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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四十六

作者:魏收

楊播

楊播,字延慶,自雲恆農華陰人也。高祖結,仕慕容氏,卒於中山相。曾祖珍, 太祖時歸國,卒於上谷太守。祖真,河內、清河二郡太守。父懿,延興末為廣平太 守,有稱績。高祖南巡,吏人頌之,加寧遠將軍,賜帛三百匹。征為選部給事中, 有公平之譽。除安南將軍、洛州刺史,未之任而卒。贈以本官,加弘農公,謚曰簡。

播本字元休,太和中,高祖賜改焉。母王氏,文明太后之外姑。播少修整,奉 養盡禮。擢為中散,累遷給事,領中起部曹。以外親,優賜亟加,前後萬計。進北 部給事中。詔播巡行北邊,高祖親送及戶,戒以軍略。未幾,除龍驤將軍、員外常 侍,轉衛尉少卿,常侍如故。與陽平王頤等出漠北擊蠕蠕,大獲而還。高祖嘉其勛, 賜奴婢十口。遷武衛將軍,復擊蠕蠕,至居然山而還。

除左將軍,尋假前將軍。隨車駕南討,至鍾離。師回,詔播領步卒三千、騎五 百為眾軍殿。時春水初長,賊眾大至,舟艦塞川。播以諸軍渡淮未訖,嚴陳南岸, 身自居後。諸軍渡盡,賊眾遂集,於是圍播。乃為圓陳以御之,身自搏擊,斬殺甚 多。相拒再宿,軍人食盡,賊圍更急。高祖在北而望之,既無舟船,不得救援。水 勢稍減,播領精騎三百,歷其舟船,大呼曰:“今我欲渡,能戰者來!”賊莫敢動, 遂擁眾而濟。高祖甚壯之,賜爵華陰子,尋除右衛將軍。

後從駕討崔慧景、蕭衍於鄧城,破之,進號平東將軍。時車駕耀威沔水,上巳 設宴,高祖與中軍、彭城王勰賭射,左衛元遙在勰朋內,而播居帝曹。遙射侯正中, 籌限已滿。高祖曰:“左衛籌足,右衛不得不解。”播對曰:“仰恃聖恩,庶幾必 爭。”於是彎弓而發,其箭正中。高祖笑曰:“養由基之妙,何復過是。”遂舉卮 酒以賜播曰:“古人酒以養病,朕今賞卿之能,可謂今古之殊也。”從到懸瓠,除 太府卿,進爵為伯。

景明初,兼侍中,使恆州,贍恤寒乏。轉左衛將軍。出除安北將軍、并州刺史, 固辭,乃授安西將軍、華州刺史。至州借民田,為御史王基所劾,削除官爵。延昌 二年,卒於家。子侃等停柩不葬,披訴積年,至熙平中乃贈鎮西將軍、雍州刺史, 並復其爵,謚曰壯。

侃,字士業。頗愛琴書,尤好計畫。時播一門,貴滿朝廷,兒侄早通,而侃獨 不交遊,公卿罕有識者。親朋勸其出仕,侃曰:“苟有良田,何憂晚歲?但恨無才 具耳。”年三十一,襲爵華陰伯。釋褐太尉、汝南王悅騎兵參軍。揚州刺史長孫稚 請為錄事參軍。蕭衍豫州刺史裴邃治合肥城,規相掩襲,密購壽春郭人李瓜花、袁 建等令為內應。邃已纂勒兵士,有期日矣,而慮壽春疑覺,遂謬移云:“魏始於馬 頭置戍,如聞復欲修白捺舊城。若爾,便稍相侵逼,此亦須營歐陽,設交境之備。 今板卒已集,唯聽信還。”佐僚鹹欲以實答之,雲無修白捺意。而侃曰:“白捺小 城,本非形勝。邃好小黠,今集兵遣移,虛構是言,得無有別圖也?”稚深悟之, 乃云:“錄事可造移報。”侃移曰:“彼之纂兵,想別有意,何為妄構白捺也!他 人有心,予忖度之,勿謂秦無人也。”邃得移,謂已知覺,便爾散兵。瓜花等以期 契不會,便相告發,伏辜者十數家。邃後竟襲壽春,入羅城而退。遂列營於黎漿、 梁城,日夕鈔掠。稚乃奏侃為統軍。

侃叔椿為雍州刺史,又請為其府錄事參軍,帶長安令,府州之務多所委決。及 蕭寶夤等軍敗,北地功曹毛洪賓據郡引寇,抄掠渭北。侃啟椿自出討之。遂購募戰 士,信宿之間得三千餘人,銜枚夜進,至馮翊郡西。賊見大軍卒至,眾情離解,洪 賓遂通書送質,乞求自效。於是擒送宿勤明達兄子賊署南平王烏過仁。

後雍州刺史蕭寶夤據州反,尚書僕射長孫稚討之,除侃鎮遠將軍、諫議大夫, 為稚行台左丞。尋轉通直散騎常侍。軍次弘農,侃白稚曰:“昔魏武與韓遂、馬超 挾關為壘,勝負之理,久而無決。豈才雄相類,算略抗行,當以河山險阻,難用智 力。今賊守潼關,全據形勝,縱曹操更出,亦無所騁奇。必須北取蒲坂,飛棹西岸, 置兵死地,人有斗心,華州之圍可不戰而解,潼關之賊必望風潰散。諸處既平,長 安自克。愚計可錄,請為明公前驅。”稚曰:“薛脩義已圍河東,薛鳳賢又保全邑, 都督宗正珍孫停師虞坂,久不能進,雖有此計,猶用為疑。”侃曰:“珍孫本行陳 一夫,因緣進達,可為人使,未可使人。一旦受元帥之任,處分三軍,精神亂矣, 寧堪圍賊?河東治在蒲坂,西帶河湄,所部之民,多在東境。脩義驅率壯勇,西圍 郡邑,父老妻弱,尚保舊村,若率眾一臨,方寸各亂,人人思歸,則郡圍自解。不 戰而勝,昭然在目。”稚從之,令其子彥等領騎與侃於弘農北渡。所領悉是騎士, 習於野戰,未可攻城,便據石錐壁。侃乃班告曰:“今且停軍於此,以待步卒,兼 觀民情向背,然後可行。若送降名者,各自還村,候台軍舉烽火,各亦應之,以明 降款。其無應烽者,即是不降之村,理須殄戮,賞賚軍士。”民遂轉相告報,未實 降者,亦詐舉烽,一宿之間,火光遍數百里內。圍城之寇,不測所以,各自散歸, 脩義亦即逃遁。長安平,侃頗有力。

建義初,除冠軍將軍、東雍州刺史。其年州罷,除中散大夫,為都督,鎮潼關。 還朝,除右將軍、岐州刺史。屬元顥內逼,詔以本官假撫軍將軍為都督,率眾鎮大 梁。未發,詔行北中郎將。孝莊徙御河北,執侃手曰:“朕停卿蕃寄移任此者,正 為今日。但卿尊卑百口,若隨朕行,所累處大。卿可還洛,寄之後圖。”侃曰: “此誠陛下曲恩,寧可以臣微族,頓廢君臣之義。”固求陪從。至建州,敘行從功 臣,自城陽王徽已下凡十人,並增三階。以侃河梁之誠,特加四階。侃固辭,乞同 諸人,久乃見許。於是除鎮軍將軍、度支尚書、兼給事黃門侍郎,敷西縣開國公, 食邑一千戶。

