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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紀·唐紀三十八

作者:司馬光

起重光赤奮若,盡昭陽單閼六月,凡二年有奇。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下之下

◎ 上元二年辛丑,公元七六一年

春,正月,癸卯,史思明改元應天。
張景超引兵攻杭州,敗李藏用將李強於石夷門。孫待封自武康南出,將會景超攻杭州,溫晁據險擊敗之;待封脫身奔烏程,李可封以常州降。丁未,田神功使特進楊惠元等將千五百人西擊王恆。辛亥夜,神功先遣特進范知新等將四千人自白沙濟,西趣下蜀;鄧景山等將千人自海陵濟,東趣常州;神功與邢延恩將三千人軍於瓜洲,壬子,濟江。展將步騎萬餘陳於蒜山;神功以舟載兵趣金山,會大風,五舟飄抵金山下,展屠其二舟,沉其三舟,神功不得度,還軍瓜洲。而范知新等兵已至下蜀,展擊之,不勝。弟殷勸展引兵逃入海,可延歲月,展曰:“若事不濟,何用多殺人父子乎!死,早晚等耳!”遂更帥眾力戰。將軍賈隱林射展,中目而仆,遂斬之。劉殷、許嶧等皆死。隱林,滑州人也。楊惠元等擊破王恆於淮南,恆引兵東走,至常熟,乃降。孫待封詣李藏用降。張景超聚兵至七千餘人,聞展死,悉以兵授張法雷,使攻杭州,景超逃入海。法雷至杭州,李藏用擊破之,餘黨皆平。平盧軍大掠十餘日。安、史之亂,亂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
荊南節度使呂諲奏,請以江南之潭、岳、郴、邵、永、道、連,黔中之涪州,皆隸荊南;從之。
二月,奴剌、党項寇寶雞,燒大散關,南侵鳳州,殺刺史蕭忄曳,大掠而西;鳳翔節度使李鼎追擊破之。
戊辰,新羅王金嶷入朝,因請宿衛。
或言:“洛中將士皆燕人,久戍思歸,上下離心,急擊之,可破也。”陝州觀軍容使魚朝恩以為信然,屢言於上,上敕李光弼等進取東京。光弼奏稱:“賊鋒尚銳,未可輕進。”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勇而愎,麾下皆蕃、漢勁卒,恃功,多不法,郭子儀寬厚曲容之,每用兵臨敵,倚以集事;李光弼性嚴,一裁之以法,無所假貸。懷恩憚光弼而心惡之,乃附朝恩,言東都可取。由是中使相繼,督光弼使出師,光弼不得已,使鄭陳節度使李抱玉守河陽,與懷恩將兵會朝恩及神策節度使衛伯玉攻洛陽。
戊寅,陳於邙山。光弼命依險而陳,懷恩陳於平原,光弼曰:“依險則可以進,可以退;若平原,戰而不利則盡矣。思明不可忽也。”命移於險,懷恩復止之。史思明乘其陳未定,進兵薄之,官軍大敗,死者數千人,軍資器械盡棄之。光弼、懷恩渡河走保聞喜,朝恩、伯玉奔還陝,抱玉亦棄河陽走,河陽、懷州皆沒於賊。朝廷聞之,大懼,益兵屯陝。
李揆與呂諲同為相,不相悅。諲在荊南,以善政聞,揆恐其復入相,奏言置軍湖南非便,又陰使人如荊、湖求諲過失。諲上疏訟揆罪,癸未,貶揆袁州長史,以河中節度使蕭華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史思明猜忍好殺,群下小不如意,動至族誅,人不自保。朝義,其長子也,常從思明將兵,頗謙謹,愛士卒,將士多附之;無寵于思明,思明愛少子朝清,使守范陽,常欲殺朝義,立朝清為太子,左右頗泄其謀。思明既破李光弼,欲乘勝西入關,使朝義將兵為前鋒,自北道襲陝城,思明自南道將大軍繼之。三月,甲午,朝義兵至礓子嶺,衛伯玉逆擊,破之。朝義數進兵,皆為陝兵所敗。思明退屯永寧,以朝義為怯,曰:“終不足成吾事!”欲按軍法斬朝義及諸將。戊戌,命朝義築三隅城,欲貯軍糧,期一日畢,朝義築畢,未泥,思明至,詬怒之,令左右立馬監泥,斯須而畢。思明又曰:“俟克陝州,終斬此賊。”朝義憂懼,不知所為。
思明在鹿橋驛,令腹心曹將軍將兵宿衛;朝義宿於逆旅,其部將駱悅、蔡文景說朝義曰:“悅等與王,死無日矣!自古有廢立,請召曹將軍謀之。”朝義俯首不應。悅等曰:“王苟不許,悅等今歸李氏,王亦不全矣。”朝義泣曰:“諸君善為之,勿驚聖人!”悅等乃令許叔冀之子季常召曹將軍,至,則以其謀告之;曹將軍知諸將盡怨,恐禍及己,不敢違。是夕,悅等以朝義部兵三百被甲詣驛,宿衛兵怪之,畏曹將軍,不敢動。悅等引兵入至思明寢所,值思明如廁,問左右,未及對,已殺數人,左右指示之。思明聞有變,逾垣至廄中,自備馬乘之,悅亻兼人周子俊射之,中臂,墜馬,遂擒之。思明問:“亂者為誰?”悅曰:“奉懷王命。”思明曰:“我朝來語失,宜其及此。然殺我太早,何不待我克長安!今事不成矣。”悅等送思明於柳泉驛,囚之,還報朝義曰:“事成矣”。朝義曰:“不驚聖人乎?”悅曰:“無。”時周摯、許叔冀將後軍在福昌,悅等使許季常往告之,摯驚倒於地;朝義引軍還,摯、叔冀來迎,悅等勸朝義執摯,殺之。軍至柳泉,悅等恐眾心未壹,遂縊殺思明,以氈裹其屍,橐駝負歸洛陽。
朝義即皇帝位,改元顯聖。密使人至范陽,敕散騎常侍張通儒等殺朝清及朝清母辛氏並不附己者數十人。其黨自相攻擊,戰城中數月,死者數千人,范陽乃定。朝義以其將柳城李懷仙為范陽尹、燕京留守。時洛陽四面數百里,州、縣皆為丘墟,而朝義所部節度使皆安祿山舊將,與思明等夷,朝義召之,多不至,略相羈縻而已,不能得其用。
李光弼上表,固求自貶;制以開府儀同三司、侍中,領河中節度使。
術士長塞鎮將硃融與左武衛將軍竇如玢等謀奉嗣岐王珍作亂,金吾將軍邢濟告之。夏,四月,乙卯朔,廢珍為庶人,溱州安置,其黨皆伏誅。珍,業之子也。丙辰,左散騎常侍張鎬貶辰州司戶。鎬嘗買珍宅故也。
己未,以吏部侍郎裴遵慶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乙亥,青密節度使尚衡破史朝義兵,斬首五千餘級。
丁丑,兗鄆節度使能元皓破朝義兵。
壬午,梓州刺史段子璋反,子璋驍勇,從上皇在蜀有功,東川節度使李奐奏替之,子璋舉兵,襲奐於綿州。道過遂州,剌史虢王巨蒼黃修屬郡禮迎之,子璋殺之。李奐戰敗,奔成都,子璋自稱梁王,改元黃龍,以綿州為龍安府,置百官,又陷劍州。
五月,己丑,李光弼自河中入朝。
初,李輔國與張後同謀遷上皇於西內。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見上,上方抱幼女,謂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對曰:“太上皇思見陛下,計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泫然泣下,然畏張後,尚不敢詣西內。
癸巳,党項寇寶雞。初,史思明以其博州刺史令狐彰為滑鄭汴節度使,將數千兵戍滑台。彰密因中使楊萬定通表請降,徙屯杏園度。思明疑之,遣其將薛岌圍之。彰與岌戰,大破之,因隨萬定入朝。甲午,以彰為滑、衛等六州節度使。
戊戌,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擊史朝義范陽兵,破之。
乙未,西川節度使崔光遠與東川節度使李奐共攻綿州,庚子,拔之,斬段子璋。
復以李光弼為河南副元帥、太尉兼侍中,都統河南、淮南東西、山南東、荊南、江南西、浙江東西八道行營節度,出鎮臨淮。
六月,甲寅,青密節度使能元皓敗史朝義將李元遇。
江淮都統李峘畏失守之罪,歸咎於浙西節度使侯令儀,丙子,令儀坐除名,長流康州;加田神功開府儀同三司,徙徐州刺史;征李峘、鄧景山還京師。
戊寅,党項寇好畤。
秋,七月,癸未朔,日有食之,既,大星皆見。
以試少府監李藏用為浙西節度副使。
八月,癸丑朔,加開府儀同三司李輔國兵部尚書。乙未,輔國赴上,宰相朝臣皆送之,御廚具饌,太常設樂。輔國驕縱日甚,求為宰相。上曰:“以卿之功,何官不可為,其如朝望未允何!”輔國乃諷僕射裴冕等薦己。上密謂蕭華曰:“輔國求為宰相,若公卿表來,不得不與。”華出,問冕,曰:“初無此事,吾臂可斷,宰相不可得!”華入言之,上大悅;輔國銜之。
己巳,李光弼赴河南行營。
辛巳,以殿中監李若幽為朔方、鎮西、北庭、興平、陳鄭等節度行營及河中節度使,鎮絳州,賜名國貞。
九月,甲申,天成地平節。上於三殿置道場,以宮人為佛菩薩,北門武士為金剛神王,召大臣膜拜圍繞。
壬寅,制去尊號,但稱皇帝;去年號,但稱元年;以建子月為歲首,月皆以所建為數;因赦天下。停京兆、河南、太原、鳳翔四京及江陵南都之號。自今每除五品以上清望京官及郎官、御史、刺史,令舉一人自代,觀其所舉,以行殿最。
江、淮大飢,人相食。
冬,十月,江淮都統崔圓署李藏用為楚州刺史。會支度租庸使以劉展之亂,諸州用倉庫物無準,奏請徵驗。時倉猝募兵,物多散亡,征之不足,諸將往往賣產以償之。藏用恐其及己,嘗與人言,頗有悔恨。其牙將高幹挾故怨,使人詣廣陵告藏用反,先以兵襲之,藏用走,乾追斬之。崔圓遂簿責藏用將吏以驗之,將吏畏,皆附成其狀。獨孫待封堅言不反,圓命引出斬之。或謂曰:“子何不從眾以求生!”待封曰:“吾始從劉大夫,奉詔書來赴鎮,人謂吾反;李公起兵滅齊大夫,今又以李公為反。如此,誰則非反者,庸有極乎!吾寧就死,不能誣人以非罪。”遂斬之。
建子月,壬午朔,上受朝賀,如正旦儀。
或告鴻臚卿康謙與史朝義通,事連司農卿嚴莊,俱下獄。京兆尹劉晏遣吏防守莊家。上尋敕出莊,引見。莊怨晏,因言晏與臣言,常道禁中語,矜功怨上。丁亥,貶晏通州刺史,莊難江尉,謙伏誅。戊子,御史中丞元載為戶部侍郎,充句當度支、鑄錢、鹽鐵兼江淮轉運等使。載初為度支郎中,敏悟善奏對,上愛其才,委以江淮漕運,數月,遂代劉晏,專掌財利。
戊戌,冬至;己亥,上朝上皇於西內。
神策節度使衛伯玉攻史朝義,拔永寧,破澠池、福昌、長水等縣。
己酉,上朝獻太清宮;庚戌,享太廟、元獻廟。建丑月,辛亥朔,祀圜丘、太一壇。
平盧節度使侯希逸與范陽相攻連年,救援既絕,又為奚所侵,乃悉舉其軍二萬餘人襲李懷仙,破之,因引兵而南。

◎ 寶應元年壬寅,公元七六二年

建丙月,甲申,追尊靖德太子琮為奉天皇帝,妃竇氏為恭應皇后,丁酉,葬於齊陵。
甲辰,吐蕃遣使請和。
李光弼拔許州,擒史朝義所署潁川太守李春;朝義將史參救之,丙午,戰於城下,又破之。
戊申,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於青州北渡河而會田神功、能元皓於兗州。
租庸使元載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資產,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而征之;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資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著。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民有蓄谷十斛者,則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澤為群盜,州縣不能制。
建卯月,辛亥朔,赦天下;復以京兆為上都,河南為東都,鳳翔為西都,江陵為南都,太原為北都。
奴剌寇成固。初,王思禮為河東節度使,資儲豐衍,贍軍之外,積米百萬斛,奏請輸五十萬斛於京師。思禮薨,管崇嗣代之,為政寬弛,信任左右,數月間,耗散殆盡,惟陳腐米萬餘斛在。上聞之,以鄧景山代之。景山至,則鉤校所出入,將士輩多有隱沒,皆懼。有裨將抵罪當死,諸將請之,不許;其弟請代兄死,亦不許;請入一馬以贖死,乃許之。諸將怒曰:“我輩曾不及一馬乎!”遂作亂,癸丑,殺景山。上以景山撫御失所以致亂,不復推究亂者,遣使慰諭以安之。諸將請以都知兵馬使、代州刺史辛雲京為節度使。己未,以雲京為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雲京奏張光晟為代州刺史。
絳州素無儲蓄,民間飢,不可賦斂,將士糧賜不充,朔方等諸道行營都統李國貞屢以狀聞;朝廷未報,軍中咨怨。突將王元振將作亂,矯令於眾曰:“來日修都統宅,各具畚鍤,待命於門。”士卒皆怒,曰:“朔方健兒豈修宅夫邪!”乙丑,元振帥其徒作亂,燒牙城門。國貞逃於獄,元振執之,置卒食於彰,曰:“食此而役其力,可乎?”國貞曰:“修宅則無之,軍食則屢奏而未報,諸君所知也。”眾欲退。元振曰:“今日之事,何必更問!都統不死,則我輩死矣。”遂拔刃殺之。鎮西、北庭行營兵屯於翼城,亦殺節度使荔非元禮,推裨將白孝德為節度使,朝廷因而授之。
戊辰,淮西節度使王仲升與史朝義將謝欽讓戰於申州城下,為賊所虜,淮西震駭。會侯希逸、田神功、能元皓攻汴州,朝義召欽讓兵救之。
絳州諸軍剽掠不已,朝廷憂其與太原亂軍合從連賊,非新進諸將所能鎮服,辛未,以郭子儀為汾陽王,知朔方、河中、北庭潞澤節度行營兼興平、定國等軍副元帥,發京師絹四萬匹、布五萬端、米六萬石以給絳軍。
