告訴你父親,不要以父母為念。”

當蕭確走出時遇見了侯景,侯景喜愛他有力氣,總是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後來他跟隨侯景外出,抬頭望見老鷹在飛,群賊爭先恐後射箭,沒能射中,蕭確一箭射去,老鷹應弦而墜。賊眾又生氣又嫉妒,都勸侯景除掉他。起先,蕭綸曾經派典簽唐法隆秘密領蕭確出走,蕭確對使者說:“侯景為人輕佻,可以用一人之力制服他。我不惜一死,要親手殺了他。你回去告訴父王,請他不要懸念我這個兒子。”後來,蕭確和侯景到鐘山打獵,一起追逐禽鳥時,蕭確拉開弓射侯景,弓弦被拉斷箭射不出去,被敵人發覺殺死了。

武陵王蕭紀,字世詢,是梁武帝的第八位皇子。他從小待人寬和,喜怒不形於色,勤奮學習,有文學之才。天監十三年(514),受封為武陵王。不久,任命他為揚州刺史。中書詔書寫成之後,武帝又加寫了四句話說:“貞白而樸素,是其清也;臨財能謙讓,是其廉也;知法不違犯,是其慎也;庶事不拖延,是其勤也。”蕭紀格外受到皇帝的寵愛,所以一開始就讓他當揚州刺史。

大同三年(537),任都督、益州刺史。他以路遠而堅決推辭不去,皇帝說:“天下正在大亂,惟有益州可免於災禍,所以將它作為安置你的地方,你一定勉力而行!”蕭紀哭泣起來。他出任益州刺史後又入朝朝見,武帝說:“你曾經說我年老,我又見到你回益州了。”蕭紀在蜀地,開闢了建寧、越轀兩地,所進貢的地方特產,十倍於前人。朝廷嘉獎他的功績,加封為開府儀同三司。

當初,在天監年間(502~519),有雷擊太陽門,上面顯出字來:“繼承梁位惟武王。”解釋的人認為指的是武陵王,於是朝野上下都著意於他。當侯景攻陷台城,上甲侯蕭韶沿江西上,到硤口,取出武帝密詔,加封蕭紀為侍中、假黃鉞、都督征討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太尉、承制。大寶元年(550)六月辛酉,蕭紀便寫了文書轉告各州鎮,並派世子圓照帶領二蜀之地精兵三萬,接受湘東王蕭繹的管轄。蕭繹下令讓圓照暫時屯守在白帝城,不許他東下。七月甲辰,湘東王蕭繹派鮑檢報告蕭紀,說梁武帝已經去世。十一月壬寅,蕭紀總領各軍準備從益州出發,蕭繹派胡智監到達蜀地,帶了一封信制止他出兵,信中說:“蜀中是斗絕之地,易於動亂難於安定,弟弟可鎮守,我自當滅賊。”又另在一張紙上寫道:“地擬孫權、劉備,各安境界,情深於魯、衛,書信常通。”

二年四月二十二日,蕭紀便僭稱帝號於蜀,改年號為天正,暗和蕭棟同名。有識者加以責難,認為“天”字是“二人”,“正”字是“一止”,是說兩人都不過各當一年皇帝就完了。蕭紀又立兒子圓照為皇太子,圓正為西陽王,圓滿為竟陵王,圓普為南譙王,圓肅為宜都王。任命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豐侯蕭扌為為征西大將軍、益州刺史,封為秦郡王。司馬王僧略、直兵參軍徐怦都堅決勸諫,全被殺害。王僧略是王僧辯的弟弟;徐怦,是徐勉的侄子。就因為他們進諫,蕭紀又拿出徐怦寫給將帥們的書信,其中有“事事往人口具”的話,認為這是背叛自己,所以便殺了他。永豐侯蕭扌為嘆息著說:“大王不行了。好人是國家的根基,而今卻殺掉他,不亡還等待何時?”他又對所親近的人說:“過去桓玄建年號為大亨,有識者說是‘二月了’,而桓玄果然在仲春失敗。如今建年號為天正,正字成了‘一止’,還能長久嗎?”二十四日,元帝派萬州刺史宋鋍襲擊圓照於白帝城,圓照的弟弟圓正這時擔任西陽太守,元帝將他召來以後,關進內省。

起初,楊乾運請求擔任梁州刺史,但未能得到這個職務,蕭紀任命他為潼州刺史。楊法深要求擔任黎州刺史也未能得到,而任命他為沙州刺史。這兩人都因沒有按照自己的請求任職而心中不高興,並各自派使者私通西魏。當聽說西魏的軍隊入侵蜀地時,蕭紀派部將譙淹回軍救援,魏將尉遲..進逼涪水,楊乾運投降了他。尉遲..便直趨成都。

