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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紀·唐紀二十六

作者:司馬光

起上章閹茂八月,盡昭陽赤奮若,凡三年有奇。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

◎ 景雲元年庚戌,公元七一零年

八月,庚寅,往巽第按問。重福奄至,縣官馳出,白留守;群官皆逃匿,洛州長史崔日知獨帥眾討之。
留台侍御史李邕遇重福於天津橋,從者已數百人,馳至屯營,告之曰:“譙王得罪先帝,今無故入都,此必為亂;君等宜立功取富貴。”又告皇城使閉諸門。重福先趣左、右屯營,營中射之,矢如雨下。乃還趣左掖門,欲取留守兵,見門閉,大怒,命焚之。火未及然,左屯營兵出逼之,重福窘迫,策馬出上東,逃匿山谷。明日,留守大出兵搜捕,重福赴漕渠溺死。日知,日用之從父兄也,以功拜東都留守。
鄭愔貌醜多須,既敗,梳髻,著婦人服,匿車中;擒獲,被鞫,股慄不能對。張靈均神氣自若,顧愔曰:“吾與此人舉事,宜其敗也!”與愔皆斬於東都市。初,愔附來俊臣得進;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譙王重福,竟坐族誅。嚴善思免死,流靜州。萬騎恃討諸韋之功,多暴橫,長安中苦之;詔並除外官。又停以戶奴為萬騎;更置飛騎,隸左、右羽林。
姚元之、宋璟及御史大夫畢構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廢。”上從之。癸巳,罷斜封官凡數千人。
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貶蒲州刺史。
贈蘇安恆諫議大夫。
九月,辛未,以太子少師致仕唐休璟為朔方道大總管。
冬,十月,甲申,禮儀使姚元之、宋璟奏:“大行皇帝神主,應祔太廟,請遷義宗神主於東都,別立廟。”從之。
乙未,追復天后尊號為大聖天后。
丁酉,以幽州鎮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訥為左武衛大將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之名自訥始。
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頗易之;既而憚其英武,欲更擇暗弱者立之以久其權,數為流言,雲“太子非長,不當立。”己亥,制戒諭中外,以息浮議。公主每覘伺太子所為,纖介必聞於上,太子左右,亦往往為公主耳目,太子深不自安。
謚故太子重俊曰節愍。太府少卿萬年韋湊上書,以為:“賞罰所不加者,則考行立謚以褒貶之。故太子重俊,與李多祚等稱兵入宮,中宗登玄武門以避之,太子據鞍督兵自若;及其徒倒戈,多祚等死,太子方逃竄。向使宿衛不守,其為禍也胡可忍言!明日,中宗雨泣,謂供奉官曰:‘幾不與卿等相見。’其危如此,今聖朝禮葬,謚為節愍,臣竊惑之。夫臣子之禮,過廟必下,過位必趨。漢成帝之為太子,不敢絕馳道。而重俊稱兵宮內,跨馬御前,無禮甚矣。若以其誅武三思父子而嘉之,則興兵以誅奸臣而尊君父可也;今欲自取之,是與三思競為逆也,又足嘉乎!若以其欲廢韋氏而嘉之,則韋氏於時逆狀未彰,大義未絕,苟無中宗之命而廢之,是脅父廢母也,庸可乎!漢戾太子困於江充之讒,發忿殺充,雖興兵交戰,非圍逼君父也;兵敗而死,及其孫為天子,始得改葬,猶謚曰戾。況重俊可謚之曰節愍乎!臣恐後之亂臣賊子,得引以為比,開悖逆之原,非所以彰善癉惡也,請改其謚。多祚等從重俊興兵,不為無罪。陛下今宥之可也,名之為雪,亦所未安。”上甚然其言,而執政以為制命已行,不為追改,但停多祚等贈官而已。
十一月,戊申朔,以姚元之為中書令。
乙酉,葬孝和皇帝於定陵,廟號中宗。朝議以韋後有罪,不應祔葬。追謚故英王妃趙氏曰和思順聖皇后,求其瘞,莫有知者,乃以禕衣招魂,覆以夷衾,祔葬定陵。
壬子,侍中韋安石罷為太子少保,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呂蘇瑰罷為少傅。
甲寅,追復裴炎官爵。