及車駕南還,顥令蕭衍將陳慶之守北中城,自據南岸。有夏州義士為顥守河中 渚,乃密信通款,求破橋立效,爾朱榮率軍赴之。及橋破,應接不果,皆為顥所屠 滅。榮因悵然,將為還計,欲更圖後舉。侃曰:“未審明大王發并州之日,已知有 夏州義士指來相應,為欲廣申經略,寧復帝基乎?夫兵散而更合,瘡愈而更戰,持 此收功,自古不少,豈可以一圖不全,而眾慮頓廢。今事不果,乃是兩賊相殺,則 大王之利矣。若今即還,民情失望,去就之心,何由可保?未若召發民村,惟多縛 筏,間以舟楫,沿河廣布,令數百里中,皆為渡勢。首尾既遠,顥復知防何處,一 旦得渡,必立大功。”榮大笑曰:“黃門即奏行此計。”於是爾朱兆與侃等遂於馬 渚楊南渡,破顥子領軍將軍冠受,擒之。顥便南走。車駕入都,侃解尚書、正黃門, 加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以濟河之功,進爵濟北郡開國公,增邑五百戶,復除 其長子師沖為秘書郎。

時所用錢,人多私鑄,稍就薄小,乃至風飄水浮,米斗幾直一千。侃奏曰: “昔馬援至隴西,嘗上書求復五銖錢,事下三府,不許。及援征入為虎賁中郎,親 對光武申釋其趣,事始施行。臣頃在雍州,亦表陳其事,聽人與官並鑄五銖錢,使 人樂為,而俗弊得改。旨下尚書,八座不許。以今況昔,即理不殊。求取臣前表, 經御披析。”侃乃隨事剖辨,孝莊從之。乃鑄五銖錢,如侃所奏。

万俟醜奴陷東秦,遂圍岐州,扇誘巴蜀。大都督爾朱天光率眾西伐,詔侃以本 官使持節、兼尚書僕射,為關右慰勞大使。還朝,除侍中,加衛將軍、右光祿大夫。

莊帝將圖爾朱榮也,侃與其內弟李晞、城陽王徽、侍中李彧等,鹹預密謀。爾 朱兆之入洛也,侃時休沐,遂得潛竄,歸於華陰。普泰初,天光在關西,遣侃子婦 父韋義遠招慰之,立盟許恕其罪。侃從兄昱恐為家禍,令侃出應,假其食言,不過 一人身歿,冀全百口。侃往赴之,秋七月,為天光所害。太昌初,贈車騎將軍、儀 同三司、幽州刺史。

子純陀,襲。

播弟椿,字延壽,本字仲考,太和中與播俱蒙高祖賜改。性寬謹。初拜中散、 典御廄曹。以端慎小心,專司醫藥,遷內給事,與兄播並侍禁闈。又領蘭台行職, 改授中部曹,析訟公正,高祖嘉之。及文明太后崩,高祖五日不食。椿進諫曰: “陛下至性,孝過有虞,居哀五朝,水漿不御,群下惶灼,莫知所言。陛下荷祖宗 之業,臨萬國之重,豈可同匹夫之節,以取僵仆。且聖人之禮,毀不滅性,縱陛下 欲自賢於萬代,其若宗廟何!”高祖感其言,乃一進粥。轉授宮輿曹少卿,加給事 中。

出為安遠將軍、豫州刺史。高祖自洛向豫,幸其州館信宿,賜馬十匹、縑千匹。 遷冠軍將軍、濟州刺史。高祖自鍾離趣鄴,至碻磝,幸其州館,又賜馬二匹、縑千 五百匹。坐為平原太守崔敞所訟,廷尉論輒收市利,費用官炭,免官。後降為寧朔 將軍、梁州刺史。

初,武興王楊集始為楊靈珍所破,降於蕭鸞。至是,率賊萬餘自漢中而北,規 復舊土。椿領步騎五千出頓下辨,貽書集始,開以利害。集始執書對使者曰:“楊 使君此書,除我心腹之疾。”遂領其部曲千餘人來降。尋以母老,解還。後武都氐 楊會反,假椿節、冠軍將軍、都督西征諸軍事、行梁州刺史,與軍司羊祉討破之。 於後梁州運糧,為群氐劫奪,詔椿兼征虜將軍,持節招慰。尋以氐叛,拜光祿大夫、 假平西將軍、督征討諸軍事以討之。還,兼太僕卿。

秦州羌呂苟兒、涇州屠各陳瞻等聚眾反,詔椿為別將,隸安西將軍元麗討之。 賊入隴,守蹊自固。或謀伏兵山徑,斷其出入,待糧盡而攻之;或雲斬除山木,縱 火焚之,然後進討。椿曰:“並非計也。此本規盜,非有經略,自王師一至,無戰 不摧,所以深竄者,正避死耳。今宜勒三軍,勿更侵掠,賊必謂我見險不前,心輕 我軍,然後掩其不備,可一舉而平矣。”乃緩師不進,賊果出掠,乃以軍中驢馬餌 之,不加討逐。如是多日,陰簡精卒,銜枚夜襲,斬瞻傳首。入正太僕卿,加安東 將軍。

初,顯祖世有蠕蠕萬餘戶降附,居於高平、薄骨律二鎮。太和之末,叛走略盡, 惟有一千餘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鎮將郎育等,求徙置淮北,防其叛走。詔許之, 慮不從命,乃使椿持節往徙焉。椿以為徙之無益,上書曰:“臣以古人有言:裔不 謀夏,夷不亂華。荒忽之人,羈縻而已。是以先朝居之於荒服之間者,正以悅近來 遠,招附殊俗,亦以別華戎、異內外也。今新附者眾,若舊者見徙,新者必不安。 不安必思土,思土則走叛。狐死首丘,其害方甚。又此族類,衣毛食肉,樂冬便寒。 南土濕熱,往必將盡。進失歸伏之心,退非籓衛之益。徙在中夏,而生後患。愚心 所見,謂為不可。”時八座議不從,遂徙於濟州,緣河居之。冀州元愉之難,果悉 浮河赴賊,所在抄掠,如椿所策。

永平初,徐州城人成景俊以宿豫叛,詔椿率眾四萬討之,不克而返。久之,除 都督朔州撫冥武川懷朔三鎮三道諸軍事、平北將軍、朔州刺史。在州,為廷尉奏椿 前為太僕卿日,招引細人,盜種牧田三百四十頃,依律處刑五歲。尚書邢巒,據 《正始別格》奏椿罪應除名為庶人,注籍盜門,同籍合門不仕。世宗以新律既班, 不宜雜用舊制,詔依寺斷,聽以贖論。尋加撫軍將軍,入除都官尚書,監修白溝堤 堰。復以本將軍除定州刺史。

自太祖平中山,多置軍府,以相威攝。凡有八軍,軍各配兵五千,食祿主帥軍 各四十六人。自中原稍定,八軍之兵,漸割南戍,一軍兵才千餘,然主帥如故,費 祿不少。椿表罷四軍,減其帥百八十四人。州有宗子稻田,屯兵八百戶,年常發夫 三千,草三百車,修補畦堰。椿以屯兵惟輸此田課,更無徭役,及至閒月,即應修 治,不容復勞百姓,椿亦表罷。朝廷從之。椿在州,因治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 寺,役使兵力,為御史所劾,除名為庶人。

正光五年,除輔國將軍、南秦州刺史。時南秦州反叛,路又阻塞,仍停長安。 轉授岐州,復除撫軍將軍、衛尉卿。轉左衛將軍,又兼尚書右僕射,馳驛詣並肆, 齎絹三萬匹,募召恆朔流民,揀充軍士。不行。尋加衛將軍,出除都督雍南豳二州 諸軍事、本將軍、雍州刺史,又進號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蕭寶夤、元恆芝諸軍 為賊所敗,恆芝從渭北東渡,椿使追之,不止。寶夤後至,留於逍遙園內,收集將 士,猶得萬餘,由是三輔人心,頗得安帖。於時,涇岐及豳悉已陷賊,扶風以西, 非復國有。椿乃鳩募內外,得七千餘人,遣兄子錄事參軍侃率以防禦。詔椿以本官 加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台,節度關西諸將,其統內五品已下、郡縣須有補用者, 任即擬授。椿遇暴疾,頻啟乞解。詔許之,以蕭寶夤代椿為刺史、行台。

