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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傳·卷十三

作者:姚思廉

范雲 沈約

范雲,字彥龍,南鄉舞陰人,晉平北將軍汪六世孫也。年八歲,遇宋豫州刺史 殷琰於塗,琰異之,要就席,雲風姿應對,傍若無人。琰令賦詩,操筆便就,坐者 嘆焉。嘗就親人袁照學,晝夜不怠。照撫其背曰:“卿精神秀朗而勤於學,卿相才 也。”少機警有識,且善屬文,便尺牘,下筆輒成,未嘗定藁,時人每疑其宿構。 父抗,為郢府參軍,雲隨父在府,時吳興沈約、新野庾杲之與抗同府,見而友之。

起家郢州西曹書佐,轉法曹行參軍。俄而沈攸之舉兵圍郢城,抗時為府長流, 入城固守,留家屬居外。云為軍人所得,攸之召與語,聲色甚厲,雲容貌不變,徐 自陳說。攸之乃笑曰:“卿定可兒,且出就舍。”明旦,又召令送書入城。城內或 欲誅之,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違其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 薺。”長史柳世隆素與雲善,乃免之。

齊建元初,竟陵王子良為會稽太守,雲始隨王,王未之知也。會游秦望,使人 視刻石文,時莫能識,雲獨誦之,王悅,自是寵冠府朝。王為丹陽尹,召為主簿, 深相親任。時進見齊高帝,值有獻白烏者,帝問此為何瑞?雲位卑,最後答曰: “臣聞王者敬宗廟,則白烏至。”時謁廟始畢。帝曰:“卿言是也。感應之理,一 至此乎!”轉補征北南郡王刑獄參軍事,領主簿如故,遷尚書殿中郎。子良為司徒, 又補記室參軍事,尋授通直散騎侍郎、領本州大中正。出為零陵內史,在任潔己, 省煩苛,去游費,百姓安之。明帝召還都,及至,拜散騎侍郎。復出為始興內史。 郡多豪猾大姓,二千石有不善者,謀共殺害,不則逐去之。邊帶蠻俚,尤多盜賊, 前內史皆以兵刃自衛。雲入境,撫以恩德,罷亭候,商賈露宿,郡中稱為神明。仍 遷假節、建武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初,雲與尚書僕射江祏善,祏姨弟徐 藝為曲江令,深以托雲。有譚儼者,縣之豪族,藝鞭之,儼以為恥,詣京訴雲,雲 坐征還下獄,會赦免。永元二年,起為國子博士。

初,雲與高祖遇於齊竟陵王子良邸,又嘗接里閈,高祖深器之。及義兵至京邑, 雲時在城內。東昏既誅,侍中張稷使雲銜命出城,高祖因留之,便參帷幄,仍拜黃 門侍郎,與沈約同心翊贊。俄遷大司馬諮議參軍、領錄事。梁台建,遷侍中。時高 祖納齊東昏余妃,頗妨政事,雲嘗以為言,未之納也。後與王茂同入臥內,雲又諫 曰:“昔漢祖居山東,貪財好色,及入關定秦,財帛無所取,婦女無所幸,范增以 為其志大故也。今明公始定天下,海內想望風聲,奈何襲昏亂之蹤,以女德為累。” 王茂因起拜曰:“范雲言是,公必以天下為念,無宜留惜。”高祖默然。雲便疏令 以余氏賚茂,高祖賢其意而許之。明日,賜雲、茂錢各百萬。

天監元年,高祖受禪,柴燎於南郊,雲以侍中參乘。禮畢,高祖升輦,謂雲曰: “朕之今日,所謂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雲對曰:“亦願陛下日慎一日。”高祖 善之。是日,遷散騎常侍、吏部尚書;以佐命功封霄城縣侯,邑千戶。雲以舊恩見 拔,超居佐命,盡誠翊亮,知無不為。高祖亦推心任之,所奏多允。嘗侍宴,高祖 謂臨川王宏、鄱陽王恢曰:“我與范尚書少親善,申四海之敬;今為天下主,此禮 既革,汝宜代我呼范為兄。”二王下席拜,與雲同車還尚書下省,時人榮之。其年, 東宮建,雲以本官領太子中庶子,尋遷尚書右僕射,猶領吏部。頃之,坐違詔用人, 免吏部,猶為僕射。

雲性篤睦,事寡嫂盡禮,家事必先諮而後行。好節尚奇,專趣人之急。少時與 領軍長史王畡善,畡亡於官舍,貧無居宅,雲乃迎喪還家。躬營含殯。事竟陵王子 良恩禮甚隆,雲每獻損益,未嘗阿意。子良嘗啟齊武帝論云為郡。帝曰:“庸人, 聞其恆相賣弄,不復窮法,當宥之以遠。”子良曰:“不然。雲動相規誨,諫書具 存,請取以奏。”既至,有百餘紙,辭皆切直。帝嘆息,因謂子良曰:“不謂雲能 爾。方使弼汝,何宜出守。”齊文惠太子嘗出東田觀獲,顧謂眾賓曰:“刈此亦殊 可觀。”眾皆唯唯。雲獨曰:“夫三時之務,實為長勤。伏願殿下知稼穡之艱難, 無徇一朝之宴逸。”既出,侍中蕭緬先不相識,因就車握雲手曰:“不圖今日復聞 讜言。”及居選官,任守隆重,書牘盈案,賓客滿門,雲應對如流,無所壅滯,官 曹文墨,發擿若神,時人鹹服其明贍。性頗激厲,少威重,有所是非,形於造次, 士或以此少之。初,云為郡號稱廉潔,及居貴重,頗通饋餉;然家無蓄積,隨散之 親友。

二年,卒,時年五十三。高祖為之流涕,即日輿駕臨殯。詔曰:“追遠興悼, 常情所篤;況問望斯在,事深朝寄者乎!故散騎常侍、尚書右僕射、霄城侯雲,器 范貞正,思懷經遠,爰初立志,素履有聞。脫巾來仕,清績仍著。燮務登朝,具瞻 惟允。綢繆翊贊,義簡朕心,雖勤非負靮,而舊同論講。方騁遠塗,永毘庶政;奄 致喪殞,傷悼於懷。宜加命秩,式備徽典。可追贈侍中、衛將軍,僕射、侯如故。 並給鼓吹一部。”禮官請謚曰宣,敕賜諡文。有集三十卷。子孝才嗣,官至太子中 舍人。

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也。祖林子,宋征虜將軍。父璞,淮南太守。璞元 嘉末被誅,約幼潛竄,會赦免。既而流寓孤貧,篤志好學,晝夜不倦。母恐其以勞 生疾,常遣減油滅火。而晝之所讀,夜輒誦之,遂博通群籍,能屬文。起家奉朝請。 濟陽蔡興宗聞其才而善之;興宗為郢州刺史,引為安西外兵參軍,兼記室。興宗嘗 謂其諸子曰:“沈記室人倫師表,宜善事之。”及為荊州,又為征西記室參軍,帶 關西令。興宗卒,始為安西晉安王法曹參軍,轉外兵,併兼記室。入為尚書度支郎。

齊初為征虜記室,帶襄陽令,所奉之王,齊文惠太子也。太子入居東宮,為步 兵校尉,管書記,直永壽省,校四部圖書。時東宮多士,約特被親遇,每直入見, 影斜方出。當時王侯到宮,或不得進,約每以為言。太子曰:“吾生平懶起,是卿 所悉,得卿談論,然後忘寢。卿欲我夙興,可恆早入。”遷太子家令,後以本官兼 著作郎,遷中書郎,本邑中正,司徒右長史,黃門侍郎。時竟陵王亦招士,約與蘭 陵蕭琛、琅邪王融、陳郡謝朓、南鄉范雲、樂安任昉等皆游焉,當世號為得人。俄 兼尚書左丞,尋為御史中丞,轉車騎長史。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為寧朔將軍、 東陽太守。明帝即位,進號輔國將軍,征為五兵尚書,遷國子祭酒。明帝崩,政歸 冢宰,尚書令徐孝嗣使約撰定遺詔。遷左衛將軍,尋加通直散騎常侍。永元二年, 以母老表求解職,改授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

