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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二十

作者:姚思廉

劉季連 陳伯之

劉季連,字惠續,彭城人也。父思考,以宋高祖族弟顯於宋世,位至金紫光祿 大夫。季連有名譽,早歷清官。齊高帝受禪,悉誅宋室近屬,將及季連等,太宰褚 淵素善之,固請乃免。建元中,季連為尚書左丞。永明初,出為江夏內史,累遷平 南長沙內史,冠軍長史、廣陵太守,並行府州事。入為給事黃門侍郎,轉太子中庶 子。建武中,又出為平西蕭遙欣長史、南郡太守。時明帝諸子幼弱,內親則仗遙欣 兄弟,外親則倚後弟劉暄、內弟江祏。遙欣之鎮江陵也,意寄甚隆;而遙欣至州, 多招賓客,厚自封殖,明帝甚惡之。季連族甥琅邪王會為遙欣諮議參軍,美容貌, 頗才辯,遙欣遇之甚厚。會多所慠忽,於公座與遙欣競侮季連,季連憾之,乃密表 明帝,稱遙欣有異跡。明帝納焉,乃以遙欣為雍州刺史。明帝心德季連,四年,以 為輔國將軍、益州刺史,令據遙欣上流。季連父,宋世為益州,貪鄙無政績,州人 猶以義故,善待季連。季連下車,存問故老,撫納新舊,見父時故吏,皆對之流涕。 辟遂寧人龔愜為府主簿。愜,龔穎之孫,累世有學行,故引焉。

東昏即位,永元元年,征季連為右衛將軍,道斷不至。季連聞東昏失德,京師 多故,稍自驕矜。本以文吏知名,性忌而褊狹,至是遂嚴愎酷狠,土人始懷怨望。 其年九月,季連因聚會,發人丁五千人,聲以講武,遂遣中兵參軍宋買率之以襲中 水。穰人李托豫知之,設備守險,買與戰不利,還州,郡縣多叛亂矣。是月,新城 人趙續伯殺五城令,逐始平太守。十月,晉原人樂寶稱、李難當殺其太守,寶稱自 號南秦州刺史,難當益州刺史。十二月,季連遣參軍崔茂祖率眾二千討之,齎三日 糧。值歲大寒,群賊相聚,伐樹塞路,軍人水火無所得,大敗而還,死者十七八。 明年正月,新城人帛養逐遂寧太守譙希淵。三月,巴西人雍道晞率群賊萬餘逼巴西, 去郡數里,道晞稱鎮西將軍,號建義。巴西太守魯休烈與涪令李膺嬰城自守,季連 遣中兵參軍李奉伯率眾五千救之。奉伯至,與郡兵破擒道晞,斬之涪市。奉伯因獨 進巴西之東鄉討余賊。李膺止之曰:“卒惰將驕,乘勝履險,非良策也。不如小緩, 更思後計。”奉伯不納,悉眾入山,大敗而出,遂奔還州。六月,江陽人程延期反, 殺太守何法藏。魯休烈懼不自保,奔投巴東相蕭慧訓。十月,巴西人趙續伯又反, 有眾二萬,出廣漢,乘佛輿,以五彩裹青石,誑百姓云:“天與我玉印,當王蜀。” 愚人從之者甚眾。季連進討之,遣長史趙越常前驅。兵敗,季連復遣李奉伯由涪路 討之。奉伯別軍自潺亭與大軍會於城,進攻其柵,大破之。

時會稽人石文安字守休,隱居鄉里,專行禮讓,代季連為尚書左丞,出為江夏 內史,又代季連入為御史中丞,與季連相善。子仲淵字欽回,聞義師起,率鄉人以 應高祖。天監初,拜郢州別駕,從高祖平京邑。

明年春,遣左右陳建孫送季連弟通直郎子淵及季連二子使蜀,喻旨慰勞。季連 受命,飭還裝。高祖以西台將鄧元起為益州刺史。元起,南郡人。季連為南郡之時, 素薄元起。典簽硃道琛者,嘗為季連府都錄,無賴小人,有罪,季連欲殺之,逃叛 以免。至是說元起曰:“益州亂離已久,公私府庫必多秏失,劉益州臨歸空竭,豈 辦復能遠遣候遞。道琛請先使檢校,緣路奉迎;不然,萬里資糧,未易可得。”元 起許之。道琛既至,言語不恭,又歷造府州人士,見器物輒奪之,有不獲者,語曰: “會當屬人,何須苦惜。”於是軍府大懼,謂元起至必誅季連,禍及黨與,競言之 於季連。季連亦以為然;又惡昔之不禮元起也,益憤懣。司馬硃士略說季連,求為 巴西郡,留三子為質,季連許之。頃之,季連遂召佐史,矯稱齊宣德皇后令,聚兵 復反,收硃道琛殺之。書報硃士略,兼召李膺。膺、士略並不受使。使歸,元起收 兵於巴西以待之,季連誅士略三子。