初,裴伷先自嶺南逃歸,復杖一百,徙北庭。至徙所,殖貨任俠,常遣客訁冋都下事。武后之誅流人也,伷先先知之,逃奔胡中;北庭都護追獲,囚之以聞。使者至,流人盡死,伷先以待報未殺。既而武后下制安撫流人,有未死者悉放還,伷先由是得歸。至是求炎後,獨伷先在,拜詹事丞。
壬戌,追復王同皎官爵。
庚午,許文貞公蘇瑰薨。制起復其子頲為工部侍郎,頲固辭。上使李日知諭旨,日知終坐不言而還,奏曰:“臣見其哀毀,不忍發言,恐其隕絕。”上乃聽其終制。
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為女官,以資天皇天后之福,仍欲於京城西造觀。諫議大夫寧原悌上言,以為:“先朝悖逆庶人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都、宜城以庶孽抑損而獲全。又釋、道二家皆以清淨為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財。梁武致敗於前,先帝取災於後,殷鑑不遠。今二公主入道,將為之置觀,不宜過為崇麗,取謗四方。又,先朝所親狎諸僧,尚在左右,宜加屏斥。”上覽而善之。
宦者閭興貴以事屬長安令李朝隱,朝隱繫於獄。上聞之,召見朝隱,勞之曰:“卿為赤縣令,能如此,朕復何憂!”因御承天門,集百官及諸州朝集使,宣示以朝隱所為,且下制稱“宦官遇寬柔之代,必弄威權。朕覽前載,每所嘆息。能副朕意,實在斯人,可加一階為太中大夫,賜中上考及絹百匹。”
壬辰,奚、犯塞,掠漁陽、雍奴,出盧龍塞而去。幽州都督薛訥追擊之,弗克。
舊制,三品以上官冊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皆委尚書省奏擬,文屬吏部,武屬兵部,尚書曰中銓,侍郎曰東西銓。中宗之末,嬖倖用事,選舉混淆,無復綱紀。至是,以宋璟為吏部尚書,李乂、盧從願為侍郎,皆不畏強御,請謁路絕。集者萬餘人,留者三銓不過二千,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侍郎,武選亦治。從願,承慶之族子;象先,元方之子也。
侍御史藁城倪若水,奏彈國子祭酒祝欽明、司業郭山惲亂常改作,希旨病君;於是左授欽明饒州刺史,山惲括州長史。
侍御史楊孚,彈糾不避權貴,權貴毀之。上曰:“鷹搏狡兔,須急救之,不爾必反為所噬。御史繩奸慝亦然。敬非人主保衛之,則亦為奸慝所噬矣。”孚,隋文帝之侄孫也。置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領涼、甘、肅、伊、瓜、沙、西七州,治涼州。
姚州群蠻,先附吐蕃,攝監察御史李知古請發兵擊之;既降,又請築城,列置州縣,重稅之。黃門侍郎徐堅以為不可;不從。知古發劍南兵築城,因欲誅其豪傑,掠子女為奴婢。群蠻怨怨,蠻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殺之,以其屍祭天,由是姚、巂路絕,連年不通。安西都護張玄表侵掠吐蕃北境,吐蕃雖怨而未絕和親,乃賂鄯州都督楊矩,請河西九曲之地以為公主湯沐邑;矩奏與之。

◎ 景雲二年辛亥,公元七一一年

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請和;許之。
己未,以太僕卿郭元振、中書侍郎張說並同平章事。
以溫王重茂為襄王,充集州刺史,遣中郎將將兵五百就防之。
乙丑,追立妃劉氏曰肅明皇后,陵曰惠陵;德妃竇氏曰昭成皇后,陵曰靖陵。皆招魂葬於東都城南,立廟京師,號儀坤廟。竇氏,太子之母也。
太平公主與益州長史竇懷貞等結為朋黨,欲以危太子,使其婿唐晙邀韋安石至其第,安石固辭不往。上嘗密召安石,謂曰:“聞朝廷皆傾心東宮,卿宜察之。”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言!此必太平之謀耳。太子有功於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知,願陛下無惑讒言。”上瞿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時公主在簾下竊聽之,以飛語陷安石,欲收按之,賴郭元振救之,得免。
公主又嘗乘輦邀宰相於光范門內,諷以易置東宮,眾皆失色,宋璟抗言曰:“東宮有大功於天下,真宗廟社稷之主,公主奈何忽有此議!”