高祖在西邸,與約游舊,建康城平,引為驃騎司馬,將軍如故。時高祖勳業既 就,天人允屬,約嘗扣其端,高祖默而不應。佗日又進曰:“今與古異,不可以淳 風期萬物。士大夫攀龍附鳳者,皆望有尺寸之功,以保其福祿。今童兒牧豎,悉知 齊祚已終,莫不雲明公其人也。天文人事,表革運之徵,永元以來,尤為彰著。讖 雲‘行中水,作天子”,此又歷然在記。天心不可違,人情不可失,苟是歷數所至, 雖欲謙光,亦不可得已。”高祖曰:“吾方思之。”對曰:“公初杖兵樊、沔,此 時應思,今王業已就,何所復思。昔武王伐紂,始入,民便曰吾君,武王不違民意, 亦無所思。公自至京邑,已移氣序,比於周武,遲速不同。若不早定大業,稽天人 之望,脫有一人立異,便損威德。且人非金玉,時事難保。豈可以建安之封,遺之 子孫?若天子還都,公卿在位,則君臣分定,無復異心。君明於上,臣忠於下,豈 復有人方更同公作賊。”高祖然之。約出,高祖召范雲告之,雲對略同約旨。高祖 曰:“智者乃爾暗同,卿明早將休文更來。”雲出語約,約曰:“卿必待我。”雲 許諾,而約先期入,高祖命草其事。約乃出懷中詔書並諸選置,高祖初無所改。俄 而雲自外來,至殿門不得入,徘徊壽光閣外,但云“咄咄”。約出,問曰:“何以 見處?”約舉手向左,雲笑曰:“不乖所望。”有頃,高祖召范雲謂曰:“生平與 沈休文群居,不覺有異人處;今日才智縱橫,可謂明識。”雲曰:“公今知約,不 異約今知公。”高祖曰:“我起兵於今三年矣,功臣諸將,實有其勞,然成帝業者, 乃卿二人也。”

梁台建,為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兼右僕射。高祖受禪,為尚書僕射,封建昌 縣侯,邑千戶,常侍如故。又拜約母謝為建昌國太夫人。奉策之日,右僕射范雲等 二十餘人鹹來致拜,朝野以為榮。俄遷尚書左僕射,常侍如故。尋兼領軍,加侍中。 天監二年,遭母憂,輿駕親出臨吊,以約年衰,不宜致毀,遣中書舍人斷客節哭。 起為鎮軍將軍、丹陽尹,置佐史。服闋,遷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揚州 大中正,關尚書八條事,遷尚書令,侍中、詹事、中正如故。累表陳讓,改授尚書 左僕射、領中書令、前將軍,置佐史,侍中如故。尋遷尚書令,領太子少傅。九年, 轉左光祿大夫,侍中、少傅如故,給鼓吹一部。

初,約久處端揆,有志台司,論者鹹謂為宜,而帝終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見 許。與徐勉素善,遂以書陳情於勉曰:“吾弱年孤苦,傍無期屬,往者將墜於地, 契闊屯邅,困於朝夕,崎嶇薄宦,事非為己,望得小祿,傍此東歸。歲逾十稔,方 忝襄陽縣,公私情計,非所了具,以身資物,不得不任人事。永明末,出守東陽, 意在止足;而建武肇運,人世膠加,一去不返,行之未易。及昏猜之始,王政多門, 因此謀退,庶幾可果,托卿布懷於徐令,想記未忘。聖道聿興,謬逢嘉運,往志宿 心,復成乖爽。今歲開元,禮年雲至,懸車之請,事由恩奪。誠不能弘宣風政,光 闡朝猷,尚欲討尋文簿,時議同異。而開年以來,病增慮切,當由生靈有限,勞役 過差,總此凋竭,歸之暮年,牽策行止,努力祗事。外觀傍覽,尚似全人,而形骸 力用,不相綜攝,常須過自束持,方可黽勉。解衣一臥,支體不復相關。上熱下冷, 月增日篤,取暖則煩,加寒必利,後差不及前差,後劇必甚前劇。百日數旬,革帶 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以此推算,豈能支久?若此不休,日復一日, 將貽聖主不追之恨。冒欲表聞,乞歸老之秩。若天假其年,還是平健,才力所堪, 惟思是策。”勉為言於高祖,請三司之儀,弗許,但加鼓吹而已。

約性不飲酒,少嗜欲,雖時遇隆重,而居處儉素。立宅東田,矚望郊阜。嘗為 《郊居賦》,其辭曰:

惟至人之非己,固物我而兼忘。自中智以下洎,鹹得性以為場。獸因窟而獲騁, 鳥先巢而後翔。陳巷窮而業泰,嬰居湫而德昌。僑棲仁於東里,鳳晦跡於西堂。伊 吾人之褊志,無經世之大方。思依林而羽戢,願托水而鱗藏。固無情於輪奐,非有 欲於康莊。披東郊之寥廓,入蓬藋之荒茫。既從豎而橫構,亦風除而雨攘。

昔西漢之標季,余播遷之雲始。違利建於海昏,創惟桑於江汜。同河濟之重世, 逾班生之十紀。或辭祿而反耕,或彈冠而來仕。逮有晉之隆安,集艱虞於天步。世 交爭而波流,民失時而狼顧。延亂麻於井邑,曝如莽於衢路。大地曠而靡容,旻天 遠而誰訴。伊皇祖之弱辰,逢時艱之孔棘。違危邦而窘驚,訪安土而移即。肇胥宇 於硃方,掩閒庭而晏息。值龍顏之郁起,乃憑風而矯翼。指皇邑而南轅,駕修衢以 騁力。遷華扉而來啟,張高衡而徙植。傍逸陌之修平,面淮流之清直。芳塵浸而悠 遠,世道忽其窊隆。綿四代於茲日,盈百祀於微躬。嗟弊廬之難保,若霣籜之從風。 或誅茅而剪棘,或既西而復東。乍容身於白社,亦寄孥於伯通。

跡平生之耿介,實有心於獨往。思幽人而軫念,望東皋而長想。本忘情於徇物, 徒羈紲於天壤。應屢嘆於牽絲,陸興言於世網。事滔滔而未合,志悁悁而無爽。路 將殫而彌峭,情薄暮而逾廣。抱寸心其如蘭,何斯願之浩蕩。詠歸歟而躑跼,眷岩 阿而抵掌。

逢時君之喪德,何凶昏之孔熾。乃戰牧所未陳,實升陑所不記。彼黎元之喋喋, 將垂獸而為餌。瞻穹昊而無歸,雖非牢而被胾。始嘆絲而未睹,終逌組而後值。尋 貽愛乎上天,固非民其莫甚。授冥符於井翼,實靈命之所稟。當降監之初辰,值積 惡之雲稔。寧方割於下墊,廓重氛於上墋。躬靡暇於朝食,常求衣於夜枕。既牢籠 於媯、夏,又驅馳乎軒、頊。德無遠而不被,明無微而不燭。鼓玄澤於大荒,播仁 風於遐俗。辟終古而遐念,信王猷其如玉。

值銜《圖》之盛世,遇興聖之嘉期。謝中涓於初日,叨光佐於此時。闕投石之 猛志,無飛矢之麗辭。排陽鳥而命邑,方河山而啟基。翼儲光於三善,長王職於百 司。兢鄙夫之易失,懼寵祿之難持。伊前世之貴仕,罕紆情於丘窟。譬叢華於楚、 趙,每驕奢以相越。築甲館於銅駝,並高門於北闕。辟重扃於華閫,豈蓬蒿所能沒。 敖傳嗣於墝壤,何安身於窮地。味先哲而為言,固余心之所嗜。不慕權於城市,豈 邀名於屠肆。詠希微以考室,幸風霜之可庇。

爾乃傍窮野,抵荒郊;編霜菼,葺寒茅。構棲噪之所集,築町疃之所交。因犯 檐而刊樹,由妨基而剪巢。決渟洿之汀濙,塞井甃之淪坳。藝芳枳於北渠,樹修楊 於南浦。遷甕牖於蘭室,同肩牆於華堵。織宿楚以成門,籍外扉而為戶。既取陰於 庭樾,又因籬於芳杜。開閣室以遠臨,辟高軒而旁睹。漸沼沚於溜垂,周塍陌於堂 下。其水草則苹萍芡芰,菁藻蒹菰;石衣海發,黃荇綠蒲。動紅荷於輕浪,覆碧葉 于澄湖。飡嘉實而卻老,振羽服於清都。其陸卉則紫鱉綠葹,天著山韭;雁齒麋舌, 牛脣彘首。布濩南池之陽,爛漫北樓之後。或幕渚而芘地,或縈窗而窺牖。若乃園 宅殊制,田圃異區。李衡則橘林千樹,石崇則雜果萬株。並豪情之所侈,非儉志之 所娛。欲令紛披蓊鬱,吐綠攢硃;羅窗映戶,接溜承隅。開丹房以四照,舒翠葉而 九衢。抽紅英於紫帶,銜素蕊於青跗。其林鳥則翻泊頡頏,遺音下上;楚雀多名, 流嚶雜響。或班尾而綺翼,或綠衿而絳顙。好葉隱而枝藏,乍間關而來往。其水禽 則大鴻小雁,天狗澤虞;秋蠙寒褵,修鷁短鳧。曳參差之弱藻,戲瀺灂之輕軀;翅 抨流而起沫,翼鼓浪而成珠。其魚則赤鯉青魴,纖倏鉅褷。碧鱗硃尾,修顱偃額。 小則戲渚成文,大則噴流揚白。不興羨於江海,聊相忘於余宅。其竹則東南獨秀, 九府擅奇。不遷植於淇水,豈分根于樂池。秋蜩吟葉,寒雀噪枝。來風南軒之下, 負雪北堂之垂。訪往塗之軫跡,觀先識之情偽。每誅空而索有,皆指難以為易。不 自已而求足,並尤物以興累。亦昔士之所迷,而今余之所避也。