建辰月,庚寅,子儀將行,時上不豫,群臣莫得進見。子儀請曰:“老臣受命,將死於外,不見陛下,目不瞑矣!”上召入臥內,謂曰:“河東之事,一以委卿。
史朝義遣兵圍李抱玉於澤州,子儀發定國軍救之,乃去。
上召山南東道節度使來瑱赴京師。瑱樂在襄陽,其將士亦愛之,乃諷所部將吏上表留之,行及鄧州,復令還鎮。荊南節度使呂諲、淮西節度使王仲升及中使往來者言:“瑱曲收眾心,恐久難制。”上乃割商、金、均、房別置觀察使,令瑱止領六州。會謝欽讓圍王仲長升於申州數月,瑱怨之,按兵不救,仲升竟敗沒。行軍司馬裴謀奪瑱位,密表瑱倔強難制,請以兵襲取之,上以為然。癸巳,以瑱為淮西、河南十六州節度使,外示寵任,實欲圖之。密敕以代瑱為襄、鄧等州防禦使。
甲午,奴剌寇梁州,觀察使李勉棄城走,以邠州剌史河西臧希讓為山南西道節度使。丙申,党項寇奉天。
李輔國以求宰相不得怨蕭華。庚午,以戶部侍郎元載為京兆尹。載詣輔國固辭,輔國識其意;壬寅,以司農卿陶銳為京兆尹。輔國言蕭華專權,請罷其相,上不許。輔國固請不已,乃從之,仍引元載代華。戊申,華罷為禮部尚書,以載同平章事,領度支、轉運如故。
建巳月,庚戌朔,澤州剌史李抱玉破史朝義兵於城下。
壬子,楚州刺史崔侁表稱,有尼真如,恍惚登天,見上帝,賜以寶玉十三枚,云:“中國有災,以此鎮之。”群臣表賀。
甲寅,上皇崩於神龍殿,年七十八。乙卯,遷坐於太極殿。上以寢疾,發哀於內殿,群臣發哀於太極殿。蕃官嫠面割耳者四百餘人。丙辰,命苗晉卿攝冢宰。上自仲春寢疾,聞上皇登遐,哀慕,疾轉劇,乃命太子監國。甲子,制改元;復以建寅為正月,月數皆如其舊;赦天下。
初,張後與李輔國相表里,專權用事,晚年,更有隙。內射生使三原程元振黨於輔國。上疾篤,後召太子謂曰:“李輔國久典禁兵,制敕皆從之出,擅逼遷聖皇,其罪甚大,所忌者吾與太子。今主上彌留,輔國陰與程元振謀作亂,不可不誅。”太子泣曰:“陛下疾甚危,二人皆陛下勛舊之臣,一日不告而誅之,必致震驚,恐不能堪也。”後曰:“然則太子姑歸,吾更徐思之。”太子出,後召越王系謂曰:“太子仁弱,不能誅賊臣,汝能之乎?”對曰:“能。”系乃命內謁者監段恆俊選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餘人,授甲於長生殿後。乙丑,後以上命召太子。元振知其謀,密告輔國,伏兵於陵霄門以俟之,太子至,以難告。太子曰:“必無是事。主上疾,亟召我,我豈可畏死而不赴乎!”元振曰:“社稷事大,太子必不可入。”乃以兵送太子于飛龍廄,且以甲卒守之。是夜,輔國、元振勒兵三殿,收捕越王系、段恆俊及知內侍省事硃光輝等百餘人,系之。以太子之命遷後於別殿。時上在長生殿,使者逼後下殿,並左右數十人幽於後宮,宦官宮人皆驚駭逃散。丁卯,上崩。輔國等殺後並系及兗王僴。是日,輔國始引太子素服於九仙門與宰相相見,敘上皇晏駕,拜哭,始行監國之令。戊辰,發大行皇帝喪於兩儀殿,宣遺詔。己巳,代宗即位。
高力士遇赦還,至朗州,聞上皇崩,號慟,嘔血而卒。
甲戌,以皇子奉節王適為天下兵馬元帥。
李輔國恃功益橫,明謂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上內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禮之。乙亥,號輔國為尚父而不名,事無大小皆咨之,群臣出入皆先詣,輔國亦晏然處之。以內飛龍廄副使程元振為左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硃光輝及內常侍啖庭瑤、山人李唐等二十餘人皆流黔中。
初,李國貞治軍嚴,朔方將士不樂,皆思郭子儀,故王元振因之作亂。子儀至軍,元振自以為功,子儀曰:“汝臨賊境,輒害主將,若賊乘其釁,無絳州矣。吾為宰相,豈受一卒之私邪!”五月,庚辰,收元振及其同謀四十人,皆殺之。辛雲京聞之,亦推按鄧景山者數十人,誅之。由是河東諸鎮率皆奉法。
壬午,以李輔國為司空兼中書令。
党項寇同官、華原。
甲申,以平盧節度使侯希逸為平盧、青、淄等六州節度使,由是青州節度有平盧之號。
乙酉,徙奉節王適為魯王。
庚寅,追尊上母吳妃為皇太后。
壬辰,貶禮部尚書蕭華為峽州司馬。元載希李輔國意,以罪誣之也。
敕乾元大小錢皆一當一,民始安之。
史朝義自圍宋州數月,城中食盡,將陷,剌史李岑不知所為。遂城果毅開封劉昌曰:“倉中猶有麴數千斤,請屑食之;不過二十日,李太尉必救我。城東南隅最危,昌請守之。”李光弼至臨淮,諸將以朝義兵尚強,請南保揚州。光弼曰:“朝廷倚我以為安危,我復退縮,朝廷何望!且吾出其不意,賊安知吾之眾寡!”遂徑趣徐州,使兗鄆節度使田神功進擊朝義,大破之。先是,田神功既克劉展,留連揚州未還,太子賓客尚衡與左羽林大將軍殷仲卿相攻於兗、鄆,聞光弼至,憚其威名,神功遽還河南,衡、仲卿相繼入朝。
光弼在徐州,惟軍旅之事自決之,自餘眾務,悉委判官張傪。傪吏事精敏,區處如流,諸將白事,光弼多令與傪議之,諸將事如光弼,由是軍中肅然,東夏以寧。先是,田神功起偏裨為節度使,留前使判官劉位等於幕府,神功皆平受其拜;及見光弼與傪抗禮,乃大驚,遍拜位等曰:“神功出於行伍,不知禮儀,諸君亦胡為不言,成神功之過乎!”
丁酉,赦天下。
立皇子益昌王邈為鄭王,延為慶王,迥為韓王。
來瑱聞徙淮西,大懼,上言:“淮西無糧,請俟收麥而行。”又諷將吏留己。上欲姑息無事,壬寅,復以瑱為山南東道節度使。飛龍副使程元振謀奪李輔國權,密言於上,請稍加裁製。六月,己未,解輔國行軍司馬及兵部尚書,餘如故,以元振代判元帥行軍司馬,仍遷輔國出居外第。於是道路相賀。輔國始懼,上表遜位。辛酉,罷輔國兼中書令,進爵博陸王。輔國入謝,憤咽而言曰:“老奴事郎君不了,請歸地下事先帝!”上猶慰諭而遣之。
壬戌,以兵部侍郎嚴武為西川節度使。
襄鄧防禦使裴谷屯穀城,既得密敕,即帥麾下二千人沿漢趣襄陽;己巳,陳於谷水北。瑱以兵逆之,問其所以來,對曰:“尚書不不受朝命,故來。若受代,謹當釋兵。”瑱曰:“吾已蒙恩,復留鎮此,何受代之有!”因取敕及告身示之,瑱驚惑。瑱與副使薛南陽縱兵夾擊,大破之,追擒於申口,送京師;賜死。
乙亥,以通州刺史劉晏為戶部侍郎兼京兆尹,充度支、轉運、鹽鐵、鑄錢等使。
秋,七月,壬辰,以郭子儀都知朔方、河東、北庭、潞、儀、澤、沁、陳、鄭等節度行營及興平等軍副元帥。
癸巳,劍南兵馬使徐知道反,以兵守要害,拒嚴武,武不得進。
八月,桂州刺史刑濟討西原賊帥吳功曹等,平之。
己未,徐知道為其將李忠勇所殺,劍南悉平。
乙丑,山南東道節度使瑱入朝謝罪,上優待之。
己巳,郭子儀自河東入朝。時程元振用事,忌子儀功高任重,數譖之於上。子儀不自安,表請解副元帥、節度使。上慰撫之,子儀遂留京師。
台州賊帥袁晁攻陷浙東諸州,改元寶勝;民疲於賦斂者多歸之。李光弼遣兵擊晁於衢州,破之。
乙亥,徙魯王適為雍王。
九月,庚辰,以來瑱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知山南東道節度使。
乙未,加程元振驃騎大將軍兼內侍監。
左僕射裴冕為山陵使,議事有與程元振相違者,丙申,貶冕施州刺史。
上遣中使劉清潭使於回紇,修舊好,且徵兵討史朝義。清潭至其庭,回紇登里可汗已為朝義所誘,雲“唐室繼有大喪,今中原無主,可汗宜速來共收其府庫。”可汗信之。清潭致敕書曰:“先帝雖棄天下,今上繼統,乃昔日廣平王,與葉護共收兩京者也。”回紇業已起兵至三城,見州、縣皆為丘墟,有輕唐之志,乃困辱清潭。清潭遣使言狀,且曰:“回紇舉國十萬眾至矣!”京師大駭。上遣殿中監藥子昂往勞之於忻州南。初,毘伽闕可汗為登里求婚,肅宗以僕固懷恩女妻之,為登里可敦,可汗請與懷恩相見,懷恩時在汾州,上令往見之,懷恩為可汗言唐家恩信不可負,可汗悅,遣使上表,請助國討朝義。可汗欲自蒲關入,由沙苑出潼關東向,藥子昂說之曰:“關中數遭兵荒,州縣蕭條,無以供擬,恐可汗失望;賊兵盡在洛陽,請自土門略邢、洺、懷、衛而南,得其資財以充軍裝。”可汗不從;又請“自太行南下據河陰,扼賊咽喉”,亦不從;又請“自陝州大陽津渡河,食太原倉粟,與諸道俱進”,乃從之。
袁晁陷信州。
冬,十月,袁晁陷溫州、明州。
以雍王適為天下兵馬元帥。辛酉,辭行,以兼御史中丞藥子昂、魏琚為左、右廂兵馬使,以中書舍人韋少華為判官,給事中李進為行軍司馬,會諸道節度使及回紇於陝州,進討史朝義。上欲以郭子儀為適副,程元振、魚朝恩等沮之而止。加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同平章事兼絳州刺史,領諸軍節度行營以副適。
上在東宮,以李輔國專橫,心甚不平,及嗣位,以輔國有殺張後之功,不欲顯誅之。壬戌夜,盜入其第,竊輔國之首及一臂而去。敕有司捕盜,遣中使存問其家,為刻木首葬之,仍贈太傅。
丙寅,上命僕固懷恩與母、妻俱詣行營。
雍王適至陝州,回紇可汗屯於河北,適與僚屬從數十騎往見之。可汗責適不拜舞,藥子昂對以禮不當然。回紇將軍車鼻曰:“唐天子與可汗約為兄弟,可汗於雍王,叔父也,何得不拜舞”子昂曰:“雍王,天子長子,今為元帥。安有中國儲君向外國可汗拜舞乎!”且兩宮在殯,不應舞蹈。”力爭久之,車鼻遂引子昂、魏琚、韋少華、李進各鞭一百,以適年少未諳事,遣歸營。琚、少華一夕而死。
戊辰,諸軍發陝州,僕固懷恩與回紇左殺為前鋒,陝西節度使郭英乂、神策觀軍容使魚朝恩為殿,自澠池入;潞澤節度使李抱玉自河陽入;河南等道副元帥李光弼自陳留入;雍王留陝州。辛未,懷恩等軍於同軌。
史朝義聞官軍將至,謀於諸將。阿史那承慶曰:“唐若獨與漢兵來,宜悉眾與戰;若與回紇俱來,其鋒不可當,宜退守河陽以避之。”朝義不從。壬申,官軍至洛陽北郊,分兵取懷州;癸酉,拔之。乙亥,官軍陳於橫水。賊眾數萬,立柵自固,懷恩陳於西原以當之。遣驍騎及回紇並南山出柵東北,表里合擊,大破之。朝義悉其精兵十萬救之,陳於昭覺寺,官軍驟擊之,殺傷甚眾,而賊陳不動;魚朝恩遣射生五百人力戰,賊雖多死者,陳亦如初。鎮西節度使馬璘曰:“事急矣!”遂單騎奮擊,奪賊兩牌,突入萬眾中。賊左右披靡,大軍乘之而入,賊眾大敗;轉戰於石榴園、老君廟,賊又敗;人馬相蹂踐,填尚書谷,斬首六萬級,捕虜二萬人,朝義將輕騎數百東走。懷恩進克東京及河陽城,獲其中書令許叔冀、王伷等,制釋之。懷恩留回紇可汗營於河陽,使其子右廂兵馬使瑒及朔方兵馬使高輔成帥步騎萬餘乘勝逐朝義,至鄭州,再戰皆捷。朝義至汴州,其陳留節度使張獻誠閉門拒之;朝義奔濮州,獻誠開門出降。
回紇入東京,肆行殺略,死者萬計,火累旬不滅。朔方、神策軍亦以東京、鄭、汴、汝州皆為賊境,所過虜掠,三月乃已,比屋盪盡,士民皆衣紙。回紇悉置所掠寶貨於河陽,留其將安恪守之。
十一月,丁丑,露布至京師。
朝義自濮州北渡河,懷恩進攻滑州,拔之,追敗朝義於衛州。朝義睢陽節度使田承嗣等將兵四萬餘人與朝義合,復來拒戰;仆固瑒擊破之,長驅至昌樂東。朝義帥魏州兵來戰,又敗走。於是鄴郡節度使薛嵩以相、衛、洺、邢四州降於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恆陽節度使張忠志以恆、趙、深、定、易五州降於河東節度使辛雲京。嵩,楚玉之子也。抱玉等已進軍入其營,按其部伍,嵩等皆受代;居無何,僕固懷恩皆令復位。由是抱玉、雲京疑懷恩有貳心,各表言之,朝廷密為之備;懷恩亦上疏自理,上慰勉之。辛巳,制:“東京及河南、北受偽官者,一切不問。”
己丑,以戶部侍郎劉晏兼河南道水陸轉運都使。
丁酉,以張忠志為成德軍節度使,統恆、趙、深、定、易五州,賜姓李,名寶臣。初,辛雲京引兵將出井陘,常山裨將王武俊說寶臣曰:“今河東兵精銳,出境遠斗,不可敵也。且吾以寡當眾,以曲遇直,戰則必離,守則必潰,公其圖之。”寶臣乃撤守備,舉五州來降。及復為節度使,以武俊之策為善,擢為先鋒兵馬使。武俊,本契丹也,初名沿諾乾。
郭子儀以僕固懷恩有平河朔功,請以副元帥讓之。己亥,以懷恩為河北副元帥,加左僕射兼中書令、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
史朝義走至貝州,與其大將薛忠義等兩節度合,仆固瑒追之至臨清。朝義自衡水引兵三萬還攻之,瑒設伏擊走之。回紇又至,官軍益振,遂逐之;大戰於下博東南,賊大敗,積屍擁流而下,朝義奔莫州。懷恩都知兵馬使薛兼訓、兵馬使郝庭玉與田神功、辛雲京會於下博,進圍朝義於莫州,青淄節度使侯希逸繼至。
十二月,庚申,初以太祖配天地。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上之上

◎ 廣德元年癸卯,公元七六三年

春,正月,己卯,追謚吳太后曰章敬皇后。
癸未,以國子祭酒劉晏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度支等使如故。
初,來瑱在襄陽,程元振有所請託,不從;及為相,元振譖瑱言涉不順。王仲升在賊中,以屈服得全,賊平得歸,與元振善,奏瑱與賊合謀,致仲升陷賊。壬寅,瑱坐削官爵,流播州,賜死於路。由是籓鎮皆切齒於元振。