椿還鄉里,遇子昱將還京師,因謂曰:“當今雍州刺史亦不賢於蕭寶夤,但其 上佐,朝廷應遣心膂重人,何得任其牒用?此乃聖朝百慮之一失。且寶夤不藉刺史 為榮,吾觀其得州,喜悅不少。至於賞罰云為,不依常憲,恐有異心,關中可惜。 汝今赴京,稱吾此意,以啟二聖,並白宰輔,更遣長史、司馬、防城都督。欲安關 中,正須三人耳。如其不遣,必成深憂。”昱還,面啟肅宗及靈太后,並不信納。 及寶夤邀害御史中尉酈道元,猶上表自理,稱為椿父子所謗。詔復除椿都督雍岐南 豳三州諸軍事、本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討蜀大都督。椿辭以老病,不 行。

建義元年,遷司徒公。爾朱榮東討葛榮,詔椿統眾為後軍,榮擒葛榮,乃止。 永安初,進位太保、侍中,給後部鼓吹。元顥入洛,椿子征東將軍昱出鎮滎陽,為 顥所擒。又椿弟順為冀州刺史,順子仲宣正平太守,兄子侃、弟子遁並從駕河北, 為顥嫌疑。以椿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時人助其憂怖,或有勸椿攜家避 禍。椿曰:“吾內外百口,何處逃竄?正當坐任運耳。”

莊帝還宮,椿每辭遜,不許。上書頻乞歸老,詔曰:“椿國之老成,方所尊尚, 遽以高年,願言致仕,顧懷舊德,是以未從。但告謁頻煩,辭理彌固,以茲難奪, 又所重違,今便允其雅志。可服侍中朝服,賜服一具、衣一襲、八尺床帳、几杖, 不朝,乘安車,駕駟馬,給扶,傳詔二人,仰所在郡縣,時以禮存問安否。方乖詢 訪,良用憮然。”椿奉詔於華林園,帝下御座執椿手流淚曰:“公,先帝舊臣,實 為元老,今四方未寧,理須諮訪。但高尚其志,決意不留,既難相違,深用悽愴。” 椿亦噓唏,欲拜,莊帝親執不聽。於是賜以絹布,給羽林衛送,群公百僚餞於城西 張方橋。行路觀者,莫不稱嘆。

椿臨行,誡子孫曰:

我家入魏之始,即為上客,給田宅,賜奴婢馬牛羊,遂成富室。自爾至今二十 年,二千石方伯不絕,祿恤甚多。至於親姻知故,吉凶之際,必厚加贈襚;來往賓 僚,必以酒肉飲食。是故親姻朋友無憾焉。國家初,丈夫好服彩色。吾雖不記上谷 翁時事,然記清河翁時服飾,恆見翁著布衣韋帶,常約敕諸父曰:“汝等後世,脫 若富貴於今日者,慎勿積金一斤、彩帛百匹已上,用為富也。”又不聽治生求利, 又不聽與勢家作婚姻。至吾兄弟,不能遵奉。今汝等服乘,以漸華好,吾是以知恭 儉之德,漸不如上世也。又吾兄弟若在家,必同盤而食;若有近行,不至,必待其 還,亦有過中不食,忍飢相待。吾兄弟八人,今存者有三,是故不忍別食也。又願 畢吾兄弟世,不異居、異財,汝等眼見,非為虛假。如聞汝等兄弟,時有別齋獨食 者,此又不如吾等一世也。吾今日不為貧賤,然居住舍宅不作壯麗華飾者,正慮汝 等後世不賢,不能保守之,方為勢家所奪。

北都時,朝法嚴急。太和初,吾兄弟三人並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吾與津在 文明太后左右。於時口敕,責諸內官,十日仰密得一事,不列便大瞋嫌。諸人多有 依敕密列者,亦有太后、高祖中間傳言構間者。吾兄弟自相誡曰:“今忝二聖近臣, 母子間甚難,宜深慎之。又列人事,亦何容易,縱被瞋責,慎勿輕言。”十餘年中, 不嘗言一人罪過,當時大被嫌責。答曰:“臣等非不聞人言,正恐不審,仰誤聖聽, 是以不敢言。”於後終以不言蒙賞。及二聖間言語,終不敢輒爾傳通。太和二十一 年,吾從濟州來朝,在清徽堂豫宴。高祖謂諸王、諸貴曰:“北京之日,太后嚴明, 吾每得杖,左右因此有是非言論。和朕母子者唯楊椿兄弟。”遂舉賜四兄及我酒。 汝等脫若萬一蒙時主知遇,宜深慎言語,不可輕論人惡也。

吾自惟文武才藝、門望姻援不勝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為 刺史,光祿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津今復為司空者,正由忠貞,小心謹 慎,口不嘗論人過,無貴無賤,待之以禮,以是故至此耳。聞汝等學時俗人,乃有 坐而待客者,有驅馳勢門者,有輕論人惡者,及見貴勝則敬重之,見貧賤則慢易之, 此人行之大失,立身之大病也。汝家仕皇魏以來,高祖以下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 州刺史,內外顯職,時流少比。汝等若能存禮節,不為奢淫驕慢,假不勝人,足免 尤誚,足成名家。吾今年始七十五,自惟氣力,尚堪朝覲天子,所以孜孜求退者, 正欲使汝等知天下滿足之義,為一門法耳,非是苟求千載之名也。汝等能記吾言, 百年之後,終無恨矣。

椿還華陰逾年。普泰元年七月,為爾朱天光所害,年七十七,時人莫不冤痛之。 太昌初,贈都督冀定殷相四州諸軍事、太師、丞相、冀州刺史。

子昱,字元晷。起家廣平王懷左常侍,懷好武事,數出遊獵,昱每規諫。正始 中,以京兆、廣平二王國臣,多有縱恣,公行屬請,於是詔御史中尉崔亮窮治之, 伏法於都市者三十餘人,其不死者悉除名為民。唯昱與博陵崔楷以忠諫得免。後除 太學博士、員外散騎侍郎。

初,尚書令王肅除揚州刺史,出頓於洛陽東亭,朝貴畢集,詔令諸王送別,昱 伯父播同在餞席。酒酣之後,廣陽王嘉、北海王詳等與播論議競理,播不為之屈。 北海顧謂昱曰:“尊伯性剛,不伏理,大不如尊使君也。”昱前對曰:“昱父道隆 則從其隆,道洿則從其洿;伯父剛則不吐,柔亦不茹。”一坐嘆其能言。肅曰: “非此郎,何得申二公之美也。”

延昌三年,以本官帶詹事丞。於時,肅宗在懷抱之中,至於出入左右,乳母而 已,不令宮僚聞知。昱諫曰:“陛下不以臣等凡淺,備位宮臣,太子動止,宜令翼 從。然自此以來,輕爾出入,進無二傅輔導之美,退闕群僚陪侍之式,非所謂示民 軌儀,著君臣之義。陛下若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下鹹知,為後世法。”於是詔 曰:“自今已後,若非朕手敕,勿令兒輒出。宮臣在直者,從至萬歲門。”