璟與姚元之密言於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長孫,太平公主交構其間,將使東宮不安。請出宋王及豳王皆為刺史,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為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暨皆於東都安置。”上曰:“朕更無兄弟,惟太平一妹,豈可遠置東都!諸王惟卿所處。”乃先下制云:“諸王、駙馬自今毋得典禁兵,見任者皆改它宮。”
頃之,上謂侍臣曰:“術者言於五日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為朕備之。”張說曰:“此必讒人慾離間東宮。願陛下使太子監國,則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張說所言,社稷之至計也。”上悅。
二月,丙子朔,以宋王成器為同州刺史,豳王守禮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將軍岐王隆范為左衛率,右羽林大將軍薛王隆業為右衛率;太平公主蒲州安置。
丁丑,命太子監國,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並取太子處分。殿中侍御史崔蒞、太子中允薛照素言於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恩命已布,姚元之等建議,一朝盡奪之,彰先帝之過,為陛下招怨。今眾口沸騰,遍于海內,恐生非常之變。”太平公主亦言之,上以為然。戊寅,制:“諸緣斜封別敕授官,先停任者,並量材敘用。”
太平公主聞姚元之、宋璟之謀,大怒,以讓太子。太子懼,奏元之、璟離間姑、兄,請從極法。甲申,貶元之為申州刺史,璟為楚州刺史。丙戌,宋王、豳王亦寢刺史之命。
中書舍人、參知機務劉幽求罷為戶部尚書;以太子少保韋安石為侍中。安石與李日知代姚、宋為政,自是綱紀紊亂,復如景龍之世矣。前右率府鎧曹參軍柳澤上疏,以為:“斜封官皆因仆妾汲引,豈出孝和之意!陛下一切黜之,天下莫不稱明。一旦忽盡收斜,善惡不安,反覆相攻,何陛下政令之不一也!議者鹹稱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曹,誑誤陛下。臣恐積小成大,為禍不細。”上弗聽。澤,亨之孫也。
左、右萬騎與左右羽林為北門四軍,使葛福順等將之。
三月,以宋王成器女為金山公主,許嫁突厥默啜。
夏,四月,甲申,宋王成器讓司徒;許之,以為太子賓客。以韋安石為中書令。
上召群臣三品以上,謂曰:“朕素懷澹泊,不以萬乘為貴,曩為皇嗣,又為皇太弟,皆辭不處。今欲傳位太子,何如?”群臣莫對。太子使右庶子李景伯固辭,不許。殿中侍御史和逢堯附太平公主,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未高,方為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上乃止。
戊子,制:“凡政事皆取太子處分。其軍旅死刑及五品已上除授,皆先與太子議之,然後以聞。”
辛卯,以李日知守侍中。
壬寅,赦天下。
五月,太子請讓位於宋王成器;不許。請召太平公主還京師:許之。
庚戌,制:“則天皇后父母墳仍舊為昊陵、順陵,量置官屬。”太平公主為武攸暨請之也。
辛酉,更以西城為金仙公主,隆昌為玉真公主,各為之造觀,逼奪民居甚多,用功數百萬。右散騎常侍魏知古、黃門侍郎李乂諫,皆不聽。
壬戌,殿中監竇懷貞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
僧慧范恃太平公主勢,逼奪民產,御史大夫薛謙光與殿中侍御史慕容珣奏彈之。公主訴於上,出謙光為岐州刺史。
明遣使按察十道,議者以山南所部闊遠,乃分為東西道;又分隴右為河西道。六月、壬午,又分天下置汴、齊、兗、魏、冀、並、蒲、鄜、涇、秦、益、綿、遂、荊、岐、通、梁、襄、揚、安、淮、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糾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隸都督府。太子右庶子李景伯、舍人盧俌等上言:“都督專殺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為害不細。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時巡察,奸宄自禁。”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秋,七月,癸巳,追復上官昭容,謚曰惠文。