史朝義屢出戰,皆敗,田承嗣說朝義,令親往幽州發兵,還救莫州,承嗣自請留守莫州。朝義從之,選精騎五千自北門犯圍而出。朝義既去,承嗣即以城降,送朝義母、妻、子於官軍。於是仆固瑒、侯希逸、薛兼訓等帥眾三萬追之,及于歸義,與戰,朝義敗走。
時朝義范陽節度使李懷仙已因中使駱奉仙請降,遣兵馬使李抱忠將兵三千鎮范陽縣,朝義至范陽,不得入。官軍將至,朝義遣人諭抱忠以大軍留莫州、輕騎來發兵救援之意,因責以君臣之義,抱忠對曰:“天不祚燕,唐室復興。今既歸唐矣,豈可更為反覆,獨不愧三軍邪!大丈夫恥以詭計相圖,願早擇去就以謀自全。且田承嗣必已叛矣,不然,官軍何以得至此!”朝義大懼,曰:“吾朝來未食,獨不能以一餐相餉乎!”抱忠乃令人設食於城東。於是范陽人在朝義麾下者,並拜辭而去,朝義涕泣而已,獨與胡騎數百既食而去。東奔廣陽,廣陽不受;欲北入奚、契丹,至溫泉柵,李懷仙兵追及之;朝義窮蹙,縊於林中,懷仙取其首以獻。僕固懷恩與諸軍皆還。
甲辰,朝義首至京師。
閏月,己酉夜,有回紇十五人犯含光門,突入鴻臚寺,門司不敢遏。
癸亥,以史朝義降將薛嵩為相、衛、邢、洺、貝、磁六州節度使,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禦使,李懷仙仍故地為幽州、盧龍節度使。時河北諸州皆已降,嵩等迎僕固懷恩,拜於馬首,乞行間自效;懷恩亦恐賊平寵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寶臣分帥河北,自為黨援。朝廷亦厭苦兵革,敬冀無事,因而授之。
回紇登里可汗歸國,其部眾所過抄掠,廩給小不如意,輒殺人,無所忌憚。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欲遣官屬置頓,人人辭憚,趙城尉馬燧獨請行。比回紇將至,燧先遣人賂其渠帥,約毋暴掠,帥遣之旗曰:“有犯令者,君處戮之。”燧取死囚為左右,小有違令,立斬之。回紇相顧失色,涉其境者皆拱手遵約束。抱玉奇之,燧因說抱玉曰:“燧與回紇言,頗得其情。僕固懷恩恃功驕蹇,其子瑒好勇而輕,今內樹四帥,外交回紇,必有窺河東、澤潞之志,宜深備之。”抱玉然之。初,長安人梁崇義以羽林射生從來瑱鎮襄陽,累遷右兵馬使。崇義有勇力,能卷鐵舒鉤,沉毅寡言,得眾心。瑱之入朝也,命諸將分戍諸州;瑱死,戍者皆奔歸襄陽。行軍司馬龐充將兵二千赴河南,至汝州,聞瑱死,引兵還襲襄州;左兵馬使李昭拒之,充奔房州。崇義自鄧州引戍兵歸,與昭及副使薛南陽相讓為長,久之不決,眾皆曰:“兵非梁卿主之不可。”遂推崇義為帥。崇義尋昭及南陽,以其狀聞,上不能討。三月,甲辰,以崇義為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留後。崇義奏改葬瑱,為之立祠,不居瑱聽事及正堂。
辛酉,葬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於泰陵;廟號玄宗。庚午,葬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於喬陵;廟號肅宗。
夏,四月,庚辰,李光弼奏擒袁晃,浙東皆平。時晁聚眾近二十萬,轉攻州縣,光弼使部將張伯儀將兵討平之。伯儀,魏州人也。
郭子儀數上言:“吐蕃、党項不可忽,宜早為之備。”辛丑,遣兼御史大夫李之芳等使於吐蕃,為虜所留,二年乃得歸。
群臣三上表請立太子;五月,癸卯,詔許俟秋成議之。
丁卯,制分河北諸州:以幽、莫、媯、檀、平、薊為幽州管;恆、定、趙、深、易為成德軍管;相、貝、邢、洺為相州管;魏、博、德為魏州管;滄、棣、冀、瀛為青淄管;懷、衛、河陽為澤潞管。
六月,癸酉,禮部侍郎華陰楊綰上疏,以為:“古之選士必取行實,近世專尚文辭。自隋煬帝始置進士科,猶試策而已;至高宗時,考功員外郎劉思立始奏進士加雜文,明經加帖,從此積弊,轉而成俗。朝之公卿以此待士,家之長老以此訓子,其明經則誦貼括以求僥倖。又,舉人皆令投牒自應,如此,欲其返淳樸,崇廉讓,何可得也!請令縣令察孝廉,取行著鄉閭、學知經術薦之於州。剌史考試,升之於省。任各占一經,朝廷擇儒學之士,問經義二十條,對策三道,上第即注官,中第得出身,下第罷歸。又,道舉亦非理國所資,望與明經、進士並停。”上命諸司通議,給事中李棲筠、左丞賈至、京兆尹嚴武並與綰同。至議以為:“今試學者以帖字為精通,考文者以聲病為是非,風流頹弊,誠當釐改。然自東晉以來,人多僑寓,士居鄉土,百無一二;請兼廣學校,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寓者癢序推焉。”敕禮部具條目以聞。綰又請置五經秀才科。
庚寅,以魏博都防禦使田承嗣為節度使。承嗣舉管內戶口,壯者皆籍為兵,惟使老弱耕稼,數年間有眾十萬;又選其驍健者萬人自衛,謂之牙兵。同華節度使李懷讓為程元振所譖,恐懼,自殺。

段譯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下之下上元二年(辛丑、761)
唐紀三十八 唐肅宗上元二年(辛丑,公元761年)
[1]春,正月,癸卯,史思明改元應天。
[1]春季,正月癸卯(十七日)史思明改年號為應天。
[2]張景超引兵攻杭州,敗李藏用將李強於石夷門。孫待封自武康南出,將會景超攻杭州,溫晁據險擊敗之;待封脫身奔烏程,李可封以常州降。丁未,田神功使特進楊惠元等將千五百人西擊王。辛亥夜,神功先遣特進范知新等將四千人自白沙濟,西趣下蜀;鄧景山將千人自海陵濟,東趣常州;神功與邢延恩將三千人軍於瓜洲,壬子,濟江。展將步騎萬餘陳於蒜山;神功以舟載兵趣金山,會大風,五舟飄抵金山下,展屠其二舟,沈其三舟,神功不得渡,還軍瓜洲。而范知新等兵已至下蜀,展擊之,不勝。弟殷勸展引兵逃入海,可延歲月,展曰:“若事不濟,何用多殺人父子乎!死,早晚等耳!”遂更率眾力戰。將軍賈隱林射展,中目而仆,遂斬之。劉殷、許嶧等皆死。隱林,滑州人也。楊惠元等擊破王於淮南,引兵東走,至常熟,乃降。孫待封詣李藏用降。張景超聚兵至七千餘人,聞展死,悉以兵授張法雷,使攻杭州,景超逃入海。法雷至杭州,李藏用擊破之,餘黨皆平。平盧軍大掠十餘日。安、史之亂,亂兵不及江、淮,至是,其民始罹荼毒矣。
[2]張景超率軍進攻杭州,在石夷門擊敗李藏用的部將李強。孫待封從武康南下,將要會同張景超進攻杭州,溫晁憑藉險要地形將孫待封擊敗,孫待封脫身逃往烏程,李可封獻出常州向朝廷投降。丁未(二十一日),田神功派遣特進楊惠元等人率領一千五百人向西攻擊王。辛亥(二十五日)夜裡,田神功先派遣特進范知新等人率領四千人從白沙渡長江,西赴下蜀;鄧景山率領一千人從海陵渡過長江,東奔常州;隨後田神功與邢延恩率領三千人駐軍瓜洲,壬子(二十六日),渡過長江。劉展率領步騎兵一萬多人在蒜山布陣。田神功用船運載軍隊奔赴金山,恰巧路遇大風,有五艘船漂到了金山下,劉展便殺掉了其中二艘船上的士兵,又將另三艘船鑿沉,田神功無法再渡長江,只好回師瓜州。而那時范知新等人的軍隊已經到達下蜀,劉展攻擊范知新,未能獲勝。劉展弟弟劉殷勸劉展率領軍隊入海逃命,這樣可以拖延時間,劉展說:“如果大事不能成功,何苦要多殺人父子呢?早死晚死還不是一樣!”於是劉展再次率領部眾死戰。將軍賈隱林用箭射擊劉展,擊中他的眼睛,劉展倒在地上,於是被賈隱林殺死。劉殷、許嶧等人也都戰死。賈隱林是滑州人。楊惠元等人在淮南擊敗王,王率軍向東逃跑,到達常熟時,才投降。孫待封也到李藏用處投降。張景超聚集的軍隊達到七千多人,聽到劉展已死,便將全部軍隊交給張法雷,讓他進攻杭州,張景超自己入海逃命。張法雷到達杭州,李藏用擊敗了他,殲余軍隊全部被平定。平盧軍大肆虜掠十多天。安、史之亂的時候,叛軍尚未到達江、淮地區,到這時,江、淮地區的百姓才遭受戰亂的蹂躪。
[3]荊南節度使呂奏:請以江南之潭、岳、郴、邵、永、道、連,黔中之涪州,皆隸荊南;從之。
[3]荊南節度使呂上奏:請求將江南的潭州、岳州、郴州、邵州、永州、道州、連州,黔中的涪州,都歸屬荊南管轄。肅宗同意了這一請求。
[4]二月,奴剌、党項寇寶雞,燒大散關,南侵鳳州,殺刺史蕭,大掠而西;鳳翔節度使李鼎追擊,破之。
[4]二月,奴剌、党項進犯寶雞,焚燒大散關,向南入侵鳳州,殺掉刺史蕭,大肆掠奪,然後西歸。鳳翔節度使李鼎前去追擊,將他們擊敗。
[5]戊辰,新羅王金嶷入朝,因請宿衛。
[5]戊辰(十三日),新羅王金嶷入朝,奏請留下為朝廷值宿警衛。
[6]或言:“洛中將士皆燕人,久戍思歸,上下離心,擊之,可破也。”陝州觀軍容使魚朝恩以為信然,屢言於上,上敕李光弼等進取東京。光弼奏稱:“賊鋒尚銳,未可輕進。”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勇而愎,麾下皆蕃、漢勁卒,恃功,多不法,郭子儀寬厚曲容之,每用兵臨敵,倚以集事;李光弼性嚴,一裁之以法,無所假貸。懷恩憚光弼而心惡之,乃附朝恩,言東都可取。由是中使相繼,督光弼使出師,光弼不得已,使鄭陳節度使李抱玉守河陽,與懷恩將兵會朝恩及神策節度使衛伯玉攻洛陽。
[6]有人說:“洛中的將士都是燕地人,因長期戍守洛中,都思歸故鄉,軍中上下離心離德,這時攻擊他們,就可以將他們打敗。”陝州觀軍容使魚朝恩信以為然,多次在肅宗面前提到此事,於是肅宗命令李光弼等人去攻取東京。李光弼上奏說:“賊軍士氣還很盛,不可輕舉冒進。”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生性勇敢,但剛愎自用,他的部下都是蕃、漢勁旅,他們依仗有功,做了許多違法亂紀的事情,郭子儀對他們寬仁厚待,委曲包容,每次在臨敵用兵之際,都依靠他們成事。而李光弼生性嚴厲,將他們一一繩之以法,決不包容。僕固懷恩害怕李光弼,內心又十分厭惡他,於是附合魚朝恩的意見,說東京可以攻取。由此,中使一個接著一個,督促李光弼出師,李光弼迫不得已,派遣鄭陳節度使李抱玉鎮守河陽,自己與僕固懷恩率領軍隊會合魚朝恩及神策節度使衛伯玉進攻洛陽。
戊寅,陳於邙山。光弼命依險而陳,懷恩陳於平原,光弼曰:“依險則可以進,可以退;若平原,戰而不利則盡矣。思明不可忽也。”命移於險,懷恩復止之。史思明乘其陳未定,進兵薄之,官軍大敗,死者數千人,軍資器械盡棄之。光弼、懷恩渡河走保聞喜,朝恩、伯玉奔還陝,抱玉亦棄河陽走,河陽、懷州皆沒於賊。朝廷聞之,大懼,益兵屯陝。
戊寅(二十三日),官軍在邙山布陣。李光弼下令軍隊依據險要地形布陣,當時僕固懷恩在平原地帶布陣,李光弼對他說:“依據險要地形布陣,可以進攻,也可以退守;如果在平原地帶布陣,交戰不利就全完了。我們不能小看史思明這個人。”於是命令軍隊轉移到險要的地方布陣,但僕固懷恩又制止了這種做法。這時,史思明乘官軍陣勢還沒有布署完畢,發兵進攻,結果官軍大敗,死了數千人,軍資器械全部丟棄。李光弼、僕固懷恩渡過黃河,退保聞喜,魚朝恩、衛伯玉逃回陝州,李抱玉也放棄河陽城逃跑,於是河陽、懷州都陷入叛軍之手。朝廷得知此事,大為驚恐,便增兵駐守陝州。
[7]李揆與呂同為相,不相悅。在荊南,以善政聞,揆恐其復入相,奏言置軍湖南非便,又陰使人如荊、湖求過失。上疏訟揆罪,癸未,貶揆袁州長史,以河中節度使蕭華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7]李揆與呂同時擔任宰相,他們互相看不起。呂在荊南時,以善治政事而聞名,李揆害怕他再次入朝出任宰相,便上奏說在湖南設定軍鎮很不便利,同時,又偷偷地派人到荊南、湖南,收集呂的過失。呂上書控告李揆之罪,癸未(二十八日),肅宗將李揆貶為袁州長史,任命河中節度使蕭華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8]史思明猜忍好殺,群下小不如意,動至族誅,人不自保。朝義,其長子也,常從思明將兵,頗謙謹,愛士卒,將士多附之,無寵于思明。思明愛少子朝清,使守范陽,常欲殺朝義,立朝清為太子,左右頗泄其謀。思明既破李光弼,欲乘勝西入關,使朝義將兵為前鋒,自北道襲陝城,思明自南道將大軍繼之。三月,甲午,朝義兵至礓子嶺,衛伯玉逆擊,破之。朝義數進兵,皆為陝兵所敗。思明退屯永寧,以朝義為怯,曰:“終不足成吾事!”欲按軍法斬朝義及諸將。戊戌,命朝義築三隅城,欲貯軍糧,期一日畢。朝義築畢,未泥,思明至,詬怒之,令左右立馬監泥,斯須而畢。思明又曰:“俟克陝州,終斬此賊。”朝義憂懼,不知所為。
[8]史思明猜忌殘忍,好殺無辜,部下稍不如他的意,動輒就誅殺九族,因而人人都不能自保。史朝義是史思明的長子,經常跟隨史思明帶兵,比較恭謙謹慎,愛惜士兵,將士們多歸心於他,但史朝義沒有受到史思明的寵愛。史思明偏愛小兒子史朝清,派他鎮守范陽,時常想殺掉史朝義,立史朝清為太子,史思明的隨從對他的打算頗有泄露。史思明已經擊敗李光弼的軍隊,想乘勝西進入關,便派遣史朝義率兵作為前鋒,自北道襲擊陝城,史思明親率大軍自南道進攻。三月甲午(初九),史朝義軍至礓子嶺,遭到唐軍衛伯玉的反擊而失敗。史朝義數次進攻,均被衛伯玉打敗。史思明退兵駐守永寧,以為史朝義臨陣膽怯,史思明說:“史朝義終究不能成就我的大事!”想要按軍法斬殺史朝義及諸位將領。戊戌(十三日),史思明命令史朝義修築三隅城,打算貯存軍糧,限期一天修完。史朝義修築完畢,尚未抹泥,史思明來到,大肆怒罵史朝義,命令隨從騎在馬上監督抹泥,片刻之間完成。史思明又說:“等攻克陝州,終究要殺掉史朝義。”史朝義十分憂慮恐懼,不知如何是好。