天監元年六月,元起至巴西,季連遣其將李奉伯等拒戰。兵交,互有得失,久 之,奉伯乃敗退還成都。季連驅略居人,閉城固守。元起稍進圍之。是冬,季連城 局參軍江希之等謀以城降,不果,季連誅之。蜀中喪亂已二年矣,城中食盡,升米 三千,亦無所糴,餓死者相枕。其無親黨者,又殺而食之。季連食粥累月,飢窘無 計。二年正月,高祖遣主書趙景悅宣詔降季連,季連肉袒請罪。元起遷季連於城外, 俄而造焉,待之以禮。季連謝曰:“早知如此,豈有前日之事。”元起誅李奉伯並 諸渠帥,送季連還京師。季連將發,人莫之視,惟龔愜送焉。

初,元起在道,懼事不集,無以為賞,士之至者,皆許以辟命,於是受別駕、 治中檄者,將二千人。季連既至,詣闕謝,高祖引見之。季連自東掖門入,數步一 稽顙,以至高祖前。高祖笑謂曰:“卿欲慕劉備而曾不及公孫述,豈無臥龍之臣乎。” 季連復稽顙謝。赦為庶人。四年正月,因出建陽門,為蜀人藺道恭所殺。季連在蜀, 殺道恭父,道恭出亡,至是而報復焉。

陳伯之,濟陰睢陵人也。幼有膂力。年十三四,好著獺皮冠,帶刺刀,候伺鄰 里稻熟,輒偷刈之。嘗為田主所見,呵之云:“楚子莫動!”伯之謂田主曰:“君 稻幸多,一擔何苦?”田主將執之,伯之因杖刀而進,將刺之,曰:“楚子定何如!” 田主皆反走,伯之徐擔稻而歸。及年長,在鍾離數為劫盜,嘗授面覘人船,船人斫 之,獲其左耳。後隨鄉人車騎將軍王廣之,廣之愛其勇,每夜臥下榻,征伐嘗自隨。

齊安陸王子敬為南兗州,頗持兵自衛。明帝遣廣之討子敬,廣之至歐陽,遣伯 之先驅,因城開,獨入斬子敬。又頻有戰功,以勛累遷為冠軍將軍、驃騎司馬,封 魚復縣伯,邑五百戶。

義師起,東昏假伯之節、督前驅諸軍事、豫州刺史,將軍如故。尋轉江州,據 尋陽以拒義軍。郢城平,高祖得伯之幢主蘇隆之,使說伯之,即以為安東將軍、江 州刺史。伯之雖受命,猶懷兩端,偽雲“大軍未須便下”。高祖謂諸將曰:“伯之 此答,其心未定,及其猶豫,宜逼之。”眾軍遂次尋陽,伯之退保南湖,然後歸附。 進號鎮南將軍,與眾俱下。伯之頓籬門,尋進西明門。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 之輒喚與耳語。高祖恐其復懷翻覆,密語伯之曰:“聞城中甚忿卿舉江州降,欲遣 刺客中卿,宜以為慮。”伯之未之信。會東昏將鄭伯倫降,高祖使過伯之,謂曰: “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誘卿以封賞。須卿復降,當生割卿手腳;卿若不降,復欲遣 刺客殺卿。宜深為備。”伯之懼,自是無異志矣。力戰有功。城平,進號征南將軍, 封豊城縣公,邑二千戶,遣還之鎮。

伯之不識書,及還江州,得文牒辭訟,惟作大諾而已。有事,典簽傳口語,與 奪決於主者。

伯之與豫章人鄧繕、永興人戴永忠並有舊,繕經藏伯之息英免禍,伯之尤德之。 及在州,用繕為別駕,永忠記室參軍。河南褚緭,京師之薄行者,齊末為揚州西曹, 遇亂居閭里;而輕薄互能自致,惟緭獨不達。高祖即位,緭頻造尚書范雲,雲不好 緭,堅距之。緭益怒,私語所知曰:“建武以後,草澤底下,悉化成貴人,吾何罪 而見棄。今天下草創,饑饉不已,喪亂未可知。陳伯之擁強兵在江州,非代來臣, 有自疑意;且熒惑守南斗,詎非為我出。今者一行,事若無成,入魏,何遽減作河 南郡。”於是遂投伯之書佐王思穆,事之,大見親狎。及伯之鄉人硃龍符為長流參 軍,並乘伯之愚暗,恣行奸險,刑政通塞,悉共專之。