乙卯,以高祖故宅枯柿復生,赦天下。
己巳,以右御史大夫解琬為朔方大總管。琬考按三城戍兵,奏減十萬人。
庚午,以中書令韋安石為左僕射兼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故崇以虛名,實去其權也。
九月,庚辰,以竇懷貞為侍中。懷貞每退朝,必詣太平公主第。時修金仙、玉真二觀,群臣多諫,懷貞獨勸成之,身自督役。時人謂懷貞前為皇后阿{父者},今為公主邑司。
冬,十月,甲辰,上御承天門,引韋安石、郭元振、竇懷貞、李日知、張說宣制,責以“政教多闕,水旱為災,府庫益竭,僚吏日滋;雖朕之薄德,亦輔佐非才。安石可左僕射、東都留守,元振可吏部尚書,懷貞可左御史大夫,日知可戶部尚書,說可左丞,並罷政事”。以吏部尚書劉幽求為侍中,右散騎常侍魏知古為左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崔湜為中書侍郎,並同中書門下三品;書中侍郎陸象先同平章事。皆太平公主之志也。
象先清淨寡慾,言論高遠,為時人所重。湜私侍太平公主,公主欲引以為相,湜請與象先同升,公主不可,湜曰:“然則湜亦不敢當。”公主乃為之並言於上。上不欲用湜,公主涕泣以請,乃從之。
右補闕辛替否上疏,以為:“自古失道破國亡家者,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睹。臣請以陛下所目睹者言之。太宗皇帝,陛下之祖也,撥亂返正,開基立極;官不虛授,財無枉費;不多造寺觀而有福,不多度僧尼而無災,天地垂祐,風雨時若,粟帛充溢,蠻夷率服,享國久長,名高萬古。陛下何不取而法之!中宗皇帝,陛下之兄,棄祖宗之業,徇女子之意;無能而祿者數千人,無功而封者百餘家;造寺不止,費財貨者數百億,度人無窮,免租庸者數十萬,所出日滋,所入日寡;奪百姓口中之食以養貪殘,剝萬人體上之衣以塗土木,於是人怨神怒,眾叛親離,水旱並臻,公私俱罄,享國不永,禍及其身。陛下何不懲而改之!自頃以來,水旱相繼,兼以霜蝗,人無所食,未聞賑恤,而為二女造觀,用錢百餘萬緍。陛下豈可不計當今府庫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幾,而輕用百餘萬緡,以供無用之役乎!陛下族韋氏之家,而不去韋氏之惡,忍棄太宗之法,不忍棄中宗之政乎!且陛下與太子當韋氏用事之時,日夕憂危,切齒於群凶;今幸而除之,乃不改其所為,臣恐復有切齒於陛下者也。然則陛下又何惡於群凶而誅之!昔先帝之憐悖逆也,宗晉卿為之造第,趙履溫為之葺園,殫園財,竭人力,第成不暇居,園成不暇游,而身為戮沒。今之造觀崇侈者,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殆有宗、趙之徒從而勸之,不可不察也。陛下不停斯役,臣恐人之愁怨,不減先朝之時。人人知其禍敗,而口不敢言,言則刑戮隨之。如韋月將、燕欽融之徒,先朝誅之,陛下賞之,豈非陛下知直言之有益於國乎!臣今所言,亦先朝之直也,惟陛下察之。”上雖不能從,而嘉其切直。
御史中丞和逢堯攝鴻臚卿,使於突厥,說默啜曰:“處密、堅昆聞可汗結昏於唐,皆當歸附。可汗何不襲唐冠帶,使諸胡知之,豈不美哉!”默啜許諾,明日,襆頭、衣紫衫,南向再拜,稱臣,遣其子楊我支及國相隨逢堯入朝,十一月,戊寅,至京師。逢堯以奉使功,遷戶部侍郎。
壬辰,令天下百姓二十五入軍,五十五免。
十二月,癸卯,以興昔亡可汗阿史那獻為招慰十姓使。
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問以陰陽數術,對曰:“道者,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安肯勞心以學術數乎!”上曰:“理身無為則高矣,如理國何?”對曰:“國猶身也,順物自然而心無所私,則天下理矣。”上嘆曰:“廣成之言,無以過也。”承禎固請還山,上許之。
尚書左丞盧藏用指終南山謂承禎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天台!”承禎曰:“以愚觀之,此乃仕宦之疾徑耳!”藏用嘗隱終南,則天時征為左拾遺,故承禎言之。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上