思明在鹿橋驛,令腹心曹將軍將兵宿衛;朝義宿於逆旅,其部將駱悅、蔡文景說朝義曰:“悅等與王,死無日矣!自古有廢立,請召曹將軍謀之。”朝義俯首不應。悅等曰:“王苟不許,悅等今歸李氏,王亦不全矣。”朝義泣曰:“諸君善為之,勿驚聖人!”悅等乃令許叔冀之子季常召曹將軍,至,則以其謀告之;曹將軍知諸將盡怨,恐禍及己,不敢違。是夕,悅等以朝義部兵三百被甲詣驛,宿衛兵怪之,畏曹將軍,不敢動。悅等引兵入至思明寢所,值思明如廁,問左右,未及對,已殺數人,左右指示之。思明聞有變,逾垣至廄中自鞴馬乘之,悅人周子俊射之,中臂,墜馬,遂擒之。思明問:“亂者為誰?”悅曰:“奉懷王命。”思明曰:“我朝來語失,宜其及此。然殺我太早,何不待我克長安!今事不成矣。”悅等送思明於柳泉驛,囚之,還,報朝義曰:“事成矣。”朝義曰:“不驚聖人乎?”悅曰:“無。”時周摯、許叔冀將後軍在福昌,悅等使許季常往告之,摯驚倒於地;朝義引軍還,摯、叔冀來迎,悅等勸朝義執摯,殺之。軍至柳泉,悅等恐眾心未壹,遂縊殺思明,以氈裹其屍,橐駝負歸洛陽。
史思明在鹿橋驛,命令心腹曹將軍率軍值宿警衛。這時史朝義在旅館住宿,他的部將駱悅、蔡文景勸史朝義說:“我們與您已經死到臨頭了!自古以來就有廢立君王之事,請您召見曹將軍,共商大事。”史朝義低著頭,沒有回答。駱悅等人又說:“您假如不允許的話,我們今天就歸附李氏,那么您也就完了。”史朝義哭著說:“諸位好好處理這件事,不要驚嚇我父親!”駱悅等人就命令許叔冀的兒子許季常去召見曹將軍,他來到後,就將他們的計畫告訴了他。曹將軍知道諸位將領都心懷怨恨,害怕自己受害,不敢違抗。當天傍晚,駱悅等人率領史朝義的士兵三百人,全付武裝來到驛站,值宿的衛兵頗覺奇怪,但他們懼怕曹將軍,不敢動手。駱悅等人帶兵闖入史思明的臥室,正好史思明上廁所了,於是問他身邊的人,沒等他們回答,駱悅已經殺掉了好幾個人,史思明身邊的人指出了他的去向。史思明聽到情況有變,跳牆來到馬廄里,自己駕馬逃跑,駱悅的侍從周子俊發箭,射中手臂,史思明墜落馬下,於是被他們抓住。史思明問道:“誰在作亂?”駱悅回答說:“奉懷王史朝義的命令。”史思明說:“早晨我說話失口,應該得到這樣的下場。但是這樣殺我太早了,為什麼不等到攻克長安呢!如今不能成就大業了。”駱悅等人將史思明押送柳泉驛,囚禁起來,然後回去報告史朝義說:“大事已經完成。”史朝義說:“沒有驚嚇我父親嗎?”駱悅回答說:“沒有。”當時周摯、許叔冀率領後軍駐紮在福昌,駱悅等人派許季常前去通告此事,周摯驚倒在地。史朝義率領軍隊回來,周摯,許叔冀出來迎接,駱悅等人勸史朝義拿下周摯,將他殺掉。軍隊到達柳泉,駱悅等人害怕眾心不一,於是勒殺史思明,用氈毯裹屍,用駱駝運回洛陽。
朝義即皇帝位,改元顯聖。密使人至范陽,敕散騎常侍張通儒等殺朝清及朝清母辛氏並不附己者數十人。其黨自相攻擊,戰城中數月,死者數千人,范陽乃定。朝義以其將柳城李懷仙為范陽尹、燕京留守。時洛陽四面數百里,州、縣皆為丘墟,而朝義所部節度使皆安祿山舊將,與思明等夷,朝義召之,多不至,略相羈縻而已,不能得其用。
史朝義即帝位,改年號為顯聖。他秘密派人到范陽,命令散騎常侍張通儒等人殺掉史朝清以及史朝清的母親辛氏,還有數十名不歸附自己的人。叛軍自相攻擊,在城中打了幾個月,死掉數千人,范陽這才安定。史朝義任命他的部將柳城人李懷仙為范陽尹、燕京留守。當時洛陽四周數百里,州、縣城都成為廢墟,而史朝義所部節度使都是安祿山的舊部將,與史思明同輩,史朝義召見他們,他們多不前來,相互之間大致僅僅維持君臣關係而已,不能為史朝義所用。
[9]李光弼上表,固求自貶;制以開府儀同三司、侍中,領河中節度使。
[9]李光弼上書,堅決要求將自己貶官。肅宗下詔讓他以開府儀同三司、侍中的身份,出任河中節度使。
[10]術士長塞鎮將朱融與左武衛將軍竇如玢等謀奉嗣岐王珍作亂,金吾將軍邢濟告之。夏,四月,乙卯朔,廢珍為庶人,溱州安置,其黨皆伏誅。珍,業之子也。丙辰,左散騎常侍張鎬貶辰州司戶。鎬嘗買珍宅故也。
[10]方士長塞鎮將朱融與左武衛將軍竇如玢等人圖謀擁戴岐王李珍叛亂,金吾將軍邢濟告發了他們。夏季,四月乙卯朔(初一),肅宗將李珍廢為平民,安置到溱州,他的黨羽全部伏法。李珍是李業的兒子。丙辰(初二),左散騎常侍張鎬被貶為辰州司戶,因為張鎬曾經買過李珍的住宅。
[11]己未,以吏部侍郎裴遵慶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11]己未(初五),肅宗任命吏部侍郎裴遵慶為黃門侍郎、同平章事。
[12]乙亥,青密節度使尚衡破史朝義兵,斬首五千餘級。
[12]乙亥(二十一日),青密節度使尚衡擊敗史朝義的軍隊,殺死五千多人。
[13]丁丑,兗鄆節度使能元皓破史朝義兵。
[13]丁丑(二十三日),兗鄆節度使能元皓擊敗史朝義的軍隊。
[14]壬午,梓州刺史段子璋反。子璋驍勇,從上皇在蜀有功,東川節度使李奐奏替之,子璋舉兵,襲奐於綿州。道過遂州,刺史虢王巨蒼黃修屬郡禮迎之,子璋殺之。李奐戰敗,奔成都,子璋自稱梁王,改元黃龍,以綿州為龍安府,置百官,又陷劍州。
[14]壬午(二十八日),梓州刺史段子璋謀反。段子璋作戰勇猛,跟從太上皇玄宗到蜀地,立下汗馬功勞,東川節度使李奐上奏要替代他,所以段子璋舉兵謀反,在綿州襲擊李奐。路過遂州時,刺史虢王李巨急忙按照屬郡的禮節迎接,卻被段子璋殺死。李奐戰敗,逃往成都,段子璋自稱梁王,改年號為黃龍,以綿州為龍安府,設定百官,又攻陷劍州。
[15]五月,己丑,李光弼自河中入朝。
[15]五月己丑(初五),李光弼從河中入朝。
[16]初,李輔國與張後同謀遷上皇於西內。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見上,上方抱幼女,謂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對曰:“太上皇思見陛下,計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泫然泣下,然畏張後,尚不敢詣西內。
[16]當初,李輔國與張後合謀將太上皇玄宗遷到西內居住。這一天是端午,隱士李唐見到肅宗,肅宗正抱著小女兒,對李唐說:“朕很顧念她,你不要見怪。”李唐回答說:“太上皇思念和想見陛下,大概也同陛下顧念公主一樣。”肅宗流下了眼淚,然而他懼怕張後,還不敢到西內去探視。
[17]癸巳,党項寇寶雞。
[17]癸巳(初九),党項進犯寶雞。
[18]初,史思明以其博州刺史令狐彰為滑鄭汴節度使,將數千兵戍滑台。彰密因中使楊萬定通表請降,徙屯杏園度。思明疑之,遣其將薛芨圍之。彰與岌戰,大破之,因隨萬定入朝。甲午,以彰為滑、衛等六州節度使。
[18]從前,史思明讓他的博州刺史令狐彰擔任滑鄭汴節度使,率領數千士兵戍守滑台。令狐彰秘密通過中使楊萬定上表請求歸降,又將軍隊轉移到杏園度駐紮。史思明懷疑令狐彰叛變,派遣部將薛岌包圍他。令狐彰與薛岌交戰,將薛彰打得大敗,於是跟隨楊萬定入朝。甲午(初十)肅宗任命令狐彰為滑州、衛州等六州節度使。
[19]戊戌,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擊史朝義范陽兵,破之。
[19]戊戌(十四日),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攻擊史朝義的范陽部隊,將他們打敗。
[20]乙未,西川節度使崔光遠與東川節度使李奐共攻綿州,庚子,拔之,斬段子璋。
[20]乙未(十一日),西川節度使崔光遠與東川節度使李奐共同進攻綿州,庚子(十六日),攻克綿州,殺掉段子璋。
[21]復以李光弼為河南副元帥、太尉兼侍中,都統河南、淮南東·西、山南東、荊南、江南西、浙江東·西八道行營節度,出鎮臨淮。
[21]肅宗重新任命李光弼為河南副元師、太尉兼侍中,都統河南、淮南東、淮南西、山南東、荊南、江南西、浙江東、浙江西八道行營節度,讓他出鎮臨淮郡。
[22]六月,甲寅,青密節度使能元皓敗史朝義將李元遇。
[22]六月甲寅(初一),青密節度使能元皓擊敗史朝義的部將李元遇。
[23]江淮都統李畏失守之罪,歸咎於浙西節度使侯令儀,丙子,令儀坐除名,長流康州;加田神功開府儀同三司,徙徐州刺史;征李、鄧景山還京師。
[23]江淮都統李害怕朝廷治他失守之罪,就將責任歸咎於浙西節度使侯令儀。丙子(二十三日),侯令儀因此被削除名籍,遠地流放到康州。肅宗加封田神功為開府儀同三司,調任徐州刺史,召李、鄧景山回京師。
[24]戊寅,党項寇好。
[24]戊寅(二十五日),党項進犯好。
[25]秋,七月,癸未朔,日有食之既,大星皆見。
[25]秋季,七月癸未朔(初一),出現日全食,大星都顯現出來。
[26]以試少府監李藏用為浙西節度副使。
[26]肅宗任命試少府監李藏用為浙西節度副使。
[27]八月,癸丑朔,加開府儀同三司李輔國兵部尚書。乙未,輔國赴上,宰相朝臣皆送之,御廚具饌,太常設樂。輔國驕縱日甚,求為宰相,上曰:“以卿之功,何官不可為,其如朝望未允何!”輔國乃諷僕射裴冕等使薦己。上密謂蕭華曰:“輔國求為宰相,若公卿表來,不得不與。”華出,問冕,曰:“初無此事,吾臂可斷,宰相不可得!”華入言之,上大悅;輔國銜之。
[27]八月癸丑朔(初一),肅宗加封開府儀同三司李輔國為兵部尚書。乙未(疑誤),李輔國赴尚書省上任,宰相和朝臣都去送他,御廚擺上食品,太常卿設樂隊奏樂。李輔國日益驕橫放縱,請求擔任宰相,肅宗對他說:“以你的功勞,有什麼官不可以擔任的呢?只是朝廷中有聲望的大臣不同意,又怎么辦呢!”李輔國就暗示僕射裴冕等人,讓他們推薦自己。肅宗悄悄地對蕭華說:“李輔國請求擔任宰相,如果公卿大臣們上表推薦的話,那就不得不給他了。”蕭華出宮後去問裴冕;裴冕說:“從來就沒有那回事,我的臂可以斷,但宰相的職位決不讓他得到。”蕭華入宮將此事告訴肅宗,肅宗十分高興。而李輔國則對裴冕懷恨。
[28]己巳,李光弼赴河南行營。
[28]己巳(十七日),李光弼前往河南行營。
[29]辛巳,以殿中監李若幽為鎮西、北庭、興平、陳鄭等節度行營及河中節度使,鎮絳州,賜名國貞。
[29]辛巳(二十九日),肅宗任命殿中監李若幽為鎮西、北庭、興平、陳鄭等節度行營以及河中節度使,鎮守絳州,賜名為國貞。
[30]九月,甲申,天成地平節,上於三殿置道場,以宮人為佛菩薩,武士為金剛神王,召大臣膜拜圍繞。
[30]九月甲申(初三),是天成地平節,肅宗在三殿設定道場,以宮人裝扮佛和菩薩,武士裝扮金剛神王,命令大臣圍繞著他們膜拜。
[31]壬寅,制去尊號,但稱皇帝;去年號,但稱元年;以建子月為歲首,月皆以所建為數;因赦天下。停京兆、河南、太原、鳳翔四京及江陵南都之號。自今每除五品以上清望官及郎官、御史、刺史,令舉一人自代,觀其所舉,以行殿最。
[31]壬寅(二十一日),肅宗下制書去掉尊號,只稱皇帝,去掉年號,只稱元年,以建子月為一年的第一月,每月都以所建字的起首命名,因而大赦天下,又下令停用京兆、河南、太原、鳳翔四京以及江陵南都的稱號。自今以後,每當任命五品以上的清望官及郎官、御史、刺史時,都命令他們推舉一人替代自己,然後朝廷考察他們所推舉的人,以確定考績先後。
[32]江、淮大飢,人相食。
[32]江淮地區發生特大饑荒,出現人吃人的現象。
[33]冬,十月,江淮都統崔圓署李藏用為楚州刺史。會支度租庸使以劉展之亂,諸州用倉庫物無準,奏請徵驗。時倉猝募兵,物多散亡,徵之不足,諸將往往賣產以償之。藏用恐其及己,嘗與人言,頗有悔恨。其牙將高幹挾故怨,使人詣廣陵告藏用反,先以後襲之。藏用走,乾追斬之。崔圓遂簿責藏用將吏以驗之,將吏畏,皆附成其狀。獨孫待封堅言不反,圓命引出斬之。或曰:“子何不從眾以求生!”待對曰:“吾始從劉大夫,奉詔書來赴鎮,人謂吾反;李公起兵滅劉大夫,今又以李公為反。如此,誰則非反者,庸有極乎!吾寧就死,不能誣人以非罪。”遂斬之。
[33]冬季,十月,江淮都統崔圓讓李藏用暫任楚州刺史。恰巧支度租庸使因為劉展之亂,各州使用倉庫中的財物沒有標準,上奏請求核驗。當時招募士兵很倉促,財物又多流散,經核驗數量不足時,於是諸位將領往往賣掉自己的財產來補償。李藏用害怕核驗到自己頭上,曾經對人說,對擔任楚州刺史,他有點悔恨。李藏用手下的牙將高幹對他懷有舊恨,派人到廣陵控告李藏用謀反,並且首先用兵襲擊。李藏用逃跑,高幹追上去將他殺掉。於是崔圓按文簿次序一一盤問李藏用的將領,以核實李藏用謀反事,將領很害怕,都附和高幹的說法,說李藏用謀反。唯獨孫待封堅持說李藏用沒有謀反,崔圓命令把他推出去斬首。有人對孫待封說:“你為什麼不附和大家的意見求得生存呢?”孫待封說:“起先我跟隨劉大夫,奉詔書來上任,人們說我謀反,李公起兵消滅了劉大夫,如今人們又認為李公謀反。如此一來,誰才算不是謀反者呢?那還有個完嗎?我寧願去死,也不能誣告沒有罪的人。”於是崔圓將他殺掉。