久之,轉太尉掾,兼中書舍人。靈太后嘗從容謂昱曰:“今帝年幼,朕親萬機, 然自薄德化不能感親姻,在外不稱人心,卿有所聞,慎勿諱隱。”昱於是奏揚州刺 史李崇五車載貨,恆州刺史楊鈞造銀食器十具,並餉領軍元義。靈太后召義夫妻, 泣而責之。義深恨之。昱第六叔舒妻,武昌王和之妹,和即義之從祖父。舒早喪, 有一男六女,及終喪而元氏頻請別居。昱父椿乃集親姻泣而謂曰:“我弟不幸早終, 今男不婚,女未嫁,何匆匆便求離居?”不聽。遂懷憾焉。神龜二年,瀛州民劉宣 明謀反,事覺逃竄。義乃使和及元氏誣告昱藏隱宣明,云:“父定州刺史椿、叔華 州刺史津,並送甲仗三百具,謀圖不逞。”義又構成其事。乃遣左右御仗五百人, 夜圍昱宅而收之,並無所獲。靈太后問其狀,昱具對元氏遘釁之端,言至哀切。太 後乃解昱縛,和及元氏並處死刑,而義相左右,和直免官,元氏卒亦不坐。及元義 之廢太后,乃出昱為濟陰內史。中山王熙起兵於鄴,義遣黃門盧同詣鄴刑熙,並窮 黨與。同希義旨,就郡鎖昱赴鄴,訊百日,後乃還任。

孝昌初,除征虜將軍、中書侍郎,遷給事黃門侍郎。時北鎮饑民二十餘萬,詔 昱為使,分散於冀、定、瀛三州就食。後賊圍豳州,詔昱兼侍中,持節催西北道大 都督、北海王顥,仍隨軍監察。豳州圍解。雍州蜀賊張映龍、姜神達知州內空虛, 謀欲攻掩,刺史元脩義懼而請援,一日一夜,書移九通。都督李叔仁遲疑不赴。昱 曰:“長安,關中基本。今大軍頓在涇豳,與賊相對,若使長安不守,大軍自然瓦 散,此軍雖往,有何益也!”遂與叔仁等俱進,於陳斬神達及諸賊四百許人,余悉 奔散。詔以昱受旨催督,而顥軍稽緩,遂免昱官。乃兼侍中催軍。尋除征虜將軍、 涇州刺史。未幾,昱父椿出為雍州刺史,征昱還,除吏部郎中、武衛將軍,轉北中 郎將,加安東將軍。及蕭寶夤等敗於關中,以昱兼七兵尚書、持節、假撫軍將軍、 都督,防守雍州。昱遇賊失利而返。除度支尚書,轉撫軍、徐州刺史,尋除鎮東將 軍、假車騎將軍、東南道都督,又加散騎常侍。

後太山太守羊侃據郡南叛。蕭衍遣將軍王辯率眾侵寇徐州,番郡人續靈珍受衍 平北將軍、番郡刺史,擁眾一萬,攻逼番城。昱遣別將劉馘擊破之,臨陳斬靈珍首, 王辯退走。侃兄深,時為徐州行台,府州鹹欲禁深。昱曰:“昔叔向不以鮒也見廢, 《春秋》貴之。奈何以侃罪深也?宜聽朝旨。”不許群議。

還朝未幾,屬元顥侵逼大梁,除昱征東將軍、右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使持 節、假車騎將軍,為南道大都督,鎮榮陽。顥既擒濟陰王暉業,乘虛徑進,大兵集 於城下,遣其左衛劉業、王道安等招昱,令降,昱不從,顥遂攻之。城陷,都督元 恭,太守、西河王悰並逾城而走,俱被擒縶。昱與弟息五人,在門樓上,須臾顥至, 執昱下城,面責昱曰:“楊昱,卿今死甘心否?卿自負我,非我負卿也。”昱答曰: “分不望生,向所以不下樓者,正慮亂兵耳。但恨八十老父,無人供養,負病黃泉, 求乞小弟一命,便死不朽也。”顥乃拘之。明旦,顥將陳慶之、胡光等三百餘人伏 顥帳前,請曰:“陛下渡江三千里,無遺鏃之費。昨日一朝殺傷五百餘人,求乞楊 昱以快意。”顥曰:“我在江東,嘗聞梁主言,初下都日,袁昂為吳郡不降,稱其 忠節。奈何殺楊昱?自此之外,任卿等所請。”於是斬昱下統帥三十七人,皆令蜀 兵刳腹取心食之。顥既入洛,除昱名為民。

孝莊還宮,還復前官。及父椿辭老,請解官從養,詔不許。爾朱榮之死也,昱 為東道行台,率眾拒爾朱仲遠。會爾朱兆入洛,昱還京師。後歸鄉里,亦為天光所 害。太昌初,贈都督瀛定二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司空公、定州刺史。

子孝邕,員外郎。走免,匿於蠻中,潛結渠帥,謀應齊獻武王以誅爾朱氏。微 服入洛,參伺機會。為人所告,世隆收付廷尉,掠殺之。

椿弟穎,字惠哲。本州別駕。

子叔良,武定中,新安太守。

穎弟順,字延和,寬裕謹厚。太和中,起家奉朝請。累遷直閣將軍、北中郎將、 兼武衛將軍、太僕卿。預立莊帝之功,封三門縣開國公,食邑七百戶。出為平北將 軍、冀州刺史,尋進號撫軍將軍。罷州還,遇害,年六十五。太昌初,贈都督相殷 二州諸軍事、太尉公、錄尚書事、相州刺史。

子辯,字僧達。歷通直常侍、平東將軍、東雍州刺史。

辯弟仲宣,有風度才學。自奉朝請稍遷太尉掾、中書舍人、通直散騎侍郎、加 鎮遠將軍,賜爵弘農男。建義初,遷通直常侍。出為平西將軍、正平太守,進爵為 伯。在郡有能名,就加安西將軍。還京之日,兄弟與父同遇害。辯,太昌初贈使持 節、都督燕恆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恆州刺史;仲宣,贈都督青光 二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尚書右僕射、青州刺史。

仲宣子玄就,幼而俊拔。收捕時年九歲,牽挽兵人,謂曰:“欲害諸尊,乞先 就死。”兵人以刀斫斷其臂,猶請死不止,遂先殺之。永熙初,贈汝陰太守。

仲宣弟測,朱衣直閣。亦同時見害。太昌中,贈都督平營二州諸軍事、鎮北將 軍、吏部尚書、平州刺史。

測弟稚卿,太昌中,為尚書右丞,坐事死。

順弟津,字羅漢,本名延祚,高祖賜名焉。少端謹,以器度見稱。年十一,除 侍御中散。於時高祖沖幼,文明太后臨朝。津曾久侍左右,忽咳逆失聲,遂吐血數 升,藏衣袖。太后聞聲,閱而不見,問其故,具以實言。遂以敬慎見知,賜縑百匹。 遷符璽郎中。津以身在禁密,不外交遊,至於宗族姻表,罕相祗候。司徒馮誕與津 少結交遊,而津見其貴寵,每恆退避,及相招命,多辭疾不往。誕以為恨,而津逾 遠焉。人或謂之曰:“司徒,君之少舊,宜蒙進達,何遽自外也?”津曰:“為勢 家所厚,復何容易。但全吾今日,亦以足矣。”

轉振威將軍,領監曹奏事令。又為直寢,遷太子步兵校尉。高祖南征,以津為 都督征南府長史,至懸瓠,征加直閣將軍。後從駕濟淮,司徒誕薨,高祖以津送柩 還都。遷長水校尉,仍直閣。景明中,世宗游於北邙,津時陪從。太尉、鹹陽王禧 謀反,世宗馳入華林。時直閣中有同禧謀,皆在從限。及禧平,帝顧謂朝臣曰: “直閣半為逆黨,非至忠者安能不預此謀?”因拜津左中郎將。遷驍騎將軍,仍直 閣。

出除征虜將軍、岐州刺史。津巨細躬親,孜孜不倦。有武功民,齎絹三匹,去 城十里,為賊所劫。時有使者馳驛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狀白津。 津乃下教云:“有人著某色衣,乘某色馬,在城東十里被劫,不知姓名,若有家人, 可速收視。”有一老母,行出而哭,雲是己子。於是遣騎追收,並絹俱獲。自是闔 境畏服。至於守令僚佐有瀆貨者,未曾公言其罪,常以私書切責之。於是官屬感厲, 莫有犯法。以母憂去職。