◎ 先天元年壬子,公元七一二年

春,正月,辛巳,睿宗祀南郊,初用諫議大夫賈曾議合祭天地。曾,言忠之子也。
戊子,幸滻東,耕籍田。
己丑,赦天下;改元太極。
乙未,上御安福門,宴突厥楊我支,以金山公主示之;既而會上傳位,婚竟不成。以左御史大夫竇懷貞、戶部尚書岑羲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二月,辛酉,廢右御史台。
蒲州刺史蕭至忠自托於太平公主,公主引為刑部尚書。華州長史蔣欽緒,其妹夫也,謂之曰:“如子之才,何憂不達!勿為非分妄求。”至忠不應。欽緒退,嘆曰:“九代卿族,一舉滅之,可哀也哉!”至忠素有雅望,嘗自公主第門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於蕭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遽策馬而去。
幽州大都督薛訥鎮幽州二十餘年,吏民安之。未嘗舉兵出塞,虜亦不敢犯。與燕州刺史李璡有隙,璡毀之於劉幽求,幽求薦左羽林將軍孫佺代之。三月,丁丑,以佺為幽州大都督,徙訥為并州長史。
夏,五月,益州獠反。
戊寅,上祭北郊。
辛巳,赦天下,改元延和。
六月,丁未,右散騎常侍武攸暨卒,追封定王,
上以節愍太子之亂,岑羲有保護之功,癸丑,以羲為侍中。
庚申,幽州大都督孫佺與奚酋李大酺戰於冷陘,全軍覆沒。是時,佺帥左驍衛將軍李楷洛,左威衛將軍周以悌發兵二萬、騎八千,分為三軍,以襲奚、契丹。將軍烏可利諫曰:“道險而天熱,懸軍遠襲,往必敗。”佺曰:薛訥在邊積年,竟不能為國家復營州。今乘其無備,往必有功。”使楷洛將騎四千前驅,遇奚騎八千,楷洛戰不利。佺怯懦,不敢救,引軍欲還,虜乘之,唐兵大敗。佺阻山為方陳以自固,大酺使謂佺曰:“朝廷既與我和親,今大軍何為而來?”佺曰:“吾奉敕來招慰耳。楷洛不稟節度,輒與汝戰,請斬以謝。”大酺曰:“若然,國信安在?”佺悉斂軍中帛,得萬餘段,並紫袍、金帶、魚袋以贈之。大酺曰:“請將軍南還,勿相驚擾。”將士懼,無復部伍,虜追擊之,士卒皆潰。佺、以悌為虜所擒,獻於突厥,默啜皆殺之;楷洛、可利脫歸。
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經軒轅入太微,至於大角。
有相者謂同中書門下三品竇懷貞曰:“公有刑厄。”懷貞懼,請解官為安國寺奴;敕聽解官。乙亥,復以懷貞為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平章軍國重事。
太平公主使術者言於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為天子。”上曰:“傳德避災,吾志決矣!”太平公主及其黨皆力諫,以為不可。上曰:“中宗之時,群奸用事,天變屢臻。朕時請中宗擇賢子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悅,朕憂恐,數日不食。豈可在彼則能勸之,在己則不能邪!”太子聞之,馳入見,自投於地,叩頭請曰:“臣以微功,不次為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以大位傳之,何也?”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為福,汝何疑邪!”太子固辭。上曰:“汝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
壬辰,制傳位於太子,太子上表固辭。太平公主勸上雖傳位,猶宜自總大政。上乃謂太子曰:“汝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昔舜禪禹,猶親巡狩。聯雖傳位,豈忘家國?其軍國大事,當兼省之。”
八月,庚子,玄宗即位,尊睿宗為太上皇。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朝於太極殿。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於武德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於上皇,餘皆決於皇帝。
壬寅,上大聖天后尊號曰聖帝天后。
甲辰,赦天下,改元。