原農皇之攸始,討厥播之雲初。肇變腥以粒食,乃人命之所儲。尋井田之往記, 考阡陌於前書。顏簞食而樂在,鄭高廩而空虛。頃四百而不足,畝五十而有餘。撫 幽衷而跼念,幸取給於庭廬。緯東菑之故耜,浸北畝之新渠。無褰爨於曉蓐,不抱 惄於朝蔬。排外物以齊遣,獨為累之在余。安事千斯之積,不羨汶陽之墟。

臨巽維而騁目,即堆冢而流眄。雖茲山之培塿,乃文靖之所宴。驅四牡之低昂, 響繁笳之清囀。羅方員而綺錯,窮海陸而兼薦。奚一權之足偉,委千金其如線。試 撫臆而為言,豈斯風之可扇。將通人之遠旨,非庸情之所見。聊遷情而徙睇,識方 阜于歸津。帶修汀於桂渚,肇舉鍤於強秦。路縈吳而款越,塗被海而通閩。懷三鳥 以長念,伊故鄉之可珍。實褰期於晚歲,非失步於方春。何東川之沵々,獨流涕於 吾人。謬參賢於昔代,亟徒游於茲所。侍采旄而齊轡,陪龍舟而遵渚。或列席而賦 詩,或班觴而宴語。繐帷一朝冥漠,西陵忽其蔥楚。望商飆而永嘆,每樂愷於斯觀。 始則鍾石鏘珣,終以魚龍瀾漫。或升降有序,或浮白無算。貴則景、魏、蕭、曹, 親則梁武、周旦。莫不共霜霧而歇滅,與風雲而消散。眺孫後之墓田,尋雄霸之遺 武。實接漢之後王,信開吳之英主。指衡岳而作鎮,苞江漢而為宇。徒征言於石槨, 遂延災於金縷。忽蕪穢而不修,同原陵之膴々。寧知螻蟻之與狐兔,無論樵芻之與 牧豎。睇東巘以流目,心悽愴而不怡。蓋昔儲之舊苑,實博望之餘基。修林則表以 桂樹,列草則冠以芳芝。風台累翼,月榭重栭。千櫨捷釭,百栱相持。皁轅林駕, 蘭枻水嬉。逾三齡而事往,忽二紀以歷茲。鹹夷漫以蕩滌,非古今之異時。

回余眸於艮域,覿高館於茲嶺。雖混成以無跡,實遺訓之可秉。始飡霞而吐霧, 終陵虛而倒影。駕雌蜺之連卷,泛天江之悠永。指鹹池而一息,望瑤台而高騁,匪 爽言以自姱,冀神方之可請。惟鍾岩之隱郁,表皇都而作峻,蓋望秩之所宗,含風 雲而吐潤。其為狀也,則巍峨崇袴,喬枝拂日;嶢嶷岧{山亭},墜石堆星。岑崟峍 屼,或坳或平;盤堅枕臥,詭狀殊形。孤嶝橫插,洞穴斜經;千丈萬仞,三襲九成。 亘繞州邑,款跨郊坰;素煙晚帶,白霧晨縈。近循則一岩異色,遠望則百嶺俱青。

觀二代之塋兆,睹摧殘之餘遂。成顛沛於虐豎,康斂衿於虛器;穆恭已於岩 廊,簡游情於玄肆;烈窮飲以致災,安忘懷而受祟。何宗祖之奇傑,威橫天而陵地。 惟聖文之纘武,殆隆平之可至。余世德之所君,仰遺封而掩淚。神寢匪一,靈館相 距。席布騂駒,堂流桂醑。降紫皇於天闕,延二妃於湘渚。浮蘭煙於桂棟,召巫陽 於南楚。揚玉桴,握椒糈。怳臨風以浩唱,折瓊茅而延佇。敬惟空路邈遠,神蹤遐 闊。念甚驚飆,生猶聚沫。歸妙軫於一乘,啟玄扉於三達。欲息心以遣累,必違人 而後豁。或結於岩根,或開欞於木末。室暗蘿蔦,檐梢松栝。既得理於兼謝, 固忘懷於饑渴。或攀枝獨遠,或陵雲高蹈。因葺茨以結名,猶觀空以表號。得忘己 於茲日,豈期心於來報。天假余以大德,荷茲賜之無疆。受老夫之嘉稱,班燕禮於 上庠。無希驥之秀質,乏如圭之令望。邀昔恩於舊主,重匪服於今皇。仰休老之盛 則,請微軀於夕陽。勞蒙司而獲謝,猶奉職於春坊。時言歸於陋宇,聊暇日以翱翔。 棲余志於淨國,歸餘心於道場。獸依墀而莫駭,魚牣沼而不綱。鏇迷塗於去轍,篤 後念於徂光。晚樹開花,初英落蕊。或異林而分丹青,乍因風而雜紅紫。紫蓮夜發, 紅荷曉舒。輕風微動,其芳襲余。風騷屑於園樹,月籠連於池竹。蔓長柯於檐桂, 發黃華於庭菊。冰懸埳而帶坻,雪縈松而被野。鴨屯飛而不散,雁高翔而欲下。並 時物之可懷,雖外來而非假。實情性之所留滯,亦志之而不能舍也。

傷余情之頹暮,罹憂患其相溢。悲異軫而同歸,嘆殊方而並失。時復托情魚鳥, 歸閒蓬蓽。旁闕吳娃,前無趙瑟。以斯終老,於焉消日。惟以天地之恩不報,書事 之官靡述;徒重於高門之地,不載於良史之筆。長太息其何言,羌愧心之非一。

尋加特進,光祿、侍中、少傅如故。十二年,卒官,時年七十三。詔贈本官, 賻錢五萬,布百匹,謚曰隱。

約左目重瞳子,腰有紫志,聰明過人。好墳籍,聚書至二萬卷,京師莫比。少 時孤貧,丐於宗黨,得米數百斛,為宗人所侮,覆米而去。及貴,不以為憾,用為 郡部傳。嘗侍宴,有妓師是齊文惠宮人。帝問識座中客不?曰:“惟識沈家令。” 約伏座流涕,帝亦悲焉,為之罷酒。約歷仕三代,該悉舊章,博物洽聞,當世取則。 謝玄暉善為詩,任彥升工於文章,約兼而有之,然不能過也。自負高才,昧於榮利, 乘時藉勢,頗累清談。及居端揆,稍弘止足。每進一官,輒殷勤請退,而終不能去, 論者方之山濤。用事十餘年,未嘗有所薦達,政之得失,唯唯而已。

初,高祖有憾於張稷,及稷卒,因與約言之。約曰:“尚書左僕射出作邊州刺 史,已往之事,何足復論。”帝以為婚家相為,大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 乃輦歸內殿。約懼,不覺高祖起,猶坐如初。及還,未至床,而憑空頓於戶下。因 病,夢齊和帝以劍斷其舌。召巫視之,巫言如夢。乃呼道士奏赤章於天,稱禪代之 事,不由己出。高祖遣上省醫徐奘視約疾,還具以狀聞。先此,約嘗侍宴,值豫州 獻栗,徑寸半,帝奇之,問曰:“栗事多少?”與約各疏所憶,少帝三事。出謂人 曰:“此公護前,不讓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遜,欲抵其罪,徐勉固諫乃止。及聞 赤章事,大怒,中使譴責者數焉,約懼遂卒。有司謚曰文,帝曰:“懷情不盡曰隱。” 故改為隱雲。所著《晉書》百一十卷,《宋書》百卷,《齊紀》二十卷,《高祖紀》 十四卷,《邇言》十卷,《謚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文集一百卷:皆行 於世。又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寤,而獨得胸衿,窮其妙旨, 自謂入神之作,高祖雅不好焉。帝問周舍曰:“何謂四聲?”舍曰:“天子聖哲” 是也,然帝竟不遵用。