伯之子虎牙,時為直閣將軍,高祖手疏龍符罪,親付虎牙,虎牙封示伯之;高 祖又遣代江州別駕鄧繕,伯之並不受命。答高祖曰:“龍符驍勇健兒,鄧繕事有績 效,台所遣別駕,請以為治中。”繕於是日夜說伯之云:“台家府庫空竭,復無器 仗,三倉無米,東境飢流,此萬代一時也,機不可失。”緭、永忠等每贊成之。伯 之謂繕:“今段啟卿,若復不得,便與卿共下使反。”高祖敕部內一郡處繕,伯之 於是集府州佐史謂曰:“奉齊建安王教,率江北義勇十萬,已次六合,見使以江州 見力運糧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死以報。今便纂嚴備辦。”使緭詐為蕭寶夤書, 以示僚佐。於廳事前為壇,殺牲以盟。伯之先飲,長史已下次第歃血。緭說伯之曰: “今舉大事,宜引眾望,程元沖不與人同心;臨川內史王觀,僧虔之孫,人身不惡, 便可召為長史,以代元沖。”伯之從之。仍以緭為尋陽太守,加討逆將軍;永忠輔 義將軍;龍符為豫州刺史,率五百人守大雷。大雷戍主沈慧休,鎮南參軍李延伯。 又遣鄉人孫鄰、李景受龍符節度,鄰為徐州,景為郢州。豫章太守鄭伯倫起郡兵距 守。程元沖既失職,於家合率數百人,使伯之典簽呂孝通、戴元則為內應。伯之每 旦常作伎,日晡輒臥,左右仗身皆休息。元沖因其解弛,從北門入,徑至廳事前。 伯之聞叫聲,自率出盪,元衝力不能敵,走逃廬山。

初,元衝起兵,要尋陽張孝季,孝季從之。既敗,伯之追孝季不得,得其母郎 氏,蠟灌殺之。遣信還都報虎牙兄弟,虎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安、莊興紹、張顯 明邀擊之,不能禁,反見殺。高祖遣王茂討伯之。伯之聞茂來,謂緭等曰:“王觀 既不就命,鄭伯倫又不肯從,便應空手受困。今先平豫章,開通南路,多發丁力, 益運資糧,然後席捲北向,以撲飢疲之眾,不憂不濟也。”乃留鄉人唐蓋人守城, 遂相率趣豫章。太守鄭伯倫堅守,伯之攻之不能下。王茂前軍既至,伯之表里受敵, 乃敗走,間道亡命出江北,與子虎牙及褚緭俱入魏。魏以伯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 都督淮南諸軍事、平南將軍、光祿大夫、曲江縣侯。

天監四年,詔太尉、臨川王宏率眾軍北討,宏命記室丘遲私與伯之書曰:

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將軍勇冠三軍,才為世出。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 高翔。昔因機變化,遭逢明主,立功立事,開國承家,硃輪華轂,擁旄萬里,何其 壯也!如何一旦為奔亡之虜,聞鳴鏑而股戰,對穹廬以屈膝,又何劣耶?尋君去就 之際,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內審諸己,外受流言,沉迷猖蹶,以至於此。聖朝赦罪 論功,棄瑕錄用,收赤心於天下,安反側於萬物,將軍之所知,非假仆一二談也。 硃鮪涉血於友於,張繡倳刃於愛子,漢主不以為疑,魏君待之若舊。況將軍無昔人 之罪,而勛重於當世。

夫迷塗知反,往哲是與;不遠而復,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 軍松柏不剪,親戚安居;高台未傾,愛妾尚在。悠悠爾心,亦何可述。今功臣名將, 雁行有序。懷黃佩紫,贊帷幄之謀;乘軺建節,奉疆埸之任。並刑馬作誓,傳之子 孫。將軍獨靦顏借命,驅馳異域,寧不哀哉!