乙巳,於漠州北置渤海軍,恆、定州境置恆陽軍,媯、蔚州境置懷柔軍,屯兵五萬。
丙午,立妃王氏為皇后,以後父仁皎為太僕卿。仁皎,下邽人也。戊申,立皇子許昌王嗣直為郯王,真定王嗣謙為郢王。
以劉幽求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魏知古為侍中,崔湜為檢校中書令。
初,河內王琚預於王同皎之謀,亡命,傭書於江都。上之為太子也,琚還長安,選補諸暨主簿,過謝太子。琚至廷中,故徐行高視,宦者曰:“殿下在簾內。”琚曰:“何謂殿下?當今獨有太平公主耳!”太子遽召見,與語,琚曰:“韋庶人弒逆,人心不服,誅之易耳。太平公主,武后之子,凶猾無比,大臣多為之用,琚竊憂之。”太子引與同榻坐,泣曰:“主上同氣,唯有太平,言之恐傷主上之意,不言為患日深,為之奈何?”琚曰:“天子之孝,異於匹夫,當以安宗廟社稷為事。蓋主,漢昭帝之姊,自幼供養,有罪猶誅之。為天下者,豈顧小節!”太子悅曰:“君有何藝,可與寡人游?”琚曰:“能飛煉、詼嘲。”太子乃奏為詹事府司直,日與游處,累遷太子中舍人;及即位,以為中書侍郎。
是時,宰相多太平公主之黨,劉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謀以羽林兵誅之,使密言於上曰:“竇懷貞、崔湜、岑羲皆因公主得進,日夜為謀不軌。若不早圖,一旦事起,太上皇何以得安!請速誅之。臣已與幽求定計,惟俟陛下之命。”上深以為然。泄其謀於侍御史鄧光賓,上大懼,遽列上其狀。丙辰,幽求下獄。有司奏:“幽求等離間骨肉,罪當死。”上為言幽求有大功,不可殺。癸亥,流幽求於封州,張於峰州,光賓於繡州。
初,崔湜為襄州刺史,密與譙王重福通書,重福遺之金帶。重福敗,湜當死,張說、劉幽求營護得免。既而湜附太平公主,與公主謀罷說政事,以左丞分司東都。及幽求流封州,湜諷廣州都督周利貞,使殺之。桂州都督景城王晙知其謀,留幽求不遣。利貞屢移牒索之,晙不應,利貞以聞。湜屢逼晙,使遣幽求,幽求謂晙曰:“公拒執政而保流人,勢不能全,徒仰累耳。”固請詣廣州,晙曰:“公所坐非可絕於朋友者也。晙因公獲罪,無所恨!”竟逗遛不遣。幽求由是得免。
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辛卯,立皇子嗣升為陝王。嗣升母楊氏,士達之曾孫也。王后無子,母養之。
冬,十月,庚子,上謁太廟,赦天下。
癸卯,上幸新豐,獵於驪山之下。
辛酉,沙陀金山遣使入貢。沙陀者,處月之別種也,姓硃邪氏。
十一月,乙酉,奚、契丹二萬騎寇漁陽,幽州都督宋璟閉城不出,虜大掠而去。
上皇誥遣皇帝巡邊,西自河、隴,東及燕、薊,選將練卒。甲午,以幽州都督宋璟為左軍大總管,并州長史薛訥為中軍大總管,朔方大總管,兵部尚書郭元振為右軍大總管。
十二月,刑部尚書李日知請致仕。
日知在官,不行捶撻而事集。刑部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日知怒,索杖,集群吏,欲捶之;既而謂曰:“我欲捶汝,天下人必謂汝能撩李日知嗔,受李日知杖,不得比於人,妻子亦將棄汝矣。”遂釋之。吏皆感悅,無敢犯者,脫有稽失,眾共謫之。

◎ 開元元年癸丑,公元七一三年

春,正月,乙亥,誥:“衛士自今二十五入軍,五十免;羽林飛騎並以衛士簡補。”
以吏部尚書蕭至忠為中書令。
皇帝巡邊改期,所募兵各散遣,約八月復集,竟不成行。
二月,庚子夜,開門然燈,又追作去年大酺,大合伎樂。上皇與上御門樓臨觀,或以夜繼晝,凡月餘。左拾遺華陰嚴挺之上疏諫,以為:“酺者因人所利,合醵為歡。今乃損萬人之力,營百戲之資,非所以光聖德美風化也。”乃止。
初,高麗既亡,其別種大祚榮徙居營州。及李盡忠反,祚榮與靺鞨乞四北羽聚眾東走,阻險自固。盡忠死,武后使將軍李楷固討其餘黨。楷固擊乞四北羽,斬之,引兵逾天門嶺,逼祚榮。祚榮逆戰,楷固大敗,僅以身免。祚榮遂帥其眾東據東牟山,築城居之。祚榮驍勇善戰,高麗、靺鞨之人稍稍歸之,地方二千里,戶十餘萬,勝兵數萬人,自稱振國王,附於突厥。時奚、契丹皆叛,道路阻絕,武后不能討。中宗即位,遣侍御史張行岌招慰之,祚榮遣子入侍。至是,以祚榮為左驍衛大將軍、渤海郡王;以其所部為忽汗州,令祚榮兼都督。
庚申,敕以嚴挺之忠直宣示百官,厚賞之。
三月,辛巳,皇后親蠶。