子鏇,及約時已歷中書侍郎,永嘉太守,司徒從事中郎,司徒右長史。免約喪, 為太子仆,復以母憂去官,而蔬食辟穀。服除,猶絕粳粱。為給事黃門侍郎、中撫 軍長史。出為招遠將軍、南康內史,在部以清治稱。卒官,謚曰恭侯。子實嗣。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木德將謝,昏嗣流虐,惵惵黔黎,命懸晷漏。高祖義拯 橫潰,志寧區夏,謀謨帷幄,實寄良、平。至於范雲、沈約,參預締構,贊成帝業; 加雲以機警明贍,濟務益時,約高才博洽,名亞遷、董,俱屬興運,蓋一代之英偉 焉。

譯文

范雲字彥龍,南鄉舞陰人,晉朝平北將軍莖汪的第六代子孫。八歲時,一次在路上遇見宋國的豫州刺史殷琰,殷琰見他外貌很不尋常,便邀請他一同入座,席間范雲風度從容,應對自然,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殷琰讓他賦,他拿起筆來馬上就寫成了。在座的人無不讚嘆。范雲曾經跟從他的親戚袁照學習,日夜都不懈怠。袁照拍著他的肩背說:“你精神秀逸明朗,學習又勤奮。將來一定會是個相才。”

范雲從小機智靈活,遇事頗有見地,善於作文章,熟習書信等各類文體,下筆即成,從不打草稿,當時人們常懷疑他是預先構思好的。父親范抗,任郢府參軍,范雲隨父住在府裹。當時吳興人沈約、新野人庾呆之跟范抗同在郢府任職,范雲跟他們相見後立即成為好朋友。

范雲一開始任郢州西曹書佐,轉任法曹行參軍。不久沈攸之叛變起兵圍攻郢城,范抗當時任郢府的長流,入城擔任防務,把家屬都留在城外。范雲被敵方軍人捉住,攸之親自審問他,聲色非常嚴厲,可范雲卻容貌不變,沉著回答。攸之聽了笑著說:“你真是個可人意的小孩,暫且回家去吧。”第二天早上,攸之又派人把范雲找來,命他給城裹送信。城內守軍有入主張把范雲殺掉。范雲說:“我城外的家裹有老邁的母親、年幼的弟弟,他們的性命全掌握在沈氏手裹,我若違抗命令,必定要禍及他們。我今天為他們而被殺,甘心如薺,死而無悔。”長史柳世隆平索和范雲友好,設法讓他免於一死。

齊建元初年,竟陵王子良做會稽太守,范雲當時剛開始跟隨竟陵王。王對他還不甚了解。恰巧遇上竟陵王遊覽秦望山,王讓周圍的人辨認刻石上的古文字,卻沒人能認識,惟獨范雲能誦讀碑文,竟陵王很高興,從此姜晝受到的寵信超過同府的其他人。竟陵王任丹陽尹時,范雲被召為主簿,深得親信重用。當進見齊高帝時,正好有人進獻白烏鴉,高帝問這會是什麼預兆,因范雲職位低下,在最後回答說:“我聽說帝王敬祀宗廟,就會有白烏鴉到來。”當時拜謁宗廟剛剛結束。壹高帝說:“正如你所言。天人感應的道理,竟然會是如此神奇一致。”

范雲後轉補征北南郡王的刑獄參軍事,兼任主簿不變,升遷為尚書殿中郎。蕭子良當司徒時,莖雲又補記室參軍事,不久被授予通直散騎侍郎、兼領本州大中正。後出任零陵內史,在任期間能潔身自好,省去許多煩苛的政令,免除不必要的花費,使百姓能安居樂業。齊明帝召范雲回都城,到了以後,授予散騎侍郎。又出任始興內史。始興郡內有很多豪猾大族,郡太守如有不善待他們的,就密謀一同殺死他,不成功,就把太守趕走。始興邊郡,有蠻俚部落聚居,這些地區盜賊尤其眾多,以前諸任內史都是身佩兵刃用以自衛。范雲到始興境內後,用恩德來安撫他們.撤除監視的哨所。來往商賈可以安心露宿,郡內的百姓都稱讚他是神明.因此又升遷為假節、建武將軍、平越中郎將、廣州刺史。當初,莖雲與尚書僕射絲繭友好,弟譴擔任迪遼縣令,把險藝託付給蓮堊請求關照。盞儷是縣裹的豪族。曾被徐藝處罰而遭受鞭刑,譚堡認為受了羞辱,前往京城控告范雲,范雲被召回京師定罪下獄,正好遇上大赦而免於受罰。齊永元二年,重新起用為國子博士。

當初,莖雲曾在查竟墮王土皂的府邸遇見鑾產擔,義曾經住在鄰近的里巷,梁高祖很器重他。等到反對束昏侯的軍隊攻打到京城時,范雲正在城內。塞昏侯被誅殺後,侍中張稷派范雲帶著使命出城,鑾高祖便留下他,讓他擔任軍中參謀,運籌帷幄,又授予黃門侍郎,和沈約一起同心協力輔佐高祖。不久升遷為大司馬諮議參軍、兼錄事。

梁朝建立後,范雲升任侍中。當時梁高祖納娶齊束昏侯的余妃,此事嚴重影響朝廷政務,范雲曾經為此進諫遇,未被採納。後來范雲又與王茂一起進入高祖臥室,再次進諫說:“昔日漠宣祖在山東的時候,貪圖財貨,喜愛美女;而到入關平定秦地之後,不收取財物,不親近女色,范增認為這是他志向遠大的緣故。現在大王您剛剛安定天下,四海之內都仰慕您的聲望,怎么還能步過去昏亂之君的後塵,而被女色拖累貽誤大事呢。”王茂也趁機起身下拜說:“范雲所言極是,主公您一定要以天下大事為重,不應當為今後留下惋惜。”高祖聽後沉默不語。范雲便上疏建議把余氏賞賜給王茂,高祖認為他說的是忠正之言,就批准了。第二天,高祖賞賜給范雲、王茂各一百萬錢。

天監元年,梁高祖受禪登基,在南郊舉行燎柴祭天儀式,范雲以侍中的身份擔任參乘。祭禮結束後,高祖登上御輦,對范雲說:“我今天的心情,就像古人所說的戰戰兢兢如同用朽爛的韁繩駕馭六馬一樣。”范雲回答說:“希望陛下您一天比一天更加謹慎。”高祖很讚賞范雲。當天就授予散騎常侍、吏部尚書;並以輔佐高祖登基有功而分封為霄城縣侯,食邑一千戶。

范雲憑舊日與高祖的情誼而被提拔,官位超過其他的佐命大臣,他也竭盡忠誠輔佐君王,凡是他能想到的都盡力去做。高祖也放心大膽地任用他,凡范雲奏請的事大多允準。范雲曾經陪侍御宴,高祖對臨川王蕭宏、鄱陽王蕭恢說:“我和范尚書從年輕時起就親善友好,情同兄弟;如今我為天下之主,這種兄弟之禮已變為君臣的關係,你們應代我稱呼范云為兄長。”二王離席參拜施禮,並與范雲同乘一輛車子回到尚書下省,當時的人們都為范雲感到榮耀。這一年,太子設立,范雲以原來的官職領太子中庶子,不久升任尚書右僕射,仍然兼領吏部之職。之後,由於違背皇上旨意用人而獲罪,被免去吏部之職,仍擔任僕射。

范雲性情篤實隨和,事奉寡嫂盡心盡禮,家中大小事情一定要先同寡嫂商議後才實行。他愛好氣節,崇尚奇偉之舉,專意救助別人的急難。小時候跟領軍長史王咳友好,後來王咳死於官署的房舍裹,家貧沒有自己的住宅,范雲便把死者運回自己家裹,親自處理含殯入殮諸喪事。事奉竟陵王子良時受到的恩寵禮遇非常隆重。但范雲每次進言陳說其為政之得失,從未有一點的阿諛奉承。子良曾經啟請齊武帝選拔范云為郡守。武帝說:“范雲是個子庸之人,我聽說他經常賣弄自己的才學,我現在不再徹底追究,應當寬恕他到邊遠之地去任職。”子良回稟說:“不是這樣。范雲常常對我進行規勸、教誨,其進諫的文書都還保留著,請讓我取來呈遞給您。”拿來一看,有百餘張紙,言辭都懇切而坦率。武帝無限感嘆,因而對子良說:“想不到范雲竟能如此。正好讓他輔佐你,怎么可以讓他外出當郡守呢?”