延昌末,起為右將軍、華州刺史,與兄播前後皆牧本州,當世榮之。先是,受 調絹匹,度尺特長,在事因緣,共相進退,百姓苦之。津乃令依公尺度其輸物,尤 好者賜以杯酒而出;所輸少劣,亦為受之,但無酒,以示其恥。於是人競相勸,官 調更勝舊日。還除北中郎將,帶河內太守。太后疑津貳己,不欲使其處河山之要, 轉平北將軍、肆州刺史,仍轉并州刺史,將軍如故。征拜右衛將軍。

孝昌初,加散騎常侍,尋以本官行定州事。既而近鎮擾亂,侵逼舊京,乃加津 安北將軍、假撫軍將軍、北道大都督、右衛,尋轉左衛,加撫軍將軍。始津受命, 出據靈丘,而賊帥鮮于修禮起於博陵,定州危急,遂回師南赴。始至城下,營壘未 立,而州軍新敗。津以賊既乘勝,士眾勞疲,柵壘未安,不可擬敵;賊必夜至,則 萬無一全,欲移軍入城,更圖後舉。刺史元固稱賊既逼城,不可示弱,閉門不內。 津揮刀欲斬門者,軍乃得入城。賊果夜至,見柵空而去。其後,賊攻州城東面,已 入羅城,刺史閉小城東門,城中騷擾,不敢出戰。津欲御賊,長史許被守門不聽, 津手劍擊被,不中,被乃走。津開門出戰,斬賊帥一人,殺賊數百。賊退,人心少 安。詔除衛尉卿,征官如故,以津兄衛尉卿椿代為左衛。尋加鎮軍將軍、討虜都督, 兼吏部尚書、北道行台。初,津兄椿得罪此州,由鉅鹿人趙略投書所致。及津之至, 略舉家逃走,津乃下教慰喻,令其還業。於是闔州愧服,遠近稱之。

時賊帥薛脩禮、杜洛周殘掠州境。孤城獨立,在兩寇之間。津貯積柴粟,修理 戰具,更營雉堞,賊每來攻,機械競起。又於城中去城十步,掘地至泉,廣作地道, 潛兵湧出,置爐鑄鐵,持以灌賊。賊遂相語曰:“不畏利槊堅城,唯畏楊公鐵星。” 津與賊帥元洪業及與賊中督將尉靈根、程殺鬼、潘法顯等書,曉喻之,並授鐵券, 許以爵位,令圖賊帥毛普賢。洪業等感悟,復書云:“今與諸人密議,欲殺普賢, 願公聽之。又賊欲圍城,正為取北人耳。城中所有北人,必須盡殺,公若置之,恐 縱敵為患矣。願公察之。”津以城內北人雖是惡黨,然掌握中物,未忍便殺,但收 內子城防禁而已。將吏無不感其仁恕。朝廷初以鐵券二十枚委津分給,津隨賊中首 領,間行送之,脩禮、普賢頗亦由此而死。

既而,杜洛周圍州城,津盡力捍守。詔加衛將軍,封開國縣侯,邑一千戶,將 士有功者任津科賞,兵民給復八年。葛榮以司徒說津,津大怒,斬其使以絕之。自 受攻圍,經涉三稔,朝廷不能拯赴。乃遣長子遁突圍而出,詣蠕蠕主阿那褱,令 其討賊。遁日夜泣諭,阿那褱遣其從祖吐豆發率精騎一萬南出,前鋒已達廣昌, 賊防塞隘口,蠕蠕持疑,遂還。

津長史李裔引賊逾城。賊入轉眾,津苦戰不敵,遂見拘執。洛周脫津衣服,置 地牢下;數日,欲將烹之,諸賊還相諫止,遂得免害。津曾與裔相見,對諸賊帥以 大義責之,辭淚俱發,裔大慚。典守者以相告,洛周弗之責也。及葛榮吞洛周,復 為榮所拘守。榮破,始得還洛。

永安初,詔除津本將軍、荊州刺史,加散騎常侍、當州都督。津以前在中山陷 寇,詣闕固辭,竟不之任。二年,兼吏部尚書,又除車騎將軍、左光祿大夫,仍除 吏部。元顥內逼,莊帝將親出討,以津為中軍大都督、兼領軍將軍。未行,顥入。 及顥敗,津乃入宿殿中,掃灑宮掖,遣第二子逸封閉府庫,各令防守。及帝入也, 津迎於北邙,流涕謝罪,帝深嘉慰之。尋以津為司空、加侍中。

爾朱榮死也,以津為都督並肆燕恆雲朔顯汾蔚九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兼尚 書令、北道大行台、并州刺史,侍中、司空如故,委津以討胡經略。津馳至鄴,手 下唯羽林五百人,士馬寡弱。始加招募,將從滏口而入。值爾朱兆等便已克洛,相 州刺史李神等議欲與津舉城通款,津不從。以子逸既為光州刺史,兄子昱時為東道 行台,鳩率部曲,在於梁沛,津規欲東轉,更為方略。乃率輕騎,望於濟州渡河, 而爾朱仲遠已陷東郡,所圖不遂,乃還京師。普泰元年,亦遇害於洛,時年六十三。 太昌初,贈都督秦華雍三州諸軍事、大將軍、太傅、雍州刺史,謚曰孝穆。將葬本 鄉,詔大鴻臚持節監護喪事。津有六子。

長子遁,字山才。其家貴顯,諸子弱冠,鹹縻王爵,而遁性澹退,年近三十, 方為鎮西府主簿。累遷尚書郎。莊帝北巡,奉詔慰勞山東。車駕入洛,除尚書左丞。 又為光祿大夫,仍左丞。永安末,父津受委河北,兼黃門郎詣鄴,參行省事,尋遷 征東將軍、金紫光祿大夫。亦被害於洛,時年四十二。太昌初,贈車騎大將軍、儀 同三司、幽州刺史,謚曰恭定。

遁弟逸,字遵道,有當世才度。起家員外散騎侍郎。以功賜爵華陰男,轉給事 中。父津在中山,為賊攻逼,逸請使於爾朱榮,征師赴救,詔許之。

建義初,莊帝猶在河陽,逸獨往謁,帝特除給事黃門侍郎,領中書舍人。及朝 士濫禍,帝益憂怖,詔逸晝夜陪侍,數日之內,常寢宿於御床前。帝曾夜中謂逸曰: “昨來舉目,唯見異人。賴得卿,差以自慰。”

尋除吏部郎中,出為平西將軍、南秦州刺史,加散騎常侍。時年二十九,於時 方伯之少未有先之者。仍以路阻不行,改除平東將軍、光州刺史。逸折節綏撫,乃 心民務,或日昃不食,夜分不寢。至於兵人從役,必親自送之,或風日之中,雨雪 之下,人不堪其勞,逸曾無倦色。又法令嚴明,寬猛相濟,於是合境肅然,莫敢幹 犯。時災儉連歲,人多餓死,逸欲以倉粟賑給,而所司懼罪不敢。逸曰:“國以人 為本,人以食為命,百姓不足,君孰與足?假令以此獲戾,吾所甘心。”遂出粟, 然後申表。右僕射元羅以下謂公儲難闕,並執不許。尚書令、臨淮王彧以為宜貸二 萬。詔聽二萬。逸既出粟之後,其老小殘疾不能自存活者,又於州門煮粥飯之,將 死而得濟者以萬數。帝聞而善之。逸為政愛人,尤憎豪猾,廣設耳目。其兵吏出使 下邑,皆自持糧,人或為設食者,雖在暗室,終不進,鹹言“楊使君有千里眼,那 可欺之”。在州政績尤美。