晉陵尉楊相如上疏言時政,其略曰:“煬帝自恃自強,不憂時政,雖制敕交行,而聲實舛謬,言同堯、舜,亦如桀、紂,舉天下之大,一擲而棄之。”又曰:“隋氏縱慾而亡,太宗抑欲而昌,願陛下詳擇之!”又曰:“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惡佞邪,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親,以至於覆國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誠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順指,積忤生憎,積順生愛,此親疏之所以分也。明主則不然。愛其忤以收忠賢,惡其順以去佞邪,則太宗太平之業,將何遠哉!”又曰“夫法貴簡而能禁,罰貴輕而必行;陛下方興崇至德,大布新政,請一切除去碎密,不察小過。小過不察則無煩苛,大罪不漏則止奸慝,使簡而難犯,寬而能制,則善矣。”上覽而善之。
先是,修大明宮未畢,夏,五月,庚寅,敕以農務方勤,罷之以待閒月。
六月,丙辰,以兵部尚書郭元振同中書門下三品。
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勢,擅權用事,與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武之臣,太半附之。與竇懷貞、岑羲、蕭至忠、崔湜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新興王晉、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右羽林將軍事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中書舍人李猷、右散騎常侍賈膺福、鴻臚卿唐晙及僧慧范等謀廢立,又與宮人元氏謀於赤箭粉中置毒進於上。晉,德良之孫也。元楷、慈數往來主第,相與結謀。
王琚言於上曰:“事迫矣,不可不速發!”左丞張說自東都遣人遺上佩刀,意欲上斷割。荊州長史崔日用入奏事,言於上曰:“太平謀逆有日,陛下往在東宮,猶為臣子,若欲討之,須用謀力。今既光臨大寶,但下一制書,誰敢不從?萬一奸宄得志,悔之何及!”上曰:“誠如卿言。直恐驚動上皇。”日用曰:“天子之孝在於安四海。若奸人得志,則社稷為墟,安在其為孝乎!”請先定北軍,後收逆黨,則不驚動上皇矣。”上以為然。以日用為吏部侍郎。
秋,七月,魏知古告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亂,令元楷、慈以羽林兵突入武德殿,懷貞、至忠、羲等於南牙舉兵應之。上乃與岐王范、薛王業、郭元振及龍武將軍王毛仲、殿中少監姜皎、太僕少卿李令問、尚乘奉御王守一、內給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定計誅之。皎,謩之曾孫;令問,靖弟客師之孫;守一,仁皎之子;力士,潘州人也。
甲子,上因王毛仲取閒廄馬及兵三百餘人,與同謀十餘人,自武德殿入虔化門,召元楷、慈,先斬之,擒膺福、猷於內客省以出,執至忠、羲於朝堂,皆斬之。懷貞逃入溝中,自縊死,戮其屍,改姓曰毒。上皇聞變,登承天門樓。郭元振奏,皇帝前奉誥誅竇懷貞等,無他也。上尋至樓上,上皇乃下誥罪狀懷貞等,因赦天下,惟逆人親黨不赦。薛稷賜死於萬年獄。
乙丑,上皇誥:“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皇帝處分。朕方無為養志,以遂素心。”是日,徙居百福殿。
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賜死於家,公主諸子及黨與死者數十人。薛崇簡以數諫其母被撻,特免死,賜姓李,官爵如故。籍公主家,財貨山積,珍物侔於御府,廄牧羊馬、田園息錢,收之數年不盡。慧范家產亦數十萬緡。改新興王晉之姓曰厲。
初,上謀誅竇懷貞等,召崔湜,將托以心腹。湜弟滌謂湜曰:“主上有問,勿有所隱。”湜不從。懷貞等既誅,湜與右丞盧藏用俱坐私侍太平公主,湜流竇州,藏用流瀧州。新興王晉臨刑嘆曰:“本為此謀者崔湜,今吾死湜生,不亦冤乎!”會有司鞫宮人元氏,元氏引湜同謀進毒,乃追賜死於荊州。薛稷之子伯陽以尚主免死,流嶺南,於道自殺。
初,太平公主與其黨謀廢立,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湜皆以為然,陸象先獨以為不可。公主曰:“廢長立少,已為不順;且又失德,若之何不去?”象先曰:“既以功立,當以罪廢。今實無罪,象先終不敢從。”公主怒而去。上既誅懷貞等,召象先謂曰:“歲寒知松柏,信哉!”時窮治公主枝黨,當坐者眾,象先密為申理,所全甚多;然未嘗自言,當時無知者。百官素為公主所善及惡之者,或黜或陟,終歲不盡。