齊文惠太子曾經到束田觀看收穫莊稼,回頭對身邊的隨從說:“原來收割莊稼也很值得一看啊。”眾人都唯唯稱是。衹有范雲說:“一年三次的農忙季節,實在是長期辛苦的事,希望殿下能體察稼穡之艱難,不要貪求一朝一夕的宴樂安逸。”從束田出來以後,侍中蕭緬先前不認識范雲,此時走近范雲的車旁,握著他的手說:“想不到今天又聽到了忠直之言。”

當范雲官居吏部負責選官時,擔任的職守尊貴而顯赫,書信檔案堆滿公案,賓客滿門,范雲卻能應對如流,毫無壅塞阻滯,官府的文書批示傳送快速若神,當時的人們都佩服他的聰敏博學。范雲性格直率而易激動,缺少威嚴莊重,心中有所是非,都輕率地表現出來,有的士大夫就因此對他不滿。起初范雲做郡守人們都稱頌他的廉潔,但位高權重後,頗看重與別人相互饋贈,然而家無積蓄,每有收入,隨即分送給親友。

天監二年,范雲去世,當時五十三歲。高祖聞訊為之流涕,當就乘著車駕親臨弔唁。頒布詔書說:“追憶往事讓人產生悲傷的情緒,這是平常有深厚感情的緣故;況且他的名譽聲望還留在我們中間,又是個深受重用的大臣呢。已故散騎常侍、尚書右僕射、霄城侯范雲,器量法度忠貞正直,為國家大事深謀遠慮,早年就身懷大志,平常辦事久負盛名。自從他脫巾來仕,清明的政績一直很顯著。在朝中協理國政,確是眾所瞻望的宰輔重臣。他殷勤輔佐,大義始終銘記在我心裹,雖然他操持的不是軍務,但卻是長期和我議論謀劃政務的文臣。正當任重道遠,長久輔助國政的時候,忽然喪命殞逝,實在讓人感到無限悲哀。應當加賜官爵秩祿,用來完備美好的典制。可以追贈他為侍中、衛將軍,僕射、侯爵不變。並賞賜鼓吹樂隊一部。”禮部官員請求加謐號為宣,皇帝下令改賜謐號為文。有文集三十卷。他兒子范孝才繼承爵位,官至太子中舍人。

沈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祖父沈林子是南翅塞征虜將軍。父親逸壟曾任2匡直太守。選墜在元嘉末年被誅殺,幼小的沈約為免遭迫害而東躲西藏,逢大赦,才免於流亡。此後,他長期流寓他鄉,遇著孤苦貧困的生活,但他篤志好學,晝夜勤學不倦。母親擔心他勞累成疾,常常減少燈油熄滅燈火,使他早睡。然而,沈約就白天讀書,夜間默誦,終於博覽了群書,寫得一手好文章。

逸飽剛開始時擔任奉朝請。遠堡基興塞聽說他有才華,非常賞識他;蔡興宗任郢州刺史時,引選面為安西外兵參軍,兼記室。墓璺宗常對他的兒子們說:“沈記室的操行可為人師表,你們應當向他學習。”後來蔡興宗任荊州刺史,又請選面擔任征西記室參軍,帶壓酉縣令。蔡興宗死後,選面開始任安西晉安王法曹參軍,轉外兵參軍,併兼記室。入為尚書度支郎。

查初,逸面為征虜記室,帶塞盪令,所事奉的是蠻塞塞立王。太子入居束宮,選夠任步兵校尉,掌管東宮書記,直永壽省,校四部圖書。逭時太子宮中才能之士很多,而沈約特別受到親近信任,每天早晨入宮拜見太子,到曰影西斜才出來。當時王侯到東宮參見太子,有的還不能獲準入內,這墊常說起此事。太子說:“我一貫懶得早起,這是你所知道的,平時聽了你的談論後,才使我忘了睡覺。你要我早起的話,可經常早點入宮來見我。”遷太子家令,之後以本官兼著作郎,遷中書郎,本邑中正,司徒右長史,黃門侍郎。當時竟陵王也在招賢納士,沈約和蘭陵蕭琛、琅邪王融、陳郡謝跳、南鄉范雲、樂安任防等人都交遊於竟陵王府,當世都稱道竟陵王有知人之明。不久兼尚書左丞,接著又為御史中丞,轉車騎長史。隆昌元年,除吏部郎,出為寧朔將軍、束陽太守。齊明帝即位,沈約進號輔國將軍,征為五兵尚書,遷國子祭酒。明帝崩,朝政歸宰相,尚書令徐孝嗣讓沈約撰定遣韶。遷左衛將軍,不久加通直散騎常侍。永元二年,因家母年老上書請求解除職務,改授冠軍將軍、司徒左長史,進號征虜將軍、南清河太守。

當初,高祖在竟陵王西邸時,和沈約有故交。建康城被攻克後,引沈約為驃騎司馬,擔任將軍如故。逭時高祖勳業成就,登基稱帝已是天意所指民心所向。沈約曾向高祖提出這個問題,高祖默然不應。另一天,沈約又向高祖進言說:“如今與古代不同了,不可以期望人人都能保持著淳樸之風。士大夫們無不攀龍附鳳,都想能夠得到尺寸之功,以保福祿。現在連小孩牧童都知道齊的氣敷已盡,大家都說明公您應當取而代之。況且無論天文人事,都顯示國運變化的徵兆,束昏侯永元以來,尤其明顯。讖語說‘行中水,作天子,,這又分明有所記錄。天意不可違抗,人心不可失去,假如天道安排如此,您即使想要謙遜禮讓,而實際上也是辦不到的。”高祖說:“我正在考慮此事。”沈約又說:“明公當初起兵於樊城、沔水之間時,才應有所考慮。如今帝王基業已經就緒,還考慮什麼呢?昔日周武王討伐商紂,剛進入朝歌人們便稱他為吾君,武王不違背人們的意願,也沒有什麼需要考慮的。明公自從到京都建康,氣敷已定,跟周武王相比祇是早晚不同而已。如果不早定大業,延誤天人之望,若有一人提出異議,就會有損於您的威德。況且人非金石,時事難測。難道就僅僅把建安郡公的封爵留給子孫後代嗎?如果天子回到都城,公卿們各得其位,那么君臣之間的名分已經定了,他們就不會再有什麼異心。於是國君聖明,居位於上,大臣忠心,盡職於下,怎么還會有人再同您一起作反賊呢?”高祖認為很對。沈約告退後,高祖又召見范雲詢問他的看法,范雲的回答輿沈約大致相同。高祖說:“智者所見竟如此不謀而合,卿明早同沈休文再來。”范雲辭出後將高祖的話告訴沈約,沈約說:“先生一定要等我。”范雲應諾。第二天,沈約卻先到而入,高祖命他草擬闐於受命登基的韶書。沈約就從懷中取出預先已準備好的韶書和各方面人選名單,高祖沒有什麼改動。不一會兒,范雲從外面來了,到殿門口不能入內,只好在壽光閣外徘徊,嘴中不停地發出表示奇怪的“咄咄”聲。沈約出來,范雲問:“結果如何?”沈約舉手向左,表示大事已定,范雲笑著說:“不負所望。”過了一會兒,高祖召見范雲,對他說:“我生平輿沈休文相處,不覺他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今日見其才智縱橫,可謂賢明卓識。”范雲說:“明公今才了解沈約,和沈約今日才了解明公一樣。”高祖說:“我起兵至今已三年了,功臣諸將都確有功勞,然而能使我成就帝業的乃是你們二位。”

梁國建立,沈約為散騎常侍、吏部尚書,兼右僕射。高祖受禪登基,任沈約為尚書僕射,受封建昌縣侯,食邑一千戶,任常侍如故。又封拜沈約母親謝氏為建昌國太夫人。奉策命之日,右僕射范雲等二十餘人都來道賀,朝野上下都認為沈約無比榮耀。不久遷尚書左僕射,任常侍如故。不久又兼領軍,加侍中。天監二年,沈約母親去世,高祖親臨弔喪,因沈約年事已高,不宜因母喪而影響健康,高祖遣中書舍人前去攔止客人,勸他節哀。起任沈約為鎮軍將軍、丹陽尹,置佐史。服喪期滿,遷侍中、右光祿大夫,領太子詹事,揚州大中正,以尚書八條事上奏皇上,遷尚書令,擔任侍中、詹事、中正如故。累次進表辭讓,改授尚書左僕射、領中書令、前將軍,置佐史,任侍中如故。不久遷任尚書令,領太子少傅。天監九年,轉左光祿大夫,任侍中、少傅如故,賜給鼓吹樂隊一部。