五月己巳,蕭紀到達西陵,軍容很是強盛。梁元帝命令護軍將軍陸法和在峽口建了兩座城,名叫七勝城,封鎖長江攔截峽口。這時,陸納還未討平,蜀軍又來進逼,梁元帝很是擔憂。陸法和告急的文書,在十天之內相繼不斷。元帝便將任約從監獄中放出起用,任命為晉安王司馬,撤了禁兵配給他統率,並派宣猛將軍劉..和任約一起西上。六月,蕭紀修建起連城,攻打並弄斷鎖江鐵鎖。梁元帝又從監獄中選拔謝答仁擔任步兵校尉,配給他一旅軍隊出發西上。蕭紀從蜀地準備起兵時,江水淺得露底,前部兵馬不能出發。可是,當登上船以後,沒有下雨而江水卻突然漲高六尺。劉孝勝高興地說:“這是天助啊!”船行至峽口時,又有黑龍來載船而行,蕭紀的將帥們都說確實是天助。可是當軍隊受阻日久,多次作戰失利,師老糧盡之後,智謀心力都已耗盡,而魏人入侵劍閣,成都兵力虛弱,蕭紀憂愁煩悶不知怎么辦好。

早些時候,梁元帝已經討平侯景,他將俘虜和斬首的情況,頻頻向蕭紀報知。當時蕭紀的世子圓照鎮守巴東,他將報告訊息的人留下不讓向蕭紀報知,而是向蕭紀說:“侯景還未討平,應當趕快征討。已經聽說荊州被侯景所滅,迅速領兵東下。”蕭紀也認為應當這樣做,所以仍然率領大軍沿江急速東進。可是到他上路以後才知道侯景已經討平,便有後悔的想法,他召來圓照責備他。圓照說:“侯景雖然被殺,江陵尚未臣服,應當儘快掃平。”蕭紀聽後,也覺得自己已經登上帝位,便對眾人宣布,有敢進諫的就處死。但蜀中的將領士兵們日夜想要回鄉。蕭紀任命的江州刺史王開業進言說:“應該趕快回去以救根本,再考慮以後進取。”諸將都認為這樣做對。圓照、劉孝勝卻單獨進言說不能回兵,蕭紀便停了下來。不久聽說王琳將到,便秘密地派將軍侯睿從險道繞到陸法和軍隊的後方,臨水修建城壘,以防備王琳和陸法和。梁元帝又送信給蕭紀,又派光州刺史鄭定中前去向蕭紀說明他的想法,答應讓蕭紀回兵蜀地,專管民日方。蕭紀不肯聽從。回信時仍按家人禮儀。後來侯睿被任約、謝答仁打敗,而陸納又已被討平,各路軍隊全部西進,梁元帝便寫信給蕭紀說:“真苦惱啊,大智!六月煩暑,流金鑠石,蚊聲如雷,封狐千里。以此玉體,辛苦行陣,倦於西回,如何使我辛勞!我年長於你,有平亂之功,受此眾人共推,自當繼承大業。如派使者前來,實所希望。如認為不然,於此投筆。友愛兄弟,分形共氣,兄肥弟瘦,無復相代之期;讓棗推梨,長罷歡愉之日。上林靜寂,聞四鳥之悲鳴;宣室披圖,嗟萬始之長逝。心之所愛,書不盡言。”大智,是蕭紀的別字。元帝又作詩:“回首望荊門,驚浪且雷奔,四鳥嗟長別,三聲悲夜猿。”圓正在獄中連句,寫道:“水長二江急,雲生三峽昏,願貰淮南罪,思報阜陵恩。”元帝看詩後哭了起來。

蕭紀連連慘敗,自知難以振作,便派所任命的度支尚書樂奉業前往江陵商議和解的辦法。元帝知道蕭紀必定被擊敗,便拒絕了和議的請求。於是,長江兩岸十多座城池都向元帝投降。游擊將軍樊猛率領部眾來到蕭紀的住處,蕭紀在船中繞床而走,把金子扔給樊猛等人,說:“這些就僱請你們送我去見一次七官(梁元帝排行第七),你必定會富貴。”樊猛說:“天子怎么能夠見得到。殺了你,這些金子還能跑到哪裡去?”可是樊猛還不敢過份進逼,只是將他包圍了看守起來。陸法和飛奔回江陵報告梁元帝,帶來梁元帝的密令,對樊猛說:“讓他生還就沒有功了!”樊猛便帶著兵士祝文簡、張天成拔刀上了船,蕭紀仍左右奔跑,亂扔金塊,他的第五位兒子圓滿飛奔過來緊靠他父親,蕭紀的腦袋被砍落,圓滿的身軀也一分為二。陸法和活捉了太子圓照兄弟三人,他問圓照:“阿郎何以這副模樣?”圓照說:“失計,願意給明公當奴僕。”陸法和斥責並將他送往江陵。