夫以慕容超之強,身送東市;姚泓之盛,面縛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異類; 姬漢舊邦,無取雜種。北虜僭盜中原,多歷年所,惡積禍盈,理至燋爛。況偽孽昏 狡,自相夷戮,部落攜離,酋豪猜貳,方當系頸蠻邸,懸首藁街。而將軍魚游於沸 鼎之中,燕巢于飛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見故國之旗鼓,感平生於疇日, 撫弦登陴,豈不愴恨。所以廉公之思趙將,吳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將軍獨無情 哉!想早勵良圖,自求多福。

伯之乃於壽陽擁眾八千歸。虎牙為魏人所殺。伯之既至,以為使持節、都督西 豫州諸軍事、平北將軍、西豫州刺史,永新縣侯,邑千戶。未之任,復以為通直散 騎常侍、驍騎將軍,又為太中大夫。久之,卒於家。其子猶有在魏者。

褚緭在魏,魏人慾擢用之。魏元會,緭戲為詩曰:“帽上著籠冠,袴上著硃衣, 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為始平太守。日日行獵,墮馬死。

史臣曰:劉季連之文吏小節,而不能以自保全,習亂然也。陳伯之小人而乘君 子之器,群盜又誣而奪之,安能長久矣。

譯文

劉季連字惠續,是彭城人。他的父親劉思考,因為是宋高祖的族弟而在宋朝顯赫一時,官至金紫光祿大夫。

劉季連名譽很好,很早就擔任過清官。齊高帝接受禪讓登上皇帝寶座後,把宋王朝的近屬全部殺掉,準備殺劉季連等人時,因太宰褚淵一向與至連很好,在他堅決懇請下,季連才免於一死。

建元年間,劉季連任尚書左丞。永明初年,劉委連出任江夏郡內史,並多次升遷任平南長沙郡內史,冠軍長史、廣陵郡太守,並掌管府州事務。後被召入任給事黃門侍郎,轉任太子中庶子。建武年間,劉季連又出任平西蕭遙欣的長史、盧塑太守。當時旦喳的幾個兒子年齡還小,那些內親們倚仗蕭遙欣兄弟,外戚們則仰仗皇后的弟弟劉暄、內弟江柘。蕭遙欣在鎮守江陵時,明帝對他寄予很大希望;然而遙欣到了州裹,卻廣招賓客,私自大加封賞,明帝對此甚為厭惡。劉堊連的族外甥亟型人工盒當了蘆躉巫的諮議參軍,王盒長得相貌俊美,雄才善辯,蘆鼬對他非常看重。王會因此非常傲慢,竟然在眾人面前與蕭遙欣爭著侮辱劉季連,劉季連對此很不高興,他就秘密上表給明帝,說蕭遙欣有異常跡象,明帝採納了他的意見,就把蕭遙欣調任為雍州刺史。明帝內心感激季連,四年,任命劉季連為輔調將軍、益州刺史,令他據守蕭遙欣的上游。劉季連的父親在塞曲任董長官時,貪婪卑鄙而無政績,但益州人民仍然以義為重,待季連很好。劉季連下車到任後,慰問故老官吏,撫慰結納新舊朋友,見到他父親時的舊官員,都對著他們流淚涕泣。劉季連任命遂寧人龔愜為州府主簿。龔愜是龔穎的孫子,他家世代都是有學問有德行的人,所以引薦他做官。

東昏侯即位,永元元年,徵召劉季連為右衛將軍,因道路阻斷而未到任。劉季連聽說束昏侯有失德行,京城多有變故,於是他驕傲矜持起來。劉季連本來以文官而知名,性情好忌妒而褊狹,到現在就變得更加嚴酷兇狠、剛愎自用,當地人民開始對他心懷怨恨失望。逭一年的九月,劉季連聚集了五千人,聲稱是演練武藝,實際是派遣中兵參軍宋買率領這些人去襲擊中水。穣縣人李託事先知道了這件事,就布置了防備力量守衛險要之處,宋買與李託交戰不利,回到州裹,很多郡縣發生了叛亂。當月,新城人趟續伯殺死五城縣令,趕走始平郡太守。十月,晉原人樂實稱、李難當殺死他們郡的太守,樂實稱自己封號為南秦州刺史,李難當號為益州刺史。十二月,劉季連派遣參軍崔茂祖率領二千士兵前去征討,衹帶了三天的糧食。當時正值這年最寒冷的季節,群賊互相聚在一起,砍伐樹木,擋住通路,軍人得不到水和火解渴禦寒,結果大敗而歸,死亡者十分之七八。第二年正月,新城人帛養驅逐了遂寧郡太守譙希淵。三月,巴西郡人雍道晞率群賊一萬多人進逼巴西郡,離郡還有數里,雍道晞自稱是鎮西將軍,封號建義。巴西郡太守魯休烈與遣縣縣令奎廬環城自守,劉垂連派中兵參軍李奉伯率領五千士兵前去救援。奎圭伯到達後,輿郡裹兵士一起,打敗並活捉了雍道晞,在涪縣街市上將道晞斬首示眾。李奉伯乘勝要獨自進巴酉壑的束鄉,去追討余賊。奎膺勸阻他說:“現在士兵懈怠,將領驕矜,如果乘勝去赴險境,這不是好計策啊。不如稍稍緩一緩,再想其他的辦法。”李奉伯沒有採納他的建議,帶領大軍全都進了山,結果大敗而出,於是他們逃回了州襄。六月,江陽人程延期反叛,殺了太守何法藏。魯堡烈害怕自身難保,就投奔巴束郡相蕭慧訓。十月,巴西郡人趙續伯又反叛,擁有二萬人,從廣蓮出發,乘坐佛車,用五彩布裹住青石頭,誑騙老百姓說:“上天賜給我玉印,我應該當蜀王。”愚蠢地跟從他的人很多。劉季連進軍討伐趙續伯等,派遣長史趙越堂當前鋒。被打敗後,劉重連又派李奉伯從涪縣這一路前去討伐。李奉伯的另一支軍隊從濕皇與大軍在城前會合,進攻趙續伯的營柵,結果大破趙軍。