起初,沈約久居宰相之職,常嚮往三公之位,時論也都認為他宜居此位,但高祖始終沒有同意,沈約於是請求外出任職,皇上也不允許。沈約輿徐勉素來友善,就寫信向徐勉陳述自己的心情,他說:“我幼年孤苦,周圍又沒有可以依靠的親屬,往事即將成為過去,平日裹早晚被辛勞的政務所困擾,雖擔任的僅是勞碌奔波的卑微官職,但並非是謀己之私利,衹希望能得到微薄的祿秩,讓我束歸鄉里。過了十年,方愧任襄陽縣令,不論從公私哪方面說,都不是我所能勝任的,可是還要依靠別人的幫助,不得不艱難地步入仕途。齊永明末年,出任束陽太守,心裹已經知止知足了;而齊建武初年,世道乖戾,動盪不安,一離開家鄉就一直不得回返,行事極其艱難不易。到了齊末昏君當朝時,國家令出多門,我因此而打算退隱江湖,大概是可以的吧,當時還請您代向徐令表露過自己的心情,想來您還未忘記。如今王道興起,躬逢盛世,往日的志向和心愿,復又成了失誤。現在開國伊始,往後敬神之祀將周而復始,而我請求辭官家居,皇上恩遇不予允許,如果真的不能弘揚德化,使朝廷的政治發揚光大,那就要討尋文冊簿籍,議論時政的同異。自從年初以來,病情加重使我更加擔憂,大概由於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勞役過度,必將凋敝窮竭,走向人生之暮年,也必定會牽制人的行為舉止,只好盡力多乾點事情了。我現在從外表看來,還像是完整之人,而人的容貌輿體力已是不相統轄了。常常需要對自己進行約束,才可勉強辦點事情。而解衣往床上一臥,四肢與身體卻不再相關聯。經常上身發熱下肢發冷,一天比一天厲害,生火取暖又覺得悶熱頭痛,一旦遇到寒冷,則必定要腹瀉,每次病癒之後身體都越發不如以前,病情也要比前一次來得嚴重。僅僅百日數旬之間,身體消瘦,腰帶常要移動孔眼,用手握臂,大概每月要縮小半分。按這樣推算的話,還能支持多長時間呢?如果現在再不休養,那么曰復一日,將給朝廷帶來無可挽回的後果。我如今上表朝廷,請求辭官歸老的祿秩。如果老天能讓我多活幾年,還我以安健的身體,而且才智和能力又能勝任的話,那么我還希望能受命於王,為國效力。”徐勉為其進言於高祖,請賜給他三公的儀仗,高祖不同意,僅在儀仗中加鼓吹而已。

沈約生性不會飲酒,又沒有什麼嗜好,雖皇上對他恩寵隆重,但他的生活卻非常節儉樸素。他在東田修建了一所房舍,能遠望郊外高山,曾作《郊居賦》抒發情懷,其文辭曰:惟道德高尚者沒有自我,才能忘卻周圍瑣事與自身。智力平庸低下者,都把生命看得高於一切。百獸因藏身窄窟方能馳騁原野,飛鳥先居於巢中而後翱翔高空。陳完居於偏巷窮困自守卻能事業興泰,晏嬰居住低濕之地卻使道德高尚無比。公孫僑心懷仁義居住塞里,鳳胸懷壯志卻匿跡於西堂。我無鴻鵠之志,也無廣博識見以治理國事。衹思隱居深林如鳥兒止息,情願寄身水中如魚兒藏匿。眾多世事皆無情趣,坦蕩的仕途也不存奢望。寄身寂寥的東郊,進入蒼茫的原野。衹願能自由行走自由聯想,櫛風沐雨縱橫天地之間。

璽濩末年,我的先祖流離遷徙。捨棄名利居住海昏,在長江邊上建立住宅。似黃回、渣塞源遠流長,比塹翅超脫世俗更久遠。有人拒收俸祿歸園田居,有人彈冠相慶欲出仕途。直至塞晉隆安年間,災難重重,國運艱難。世人爭名奪利奔波勞碌,政治腐敗人民流離失所。市井混亂如亂麻,人群曝曬如同莽草。大地空闊卻無容身之地,天空高速,又向誰傾訴?皇祖幼年,正逢時勢艱維百孔千瘡。離開危邦移居平安之地,開始在塞左相土而安居,關門閉戶棲息其間。正值皇祖蓬勃奮起,乃因襲風尚,施展才能。奉皇旨南巡,駕轅車馳騁長路。打開華麗的門扉,移植高大的香草。修平路旁小道,面對清直之匡丞。花香悠遠沁人心脾,世道凹凸多有不平事。連續四代至今,盡微薄之力供奉百祀。感嘆家國如破屋難保平安,像隕星墜落,如籜皮層層剝落隨風飄揚。或除去枯枝或剪去荊棘,有時向東有時向西。衹好暫且容身於白社,不久又寄妻兒於豪富之家。

我平生性情耿直,確實有心於單獨離去。想起古人幽思難忘,眼望束邊的高山而長長思索。本應忘情於世俗之物,卻被繩索羈絆於天壤之地。應劭屢次嘆息繩索之牽掛,陸通曾說到世俗如塵綱,不幸之事層出不窮,心情憂愁,鬱鬱寡歡。道路將盡而更加險峭,人到暮年而心更寬廣。心如蘭草芬芳,何時能如願以償,像長江水浩蕩東流。踽踽獨步詠唱而歸,在高山之中流連而忘返。

適逢當時君王喪失德行,兇殘冷酷極端猖獗。乃戰牧所未能陳述,實升陌所記載不盡。黎民百姓血流滿地,如同食餌送進虎口。眼望天高路遠無歸路,雖非牲牢而悽慘被殺血肉模糊。始嘆自己絲毫未察,終哀自己當官才遇。不久幸得上天垂憐,天下百姓得到庇護。神授符命於市井,此乃是上天給予的使命。正當諸侯誕生時,昏君積惡累累,國家災難深重。人民普遍遭受沉溺之禍害,茫茫宇宙上縿下黷混亂不堪。事必躬親,無暇朝食,常通宵達旦,和衣而臥。從牢籠中解救媽昌和夏後氏,又奔波於軒、頊兩地。聖德浩蕩覆蓋遠近,光明昭昭普照大地。聖恩如霖潤澤荒漠,仁風和煦遠拂邊境。開天闢地人人懷念,以仁義治天下其貴如玉。

正值仁君在位之盛世,恰遇聖恩興隆的佳期。感謝君主左右百官,輔佐聖朝在此時。然六軍中缺乏英武的猛士,朝廷中又無擅長言辭的文人。雁鵲排列往南飛,占據河山肇啟帝業。希望太子以三善為美德,鼓勵百官擅天子之職事。擔憂芸芸眾生輕易喪失他們的生命,害怕恩寵榮祿難以持久。那些前世的高官貴爵,很少有人能寄情於故鄉的山水。繁華富貴逮及楚、趙,驕奢淫逸相去不遠。建上等宅第於銅馳,排排高門大戶矗立於北闕。開闢大門於華麗的門檻,蓬蒿野地豈能將它埋沒。孫叔敖告誡子孫世代勿居富饒之地,何氏三高隱遁於窮山惡水。回味先哲的遺言,我心中頗有同感。不羨慕權貴於城市,哪還會在屠肆中爭名奪利。衹顧在老室中輕輕吟喔,慶幸小屋雖破卻可避風霜。