及其家禍,爾朱仲遠遣使於州害之,時年三十二。吏人如喪親戚,城邑村落, 為營齋供,一月之中,所在不絕。太昌初,贈都督豫郢二州諸軍事、衛將軍、尚書 僕射、豫州刺史,謚曰貞。

逸弟謐,字遵智。辟太尉行參軍,歷員外散騎常侍,以功賜爵弘農伯、鎮軍將 軍、金紫光祿大夫、衛將軍。在晉陽,為爾朱兆所害。太昌初,贈驃騎將軍、兗州 刺史。

謐弟遵彥,武定中,吏部尚書、華陰縣開國侯。

津弟暐,字延季。性雅厚,頗有文學。起家奉朝請,稍遷散騎侍郎、直閣將軍、 本州大中正、兼武衛將軍、尚食典御。孝昌初,正武衛將軍,加散騎常侍、安南將 軍。莊帝初,遇害於河陰。贈衛將軍、儀同三司、雍州刺史。

子元讓,武定末,尚書祠部郎中。

播家世純厚,並敦義讓,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播剛毅。椿、津恭謙,與人言, 自稱名字。兄弟旦則聚於堂,終日相對,未曾入內。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堂 間,往往幃幔隔障,為寢息之所,時就休偃,還共談笑。椿年老,曾他處醉歸,津 扶侍還室,仍假寐閣前,承候安否。椿、津年過六十,並登台鼎,而津嘗旦暮參問, 子侄羅列階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飯,椿還, 然後共食。食則津親授匙箸,味皆先嘗,椿命食,然後食。津為司空,於時府主皆 引僚佐,人就津求官,津曰:“此事須家兄裁之,何為見問?”初,津為肆州,椿 在京宅,每有四時嘉味,輒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椿每得所寄,輒對 之下泣。兄弟皆有孫,唯椿有曾孫,年十五六矣,椿常欲為之早娶,望見玄孫。自 昱已下,率多學尚,時人莫不欽羨焉。一家之內,男女百口,緦服同爨,庭無間言; 魏世以來,唯有盧淵兄弟及播昆季,當世莫逮焉。

世隆等將害椿家,誣其為逆,奏請收治。前廢帝不許,世隆復苦執,不得已, 下詔付有司檢聞。世隆遂遣步騎夜圍其宅,天光亦同日收椿於華陰。東西兩家,無 少長皆遇禍,籍其家。世隆後乃奏云:“楊家實反,夜拒軍人,遂盡格殺。”廢帝 惋恨久之,不言而已。知世隆縱擅,無如之何。永熙中,椿合家歸葬華陰,眾鹹觀 而悲傷焉。

播族弟鈞。祖暉,庫部給事,稍遷洛州刺史。卒,贈弘農公,謚曰簡。父恩, 河間太守。鈞頗有乾用,自廷尉正為長水校尉、中壘將軍、洛陽令。出除中山太守, 入為司徒左長史。又除徐州、東荊州刺史,還為廷尉卿。拜恆州刺史,轉懷朔鎮將。 所居以強濟稱。後為撫軍將軍、七兵尚書、北道行台。卒,贈使持節、散騎常侍、 車騎大將軍、左光祿大夫、華州刺史。

長子暄,卒於尚書郎。

暄弟穆,華州別駕。

穆弟儉,寧遠將軍、頓丘太守。建義初,除太府少卿。尋為華州中正,加左將 軍。儉與元顥有舊,及顥入洛,受其位任。莊帝還宮,坐免。後以本將軍、潁州刺 史,尋加散騎常侍、平南將軍,州罷不行。普泰初,除征南將軍、金紫光祿大夫。 永熙中,以大將軍除北雍州刺史,仍陷關西。

儉弟寬,自宗正丞,建義初為通直散騎侍郎,領河南尹丞。稍遷散騎常侍、安 東將軍。永安二年,除中軍將軍、太府卿。後為散騎常侍、驃騎將軍、右光祿大夫、 澄城縣開國伯。太昌初,除給事黃門侍郎,尋加驃騎大將軍,除華州大中正,監內 典書事。坐事去官。永熙三年,兼武衛將軍,又除黃門郎。隨出帝入關西。儉、寬 皆輕薄無行,為人流所鄙。

史臣曰:楊播兄弟,俱以忠毅謙謹,荷內外之任,公卿牧守,榮赫累朝,所謂 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而言色恂恂,出於誠至,恭德慎行,為世師範,漢之萬石家風、 陳紀門法,所不過也。諸子秀立,青紫盈庭,其積善之慶歟?及胡逆擅朝,淫刑肆 毒,以斯族而遇斯禍,報施之理,何相反哉!

部分譯文

楊播,字延慶,自稱是恆農華陰人。高祖楊結,在慕容氏政權中任職,卒於中山相任上。曾祖楊珍,太祖時到了皇魏,卒於上谷太守。祖楊真,河內、清河二郡太守。父親楊懿,延興末年任廣平太守,有政績。高祖南巡,吏人稱讚他的治績,朝廷加授他為寧遠將軍,賜給帛三百匹。後又被朝廷征為選部給事中,有公平之譽。除任安南將軍、洛州刺史,沒有到任便死了。朝廷贈他本官,加授弘農公,謚稱簡。

楊播本字元休,太和年間,高祖賜改字延慶。母親王氏,文明太后的外婆。楊播少年時代即儀表不凡,奉養雙親竭盡禮度。朝廷擢任他為中散,累遷給事,領中起部曹。因是皇帝外戚,朝廷累加優賜,前後達萬計。後進官北部給事中。皇帝下詔讓楊播巡視北部邊疆,高祖親自送他到家,告訴他軍略大計。不久,除任龍驤將軍、員外常侍,轉任衛尉少卿,常侍官職仍舊。楊播與陽平王元頤等人領兵到漠北出擊柔然,大勝而歸。高祖嘉許他的功勞,賜給他奴婢十人。又遷任武衛將軍,又領兵打擊柔然,到居然山兵還。

朝廷除任他為左將軍,不久又加前將軍。跟隨皇帝車駕向南討伐,到鍾離。大軍回撤,皇帝下詔讓楊播統領步兵三千、騎兵五百為大軍殿後。當時春水初漲,敵人蜂湧而至,撤還的船隻塞住江川。楊播考慮大軍仍未全部渡過淮河,自己統兵嚴守南岸,親身處後。大軍渡完,敵人也到了,於是圍住了楊播兵馬。楊播把士兵擺成圓陣以抵禦敵人,親身沖入敵陣,斬敵很多。兩軍相持了兩個晝夜,楊播部下糧草已盡,敵人圍攻更加兇猛。魏高祖在北岸觀望,自己又沒有船隻,無法救援。淮河水勢稍減,楊播自領三百名精銳騎兵登上船隻,大叫說:“現在我要渡河,能戰的就上前來。”敵人不敢行動,於是楊播帶領軍馬渡過淮河。高祖十分稱讚他的壯舉,賜爵華陰子,不久又除任右衛將軍。

後來,楊播又跟隨皇駕討伐崔慧景、蕭衍於鄧城,破了敵人,朝廷進其號為平東將軍。當時皇帝車駕在沔水上顯威,皇上已擺下宴席,魏高祖與中軍、彭城王元勰賭射箭,左衛元遙在元勰一邊,而楊播在皇帝一邊。元遙射中靶心,籌限已滿。高祖說:“左衛籌限已滿,右衛也只好作罷了。”楊播回答說:‘仰憑聖恩,必須一爭。’於是彎弓發射,也正中靶心。高祖笑著說:“過去養由基神射妙處,大概也不過如此吧。”於是拿著酒杯賜酒楊播說:“古人以酒養病,朕今天犒賞卿的才能,可以說是古今不同了。”從車駕到懸瓠,除授他為太府卿,晉爵為伯。