[34]建子月,壬午朔,上受朝賀,如正旦儀。
[34]建子月壬午朔(十一月初一),肅宗接受大臣們上朝祝賀,儀式如同正月初一。
[35]或告鴻臚卿康謙與史朝義通,事連司農卿嚴莊,俱下獄。京兆尹劉晏遣吏防守莊家。上尋敕出莊,引見。莊怨晏,因言晏與臣言,常道禁中語,矜功怨上。丁亥,眨晏通州刺史,莊難江尉,謙伏誅。戊子,御史中丞元載為戶部侍郎,充句當度支、鑄錢、鹽鐵兼江淮轉運等使。載初為度支郎中,敏悟善奏對,上愛其才,委以江淮漕運,數月,遂代劉晏,專掌財利。
[35]有人控告鴻臚卿康謙與史朝義有聯繫,此事牽連司農卿嚴莊,肅宗將他們都關進監獄。京兆尹劉晏派遣官吏看守嚴莊的家。不久,肅宗下令釋放嚴莊,帶他來見。嚴莊很恨劉晏,因而說劉晏對他說,劉晏經常傳宮中一些閒話,自誇其功,埋怨皇上。丁亥(初六),肅宗貶劉晏為通州刺史,嚴莊為難江縣尉,康謙伏法。戊子(初七),御史中丞元載擔任戶部待郎,出任勾當度支使、鑄錢使、鹽鐵使、兼任江淮轉運使等。從前元載擔任度支郎中時,機敏而又善於奏對,肅宗愛他有才氣,委任他掌管江淮漕運事務,數月之後,便取代劉晏,專管財政事務。
[36]戊戌,冬至;己亥,上朝上皇於西內。
[36]戊戌(十七日)冬至。己亥(十八日),肅宗到西內拜見太上皇玄宗。
[37]神策節度使衛伯玉攻史朝義,拔永寧,破澠池、福昌、長水等縣。
[37]神策軍節度使衛伯玉進攻史朝義,攻克永寧、澠池、福昌、長水等縣。
[38]己酉,上朝獻太清宮;庚戌,享太廟、元獻廟。建丑月,辛亥朔,祀圜丘、大一壇。
[38]己酉(二十八日),肅宗去太清宮祭祀。庚戌(二十九日),去太廟祭祀祖宗,元獻廟祭祀母后。建丑月辛亥朔(十二月初一),肅宗祭圜丘和大一壇。
[39]平盧節度使侯希逸與范陽相攻連年,救援既絕,又為奚所侵,乃悉舉其軍二萬餘人襲李懷仙,破之,因引兵而南。
[39]平盧節度使侯希逸與范陽李懷仙的軍隊相攻多年,救援已經斷絕,又遭到奚人的侵擾,便率領全軍二萬多人襲擊李懷仙,擊敗李懷仙后,就率軍南歸。
寶應元年(壬寅、762)
寶應元年(壬寅,公元762年)
[1]建寅月,甲申,追尊靖德太子琮為奉天皇帝,妃竇氏為恭應皇后,丁酉,葬於齊陵。
[1]建寅月甲申(正月初四),肅宗追封靖德太子李琮為奉天皇帝,妃子竇氏為恭應皇后,丁酉(十七日),將他們葬在齊陵。
[2]甲辰,吐蕃遣使請和。
[2]甲辰(二十四日),吐蕃派遣使者請求與唐朝和好。
[3]李光弼拔許州,擒史朝義所署潁川太守李春;朝義將史參救之,丙午,戰於城下,又破之。
[3]李光弼攻克許州,抓獲史朝義所任命的潁川太守李春。史朝義的部將史參前去援救,丙午(二十六日),雙方在許州城下交戰,李光弼又將史參擊敗。
[4]戊申,平盧節度使侯希逸於青州北渡河而會田神功、能元皓於兗州。
[4]戊申(二十八日),平盧節度使侯希逸在青州北面渡過黃河,與在兗州的田神功和能元皓會合。
[5]租庸使元載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貲產,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而徵之;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貲之高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著。有不服者,嚴刑以威之。民有蓄谷十斛者,則重足以待命,或相聚山澤為群盜,州縣不能制。
[5]租庸使元載認為江淮地區雖然經歷戰事與饑荒,但是那裡的百姓仍比各道百姓富有,於是按照戶籍查出八年來拒交和欠交租調和逃戶欠額,然後估計一個大概數字進行徵收。元載選擇兇惡官吏擔任縣令,讓他們督辦此事,無論是否拖欠,資產多少,只要查到百姓有糧食和布帛,就派人將他們圍起來,登記糧食、布帛的數量後對半分,甚至取走十分之八九,稱之為白著。如果有不服的,就施以嚴刑來威脅他們。有的百姓積蓄了十斛糧食,就非常恐懼,等待官府的命令。有的百姓相聚在山川河澤,成為強盜,州縣都無法制止。
[6]建卯月,辛亥朔,赦天下;復以京兆為上都,河南為東都,鳳翔為西都,江陵為南都,太原為北都。
[6]建卯月辛亥朔(二月初一),大赦天下;再次以京兆為上都,河南為東都,鳳翔為西都,江陵為南都,太原為北都。
[7]奴剌寇成固。
[7]奴剌進犯成固縣。
[8]初,王思禮為河東節度使,資儲豐衍,贍軍之外,積米百萬斛,奏請輸五十萬斛於京師。思禮薨,管崇嗣代之,為政寬弛,信任左右,數月間,耗散殆盡,惟陳腐米萬餘斛在。上聞之,以鄧景山代之。景山至,則鉤校所出入,將士輩多有隱沒,皆懼。有裨將抵罪當死,諸將請之,不許;其弟請代兄死,亦不許;請入一馬以贖死,乃許之。諸將怒曰:“我輩曾不及一馬乎!”遂作亂,癸丑,殺景山。上以景山撫御失所以致亂,不復推究亂者,遣使慰諭以安之。諸將請以都知兵馬使、代州刺史辛雲京為節度使。雲京奏張光晟為代州刺史。
[8]從前,王思禮擔任河東節度使時,儲備了大量物資,除了供養軍隊之外,積蓄糧米一百萬斛,王思禮上奏請求輸送給京師五十萬斛糧米。王思禮去世後,由管崇嗣繼任,他為政寬容鬆弛,信任他左右的人,數月間,糧食耗散殆盡,只存下一萬多斛陳腐爛米。肅宗聽說後,讓鄧景山取代管崇嗣。鄧景山到任後,就查對府庫所出入的帳目,大多數將士隱藏了糧食,他們都很懼怕。有一副將抵罪應當處死,諸將請求赦免,鄧景山不同意,副將的弟弟請求代兄去死,也不同意,他們又請求帶一匹馬來贖取死罪,鄧景山這才同意。諸將憤怒地說道:“我們還不如一匹馬嗎!”於是諸將作亂。癸丑(初三),殺掉鄧景山。肅宗認為鄧景山安撫和駕馭部下不當,使得他們叛亂,因此,不再追究叛亂者,而派遣使者去勸慰、安撫他們。諸將請求讓都知兵馬使、代州刺史辛雲京擔任河東節度使。辛雲京奏請讓張光晟擔任代州刺史。
[9]絳州素無儲蓄,民間飢,不可賦斂,將士糧賜不充,朔方等諸道行營都統李國貞屢以狀聞;朝廷未報,軍中咨怨。突將王元振將作亂,矯令於眾曰:“來日修都統宅,各具畚鍤,待命於門。”士卒皆怒,曰:“朔方健兒豈修宅夫邪!”乙丑,元振帥其徒作亂,燒牙城門。國貞逃於獄,元振執之,置卒食於前,曰:“食此而役其力,可乎!”國貞曰:“修宅則無之,軍食則屢奏而未報,諸君所知也。”眾欲退。元振曰:“今日之事,何必更問!都統不死,則我輩死矣。”遂拔刃殺之。鎮西、北庭行營兵屯於翼城,亦殺節度使荔非元禮,推裨將白孝德為節度使,朝廷因而授之。
[9]絳州一向沒有糧食儲蓄,民間鬧饑荒,無法再徵收賦稅,因此賜賞給將士的糧食不足,朔方等諸道行營都統李國貞屢次奏報這一情況。朝廷沒有答覆,軍中將士哀嘆埋怨。突將王元振行將作亂,在眾人面前詐稱上峰有令,說道:“過幾天讓你們修理都統的住宅,各自準備畚箕鐵鍬,在門口待命。”士兵們都很憤怒,說道:“朔方的健兒難道是修理住宅的民夫嗎!”乙丑(十五日),王元振率領部下作亂,燒毀牙城門。李國貞逃進監獄,被王元振抓住,王元振把士兵們吃的食物擺在李國貞面前,說道:“吃這些東西又要讓他們出力修理住宅,能行嗎?”李國貞回答說:“修理住宅並無此事,至於軍糧則屢次奏報,但沒有得到答覆,這是諸位所知道的事。”眾人想退走,王元振說道:“今日之事,何必再問呢!都統不死,那么我們就得死了。”於是拔刀殺掉李國貞。鎮西、北庭行營的士兵駐紮在翼城,也殺掉節度使荔非元禮,推舉副將白孝德為節度使,朝廷因此授予白孝德為節度使。
[10]戊辰,淮西節度使王仲升與史朝義將謝欽讓戰於申州城下,為賊所虜,淮西震駭。會侯希逸、田神功、能元皓攻汴州,朝義召欽讓兵救之。
[10]戊辰(十八日),淮西節度使王仲升與史朝義部將謝欽讓在申州城下交戰,王仲升被賊軍俘虜,淮西十分震驚和恐懼。恰巧此時侯希逸、田神功、能元皓進攻汴州,史朝義命令謝欽讓的軍隊前去救援。
[11]絳州諸軍剽掠不已,朝廷憂其與太原亂軍合從連賊,非新進諸將所能鎮服,辛未,以郭子儀為汾陽王,知朔方、河中、北庭、潞澤節度行營兼興平、定國等軍副元帥,發京師絹四萬匹、布五萬端、米六萬石以給絳軍。
[11]絳州各軍掠殺不止,朝廷擔心他們與太原作亂的軍隊聯合起來,決不是新提拔的諸將所能鎮服的。辛未(二十一日),朝廷將郭子儀封為汾陽王,擔任朔方、河中、北庭、潞澤節度行營兼興平軍、定國軍副元帥,調撥京師四萬匹絹,五萬端布匹,六萬石米供給絳州的軍隊。
建辰月,庚寅,子儀將行,時上不豫,群臣莫得進見。子儀請曰:“老臣受命,將死於外,不見陛下,目不瞑矣。”上召入臥內,謂曰:“河東之事,一以委卿。”
建辰月庚寅(三月十一日),郭子儀即將動身,當時肅宗生病,大臣們不能前去覲見,郭子儀請求說:“老臣受命,將死在外面,不見陛下,死不暝目。”肅宗將郭子儀召入臥室,對他說:“河東的事情,全部託付給你了。”
史朝義遣兵圍李抱玉於澤州,子儀發定國軍救之,乃去。
史朝義派遣軍隊在澤州圍攻李抱玉,郭子儀徵調定國軍前去救援,史朝義軍才退走。
[12]上召山南東道節度使來赴京師;樂在襄陽,其將士亦愛之,乃諷所部將吏上表留之;行及鄧州,復令還鎮。荊南節度使呂、淮西節度使王仲升及中使往來者言“曲收眾心,恐久難制。”上乃割商、金、均、房別置觀察使,令止領六州。會謝欽讓圍王仲升於申州數月,怨之,按兵不救,仲升竟敗沒。行軍司馬裴謀奪位,密表倔強難制,請以兵襲取之,上以為然。癸巳,以為淮西、河南十六州節度使,外示寵任,實欲圖之。密敕以代為襄、鄧等州防禦使。
[12]肅宗命令山南東道節度使來前來京師,來樂意呆在襄陽,他的將士也愛他,於是來便暗示部將官吏上表請求肅宗讓他留在襄陽。當他到達鄧州時,肅宗又命令他回到鎮所。荊南節度使呂、淮西節度使王仲升以及往來的各地的中使都說:“來千方百計收買人心,恐怕時間一長難於節制。”肅宗便將商州、金州、均州、房州分出另設觀察使,使來只統領六州。那時,恰好謝欽讓在申州圍攻王仲升數月,來很怨憤,按兵不救,王仲升終於失敗被俘。行軍司馬裴謀圖奪取來的位置,秘密上表聲稱來生性倔強,難於節制,請求讓他率軍襲取襄陽,肅宗以為這個建議很正確。癸巳(十四日),肅宗任命來為淮西、河南十六州節度使,表面上表示對他寵幸重用,實際上想要除掉他。肅宗又秘密下令讓裴取代來擔任襄陽、鄧州等州防禦使。
[13]甲午,奴剌寇梁州,觀察使李勉棄城走。以州刺史河西臧希讓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13]甲午(十五日),奴剌進犯梁州,觀察使李勉棄城逃跑。肅宗任命州刺史河西人臧希讓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14]丙申,党項寇奉天。
[14]丙申(十七日),党項進犯奉天縣。
[15]李輔國以求宰相不得怨蕭華。庚午,以戶部侍郎元載為京兆尹。載詣輔國固辭,輔國識其意;壬寅,以司農卿陶銳為京兆尹。輔國言蕭華專權,請罷其相,上不許。輔國固請不已,乃從之,仍引元載代華。戊申,華罷為禮部尚書,以載同平章事,領度支、轉運使如故。
[15]李輔國因為求任宰相沒有得到,十分怨恨蕭華。庚午(疑誤),肅宗任命戶部侍郎元載為京兆尹。元載到李輔國那裡堅決辭讓,李輔國知道他的意圖。壬寅(二十三日)肅宗任命司農卿陶銳為京兆尹。李輔國對肅宗說蕭華專權,請求罷免他的宰相職務,肅宗不同意。李輔國不停地堅持請求,肅宗才勉強同意,於是李輔國引薦元載來取代蕭華。戊申(二十九日),蕭華被罷去宰相,任禮部尚書,元載被任命為同平章事,仍然兼任度支使、轉運使。
[16]建巳月,庚戌朔,澤州刺史李抱玉破史朝義兵於城下。
[16]建巳月庚戌朔(四月初一),澤州刺史李抱玉在澤州城下擊敗史朝義的軍隊。
[17]壬子,楚州刺史崔表稱,有尼真如,恍惚登天,見上帝,賜以寶玉十三枚,云:“中國有災,以此鎮之。”群臣表賀。
[17]壬子(初三),楚州刺史崔上表說,有一名叫真如的尼姑,在恍惚中登天,見到了上帝,上帝賜給她十三枚寶玉,說道:“中原有災難,用這些寶玉可以鎮壓。”大臣們上表祝賀。
[18]甲寅,上皇崩於神龍殿,年七十八。乙卯,遷坐於太極殿。上以寢疾,發哀於內殿,群臣發哀於太極殿。蕃官面割耳者四百餘人。丙辰,命苗晉卿攝冢宰。上自仲春寢疾,聞上皇登遐,哀慕,疾轉劇,乃命太子監國。甲子,制改元;復以建寅為正月,月數皆如其舊;赦天下。
[18]甲寅(初五),太上皇玄宗在神龍殿駕崩,享年七十八歲。乙卯(初六),將太上皇的神座遷到太極殿。肅宗因為臥病不起,在內殿舉哀,大臣們在太極殿舉哀。有四百多名蕃官劃破面孔、割耳表示哀悼。丙辰(初七),肅宗命令苗晉卿總攝朝政。自從仲春以來,肅宗臥病不起,聽說太上皇駕崩,十分哀痛,病情由此加重,便命令太子監理國政。甲子(十五日),肅宗下詔改年號為寶應,又以建寅為正月,其他月份都恢復舊稱。大赦天下。