我就姑且依傍逭窮山僻壤,來到那荒遠的郊外;用茅草編織籬笆搭蓋小屋,以抵擋郊野的風霜與寒冷。在百鳥爭鳴的密林裹開闢空地,建造簡陋的茅屋。將妨礙屋檐的枝條砍去,把影響房墓的巢穴摧毀。挖掘溝渠使停滯不前的濁水變得清澈見底,填塞井邊凹陷的地方使之平坦如砥。在北渠和南浦種下芳香的柑橘和挺拔的楊樹。蘭室中開闢窗門,花圃邊修築短牆。用荊棘編成拱門,以茅草墊在地上鋪於門外。大樾樹下的庭院濃蔭覆蓋,芳香的杜梨邊築起籬笆牆。打開開門向外遠遠眺望,敞開高軒往旁邊捆細欣賞。將池溏之水引到堂邊檐下,四周田塍環繞,陌路橫於堂下。但見那翠綠的苹草、浮萍、菁藻漂浮水面,芡蓮、芰菱和荻草、茭白迎風招展;石衣、海苔、黃荇、綠蒲千姿百態各具風采。微風過處紅荷掀起層層波浪,碧綠的荷葉覆蓋著清澄的湖面。食用精美的果實不覺使人返老還童,抖動羽服修行於清都。而岸上的紫蕨、綠麓、天蓍、山韭絢麗多姿;雁齒、麇舌、牛唇、彘首諸草爭奇鬥豔。各種野菜布滿池水北岸,爛漫的野花開遍北樓後坡。有的水草像布幔覆蓋水面,有的青藤沿牆爬滿門窗。這是一座特殊的園宅,充滿了奇異的田圃。束吳丹陽太守李衡曾在汜州種橘樹幹棵,晉朝石崇也在金谷別墅植雜果萬株。他們的行為都是豪侈之情所致,並非是儉志者所能感到歡娛的。祇是想讓滿園布滿蓊鬱茂盛的草木,到處綠葉扶疏、繁花似錦;百草羅窗映產,接霤承隅。盛開的花朵光華四照,枝葉舒張遍布九衢。滿地的野花,有的紫蒂紅英,有的青拊素蕊,奼紫嫣紅。林中的鳥兒自由自在地上下飛翔,天空中留下它們歡快的叫聲;不同種類的楚雀,嚶嚶嗚叫,喧鬧不已。有的鳥兒長著斑爛的尾巴色彩綺麗的翅膀,有的鳥兒身披綠衣,頭頂紅冠。它們悠閒自得地隱藏在茂密的樹林間,忽然又嗚叫著互相往來。那水面上的飛禽則有大鴻小雁以及竭鳥、澤虞;秋寒之日水鴟、溺鵬慢游水面,修鶿短鳧覓食水中。輕盈的身軀在初生的參差水藻中往來嬉戲、跳躍;群鳥翻飛白浪滔滔、起泡成珠。水襄的赤鯉青魴穿梭往來,黑白相間的巨鸌多么的悠遊自得。有的魚兒碧鱗朱尾,有的魚兒修頗偃額。水面上小魚嬉戲形成道道波紋,大魚噴水揚起層層白浪。它們毫不羨慕廣闊的江海,忘情遊戲於我的宅邊。園中修竹獨秀東南,堪稱九州奇絕。它們如果不是從淇水遷植於此,大概也是從樂池移植而來的。秋蟬在綠葉間長吟,寒雀於枝頭上聒噪。炎熱的夏季南軒之下風來陣陣,寒冷的冬天北堂之垂白雪皚皚。回想往日走過的路途,察看先前虛偽的世情。每每把玄虛之物說成實在的東西,常常將艱難之事看得極為容易。不自止而去求得滿足,反而被世俗之物所拖累。這也是過去士人所迷惑之處,而現在正是我所要躲避的東西。

探討神農氏之初始,人們開始掘地播下種子。改變衹靠狩獵為生的歷史,開始以穀物為食的生活,這些五穀乃是維持人們生命的保障。追尋往日涉及井田制的記載,考察前朝古書中關於阡陌的歷史。顏回雖簞食瓢飲卻能安貧樂道,鄭莊公雖居廟堂之高卻空虛寂寞。我歸隱於此,雖無幾百頃之苑囿,卻也有五十多畝的田園。撫念隱藏心中的情思而徘徊思慮,慶幸的是獨居庭廬而有所取用。把荒廢不用的舊耜修理好,引來新渠之水灌溉北面的田園。再也不必清晨不及穿衣就匆匆進食,也無須抱怨每天要向皇上上書。拋棄利慾功名的煩惱,不必像往日的我常常為官場所拖累。為何要為了千石的俸祿,而不再嚮往汶陽之墟。

面臨東南方而放眼眺望,登上堆冢而轉眼旁觀。雖然造衹是一座小山丘,卻是當年文靖宴飲之處。驅趕著四匹馬拉的車兒,彈起清囀悠揚的鷂笳聲聲。搜尋天地海陸之間,但見綺紋交錯、肥草萋萋。為何一旦有權就顯赫偉大?委擲千金如同拋棄細線。我常常試圖捫胸而言之,造些腐敗之風豈可傳揚?學識淵博者的深遠旨意,非常人的俗慮所能明白。姑且改變思緒轉換梘線,在歸途的渡口處再看看小丘的方向。那飄滿芳香的水岸邊,人們皋起鋤頭對抗強秦。我又路過吳地到達越境,再取道海路通向閩郡。三隻送信的青烏何時才到,此刻的故鄉多么令人懷念。確實是晚年時期的差錯,而非我青年之時的失誤。浩蕩的東川水盈盈流淌,惟有我獨自傷心地流淚。昔日的我曾胡亂晉謁賢人,多次徒步遊歷此地。陪侍賢人擁旄騎馬浩浩蕩蕩,跟隨左右龍舟競發抵達岸邊。有的列席酒宴賦詩吟唱,有的觥籌交錯歡歌笑語。終有一天這些都將逝去,西陵故地變得草木叢生,失去往日的繁華。眼望狂飆突起而嘆息,又每每歡樂地在此遠遠觀看。開始時山上鍾石鏗鏘作響,最後以水中魚龍四散而終結。想想人世間自是升降有序,衹管開懷暢飲何須枉費心機。歷來尊貴者像西漢同輔朝政的丙吉、魏相、蕭何、曹參,親近者如梁孝王、周公旦。他們雖然名噪一時,卻莫不輿霜霧一同消失,像風雲一般飛散。眺望遠後的墓地,尋覓英雄霸業的遣跡。孫權確為漢末的一代英王,實是東吳的開國之君主。他指定蠻亘而鎮守一方,占據遼選而建立都宇。徒然面對石槨驗證言辭,而占I-的結果卻是災難蔓延。頃刻間田園荒蕪、雜草叢生,如同原野上長滿了野草。螻蟻尚知為生,狐狸亦能哀其同類,更不必說那遭遇災難的平民百姓了。再次放眼眺望束山,心裹滿懷淒涼不悅之感。那昔日繁華的王宮舊苑,其實是西漢衛太子博望苑的殘基。萬木叢林襄月桂樹屹然獨立,眾多花草中芳香的芝蘭迎風招展。樓台前清風徐徐,水榭上月掛樹梢。宮殿的枓拱高高聳立,錯落有致,相互映襯。諸王三公乘著皂輪車從樹林中緩緩而過,盪著小舟在飄滿芳香的水面上嬉戲遊玩。往事悠悠如過眼煙雲,倏忽之間已過了幾百年。如今過去的一切繁華全都被歷史沖洗得乾乾淨淨,逭並非古今時代的不同啊。

回望東北之地,衹見高高的山嶺上館舍林立。雖遠遠望去它跟山林已渾然一體,但仍可從中吸取歷史的遣訓。遠處的天空雲霧漫漫,高大的山陵倒映水中。乘坐著雌霓駕御的車子蜿蜒而行,衹顧能永遠漂浮在遣星光燦爛的天河襄。打算在浴之鹹池稍作歇息後,飛向那夜思念的瑤台仙境,並非我隨便誇耀自己的高尚,祇是希望能夠求得那神妙的仙方。惟有那雄偉的鐘山高峻挺拔,巍然屹立在京都的面前,乃是望祭山川所宗仰之地,它飽含風雲滋潤萬物。山的形狀啊,巍峨秀美、高聳入雲,高大的樹枝拂拭日月;但見山勢崎嶇險峻,墜落的怪石星羅棋布。到處怪石嶙峋、凹凸不平;巉岩輿樹木盤根錯節,千姿百態。攀登向上的羊腸小道橫插其間,山腰上洞穴密布;真是千山萬壑,重重疊疊,氣象萬千。遣奇異的風光縈繞州邑,在郊外連綿不斷。傍晚山上輕煙如帶,清晨白霧濛濛縈繞其間。近看則滿山異色,遠望卻是一片青黛。