當時,有一個會稽人石文安字守休的隱居在鄉里,專門施行禮讓,他代替劉季連任尚書左丞,出任江夏郡內史,又代替季連被召入任御史中丞,他與季連非常要好。劉季連的兒子叫劉仲澀,字麩厘,他聽說鑿直擔起義後,就率領同鄉前去回響直擔。初年,劉健攬拜官為豎妙別駕,跟從高祖平定京邑。

第二年春季,皇帝派遣左右陳建孫護送劉季連的弟弟、通直郎型王趙及至連的兩個兒子出使旦鄧,宣布皇帝意旨慰勞。劉季連線受命令後,整治行裝,準備打道回府。高祖任命西台將鄧元起為益業刺史。鄧五莖是盧璺人。劉重連在直鄧做官時,對堅五起一直很不好。典簽官朱道琛曾經當遇劉季連的州府都綠,是個無賴小人,因有罪,劉季連要殺他,因他逃跑,免於一死。現在他勸鄧五墓說:“益業局勢紛亂已經很久了,公家和私人的府庫損耗一定很大,劉益州蒞臨一座空城,怎么能夠遠道運送物資呢。道琛我請求先去查核,沿路奉迎他;不這樣的話,萬里運送的資糧,就不容易到手了。”鄧元起同意了他的請求。塞道理到了益業,言語很不恭敬,又一個一個地到府州官員家裹去,看見器皿財物就搶奪過來,遇到有不肯給的,他就說:“早晚都會屬於別人的東西,何苦逭么愛惜呢。”於是軍府上下都非常恐慌,認為鄧五起到了這裹肯定會殺劉季連,還會連累他的屬下,都紛紛到季連那裹去訴說。劉季連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又忌諱過去自己對塑亘擔的不禮敬,於是更加感到憤懣。司馬朱±堅勸說劉重連,請求讓他擔任旦西郡長官,留下三個兒子當作人質,劉季連同意了。不久,劉聖連就召進佐史,謊稱齊朝宣德皇后有令,要聚集兵力再次反叛,他把朱道琛抓住殺了。又寫信通報朱士略,同時召李膺回來。李膺和朱士略都不接受他的使命。使者回去後,鄧元起收集部隊,在巴西郡等待時機,劉季連殺掉了朱士略的三個兒子。

天監元年六月,鄧元起到達巴西郡,劉季連派遣大將李奉伯等人去抵禦作戰。兩軍交戰,互相有得有失,時間一長,李奉伯就敗退回到成都。劉季連把居民們驅趕出去,然後關閉城門堅守。鄧元起悄悄進軍,包圍了成都城。逭年冬季,劉季連的城局參軍江希之等人密謀要獻城投降,沒有成功,劉季連把他們殺了。蜀中遭受喪亂已經有兩年了,城裹的糧食吃完了,一升米用三千錢也買不到,餓死的人堆積在一起互相枕藉。那些沒有親戚朋友的人,又殺了別人來吃。劉季連連喝了幾個月的稀粥,飢餓窘迫,無計可施。二年正月,高祖派遣主書趙景悅前去宣布命令,要劉季連投降,劉季連脫去上衣,袒胸請罪。鄧元起把劉季連遷移到城外,不久就去看望他,並以禮相待。劉季連道謝說:“早知如此,哪會有前之事呢。”鄧元起殺了李奉伯及其他各位將帥,把劉季連送回京師。劉季連臨行前,沒有人去看他,祇有龔愜一個人來送他。