[19]初,張後與李輔國相表里,專權用事,晚年,更有隙。內射生使三原程元振黨於輔國。上疾篤,後召太子謂曰:“李輔國久典禁兵,制敕皆從之出,擅逼遷聖皇,其罪甚大,所忌者吾與太子。今主上彌留,輔國陰與程元振謀作亂,不可不誅。”太子泣曰:“陛下疾甚危,二人皆陛下勛舊之臣,一旦不告而誅之,必致震驚,恐不能堪也。”後曰:“然則太子姑歸,吾更徐思之。”太子出,後召越王系謂曰:“太子仁弱,不能誅賊臣,汝能之乎?”對曰:“能。”系乃命內謁者監段恆俊選宦官有勇力者二百餘人,授甲於長生殿後。乙丑,後以上命召太子。元振知其謀,密告輔國,伏兵於陵霄門以俟之。太子至,以難告。太子曰:“必無是事,主上疾亟召我,我豈可畏死而不赴乎!”元振曰:“社稷事大,太子必不可入。”乃以兵送太子于飛龍廄,且以甲卒守之。是夜,輔國、元振勒兵三殿,收捕越王系、段恆俊及知內侍省事朱光輝等百餘人,系之。以太子之命遷後於別殿。時上在長生殿,使者逼後下殿,並左右數十人幽於後宮,宦官宮人皆驚駭逃散。丁卯,上崩。輔國等殺後並系及兗王。是日,輔國始引太子素服於九仙門與宰相相見,敘上皇晏駕,拜哭,始行監國之令。戊辰,發大行皇帝喪於兩儀殿,宣遺詔。己巳,代宗即位。
[19]從前,張後與李輔國互相勾結,掌握大權,獨斷專行,晚年時,二人有了裂痕。內射生使三原人程元振與李輔國結成一黨。肅宗病情惡化,張後召見太子,對他說:“李輔國長期執掌禁軍,皇上的制敕都從他手中發出,又擅自威逼太上皇遷到太極宮,他的罪行很大,所忌恨的就是我和太子你了。如今皇上已處在彌留之際,李輔國暗中與程元振圖謀作亂,不能不殺。”太子哭著說:“陛下病情十分危急,他們二人都是陛下有功勳的舊臣,一旦不告訴陛下而殺掉他們,必然會使陛下震驚,恐怕承受不住。”張後說:“那么太子暫且回去,我再慢慢考慮。”太子出去後,張後召見越王李系,對他說:“太子仁慈軟弱,不能殺掉賊臣,你能夠辦這件事嗎?”李系回答說:“能。”於是李系便命令內謁者監段恆俊挑選勇敢有力的宦官二百多人,在長生殿後授給他們鎧甲兵器。乙丑(十六日),張後以皇上的命令召見太子。程元振知道了張後的陰謀,悄悄地將此事告訴了李輔國,又在陵霄門埋下伏兵,等待太子的到來。太子來到後,程元振告訴他皇后發難。太子說:“一定沒有這樣的事,皇上病重才召見我,我難道可以怕死而不去嗎!”程元振說:“社稷事大,太子萬萬不可入宮。”於是派士兵將太子送到飛龍廄,並且讓全副武裝的士兵守住他。當天夜裡,李輔國、程元振率軍來到三殿,逮捕越王李系、段恆俊以及掌管內侍省事務的朱光輝等一百多人,將他們囚禁起來。又以太子的命令將張後遷到別殿。當時肅宗在長生殿,使者逼著張後離開長生殿,將她和左右數十人一起幽禁在後宮,宦官和宮女都驚恐害怕,紛紛逃散。丁卯(十八日),肅宗駕崩。李輔國等人殺掉張後和李系以及兗王李。這一天,李輔國才帶著太子,讓他身著素服,在九仙門與宰相相見,講述太上皇駕崩以後宮中的一系列變故。並且伏地哭拜,太子這才開始行使監國的權力。戊辰(十九日),太子在兩儀殿給大行皇帝發喪,宣讀遺詔。己巳(二十日),唐代宗即位。
[20]高力士遇赦還,至郎州,聞上皇崩,號慟,嘔血而卒。
[20]高力士遇到大赦,返回京師,到朗州時,聽說太上皇玄宗駕崩,放聲大哭,嘔血而死。
[21]甲戌,以皇子奉節王適為天下兵馬元帥。
[21]甲戌(二十五日),代宗任命皇子奉節王李适為天下兵馬元帥。
[22]李輔國恃功益橫,明謂上曰:“大家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上內不能平,以其方握禁兵,外尊禮之。乙亥,號輔國為尚父而不名,事無大小皆咨之,群臣出入皆先詣,輔國亦晏然處之。以內飛龍廄副使程元振為左監門衛將軍。知內侍省事朱光輝及內常侍啖庭瑤、山人李唐等二十餘人皆流黔中。
[22]李輔國自恃有功而更加專橫,公然對代宗說:“陛下住在宮中就可以了,外面的事讓老奴處理。”代宗內心忿忿不平,但因李輔國正掌握著禁軍,所以表面上對他十分尊敬。乙亥(二十六日)代宗尊稱李輔國為尚父,而不直呼其名,事無大小都徵詢他的意見,大臣們出入宮中都先見李輔國,李輔國也安然處之。代宗任命內飛龍廄副使程元振為左監門衛將軍。掌管內侍省事務的朱光輝以及內常侍啖庭瑤、隱士李唐等二十多人都被流放到黔中。
[23]初,李國貞治軍嚴,朔方將士不樂,皆思郭子儀,故王元振因之作亂。子儀至軍,元振自以為功,子儀曰:“汝臨賊境,輒害主將,若賊乘其釁,無絳州矣。吾為宰相,豈受一卒之私邪!”五月,庚辰,收元振及其同謀四十人,皆殺之。辛雲京聞之,亦推按殺鄧景山者數十人,誅之。由是河東諸鎮率皆奉法。
[23]從前,李國貞治軍嚴厲,朔方將士很不高興,都思念郭子儀,所以王元振乘機作亂。郭子儀來到軍中,王元振自以為有功,郭子儀說:“你身臨敵境,殺害主將,如果叛賊乘此機會進攻,那么絳州就完了。我身為宰相,難道要接受一個士兵的的私托嗎?”五月庚辰(初二),郭子儀將王元振及其同謀四十人抓起來,全部殺掉。辛雲京聽說此事後,也推究審問殺害鄧景山的幾十個人,然後將他們殺掉。因此河東諸鎮大都遵奉法令。
[24]壬午,以李輔國為司空兼中書令。
[24]壬午(初四),代宗任命李輔國為司空兼中書令。
[25]党項寇同官、華原。
[25]党項進犯同官、華原。
[26]甲申,以平盧節度使侯希逸為平盧、青·淄等六州節度使,由是青州節度有平盧之號。
[26]甲申(初六),代宗任命平盧節度使侯希逸為平盧、青、淄等六州節度使,由此青州節度使有了平盧的稱號。
[27]乙酉,徙奉節王適為魯王。
[27]乙酉(初七),代宗改封奉節王李适為魯王。
[28]追尊上母吳妃為皇太后。
[28]代宗追封他的母親吳妃為皇太后。
[29]壬辰,貶禮部尚書蕭華為峽州司馬。元載希李輔國意,以罪誣之也。
[29]壬辰(十四日),代宗將禮部尚書蕭華貶為峽州司馬。這是由於元載迎合李輔國的意圖,誣告蕭華有罪。
[30]敕乾元大小錢皆一當一,民始安之。
[30]代宗下令大小乾元通寶錢都以一當一,百姓這才安心。
[31]史朝義自圍宋州數月,城中食盡,將陷,刺史李岑不知所為。遂城果毅開封劉昌曰:“倉中猶有曲數千斤,請屑食之;不過二十日,李太尉必救我。城東南隅最危,昌請守之。”李光弼至臨淮,諸將以朝義兵尚強,請南保揚州。光弼曰:“朝廷倚我以為安危,我復退縮,朝廷何望!且吾出其不意,賊安知吾之眾寡!”遂徑趣徐州,使兗鄆節度使田神功進擊朝義,大破之。先是,田神功既克劉展,留連揚州未還,太子賓客尚衡與左羽林大將軍殷仲卿相攻於兗、鄆,聞光弼至,憚其威名,神功遽還河南,衡、仲卿相繼入朝。
[31]自從史朝義圍困宋州以來已有數月,城中糧食已經用盡,宋州即將陷落,刺史李岑束手無策。遂城府果毅開封人劉昌說:“糧倉中還有幾千斤酒麴,請搗碎吃,不出二十天,李太尉必定前來救援我們。城東南角最危急,請讓我前去防守。”這時,李光弼來到臨淮,諸位將領認為史朝義兵力還很強大,請求向南退保揚州。李光弼說:“朝廷依靠我來決定安危,我再退縮,朝廷還指望什麼呢!況且我出其不意,賊軍哪裡知道我軍眾寡!”於是直赴徐州,派兗鄆節度使田神功進擊史朝義,將史朝義打得大敗。起先,田神功已經攻克劉展,留戀揚州不願回去,太子賓客尚衡與左羽林大將軍殷仲卿在兗州、鄆州相互攻擊,聽說李光弼到來,都懾於李光弼的威望,田神功急速返回河南,尚衡、殷仲卿也相繼入朝。
光弼在徐州,惟軍旅之事自決之,自餘眾務,悉委判官張。吏事精敏,區處如流,諸將白事,光弼多令與議之,諸將事如光弼,由是軍中肅然,東夏以寧。先是,田神功起偏裨為節度使,留前使判官劉位等於幕府,神功皆平受其拜;及見光弼與抗禮,乃大驚,遍拜位等曰:“神功出於行伍,不知禮儀,諸君亦胡為不言,成神功之過乎!”
李光弼在徐州,只有軍隊的事情自己決斷,其餘一切事務都委託判官張處理。張為政精明,處理事務十分自如,諸將陳述事情,李光弼多讓與張商議,諸將事奉張如同事奉李光弼,因此軍中整肅,東夏得以安寧。先前,田神功從副將出身作到節度使,將前節度使判官劉位等人留在節度使幕府中,大模大樣接受他們的叩拜;等到看到李光弼與張行對等禮時,才大吃一驚,於是一一拜謝劉位等人,說道:“田神功行伍出身,不懂禮儀,諸位為什麼也不說,鑄成田神功的錯呢?”
[32]丁酉,赦天下。
[32]丁酉(十九日),大赦天下。
[33]立皇子益昌王邈為鄭王,延為慶王,迥為韓王。
[33]代宗冊封皇子益昌王李邈為鄭王,李延為慶王,李迥為韓王。
[34]來聞徙淮西,大懼,上言:“淮西無糧,請俟收麥而行”;又諷將吏留己。上俗姑息無事,壬寅,復以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34]來聽說讓他去淮西任節度使,十分害怕,進言說:“淮西沒有糧食,請等到收麥後再動身前去。”同時又暗示將領們挽留自己。代宗想息事寧人,壬寅(二十四日),再次任命來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35]飛龍副使程元振謀奪李輔國權,密言於上,請稍加裁製。六月,己未,解輔國行軍司馬及兵部尚書,余如故,以元振代判元帥行軍司馬,仍遷輔國出居外第。於是道路相賀。輔國始懼,上表遜位。辛酉,罷輔國兼中書令,進爵博陸王。輔國入謝,憤咽而言曰:“老奴事郎君不了,請歸地下事先帝!”上猶慰諭而遣之。
[35]飛龍副使程元振謀劃奪取李輔國的權力,悄悄地請求代宗對李輔國稍加制裁。六月己未(十一日),代宗解除了李輔國行軍司馬及兵部尚書的職務,其餘職務不變,讓程元振取代李輔國兼任元帥行軍司馬,還讓李輔國遷出皇宮到外面的宅第居住。於是人們都互相慶賀。李輔國這才害怕起來,上表請求退位。辛酉(十三日),代宗罷免了李輔國兼任的中書令職務,進爵位為博陸王。李輔國入宮致謝,憤恨哽咽地對代宗說道:“老奴侍候不了郎君了,請讓老奴到九泉之下去侍候先帝吧!”代宗仍然安慰勸說一番,然後讓他回去。
[36]壬戌,以兵部侍郎嚴武為西川節度使。
[36]壬戌(十四日),代宗任命兵部侍郎嚴武為西川節度使。
[37]襄鄧防禦使裴屯城,既得密敕,即帥麾下二千人沿漢趣襄陽;己巳,陳於水北。以兵逆之,問其所以來,對曰:“尚書不受朝命,故來。若受代,謹當釋兵。”曰:“吾已蒙恩,復留鎮此,何受代之有!”因取敕及告身示之,驚惑。與副使薛南陽縱兵夾擊,大破之,追擒於申口,送京師;賜死。
[37]襄鄧防禦使裴駐軍城,即然得到了肅宗的密敕,便率領部下二千人沿漢江奔赴襄陽,己巳(二十一日)在水北岸布陣。來率軍迎戰,詢問裴率軍前來的原因,裴回答說:“尚書不接受朝廷的命令,所以我前來討伐。如果你接受取代你的命令,我自當解甲而歸。”來說:“我已經承蒙皇上的恩典,再次留下來鎮守襄陽,還有什麼要接受替代的呢?”說罷便取出代宗的敕令以及告身給裴看,裴驚疑不解。來與節度副使薛南陽縱兵夾擊,將裴打得大敗,在申口追上裴,將他抓獲,押送京師。代宗賜他死。
[38]乙亥,以通州刺史劉晏為戶部侍郎兼京兆尹,充度支、轉運、鹽鐵、鑄錢等使。
[38]乙亥(二十七日),代宗任命通州刺史劉晏為戶部侍郎兼京兆尹,擔任度支使、轉運使、鹽鐵使、鑄錢使等職。
[39]秋,七月,壬辰,以郭子儀都知朔方、河東、北庭、潞·儀·澤·沁·陳·鄭等節度行營及興平等軍副元帥。
[39]秋季,七月壬辰(十五日),代宗任命郭子儀總領朔方、河東、北庭及潞、儀、澤、沁、陳、鄭等節度使行營,以及興平等軍副元帥。
[40]癸巳,劍南兵馬使徐知道反,以兵守要害,拒嚴武,武不得進。
[40]癸已(十六日),劍南兵馬使徐知道謀反,派軍隊扼守要害地區,抵擋嚴武,嚴武無法前進。
[41]八月,桂州刺史邢濟討西原賊帥吳功曹等,平之。
[41]八月,桂州刺史邢濟征討西原賊軍統帥吳功曹等人,針他們平定。
[42]己未,徐知道為其將李忠厚所殺,劍南悉平。
[42]己未(十三日),徐知道被他的部將李忠厚殺掉,劍南叛軍全部平定。
[43]乙丑,山南東道節度使來入朝謝罪,上優待之。
[43]乙丑(十九日),山南東道節度使來入朝承認有罪,請求恕罪,代宗對他很優待。
[44]己巳,郭子儀自河東入朝。時程元振用事,忌子儀功高任重,數譖之於上。子儀不自安,表請解副元帥、節度使。上慰撫之,子儀遂留京師。
[44]己巳(二十三日),郭子儀從河東入朝。當時程元振當權,他忌妒郭子儀功高任重,多次在代宗面前說郭子儀的壞話。郭子儀心裡不安,上表請求解除副元帥、節度使的職務。代宗慰勞安撫他,於是郭子儀便留在京師。
[45]台州賊帥袁晁攻陷浙東諸州,改元寶勝;民疲於賦斂者多歸之。李光弼遣兵擊晁於衢州,破之。
[45]台州賊軍統帥袁晁攻陷浙東各州,改年號為寶勝,深受賦稅之苦的百姓大多歸附袁晁。李光弼派遣軍隊在衢州進攻袁晁,將他擊敗。
[46]乙亥,徙魯王適為雍王。
[46]乙亥(二十九日),代宗改封魯王李适為雍王。
[47]九月,庚辰,以來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知山南東道節度使。
[47]九月庚辰(初四),代宗任命來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兼任山南東道節度使。
[48]乙未,加程元振驃騎大將軍兼內侍監。
[48]乙未(十九日),代宗提升程元振為驃騎大將軍兼內侍監。