景明初年,兼任侍中,出使恆州,賑寒濟飢。轉任左衛將軍。後朝廷除授他外任為安北將軍、并州刺史,他堅決推辭,於是授他為安西將軍、華州刺史。到州之後,借占老百姓的田地,被御史王基所彈劾,削除了官爵。延昌二年(513),在家中去世。兒子楊侃等人停柩不下葬,連年抗訴,到熙平年間(516~518),朝廷才贈其為鎮西將軍、雍州刺史,並復其爵位,謚稱壯。

楊播弟楊椿,字延壽,本字仲考,太和年間與楊播一起都蒙高祖賜改。楊椿性情寬容謹慎,開始被拜授為中散,典掌皇家馬匹,因端慎小心,專管醫藥,遷任內給事,與兄楊播一起侍奉宮室。楊椿又領蘭台行職,改授中部曹,楊椿析查訴訟很是公正,高祖讚揚他。等到文明太后逝世,高祖悲痛得五天都沒進食。楊椿進諫說:“陛下性情淳篤,孝心超過有虞,居哀五天,水漿不進,臣子們著急驚恐,不知說什麼好。陛下您擔負祖宗傳下的大任,身居君臨萬國之重,在這件事情上哪可與凡夫俗子一樣,居喪以取僵仆暈倒呢。況且聖人的禮制,毀不滅性,縱使陛下想自賢於萬代,但這樣下去,列祖列宗的廟社將如何是好!”高祖為他的一番話所感動,於是開始進粥。朝廷轉授他為宮輿曹少卿,加授給事中。

出任安遠將軍、豫州刺史。高祖自洛向豫,到他的州館驛舍下榻,賜給他馬十匹、縑帛千匹。又提拔他為冠軍將軍、濟州刺史。魏高祖自鍾離到鄴城,至..郂,幸臨其州館,又賜給馬二匹,縑帛一千五百匹。因此被平原太守崔敞所訟訴,廷尉論其收取市利、費損官炭,免除了他的官職。後又降為寧朔將軍、梁州刺史。

當初,武興王楊集始被楊靈珍所破,降歸蕭鸞。到現時,率領敵賊萬餘人自漢中向北,企圖恢復舊土。楊椿率領騎步兵二千人出兵駐守下辨,送了封信給楊集始,向他陳述利害。楊集始拿著信對使者說:“楊使君椿這封信,除卻了籠罩在我心頭的疑雲。”於是領著其部下一千多人前來投降。不久楊椿以母親年老,解職還家。後來,武都氐人楊會造反,假楊椿持節、冠軍將軍、都督西征諸軍事、行梁州刺史,與軍司羊祉一起討伐破滅了敵人。後來梁州運糧,被一群氐人劫奪而去,帝詔楊椿兼任征虜將軍,持節招慰。不久因氐人叛亂,拜授他為光祿大夫,假平西將軍,督征討諸軍事討伐氐人。還朝之後,兼任太僕卿。

秦州羌人呂苟兒、涇州屠各陳瞻等聚眾造反,帝詔楊椿為別將,隸屬安西將軍元麗討伐叛軍。賊進入隴中,形成犄角之勢互相守護。討伐諸軍將領有的說在山路上埋伏軍馬,截斷其出入之路,等到敵人糧草完竭之後再攻打他們;有的說斬除山木,放火燒敵,然後進軍討伐。楊椿說:“這都不是好辦法。這些人本就是常規的盜賊,沒有什麼戰略計畫,我們王家大軍一到,無戰不摧,敵人之所以深竄,正說明他們怕死。現在我們應勒止三軍,不要輕舉妄動,敵人必然會說我們見險徘徊不前,心中輕視我軍,我們然後掩其不備,就可一舉平定了。”於是緩師不進,敵人果然縱出掠搶,我軍放出些軍中驢馬引誘敵人,不加討逐。像這樣持續了多天,暗地裡挑選精兵,銜枚夜襲,斬殺陳瞻等人頭顱。楊椿入授正太僕卿,加授安東將軍。

開始,顯祖時有柔然部落萬餘戶降附魏廷,居住在高平、薄骨律兩鎮,太和末年,叛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千多家。太中大夫王通、高平鎮將郎育等,請求朝廷把他們遷到淮北居住,防備他們再逃走。帝下詔同意,但擔心他們不聽安排,便命楊椿持節前往執行。楊椿認為遷移他們是沒用的,上書說:“臣因古人有言:邊裔不謀華夏,蠻夷不亂華土。荒僻之人,招服而已。所以先朝居之荒服之間的意圖,正是為了悅樂近者招來遠人,也是為了區別華夏戎夷,別異內外。而今新歸附的人很多,如果舊附之人被遷徙,新附的人必然會內心不安。不安必定思歸其土,思念故土就會叛逃。狐死首丘,其害甚大。又加上這些人,衣毛食肉,喜歡天寒地凍的天氣。而南方潮濕暑熱,把他們移居到那必定會全部逃走。我們如那樣做,便會進失歸服之心,退丟藩衛之益。把他們遷居中夏,必會生出後患,愚心所見,認為不能這樣做。”當時眾官商議沒有採納他的意見,於是把柔然遷到濟州沿黃河居住。冀州元愉劫難,這些人果然渡過黃河奔赴叛賊,所在劫掠,果然像楊椿所說的那樣。

永平初年(508~509),徐州城人成景雋在宿豫謀反,帝詔楊椿率領四萬兵馬討伐敵人,無功而返。很久以後,朝廷除授他為朔州的撫冥、武川、懷朔三鎮三道諸軍事、平北將軍、朔州刺史。在州,被廷尉奏陳他任太僕卿的時候,招引百姓,盜種牧田三百四十頃,朝廷依律判處他五年徒刑。尚書邢巒,依據《正始別格》奏陳按楊椿的罪行應該把他除名為庶人,注籍盜門,與他同籍的合門不準做官。魏世宗以新刑律既已頒布,不應再雜以舊制,下詔依從廷尉所斷,聽以贖論。不久加授他為撫軍將軍,入除都官尚書,監修白溝堤堰。又以本將軍除授定州刺史。

自從太祖平定中山之後,多置軍府,以謀求相互制攝。共有八軍,每軍各配置兵卒五千,食祿主帥軍各為四十六人。自中原漸定,八軍之兵,漸漸割歸南境戍府,一軍兵力才千餘人,但是主帥人數照舊,以致費祿不少。楊椿上表請罷四軍,減少其帥一百八十四人。每州有宗子稻田,屯田兵士八百戶,每年常發民夫三千、草三百車,修補田畦渠堰。楊椿以屯兵只是務此田課,再無別的徭役,等到了農閒的月份,就應該自修田堰,不能再去勞擾百姓,楊椿也上表請罷除其他勞役。朝廷接受了他的意見。楊椿在州,因治黑山道余功,伐木私造佛寺,役使兵力,被御史所彈劾,除名為庶人。

正光五年(524),除授輔國將軍、南秦州刺史。當時南秦州反叛朝廷,赴任的路線又被阻塞,楊椿只好停滯長安。轉授岐州,復除授撫軍將軍、衛尉卿。轉任左衛將軍,又兼任尚書右僕射,馳驛到並、肆二州,備絹三萬匹,募召恆、朔二州流民,挑選他們充當軍人。楊椿不去。不久加授左衛將軍,出除都督雍南豳二州諸軍事、本將軍、雍州刺史,又進號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蕭寶夤、元恆芝諸軍被敵人打敗,元恆芝從渭水北面東渡黃河,楊椿派人追趕,不能制止。蕭寶夤後到,楊椿把他收留於逍遙園內,自己收集殘敗將士,還得到萬餘人馬,由此三輔人心,頗得安貼。這時,涇州、岐州以及豳州都已被敵人攻陷,扶風以西,不再屬我魏所有。楊椿於是收集內外兵士,得到七千餘人,派兄子錄事參軍楊侃率領他們防禦敵寇。帝詔楊椿以本官加授侍中、兼尚書右僕射為行台,節度關西諸將,其統轄之內五品官職以下,郡縣必須補用的官員,他任命了朝廷即行擬授。楊椿得了暴病,頻頻啟奏皇上乞求解職。帝下詔答應了,以蕭寶夤代替楊椿為刺史、行台。