當初,鄧元起在路上時,害怕事情不成功,又沒有什麼東西可封賞將士的,所以祇要有人來當兵,全都許諾將給他們任命,於是,接受別駕、治中檄官的人,將近二千。

劉季連到了京城後,來到皇宮跟前謝罪,高祖接見了他。劉季連從東掖門進來,走幾步就一磕頭,就這樣來到高祖跟前。高祖笑著對他說:“卿想要學劉備卻連公孫述都不及,難道是因為沒有臥龍這樣的臣子嗎。”劉季連再次磕頭謝罪。劉季連被赦貶為平民。四年正月,季連在出建陽門時,被蜀人藺道恭殺死。劉季連在蜀地時,殺死了道恭的父親,道恭卻出逃了,到現在算是報復了他。

陳伯之是濟陰郡s繼人。幼年時有膂力。十三四歲時,喜歡戴獺皮帽子,佩帶刺刀,等到鄰里的稻子成熟了,就去偷偷地割稻。有一次被田主看見,呵止他說:“賤小子別動!”陳伯之對田主說:“您的稻子幸好還有很多,少一擔又有什麼關係呢?”田主要抓他走,陳伯之就持刀而進,將要刺到田主時說:“賤小子一定要又怎么樣!”田主趕緊逃回去了,陳伯之卻從容地挑起稻子回家。陳伯之長大後,在鍾離地區經常當搶劫的盜賊,有一次,他露出臉偷看人家的船,撐船的人用刀砍他,割下了他的左耳。後來他跟隨了同鄉人車騎將軍王廣之,王廣之喜愛他的勇武,每天晚上都讓他睡在自己的榻下,征伐作戰時也經常讓他跟著。

瘤齊安陸王蕭子敬在南兗州任官時,擁有很多兵力來自衛。明帝派遣王廣之去討伐子敬,王廣之到了匭屋,派陳伯之當先鋒,藉著城門開啟,建J旺獨自進城殺了蘆王蠻。後來他又立有不少戰功,陳伯之因功勳而多次升遷為冠軍將軍、驃騎司馬,被封為魚復縣伯,食邑五百戶。

義師興起後,塞疊堡任速迫之為假節、督前驅諸軍事、豫州刺史,將軍之職照舊。不久,陳伯之轉任到型吐,占據曼墨城以抵抗義軍。堅撼被平定,直擔俘獲了速迫之的幢主藍建之,派他去勸但之投降,並立即任命值之為安東將軍、遼業刺史。速值之雖接受了直擔的任命,但仍然心懷觀望之心,謊稱“大軍不久就下來投降”。直擔對眾將說:“值之的這個回答,表明他的心還未定下來,他還在猶豫,應該逼他一逼。”於是大軍駐紮在曼盪,速值之退保畝邀,然後才歸附直擔。速值之進號為鎮南將軍,與眾軍一起前進。陳伯之在篚且駐軍,不久進了酉旦困。建塵越還未平定時,每當有投降的人出城,陳伯之就把他叫過來跟他耳語。高祖怕他又懷反覆之心,就悄悄地對伯之說:“聽說城裹人對你江州投降的事非常憤怒,要派刺客來刺殺你,你應當小心為是。”伯之還不相信他的話。恰巧束昏侯的將領鄭伯倫出城投降,直擔派他到值主跟前,對{自主說:“城裹人都很恨你,要寫信誘你投降,好去封賞。等你再次投降的時候,就活生生地割掉你的手腳;你如果不投降,就再派刺客殺你。你要多加防備。”陳伯之害怕了,從此再無二心。陳伯之奮力作戰,立了戰功。建康城被攻下後,陳伯之進號為征南將軍,被封為豐城縣公,食邑二千戶,被派遣回江州鎮守。