縱觀殷、周二代的墳墓,目睹那被摧殘毀壞的墓道,真是讓人百感交集。周成王顛沛流離受盡小人的虐待,周康王死於空有其名之時,但他們都能成就功業,創立成康之盛世;周穆王在朝廷上對自己要求恭謹嚴格,趙適於鍾情於道教的玄想;周烈王窮飲而招致災禍,安世高讓國於叔出家為僧終為後人所崇敬。這些先人是如此的奇偉傑出,他們的威嚴縱橫天地之間。惟有那聖德的天子才能繼承帝業,創立太平之盛世。如今之君主繼承了先世的德行,仰望前人之墓不僅讓人掩面而泣。先人的寢陵非衹一座,神靈之館舍相互對峙。筵席的旁邊布滿來賓乘坐的辟駒馬,廳堂裹芳香的美酒遍地流淌。恭請紫皇從天而降,到湘江岸邊特邀那美麗的二妃。桂木修築的宮殿裹飄散著芳香的輕煙,揚起玉桴,握著花椒祭米啊,到南楚請求筮的巫陽。臨風恍惚啊祇有高歌,手持瓊茅送別啊長久佇立。心想那上天的路途是多么的遙遠漫長,神仙的蹤跡多么的遐闊而悠遠。擔心那狂怒的驚風,使芸芸眾生如聚散之泡沫。惟有一乘之法方能皈依佛境,開啟佛門以達到三明之境界。想要靜下心來摒除塵世的煩擾,必將迷離眾人而後才能領悟豁然開朗的情境。或在山麓下結廬而居,或砍伐樹木搭蓋小屋。讓居室外蘿葛蔓生,幽幽暗暗;屋檐上松枝隱栝,綠蔭覆蓋。既然從告別塵世中領悟真理,則早巳將饑渴置之度外。或獨自攀枝遠眺,或凌雲而高蹈,直衝霄漢。用茅茨覆蓋小屋,猶道家養空而彰顥其名號。今得以忘卻自身,難道僅是期望來日的報答上天授予我之美德,我將真心保留直至永遠。接受老夫的尊貴稱號,又在大學裹被賜予敬老之燕禮。但是我確實是缺乏朝廷所深寄厚望的崇尚品德和珪玉般的美好品質。向朝廷請求往的隆恩,重新又在今朝擔任力所不及的職務。仰慕人老休養的美好法則,希望能有閒暇安度我的晚年。勞蒙朝廷關照獲準辭官歸里,卻又奉命任職於太子宮中。當時的我多希望回到那簡陋的屋舍,姑且利用空暇的日子像鳥兒一樣自由自在地在太空翱遊。但願能停留志向於佛國,回歸心志於道場。即使野獸近在階前也毫不心慌害怕,魚蝦滿池也不動捕撈之念。拋棄往日印記後不久卻又如迷途的羔羊,更加思念那逝去的時光。正如老樹開花,初英落蕊。有時因身處不同的林中而更容易分辨出速山丹青的顏色,驟然間吹過的陣風使滿山的翠綠間雜些紫紅之美麗。那夜間開放的紫蓮,清晨水面上婷婷玉立的紅荷,在清風的吹拂下更是芳香四溢,沁人心脾。淒涼的風聲在園中樹林間迴蕩,清冷的月光籠罩著水池修竹。屋檐下的桂樹枝繁葉茂,庭階前的秋菊花開似錦。冬天冰凌懸掛於壙穴山!白雪覆蓋著青松原野,大地茫茫一片。野鴨屯飛而驅趕不散,大雁在高空翱翔又想降下歇息。所有應時之景物都實在令人懷想,惟有這些外來之物是那么的真切實在。這是我本性所寄託的地方,也是我傾慕而不能捨棄它的原因啊。

感嘆我的情性業已衰老,卻為國家的重重苦難而憂傷哀痛。可悲的是雖屬殊途卻又同歸一處,值得慶幸的是失去了各種不同的方向。現在重又寄情於花鳥蟲魚,歸而閒居於簡陋的茅舍。旁邊缺少吳地之美女,面前也無蠢回的琴瑟。因此而度盡晚年,在這裹以消終日。衹是擔心難以報答天地神靈的恩德,不被書事之官所記述;白白被朝廷所看重,卻無尺寸之功可以載入史冊。實在令人悲傷啊,又何必再多說呢況且有愧於心的事也並非衹有一件。

不久加封特進,任光祿、侍中、少傅如故。型十二年,卒於任上,死時七十三歲。皇上下詔贈給本官,並賜錢五萬,布一百匹以資助喪儀,謐為隱。

逝空左眼有兩個瞳仁,腰間有紫痣,聰明過人。喜歡讀書,收藏典籍達二萬卷、京都沒人能與之相比。少時孤貧,曾向族人借米敷百斛,但被族人所侮辱,他當場把米倒在地上,轉身就走。後來當了大官,並不記恨,仍然任用這個族人為郡部傳。曾經陪侍酒宴,有個妓師是齊文惠主王之宮人。產擔問他認識在座的客人么?他回答說:“衹認識沈家令。”這墊聽後頓生懷舊之念,不免傷心流淚,塵祖也感到悲傷,並因此而中止了酒宴。選釣歷任塞、蠻、鑿三朝官職,通曉往昔的典章制度,見識廣博,當時朝廷要制定政策,往往都要聽取他的意見。謝玄暉擅長作詩,任彥升精通文章,沈約卻兼而有之,但都不能超過他倆。他自負才高,醉心於功名利祿,憑藉時運,追逐權勢,頗為清議所譏諷。到他擔任宰相之後,略見知足,每進一官,總是懇請退讓,而最終還是不能推卻,當時的輿論將他比作魏晉之際的山濤。在梁朝當官十多年,沒有向朝廷舉薦什麼人才,對於朝政的得失,也不願多加評論,衹是唯唯諾諾而已。

當初,高祖對張稷心存舊怨,張稷死後,還對沈約談起此事。沈約說:“尚書左僕射出任邊州刺史,也算是懲罰了,已經過去的事情,何必再提。”高祖以為沈約庇護親家,大怒說:“你說這種話,還算是忠臣嗎?”於是乘輦回到內宮。逸飽恐懼萬分,竟沒發覺直擔已起身回宮,依然呆坐在那裹。回到家後,仍心神不定,未至床邊便坐下,以致坐空而摔倒在地上,並因此而得病。病中夢見齊和帝用利劍割斷他的舌頭。請來巫師察看的結果竟跟他夢中所見相一致。於是請道士向上天啟奏赤章,稱禪代之事,不是自己出的主意。高祖派遣御臀徐奘前去給沈約看病,回來後將他的病狀如實稟告給高祖。在這之前,沈夠曾侍宴,恰逢豫州向皇上進貢栗子,直徑有一寸半,高祖覺得很奇特,間沈約說:“史書上關於栗子的典故有多少呢?”並和沈約一起將所記憶之事各自分條寫下,結果沈約比高祖少三件事。選面出來後對人說:“此公回護從前之錯誤,不讓他三事就會羞死。”高祖認為他出言不遜,對皇上不尊重,要治他罪,經徐勉極力勸諫才作罷。而這次聽了關於赤章的事後,高祖大怒,幾次派中使前去譴責,沈約畏懼而死。有司給他謐日塞,直擔說:“懷情不盡曰隱。”因此改謐為碴。他所著的《晉書》有一百一十卷,《宋書》一百卷,  《齊紀》二十卷,《高祖紀》十四卷,《邇言》十卷,《謐例》十卷,《宋文章志》三十卷以及文集一百卷,都流傳於世。又撰有《四聲譜》,他以為從前的詞人幾千年都沒有領悟到的東西,他卻能獨得於胸衿,窮究出它的奧妙之處,自稱已達到了神妙的境界,而高祖頗不喜愛。高祖曾問周舍說:“什麼是四聲?”周舍回答說:“天子聖哲,遣四個字就是四聲。”但是高祖還是不太遵循和使用沈約的《四聲譜》。

兒子沈鏇,沈約在世時已歷任中書侍郎,永台太守,司徒從事中郎和司徒右長史。居沈約喪期滿後,任太子仆,後又因母親去世而辭官,居喪期間衹吃蔬菜不食五穀。服喪期滿後,仍然不吃粳米精糧。擔任給事黃門侍郎、中撫軍長史。出外擔任招遠將軍、南康內史,在任上以治政清廉著稱。卒於本官,謐曰恭侯。兒子沈塞繼嗣。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當年齊王朝氣敷將盡,東昏侯即位後,暴虐無道,黎民百姓惶惶不可終,總擔心自己會在頃刻之間命喪黃泉。此時高擔發動義軍拯救國家於危難之際,立志安寧華夏,建功立業,運籌帷幄,把希望寄託於像張皇、速堊一樣的人身上。後來遇上了范雲、沈鮑,他們參與計謀,輔佐高祖完成帝業;另外范重又機警明達,能很好地輔助朝廷政務,沈約才高而學識廣博,其名聲僅次於司馬遷、董狐,他們都是興里的功臣又正值時運昌隆之盛世,乃是名冠一代的英偉之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