圓照字明周,中大同初年,任益州東齋郎、宋寧宋興兩郡太守。當時,鎮守邊境重鎮的各藩王世子都留在建鄴當人質,武帝格外寵愛蕭紀,所以派他來協助蕭紀。蕭紀所以發生爭端,都是由圓照出的主意。圓照二弟圓正已被關在江陵,當蕭紀軍隊失敗時,元帝派人對他說:“西蜀軍隊已失敗,你父親不知生死。”元帝心中想讓圓正自殺。圓正聽到這個訊息後,號啕大哭十分悲傷。他因為覺得這場災難都是由圓照引起的,所以只是哭叫圓照,不絕聲地喊叫。元帝認為圓正聽到訊息悲傷,必定自殺,可是多次來探視後知道圓正不會自殺而死,就又將他交給廷尉的監獄去看管。當圓正見到圓照後,對他說:“阿兄,為什麼要亂人骨肉之情,使得這樣慘痛!”圓照無言可答,只是說自己計謀有誤。元帝下令獄中停止供給食物,他們咬下自己的臂肉而食,十三天以後死去,天下人聽到這個訊息都為之悲哀。

圓正,字明允,蕭紀的二兒子。儀容俊美而有風度,善於言談,待人寬和,喜歡施惠於人,愛好結交士人。被封為江安侯。任西陽太守,有美政。他既是上流人物,前來歸附他的人很多。當侯景叛亂時,圓正招兵一萬人,以後便飛揚跋扈於長江中游地區,不聽從朝廷指揮。當侯景被擊敗後,他打算領兵入蜀。梁元帝準備消滅他,委任他為平南將軍。可是當圓正到江陵後,元帝並不接見,卻派了南平嗣王蕭恪等人將圓正灌醉以後關押起來。

當時蕭紀自稱梁王。當蕭紀失敗而死之後,被有關官員奏請削去蕭紀皇家宗室的屬籍,梁元帝表示贊同,賜姓為饕餮氏。蕭紀最受梁武帝的寵愛,武帝的幾個兒子罕有登上三公之位的,惟獨蕭紀因功勳卓著而先擔任了這一重要職務。他的哥哥邵陵王蕭綸多次因有罪而被廢黜,心中十分不平。當聽說任命蕭紀為征西都督時,蕭綸撫枕嘆息道:“武陵有什麼功勞,而位置在我之前?朝廷昏庸,似乎並不知人。”梁武帝聽說以後,大怒,並說:“武陵王有撫恤百姓開拓邊境的大功,你有什麼功勞!”

太清初年,梁武帝想念蕭紀,就派了一位善於畫像的人名叫張僧繇的到蜀國去畫蕭紀的相貌。蕭紀在蜀地十七年,在南面開拓了寧州、越轀,西部溝通了資陵、吐谷渾。對內致力於發展農耕、桑麻、煮鹽和煉鐵,對外開展商業貿易取得遠方的利益,所以能夠增加財力,兵器甲仗堆積眾多。有馬八千匹,上等駿馬養在王宮內廄中,寢殿里開著門和內廄相通,日落時他便出門騎馬。他習慣騎射,尤其善於舞槊。初九講習武藝時,親自率領儀仗隊。當聽說國家發生混亂的,便對部下們說:“七官是位文人,怎么能夠匡救朝廷!”當他東下時,用一斤黃金製造一隻金餅,一百金餅為一鋍,共有一百鋍,銀子五倍於黃金,其他各種錦帛繒采數量眾多。每次作戰他就懸掛起黃金錦帛給將士們看,可是始終沒有賞賜過。寧州刺史陳知祖請他散發金銀招募勇士,蕭紀不肯聽從,陳知祖痛哭著離開了。從此以後人心離散,不肯替他賣力。蕭紀曾經學過觀天象和占卜之術,善於占風,因此他也知道不能成功。他每天觀望氣色,嘆息天道不順,憤怒的槌床聲音傳到屋外。有人來請示事情,他便以有病為由而推辭不肯接見。死去之後,被埋葬在沙洲上,沒有封土也沒有棺材。梁元帝將劉孝勝交給廷尉處置,不久又赦免了他。

當初,蕭紀準備僭稱帝號時,便出現了各種奇怪的事情,內寢殿柏木柱上繞節長出花朵,有四十六支,長得搖搖欲動,十分可愛,形狀有如荷花。有識者說:“這是王敦當年長出的妖花,並不是好事啊!”當時蜀地有位懂得星象的人對蕭紀說:“您如果準備東下,應當在申年,太白星從西邊出來,順從它西下有利。申歲從蜀出發,酉年進入荊州,機不可失。”蕭紀從蜀發兵那年,太白在西面,等到明年,就已經東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