陳伯之不識字,他回到江州後,拿到檔案訟案等,都衹是大聲答應而已。遇到有事情,就讓典簽官傳他的口頭命令,最後的決定由主管此事的官吏作出。

陳伯之與豫章人鄧繕、永興人戴永忠都有舊交情,鄧繕曾經隱藏過伯之的孩子陳英,使其免遭禍害,伯之對此事尤其感恩戴德。陳伯之到州襄任職後,任用鄧繕為別駕,戴永忠為記室參軍。河南人褚網,是京城裹品行輕薄之人,南齊末年當了揚州西曹,因遭逢亂世,就閒居在家裹;而其他的輕薄之人能夠互相推薦做官,惟獨褚網一人沒有做官。高祖即位後,褚網頻頻拜訪尚書范雲,范雲不喜歡褚網,堅決拒絕見他。褚網更加憤怒,私下對朋友說:“自從建武以後,那些平民百姓,全都當了官、變成了貴人,我有什麼罪過要被拋棄。如今國家剛剛創立,饑饉荒年不斷,說不定還會有喪亂,也未可知。陳伯之擁有強大的兵力,駐紮在江州,他不是代這個地方來的人,自然有疑慮;而且火星出現在南斗星宿,難道不是為我而出現的徵兆嗎。今天我要出去走一趟,如果仍然一事無成,我就到魏國去,無論如何最低限度也得當一個河南郡太守。”於是他就投奔了陳伯之的書佐王思穆,在他手下做事,受到非常親昵的接待。後來,陳伯之的同鄉朱龍符任長流參軍,他們共同利用陳伯之的愚昧昏暗,恣意做一些奸邪險惡之事,刑法政事的開通或閉塞,全都由他們共同掌握。

陳伯之的兒子叫虎牙,當時任直閣將軍,高祖親手書寫了朱龍符的罪狀,交給虎牙,虎牙沒有拆封就給了陳伯之;高祖又派遣陳伯之替代江州別駕鄧繕,但伯之並不接受任命。他答覆高祖說:“朱龍符是個驍勇健兒,鄧繕也很有功績,皇上您所任命的別駕一職,請改為治中。”鄧繕在當天夜裹勸說陳伯之說:“朝廷府庫空竭,又沒有器物儀仗,三倉無米,束境又閘饑荒,這是萬代才可一遇的時機啊,機會不可錯過。”褚網、永忠等也都贊成鄧繕的話。陳伯之對鄧繕說:“今天我再報告上官,如果還得不到的話,我就和你們一起反了。”高祖命令將部內的一個郡交給鄧繕,陳伯之於是召集府州的佐史,對他們說:“奉齊建安王的命令,他率江北義勇士兵十萬,已經進駐六合,見到使者後,以江州現有的力量迅速運送糧食。我受明帝厚恩,誓死以報。今天就開始戒嚴準備辦事。”他讓褚絹偽造蕭實夤的書信,拿給各位官僚佐史看。然後,在官府辦公的堂屋前設壇,殺了牲口,作為盟誓,陳伯之先喝,長史以下依次歃血為盟。褚網對伯之建議說:“今天舉行大事,應當招引深孚眾望之人。而程元沖與大家不同心;臨川郡內史王觀,是王僧虔的孫子,這個人不錯,可以召來任為長史,以代替程元沖。”陳伯之同意了他的意見,仍然任褚網為尋陽郡太守,加討逆將軍;永忠為輔義將軍;朱龍符為豫州刺史,率領五百人守衛大雷。大雷的戊主是沈慧休,鎮南參軍是李延伯。陳伯之又派遣同鄉人孫鄰、李景受朱龍符的節度,孫鄰管徐州,李景管郢州。豫章太守鄭伯倫帶領郡兵進行抵抗,守衛豫州。程元沖失去官職後,在家糾合了數百人,他讓陳伯之的典簽官呂孝通、戴元則作內應。陳伯之每到早晨經常要做些木工活,傍晚太陽一落下就睡覺,他的左右衛士也都休息了。程元沖趁著他們禁戒鬆弛時,從北門進去,徑直來到堂屋前。陳伯之聽到叫聲,親自率人出來衝殺,程元衝力不能敵,逃跑進了廬山。

當初,程元衝起兵時,邀約了尋陽的張孝季,聖奎跟從了他。事情敗績後,速值之追趕耋季沒有追上,就抓住了他的母親良巨壓,給她灌蠟害死了她。又送信回都通報兒子虎牙兄弟,虎牙等人逃到盱眙,盱眙人徐安、莊興紹、張顯明等人截擊他們,但沒能打敗他們,反而被他們殺害。產擔派王莖討伐速偵之。速值之聽說王莖來了,就對褚網說:“王觀還沒有死,鄭伯倫又不肯從命,便應該空手受困。如今應先平定豫章,開通南邊的道路,多動員人丁,增加運輸財物糧食,然後席捲到北方去,以壓伏飢餓疲乏的大眾,不怕不成功。”於是就留下同鄉唐蓋人守城,其他人相繼奔向豫章。豫章郡太守鄭伯倫堅守城池,陳伯之進攻沒能攻下。這時,王茂的先遣部隊已經到達,陳伯之內外受敵,祇能敗逃,他從小路向江北逃命,與他的兒子虎牙及褚網等人一起進入魏國。魏國任命伯之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淮南諸軍事、平南將軍、光祿大夫、曲江縣侯。