[49]左僕射裴冕為山陵使,議事有與程元振相違者,丙申,貶冕施州刺史。
[49]左僕射裴冕擔任山陵使,商議事情時,有時意見與程元振不一致,丙申(二十日),代宗將裴冕貶為施州刺史。
[50]上遣中使劉清潭使於回紇,修舊好,且徵兵討史朝義。清潭至其庭,回紇登里可汗已為朝義所誘,雲“唐室繼有大喪,今中原無主,可汗宜速來共收其府庫。”可汗信之。清潭致敕書曰:“先帝雖棄天下,今上繼統,乃昔日廣平王,與葉護共收兩京者也。”回紇業已起兵至三城,見州、縣皆為丘墟,有輕唐之志,乃困辱清潭。清潭遣使言狀,且曰:“回紇舉國十萬眾至矣!”京師大駭。上遣殿中監藥子昂往勞之於忻州南。初,毗伽闕可汗為登里求婚,肅宗以僕固懷恩女妻之,為登里可敦。可汗請與懷恩相見,懷恩時在汾州,上令往見之,懷恩為可汗言唐家恩信不可負,可汗悅,遣使上表,請助國討朝義。可汗欲自蒲關入,由沙苑出潼關東向,藥子昂說之曰:“關中數遭兵荒,州縣蕭條,無以供擬,恐可汗失望;賊兵盡在洛陽,請自土門略邢、、懷、衛而南,得其資財以充軍裝。”可汗不從;又請“自太行南下據河陰,扼賊咽喉”,亦不從;又請“自陝州大陽津渡河,食太原倉粟,與諸道俱進”,乃從之。
[50]代宗派遣中使劉清潭出使回紇,重新建立過去的友好關係,並想徵調回紇軍隊討伐史朝義。劉清潭來到回紇王大庭,當時回紇登里可汗已經受到史朝義的誘惑,史朝義曾對他說:“唐室相繼有大喪事,如今中原沒有皇帝,可汗應當迅速前來共同收取唐室府庫的財物。”回紇可汗信以為真。劉清潭將詔書遞給可汗,說道:“先帝雖然駕崩,但是現今的皇上已經即位,皇上就是過去的廣平王,曾與葉護共同收復兩京。”當時回紇已經調動軍隊到三受降城,看到州、縣都成為廢墟,產生了瞧不起唐朝的念頭,於是困辱劉清潭。劉清潭便派遣使者回朝匯報情況,並且說:“回紇調動全國十萬軍隊前來了!”京師上下大為震駭。代宗派遣殿中監藥子昂前去忻州南面慰勞回紇軍隊。從前,回紇毗伽闕可汗曾向唐朝為登里求婚,肅宗將僕固懷恩的女兒嫁給登里為妻,成為登里可敦。回紇可汗請求與僕固懷恩會面,僕固懷恩當時在汾州,代宗命他前去見面。僕固懷恩對回紇可汗說對唐朝的恩典信義不能辜負,回紇河汗很高興,派遣使者上表,請求幫助唐朝討伐史朝義。回紇可汗想從蒲關進入關中,經由沙苑,出潼關向東開拔,藥子昂勸可汗說:“關中多次遭受兵荒,州縣蕭條,沒有東西可以供給,恐怕會使可汗失望。叛軍全在洛陽,請可汗從土門攻略邢州、州、懷州、衛州,向南進軍,得到各州的資財,用來補充軍備。”回紇可汗不同意。藥子昂又請回紇可汗“從太行山南下,占據河陰,卡住叛軍的咽喉。”回紇可汗也不同意。藥子昂又請回紇可汗“從陝州大陽津渡過黃河,食用太原倉的粟米,與諸道軍隊一起進軍”。回紇可汗這才同意。
[51]袁晁陷信州。
[51]袁晁攻陷信州。
[52]冬,十月,袁晁陷溫州、明州。
[52]冬季,十月,袁晁攻陷溫州、明州。
[53]以雍王適為天下兵馬元帥。辛酉,辭行,以兼御史中丞藥子昂、魏琚為左右廂兵馬使,以中書舍人韋少華為判官,給事中李進為行軍司馬,會諸道節度使及回紇於陝州,進討史朝義。上欲以郭子儀為適副,程元振、魚朝恩等沮之而止。加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同平章事兼絳州刺史,領諸軍節度行營以副適。
[53]代宗任命雍王李适為天下兵馬元帥。辛酉(十六日),雍王李适向代宗辭行,代宗任命兼任御史中丞的藥子昂、魏琚為左右廂兵馬使,中書舍人韋少華為判官,給事中李進為行軍司馬,前去陝州會合諸道節度使和回紇軍隊,共同進軍討伐史朝義。代宗想讓郭子儀擔任李适的副手,程元振、魚朝恩等人阻止,代宗只好作罷。另外任命朔方節度使僕固懷恩為同平章事兼絳州刺史,統領各軍節度行營,擔任李适的副手。
[54]上在東宮,以李輔國專橫,心甚不平,及嗣位,以輔國有殺張後之功,不欲顯誅之。壬戌夜,盜入其第,竊輔國之首及一臂而去。敕有司捕盜,遣中使存問其家,為刻木首葬之,仍贈太傅。
[54]代宗在東宮當太子時,因為李輔國專橫跋扈,心裡忿忿不平,等到即位後,因為李輔國有殺掉張後的功勞,不想公開殺掉他。壬戌(十七日)夜裡,盜賊進入李輔國的宅第,殺掉李輔國,帶了他的頭和一條臂走了。代宗敕令有關部門捕捉盜賊,又派遣中使慰問李輔國的家屬,為他刻了一個木腦袋來安葬李輔國,還追贈他為太傅。
[55]丙寅,上命僕固懷恩與母、妻俱詣行營。
[55]丙寅(二十一日),代宗命令僕固懷恩和他母親、妻子都到行營去。
雍王適至陝州,回紇可汗屯於河北,適與僚屬從數十騎往見之。可汗責適不拜舞,藥子昂對以禮不當然。回紇將軍車鼻曰:“唐天子與可汗約為兄弟,可汗於雍王,叔父也,何得不拜舞?”子昂曰:“雍王,天子長子,今為元帥。安有中國儲君向外國可汗拜舞乎!且兩宮在殯,不應舞蹈。”力爭久之,車鼻遂引子昂、魏琚、韋少華、李進各鞭一百,以適年少未諳事,遣歸營。少華一夕而死。
雍王李适到達陝州時,回紇可汗駐紮在陝州河北縣,李适與僚屬隨從數十人乘馬前往看望回紇可汗。回紇可汗叱責李适不行拜舞大禮,藥子昂回答說,按照禮儀不應當這樣。回紇將軍車鼻說:“唐朝天子與可汗已經結為兄弟,對雍王來說,可汗是叔父,怎么能不拜舞呢?”藥子昂說:“雍王是天子的長子,如今又為元帥。哪裡有中國的儲君向外國河汗拜舞的道理呢!況且太上皇和先帝尚未出殯,也不應該舞蹈。”力爭好長時間,於是車鼻將藥子昂、魏琚、韋少華、李進各打一百鞭,以李适年少不懂事,遣送回營。魏琚、韋少華過了一夜就死了。
戊辰,諸軍發陝州,僕固懷恩與回紇左殺為前鋒,陝西節度使郭英義、神策觀軍容使魚朝恩為殿,自澠池入;潞澤節度使李抱玉自河陽入;河南等道副元帥李光弼自陳留入;雍王留陝州。辛未,懷恩等軍於同軌。
戊辰(二十三日),各路軍隊從陝州出發,僕固懷恩與固紇左殺為前鋒,陝西節度使郭英義、神策觀軍容使魚朝恩殿後,從澠池入攻洛陽;潞澤節度使李抱玉從河陽入攻洛陽,河南等道副元帥李光弼從陳留入攻洛陽。雍王李适留守陝州。辛未(二十六日),僕固懷恩等在同軌駐紮。
史朝義聞官軍將至,謀於諸將。阿史那承慶曰:“唐若獨與漢兵來,宜悉眾與戰;若與回紇俱來,其鋒不可當,宜退守河陽以避之。”朝義不從。壬申,官軍至洛陽北郊,分兵取懷州;癸酉,拔之。乙亥,官軍陳於橫水。賊眾數萬,立柵自固,懷恩陳於西原以當之。遣驍騎及回紇並南山出柵東北,表里合擊,大破之。朝義悉其精兵十萬救之,陳於昭覺寺,官軍驟擊之,殺傷甚眾,而賊陳不動;魚朝恩遣射生五百人力戰,賊雖多死者,陳亦如初。鎮西節度使馬曰:“事急矣!”遂單騎奮擊,奪賊兩牌,突入萬眾中。賊左右披靡,大軍乘之而入,賊眾大敗;轉戰於石榴園、老君廟,賊又敗;人馬相蹂踐,填尚書谷,斬首六萬級,捕虜二萬人,朝義將輕騎數百東走。懷恩進克東京及河陽城,獲其中書令許叔冀、王等,承制釋之。懷恩留回紇可汗營於河陽,使其子右廂兵馬使及朔方兵馬使高輔成帥步騎萬餘乘勝逐朝義,至鄭州,再戰皆捷。朝義至汴州,其陳留節度使張獻誠閉門拒之,朝義奔濮州,獻誠開門出降。
史朝義聽說官軍即將到達,便與諸將商議對策。阿史那承慶說:“如果唐朝單獨率領漢軍前來,就應當率領全軍與他們決戰。如果與回紇軍隊一起來,兵鋒銳不可擋,我們就應該退守河陽,避其鋒芒。”史朝義不同意。壬申(二十七日),官軍到達洛陽北郊,分兵奪取懷州。癸酉(二十八日),官軍攻克懷州。癸酉(二十八日),官軍攻克懷州。乙亥(三十日),官軍在橫水布陣。數萬叛軍,設定柵欄,各自固守,僕固懷恩在西原布陣抵擋叛軍。又派遣勁騎以及回紇軍隊出南山攻到柵欄東北,里外合擊,將叛軍打得大敗。史朝義率領他所有的精銳部隊十萬人前去救援,在昭覺寺布陣,官軍急速衝擊敵陣,殺傷很多敵軍,但賊軍陳勢仍然沒有動搖。魚朝恩派遣射生軍五百人奮力衝殺,雖然叛軍死者眾多,但陣勢仍如當初。鎮西節度使馬說:“事情急迫了!”於是單槍匹馬奮力衝擊,奪得叛軍兩塊盾牌,突入千軍萬馬之中。叛軍紛紛倒下,大部隊乘機突入敵陣,叛軍大販。雙方轉戰到石榴園、老君廟一帶,叛軍又遭慘敗,人馬互相踐踏,填滿了尚書谷。官軍殺死六萬人,捕獲二萬人,史朝義僅率領數百名輕騎向東逃竄。僕固懷恩進而攻克東京以及河陽城,抓獲史朝義的中書令許叔冀、王等人,遵照代宗的制令又將他們釋放了。僕固懷恩留在河陽回紇河汗的營帳中,派他的兒子右廂兵馬使仆固以及朔方兵馬使高輔成率領步、騎兵一萬多人乘勝追擊史朝義,到達鄭州時,又與叛軍交戰,都取得了勝利。史朝義逃到汴州,他的陳留節度使張獻誠緊閉城門,拒絕讓他進城,史朝義又逃奔濮州,張獻誠打開城門出城向官軍投降。
回紇入東京,肆行殺略,死者萬計,火累旬不滅。朔方、神策軍亦以東京、鄭、汴、汝州皆為賊境,所過虜掠,三月乃已。此屋盪盡,士民皆衣紙。回紇悉置所掠寶貨於河陽,留其將安恪守之。
回紇軍隊進入東京,肆意殺掠,死者數以萬計,大火幾十天都沒有熄滅。朔方、神策軍也因為東京、鄭州、汴州、汝州都是叛軍控制的區域,所過之處大肆虜掠,三個月之後才停止。一排排的房屋被毀壞盪盡,百姓都只好穿上紙衣。回紇可汗將他們所掠的財物全部存放到河陽,留下他的將領安恪看守。
十一月,丁丑,露布至京師。
十一月,丁丑(初二),捷報傳到京師。
朝義自濮州北渡河,懷恩進攻滑州,拔之,追敗朝義於衛州。朝義睢陽節度使田承嗣等將兵四萬餘人與朝義合,復來拒戰;仆固擊破之,長驅至昌樂東。朝義帥魏州兵來戰,又敗走。於是鄴郡節度使薛嵩以相、衛、、邢四州降於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恆陽節度使張忠志以趙、恆、深、定、易五州降於河東節度使辛雲京。嵩,楚玉之子也。抱玉等已進軍入其營,按其部伍,嵩等皆受代;居無何,僕固懷恩皆令復位。由是抱玉、雲京疑懷恩有貳心,各表言之,朝廷密為之備;懷恩亦上疏自理,上慰勉之。辛巳,制:“東京及河南、北受偽官者,一切不問。”
史朝義從濮州北渡黃河,僕固懷恩進攻並攻克了滑州,又在衛州追上史朝義,將他擊敗。史朝義的睢陽節度使田承嗣等人率兵四萬多人與史朝義會合,又前來抵抗。仆固將他們擊敗,長驅直入,到達昌樂縣東面。史朝義率領魏州的軍隊前來交戰,又兵敗退走。於是鄴郡節度使薛嵩獻出相州、衛州、州、邢州,向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投降。恆陽節度使張忠志獻出趙州、恆州、深州、定州、易州,向河東節度使辛雲京投降。薛嵩是薛楚玉的兒子。李抱玉等人已進軍到薛嵩的軍營中,檢查他的部隊,薛嵩等人都接受李抱玉派人取代。沒過多久,僕固懷恩讓他們都官復原位。因此,李抱玉、辛雲京懷疑僕固懷恩懷有二心,分別上表說到此事,朝廷暗地裡防備僕固懷恩。僕固懷恩也上書為自己辯護,代宗安慰和勉勵他一番。辛巳(初六),代宗下制令:“東京以及河南、河北接受偽職的人概不追究。”
[56]己丑,以戶部侍郎劉晏兼河南道水陸轉運都使。
[56]己丑(十四日),代宗任命戶部侍郎劉晏兼任河南道水陸轉運都使。
[57]丁酉,以張忠志為成德軍節度使,統恆、趙、深、定、易五州,賜姓李,名寶臣。初,辛雲京引兵將出井陘,常山裨將王武俊說寶臣曰:“今河東兵精銳,出境遠斗,不可敵也。且吾以寡當眾,以曲遇直,戰則必離,守則必潰,公其圖之。”寶臣乃撤守備,舉五州來降。及復為節度使,以武俊之策為善,擢為先鋒兵馬使。武俊,本契丹也,初名沒諾乾。
[57]丁酉(二十二日),代宗任命張忠志為成德軍節度使,統領恆州、趙州、深州、定州、易州,賜姓為李,名為寶臣。從前,辛雲京率領軍隊將要東出井陘,常山副將王武俊勸李寶臣說:“如今河東軍隊十分精銳,出境遠征,勢不可敵。況且我們以少擋多,以曲遇直,如果交戰就必定會眾叛親離,固守就必然會潰敗,你應該好好考慮。”李寶臣便撤除守備,率五州前來投降辛雲京。等到李寶臣又任節度使後,認為王武俊的計策很好,提拔他為先鋒兵馬使。王武俊本是契丹族人,原名沒諾乾。
郭子儀以僕固懷恩有平河朔功,請以副元帥讓之。己亥,以懷恩為河北副元帥,加左僕射兼中書令、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
郭子儀因為僕固懷恩有平定河朔的功勞,請求代宗將副元帥的職位讓給他。己亥(二十四日),代宗任命僕固懷恩為河北副元帥,加任左僕射兼中書令、單于、鎮北大都護、朔方節度使。
史朝義走至貝州,與其大將薛忠義等兩節度合,仆固追之至監清。朝義自衡水引兵三萬還攻之,設伏擊走之。回紇又至,官軍益振,遂逐之;大戰於下博東南,賊大敗,積屍擁流而下;朝義奔莫州。懷恩都知兵馬使薛兼訓、兵馬使郝庭玉與田神功、辛雲京會於下博,進圍朝義於莫州,青淄節度使侯希逸繼至。
史朝義逃到貝州,與他的大將薛忠義等二節度使會合,仆固一直追擊到臨清縣,史朝義從衡水率軍三萬回師反攻,仆固設下伏兵將他們擊退。此時回紇軍隊又抵達臨清縣,官軍勢力更加壯大,於是追擊史朝義。在下博縣東南雙方大戰,賊軍大敗,成堆的屍體隨著河流沖走了。史翰義逃往莫州。僕固懷恩部下都知兵馬使薛兼訓、兵馬使郝庭玉在下博縣與田神功、辛雲京會合後,便進軍莫州,圍攻史朝義,青淄節度使侯希逸也隨後趕到。
[58]十二月,庚申,初以太祖配天地。