楊椿還歸鄉里,遇子楊昱準備還歸京城,楊椿對他說:“當今雍州刺史亦不賢於蕭寶夤,但其乃是朝廷上佐之州,朝廷應該派遣心腹重人,怎么能夠憑一紙文書便加以任命?這是聖朝百慮之一失。況且蕭寶夤不借刺史為榮,我觀其得州之後,喜悅非常,至於賞罰之類事情,他都不依常憲,我擔心他有異心。關中這些事情的發生,實在令人惋惜。你今天赴京,說明我的意思,以之啟奏二聖,並面陳宰相,讓他們更派長史、司馬、防城都督。要想安定關中,正需要這三個人。如不派遣,必會成為朝廷大患。”楊昱還京,面啟肅宗及靈太后,二聖都不相信採納。等到蕭寶夤邀害御史中尉酈道元,他還在上表申述,稱自己被楊椿父子所誹謗。帝又下詔除授楊椿都督雍、岐、南豳三州諸軍事、本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討蜀大都督。楊椿以自己年老多病為由,不去就任。

建義元年(528),遷任司徒公。爾朱榮東討葛榮,帝下詔讓楊椿統領兵馬為後軍,爾朱榮擒葛榮,此事作罷。永安初年(528),進位太保、侍中,賜給後部鼓吹。元顥入洛陽,楊椿兒子楊昱為征東將軍出鎮滎陽,被元顥所擒。又楊椿弟弟楊順任冀州刺史,楊順兒子仲宣任正平太守,兄子楊侃、弟子楊遁都跟從皇駕到河北,被元顥所猜疑。因楊椿家世顯重,他擔心會失去民心,沒有加罪於他們。當時人也擔心元顥會加害楊家,有人勸楊椿攜家避禍。楊椿說:“我家內外有百口之多,能逃到哪裡?只有坐居聽憑命運安排罷。”

魏莊帝還歸帝宮,楊椿每每辭遜官職,莊帝不答應。楊椿頻頻上書乞歸家養老,帝詔曰:“楊椿是老成之臣,正當尊崇推尚,而他屢以年高,請求退休,朕顧念懷思舊德,沒有答應他的要求。但是他上表頻繁,辭理堅決,朕以其志趣難奪,不忍相違,今天就答應他的請求。歸家之後,他可著侍中朝服,朕賜他朝服一套、衣一套、八尺床帳、桌杖,不必上朝,乘坐安車,駕馭駟馬之車,給扶持之人,傳詔者二人,跟隨他到所在郡縣,地方官員要時時給他問候請安。為朕不能時時諮訪,內心著實淒涼。”楊椿在華林園奉詔,莊帝走下御座拉著楊椿的手流著淚說:“公,先帝舊臣,實為元老,而今四方未寧,朕按理當時時詢訪於您。但卿其志高遠,決意不留,您的志趣既難相違,朕也只有深深悲涼的份了!”楊椿也..欷不已,想行拜禮,莊帝親執其手不讓。於是帝賜給他絹布,調撥羽林軍護送其還家,群公百僚在城西張方橋與他餞別,行路觀看的人,沒有不嘖嘖稱嘆楊椿的。

楊椿臨行時,告誡其子孫說:“我家剛入魏廷時,就是朝中上客,朝廷賜給田宅、奴婢、馬牛羊,成為富裕人家。從那至今二十年,二千石爵祿、方伯職位連續不絕,所受祿恤很多。至如姻親知故,家有吉凶的時候,朝廷必厚加贈予;來往賓僚,我們必以酒肉款待。所以親姻朋友都沒有缺憾。國家之初,丈夫喜好服彩色。我雖不記得上谷翁時的事了,然而還記得清河翁時的服飾,經常見到老者穿著布衣皮帶,經常告誡諸父說:‘你們的後代,假如有比今日富貴的話,謹記住不要積金一斤以上,彩帛百匹以上,用為富也。’既不讓治生求利,又不讓與權勢之家結成姻親。至於我的兄弟,不能遵從。而今你們衣服乘坐,都很華麗,吾由此知道恭儉之德,已漸漸不如上代了。又我們兄弟,如果在家,必定同盤而食,如有人出門不遠,沒有回來,大家必定等他回來,也有時間過了中午,仍未吃飯的事情,大家忍飢等待。我們兄弟八人,而今健在的有三人,仍然不忍別居而食。又念我們兄弟這一輩子,大家不異居、不異財,你們眼中也見到了,這都不是假話。如我聽說你們兄弟,經常有別居而食的情況,這又不如我們這一代了。我今天也說不上貧賤,但我的居宅不搞那些華麗的裝飾,正是考慮到如果你們這些後代不賢敏,不能守住這產業,裝飾豪華了反而被權勢之家奪去了。

“帝都在北邊時,朝廷法律嚴急。太和初年,我們兄弟三人都居內職,兄在高祖左右,我和楊津在文明太后左右。當時皇帝口授,交付內官辦理,十日仰密得一事,如不列二聖便大發脾氣。諸人多有依敕秘密列位的,也有太后、高祖中間傳言離間的。我們兄弟自相告誡說:‘現今我們忝居為二聖近臣,位處母子二聖之間很是困難,宜極為謹慎。又列掌人事,談何容易,即使為二聖譴責,也不要輕易說什麼。’十餘年中,不曾說過一個人的罪過,當時大被二聖嫌惡責備。我們回答說:‘為臣並不是不聽人們議論,臣擔心對其不審慎,會仰誤聖德,所以不敢說什麼。’以後終於還是以不輕易說什麼而蒙受賞賜。二聖之間的話,我們終不敢隨便傳通。太和二十一年(497),我從濟州來到朝廷,在清徽堂參加宴會。高祖對諸王、諸貴說:‘北都之時,太后嚴明,我每每被太后所杖罰,左右因此有些是非言語。協和我們母子的只有楊椿兄弟。’於是賜給四兄及我酒。你們如果萬一蒙受時主知遇,必須深深慎於言語,不可輕易評論別人的壞處。

“我自思文武才藝、門第姻援不如他人,一旦位登侍中、尚書,四歷九卿,十任刺史,任過光祿大夫、儀同、開府、司徒、太保等職,楊津今天又任司空,正是由於他忠誠貞正,小心謹慎,口中從來不談論別人過失,不論他人貴賤,一律以禮相待,由於這個原因他才有今天這個位置。我聽說你們學當時一般俗人,於是有坐在那裡接待客人的,有賓士顯貴豪門的,有隨便議論別人善惡的,見到顯貴則敬重他們,看見貧賤的人則怠慢人家,這是為人品行的大過失,立身的極大毛病。我們家仕官皇魏以來,高祖以上乃有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內外身居顯要職位的,世人罕能與比。你們如果能夠保存我家良好的禮節,不務奢淫驕慢,即使不比別人強,也足以免於譏誚,足夠成為名家。我今年已七十五歲,自思自己氣力,還能夠朝見天子,之所以孜孜求退,正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滿足’二字的含義,以立一門法式耳,這並不是為了苟求千載之名。你們如果能記住我的話,我百年之後,終也沒有什麼遺憾的了。”

楊椿還歸華陰過了一年,普泰元年(531)七月,被爾朱天光所害,年七十七歲,當時人無不為之冤痛。太昌初年(532),朝廷贈為都督冀、定、殷、相四州諸軍事、太師、丞相、冀州刺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