天監四年,皇帝下詔,命令太尉、臨川I王蕭宏率領大軍北伐,蕭宏讓記室丘遲私下給陳伯之寫信說:陳將軍足下無恙,幸甚。將軍您是三軍中第一勇敢之人,是當代傑出的人才。您鄙棄燕雀的渺小志向,仰慕鴻鵠的展翅高飛。當年您順應時機的變化,遇到了明主高祖,建功立業,成為開國功臣,擁有豪華的朱輪車輿,持節統制萬里疆域,這是何等壯觀啊怎么一日之間就變成了亡命之徒,聽到響箭的聲音大腿就顫抖,而對著胡人的氈帳卻要卑躬屈膝,逭又是何等卑劣啊推求您去梁而就北魏的動機,沒有其他原因,僅僅因為您自己的內心不能反覆思考,外加受到流言的影響,迷惑狂妄,以至於今天的地步。聖朝一貫是讓被赦的人立功贖罪,捨棄缺點,綠用有才之人,向天下招收真心為國的人,使疑懼不安的人安下心來,這些都是將軍您所知道的,不用我一樣一樣地敘述了。朱鮪曾經參與了殺害漢光武帝劉秀的哥哥劉縯的流血事件,張繡刺殺了曹操的愛子曹昂,而當他們投降以後,漢光武帝並不因此而猜疑朱鮪,魏君曹操對張繡仍像過 去一樣。何況將軍您還沒有古人的那些罪狀,而您的功勳在當世是非常重大的。衹要迷途知返,連先賢屈原也會嘉許;誤入歧途不遠就返回正道,這是先典《易經》所推崇的。現在梁武帝委屈法律,再三申明恩典,放寬法網,連吞舟的大魚都能漏掉,對犯有重大罪惡的人也可以寬容。將軍祖先的墳墓沒有受到破壞,您的親戚們也都很安全地生活著;將軍您的住宅沒有受到損害,您的愛妾還在等您回來。您在心裹仔細思量一下,還有什麼可說的呢。今天,在梁朝的功臣名將,像大雁飛行的行列一樣,尊卑有序。他們有的人佩帶著系紫色帶子的黃金印,共同參與謀劃軍事行動;他們中有的人乘坐輕車,插著旄節,接受保衛邊疆的重任。他們往往殺白馬,取血飲之以立誓言,並把這習慣傳給子孫。惟獨將軍一人厚著臉皮,苟且偷生,在異國他鄉效力奔走,豈不悲哀嗎!再說以慕容超的強悍,仍不免被斬殺於建康城的刑場;以姚泓當年的盛大,仍落得個向西都長安縛手投降的結局。因此可以知道天地之間,霜露所及的地方,不養育異類;周漢所在的北方中原地區,是不收留少數民族的。北魏假稱帝號,盜取中原,歷經多年,積惡甚多,禍害滿盈,理所當然地要崩潰滅亡。何況北魏的宣武帝昏聵狡詐,自相殘殺,部落之間互相分裂,酋長之間互相猜疑,他們很快就要以繩系頸請求投降,被縛到京城殺頭示眾了。而將軍您就像是魚在煮著沸水的鼎中游弋,燕子在飛動搖盪的帳幕上築巢一樣危險,這不是讓人迷惑嗎?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看見故國的戰旗和戰鼓,感喟昔日的生平事跡,登上城中的女牆撫弄弓弦,豈不悲恨痛苦。造就是當年廉頗公要想再當趙將,吳起臨行時望西河而流淚的原因,這是人之常情啊。將軍您難道就無情嗎!希望您早日作好歸梁的打算,為自己取得幸福。陳伯之於是在壽陽帶著八千士兵回到梁國。他的兒子陳虎牙被魏國人殺害。

陳伯之到了梁以後,被任命為使持節、都督西豫州諸軍事、平北將軍、西豫州刺史,永新縣侯,食邑千戶。還沒到任,又被任命為通直散騎常侍、驍騎將軍,又任太中大夫。過了一段時間,陳伯之在家裹去世。他的兒子還有的仍在魏國。

褚絹在魏國時,魏國人想提拔任用他做官。魏國皇帝在元旦朝見群臣的時候,褚網作戲弄說:“帽上著籠冠,褲上著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國人被激怒了,把他貶職出任始平郡太守。褚網天天出去打獵,從馬上掉下來摔死了。

史臣曰:劉季連這樣的文官無關大體的行為,卻不能夠以此保全自己,這是習慣於混亂造成的。陳伯之本是小人卻乘著君子有器度能容忍他,群盜又欺騙他改變他,怎么能長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