[58]十二月庚申(十六日),首次在祭祀天地時附祭太祖。
代宗睿文孝武皇帝上之上廣德元年(癸卯、763)
唐代宗廣德元年(癸卯,公元763年)
[1]春,正月,己卯,追謚吳太后曰章敬皇后。
[1]春季,正月己卯(初五),代宗追謚吳太后為章敬皇后。
[2]癸未,以國子祭酒劉晏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度支等使如故。
[2]癸未(初九),代宗任命國子祭酒劉晏為吏部尚書、同平章事,度支使等職務仍然不變。
[3]初,來在襄陽,程元振有所請託,不從;及為相,元振譖言涉不順。王仲升在賊中,以屈服得全,賊平得歸,與元振善,奏與賊合謀,致仲升陷賊。壬寅,坐削官爵,流播州,賜死於路,由是藩鎮皆切齒於元振。
[3]從前,來在襄陽時,程元振曾經請求和囑託他辦事,來沒有答應;等到來擔任宰相後,程元振誣陷來說了對代宗不恭敬的話。王仲升在賊軍中,曾因表示屈服才得以偷生,賊軍被平定後,他回歸朝廷,與程元振關係很好,便奏稱來與賊軍合謀,致使自己被賊軍抓獲。壬寅(二十八日),來被削去官爵,流放播州,在流放的路上被代宗賜死,因此藩鎮都對程元振恨得咬牙切齒。
[4]史朝義屢出戰,皆敗,田承嗣說朝義,令親往幽州發兵,還救莫州,承嗣自請留守莫州。朝義從之,選精騎五千自北門犯圍而出。朝義既去,承嗣即以城降,送朝義母、妻、子於官軍。於是仆固、侯希逸、薛兼訓等帥眾三萬追之,及于歸義,與戰,朝義敗走。
[4]史朝義屢次出戰,都遭失敗,田承嗣勸說史朝義,他親自前往幽州徵調軍隊,回救莫州,請求讓自己留下守衛莫州。史朝義採納了他的建議,挑選五千精銳騎兵從北門衝出包圍。史朝義離去之後,田承嗣馬上舉城投降,將史朝義的母親、妻子、兒子一起送到官軍那兒。於是仆固、侯希逸、薛兼訓等人率領三萬士兵追擊史朝義,在歸義縣追上了史朝義,雙方交戰,史朝義又敗走。
時朝義范陽節度使李懷仙已因中使駱奉仙請降,遣兵馬使李抱忠將兵三千鎮范陽縣,朝義至范陽,不得入。官軍將至,朝義遣人諭抱忠以大軍留莫州、輕騎來發兵救援之意,因責以君臣之義,抱忠對曰:“天不祚燕,唐室復興,今既歸唐矣,豈可更為反覆,獨不愧三軍邪!大丈夫恥以詭計相圖,願早擇去就以謀自全。且田承嗣必已叛矣,不然,官軍何以得至此!”朝義大懼,曰:“吾朝來未食,獨不能以一餐相餉乎!”抱忠乃令人設食於城東。於是范陽人在朝義麾下者,並拜辭而去,朝義涕泣而已,獨與胡騎數百既食而去。東奔廣陽,廣陽不受;欲北入奚、契丹,至溫泉柵,李懷仙遣兵追及之;朝義窮蹙,縊於林中,懷仙取其首以獻。僕固懷恩與諸軍皆還。
當時史朝義部下范陽節度使李懷仙已經通過中使駱奉仙向朝廷請求投降,並派遣兵馬使李抱忠率領三千士兵鎮守范陽縣。史朝義來到范陽,李抱忠不讓他入城。官軍即將追到,史朝義派人將大部隊留在莫州、輕裝騎兵前來徵調軍隊救援的意圖告訴了李抱忠,並且用君臣道理責備他,李抱忠回答說:“老天不讓燕人做皇帝,唐室又復興了,今天既然已經歸順唐朝,難道可以再反覆,就不愧對三軍將士嗎?大丈夫以詭計相圖為可恥,但願你能早點選擇後路,考慮保全自己。況且田承嗣一定已經叛變了,不然的話,官軍怎么能夠追到這裡呢!”史朝義十分害怕,說:“從早晨以來,我們滴水未進,難道不能讓我們吃一頓飯嗎?”李抱忠便讓人在城東供應膳食。於是史朝義手下的范陽人一起向史朝義叩拜辭別而去,史朝義只是痛哭流涕而已,吃罷飯,獨自與數百名胡人騎兵離去。史朝義向東奔赴廣陽,廣陽也不接收他們。史朝義想向北進入奚、契丹境內,來到溫泉柵時,李懷仙派兵追上了他們。史朝義走投無路,在樹林中上吊自殺,李懷仙割取了他的頭顱獻給朝廷。僕固懷恩與各路軍隊都回軍。
甲辰,朝義首至京師。
甲辰(三十日),史朝義的頭顱被送到了京師。
[5]閏月,己酉夜,有回紇十五人犯含光門,突入鴻臚寺,門司不敢遏。
[5]閏正月己酉(初五)夜裡,有十五名回紇人侵犯含光門,衝進鴻臚寺,守門人不敢制止他們。
[6]癸亥,以史朝義降將薛嵩為相、衛、邢、、貝、磁六州節度使,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禦使,李懷仙仍故地為幽州、盧龍節度使。時河北諸州皆已降,嵩等迎僕固懷恩,拜於馬首,乞行間自效;懷恩亦恐賊平寵衰,故奏留嵩等及李寶臣分帥河北,自為黨援。朝廷亦厭苦兵革,苟冀無事,因而授之。
[6]癸亥(十九日),代宗任命史朝義部下的降將薛嵩為相、衛、邢、、貝、磁六州節度使,田承嗣為魏、博、德、滄、瀛五州都防禦使,李懷仙仍在故地擔任幽州、盧龍節度使。當時河北各州都已投降,薛嵩等人迎接僕固懷恩,在他坐騎前叩拜,懇求讓他們留在軍中效力,僕固懷恩也害怕賊軍平定後會失寵,所以上奏讓薛嵩等人以及李寶臣留下來,分別統率河北各藩鎮,成為他的黨羽外援。朝廷也厭惡戰爭,只希望天下無事,因而將河北交給他們。
[7]回紇登里可汗歸國,其部眾所過抄掠,廩給小不如意,輒殺人,無所忌憚。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欲遣官屬置頓,人人辭憚,趙城尉馬燧獨請行。此回紇將至,燧先遣人賂其渠帥,約毋暴掠,帥遺之旗曰:“有犯令者,君自戮之。”燧取死囚為左右,小有違令,立斬之。回紇相顧失色,涉其境者皆拱手遵約束。抱玉奇之,燧因說抱玉曰:“燧與回紇言,頗得其情。僕固懷恩恃功驕蹇,其子好勇而輕,今內樹四帥,外交回紇,必有窺河東、澤潞之志,宜深備之。”抱玉然之。
[7]回紇登里可汗回國,他的部眾在所經之地搜劫財物,由官府供給他們糧食,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動手殺人,無所顧忌。陳鄭、澤潞節度使李抱玉想派遣下屬官吏設辦理招待和供應的事,但因為害怕,人人都推託,唯獨趙城縣尉馬燧請求去辦理。等到回紇軍即將到達時,馬燧先派人賄賂他們的首領,約定不得殘暴搶劫,首領給他留下了一面旗,說道:“如果有違反命令的人,你可以自行殺掉他們。”馬燧讓死囚作隨從,稍有違令,便立即殺掉。回紇人互相對視,大驚失色,於是經過境內的回紇人都拱手遵守規約。李抱玉十分驚奇,馬燧藉此機會勸說李抱玉,說道:“我與回紇人交談過,對他們情況頗為了解。僕固懷恩自恃有功,傲慢不順,他的兒子仆固喜歡逞能,輕率浮躁,如今在國內樹立田承嗣、李寶臣、李懷仙、薛嵩四員將帥,對外結交回紇,一定有窺視河東、澤潞的志向,應當好好地防備他們。”李抱玉認為確實如此。
[8]初,長安人梁崇義以羽林射生從來鎮襄陽,累遷右兵馬使。崇義有勇力,能卷鐵舒鉤;沈毅寡言,得眾心。之入朝也,命諸將分戍諸州,死,戍者皆奔歸襄陽。行軍司馬龐充將兵二千赴河南,至汝州,聞死,引兵還襲襄州;左兵馬使李昭拒之,充奔房州。崇義自鄧州引戍兵歸,與昭及副使薛南陽相讓為長,久之不決,眾皆曰:“兵非梁卿主之不可。”遂推崇義為帥。崇義尋殺昭及南陽,以其狀聞,上不能討。三月甲辰,以崇義為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留後。崇義奏改葬,為之立祠,不居聽事及正堂。
[8]從前,長安人梁崇義以羽林射生軍跟隨來鎮守襄陽,歷經升遷,任右兵馬使。梁崇義有勇力,能夠彎卷鐵器,舒展鐵鉤,生性剛毅,沉默寡言,很得人心。來入朝時,命令諸將分別戍守各州,來死後,戍守各州的將士都紛紛逃回襄陽。行軍司馬龐充率領二千士兵奔赴河南,到達汝州時,聽說來去世,便率軍回襲襄州。左兵馬使李昭抵抗龐充,龐充逃往房州。梁崇義從鄧州率領戍守的軍隊返回襄陽,他與李昭和節度副使薛南陽互相推讓不肯做統帥,很長時間決定不下,大家都說:“軍隊非梁崇義統帥不可。”於是推舉梁崇義為統帥。不久梁崇義殺掉了李昭和薛南陽,並向代宗作了奏報,代宗不能討伐他。三月甲辰(初一),代宗任命梁崇義為襄州刺史、山南東道節度留後。梁崇義奏請為來改葬,並建立祠堂,自己不在來的廳堂和正堂居住。
[9]辛酉,葬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於泰陵;廟號玄宗。庚午,葬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於建陵;廟號肅宗。
[9]辛酉(十八日),代宗將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葬在泰陵,廟號為玄宗。庚午(二十七日),將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葬在建陵,廟號為肅宗。
[10]夏,四月,庚辰,李光弼奏擒袁晁,浙東皆平。時晁聚眾近二十萬,轉攻州縣,光弼使部將張伯儀將兵討平之。伯儀,魏州人也。
[10]夏季,四月庚辰(初七),李光弼奏稱已經抓獲袁晁,浙東地區的叛亂全部平息。當時,袁晁聚集了近二十萬人馬,輾轉進攻州縣,李光弼派遣部將張伯儀率領軍隊討伐,鎮壓了他們。張伯儀是魏州人。
[11]郭子儀數上言:“吐蕃、党項不可忽,宜早為之備。”
[11]郭子儀多次進言說:“吐蕃、常項不可忽視,應當及早防備他們。”
[12]辛丑,遣兼御史大夫李之芳等使於吐蕃,為虜所留,二年乃得歸。
[12]辛丑(二十八日)代宗派遣兼御史大夫李之芳等人出使吐蕃,他們被吐蕃扣留,二年之後才得以回到唐朝。
[13]群臣三上表請立太子;五月,癸卯,詔許俟秋成議之。
[13]大臣們三次上表請求立太子,五月癸卯(初一),代宗下詔允許等到秋收後商議此事。
[14]丁卯,制分河北諸州:以幽、莫、媯、檀、平、薊為幽州管;恆、定、趙、深、易為成德軍管;相、貝、邢、為相州管;魏、博、德為魏州管;滄、棣、冀、瀛為青淄管;懷、衛、河陽為澤潞管。
[14]丁卯(二十五日),唐代宗頒布制令分割河北各州:將幽州、莫州、媯州、檀州、平州、薊州歸屬幽州統管;恆州、定州、趙州、深州、易州歸屬成德軍統管;相州、貝州、邢州、州歸屬相州統管;魏州、博州、德州歸屬魏州統管;滄州、棣州、冀州、瀛州歸屬青淄統管;懷州、衛州、河陽歸屬澤潞統管。
[15]六月,癸酉,禮部侍郎華陰楊綰上疏,以為:“古之選士必取行實,近世專尚文辭。自隋煬帝始置進士科,猶試策而已;至高宗時,考功員外郎劉思立始奏進士加雜文,明經加帖,從此積弊,轉而成俗。朝之公卿以此待士,家之長老以此訓子,其明經則誦帖括以求僥倖。又,舉人皆令投牒自應,如此,欲其返淳樸,崇廉讓,何可得也!請令縣令察孝廉,取行著鄉閭,學知經術者,薦之於州,刺史考試,升之於省。任各占一經,朝廷擇儒學之士,問經義二十條,對策三道,上第即注官,中第得出身,下第罷歸。又道舉亦非理國,望與明經、進士並停。”上命諸司通議,給事中李棲筠、左丞賈至、京兆尹嚴武並與綰同。至議以為:“今試學者以帖字為精通,考文者以聲病為是非,風流頹弊,誠當釐改。然自東晉以來,從多僑寓,士居鄉土,百無一二;請兼廣學校,保桑梓者鄉里舉焉,在流寓者庠序推焉。”敕禮部具條目以聞。綰又請置五經秀才科。
[15]六月癸酉(初一),禮部侍郎華陰人楊綰上書認為:“古代選官必須考核他的操行,近代選官則專門崇尚文章。從隋煬帝開始設定進士科以來,還只是考試策論而已;到唐高宗時,考功員外郎劉思立首次上奏,考進士科要加試雜文,明經科加試帖經,從此積成弊端,又轉變成習俗。朝廷的公卿大臣以此來看待士人,家中長輩以此來教導兒子,其中明經科的考試,人們背誦帖括經書以求僥倖及第。而且,讓舉人都自己呈遞譜牒前來應試,如此一來,要想讓他們回歸淳樸,崇尚清廉忍讓,怎么做得到呢!請讓縣令察舉孝廉之士,取那些在鄉里表現出眾的,以及飽讀經書的人,推薦他們到州府。經過刺史對他們的考試,再送到尚書省。讓他們各自選一部經典,朝廷選擇儒學之士作考官,考問他們經義二十條,對策三道,考試成績優秀的便按資歷名次授予官職,中等的給予錄選的資格,下等的讓他們回去。再者,考老莊的道舉也同治理國家無乾,希望與明經、進士二科的考試一起停止。”代宗命令各有關部門共同商議,給事中李棲筠、左丞賈至、京兆尹嚴武都與楊綰的意見相同。賈至的意見認為:“如今考試經學的人以帖括經書的文字來斷定是否精通經典,考試文章的人以是否音從文順來辨別文章的好壞,這種風氣頹廢衰敗,確實應當更改。然而從東晉以來,人們都僑居他鄉,在故鄉居住的士人,不到百分之一二,請求朝廷同時廣設學校,確保在故鄉的人得到鄉里的推舉,寓居他鄉的人得到學校的推舉。”代宗敕令禮部制定科舉考試條陳,再上報給他。楊綰又請求代宗設定五經秀才科。
[16]庚寅,以魏博都防禦使田承嗣為節度使。承嗣舉管內戶口,壯者皆籍為兵,惟使老弱者耕稼,數年間有眾十萬;又選其驍健者萬人自衛,謂之牙兵。
[16]庚寅(十八日),代宗任命魏博都防禦使田承嗣為節度使。田承嗣檢索所轄的全部戶籍人口,強壯者都入冊讓他們當兵,只讓老弱者耕種莊稼,數年時間便擁有十萬大軍。他又挑選驍勇剛健的士兵一萬人保衛自己,稱之為牙兵。
[17]同華節度使李懷讓為程無振所譖,恐懼,自殺。
[17]同華節度使李懷讓被程元振所誣陷,恐懼萬分,最後自殺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