丁卯,上御承天門樓,赦天下。
己巳,賞功臣郭元振等官爵、第舍、金帛有差。以高力士為右監門將軍,知內侍省事。
初,太宗定製,內侍省不置三品官,黃衣廩食,守門傳命而已。天后雖女主,宦官亦不用事。中宗時,嬖倖猥多,宦官七品以上至千餘人,然衣緋者尚寡。上在籓邸,力士傾心奉之,及為太子,奏為內給事,至是以誅蕭、岑功賞之。是後宦官稍增至三千餘人,除三品將軍者浸多,衣緋、紫至千餘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壬申,遣益州長史畢構等六人宣撫十道。乙亥,以左丞張說為中書令。
庚辰,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象先罷為益州長史、劍南按察使。八月,癸巳,以封州流人劉幽求為左僕射、平章軍國大事。
丙辰,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楊我支來求昏;丁巳,許以蜀王女南和縣主妻之。
中宗之崩也,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密表韋後,請出相王諸子於外。上即位,于禁中得其表,以示侍臣。嶠時以特進致仕,或請誅之,張說曰:“嶠雖不識逆順,然為當時之謀則忠矣。”上然之。九月,壬戌,以嶠子率更令暢為虔州刺史,令嶠隨暢之官。
庚午,以劉幽求同中書門下三品。
丙戌,復置右御史台,督察諸州,罷諸道按察使。
冬,十月,辛卯,引見京畿縣令,戒以歲飢惠養黎元之意。
己亥,上幸新豐;癸卯,講武於驪山之下,徵兵二十萬,旌旗連亘五十餘里。以軍容不整,坐兵部尚書郭元振於纛下,將斬之。劉幽求、張說跪於馬前諫曰:“元振有大功於社稷,不可殺。”乃流新州。斬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以其制軍禮不肅故也。上始欲立威,亦無殺紹之意,金吾衛將軍李邈遽宣敕斬之。上尋罷邈官,廢棄終身。時二大臣得罪,諸軍多震懾失次,惟左軍節度薛訥、朔方道大總管解琬二軍不動,上遣輕騎召之,皆不得入其陳。上深嘆美,慰勉之。
甲辰,獵於渭川。上欲以同州刺史姚元之為相,張說疾之,使御史大夫趙彥昭彈之,上不納。又使殿中監姜皎言於上曰:“陛下常欲擇河東總管而難其人,臣今得之矣。”上問為誰,皎曰:“姚元之文武全才,真其人也。”上曰:“此張說之意也,汝何得面欺,罪當死!”皎叩頭首服,上即遣中使召元之詣行在。既至,上方獵,引見,即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元之吏事明敏,三為宰相,皆兼兵部尚書,緣邊屯戍斥候,士馬儲械,無不默記。上初即位,勵精為治,每事訪於元之。元之應答如響,同僚皆唯諾而已,故上專委任之。元之請抑權幸,愛爵賞,納諫諍,卻貢獻,不與群臣褻狎;上皆納之。
乙巳,車駕還京師。
姚元之嘗奏請序進郎吏,上仰視殿屋,元之再三言之,終不應;元之懼,趨出。罷朝,高力士諫曰:“陛下新總萬機,宰臣奏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邪?”會力士宣事至省中,為元之道上語,元之乃喜。聞者皆服上識君人之體。
左拾遺曲江張九齡,以元之有重望,為上所信任,奏記勸其遠諂躁,進純厚,其略曰:“任人當才,為政大體,與之共理,無出此途。而向之用才,非無知人之鑑,其所以失溺,在緣情之舉。”又曰:“自君侯職相國之重,持用人之權,而淺中弱植之徒,已延頸企踵而至,諂親戚以求譽,媚賓客以取容,其間豈不有才,所失在於無恥。”元之嘉納其言。
新興王晉之誅也,僚吏皆奔散,惟司功李捴步從,不失在官之禮,仍哭其屍。姚元之聞之,曰:“欒布之儔也。”及為相,擢為尚書郎。
己酉,以刑部尚書趙彥昭為朔方道大總管。
十一月,乙丑,劉幽求兼侍中。
辛巳,群臣上表請加尊號為開元神武皇帝;從之。戊子,受冊。
中書侍郎王琚為上所親厚,群臣莫及。每進見,侍笑語,逮夜方出。或時休沐,往往遣中使召之。或言於上曰:“王琚權譎縱橫之才,可與之定禍亂,難與之守承平。”上由是浸疏之。是月,命琚兼御史大夫,按行北邊諸軍。
十二月,庚寅,赦天下,改元。尚書左、右僕射為左、右丞相;中書省為紫微省;門下省為黃門省,侍中為監;雍州為京兆府,洛州為河南府,長史為尹,司馬為少尹。
甲午,吐蕃遣其大臣來求和。
壬寅,以姚元之兼紫微令。元之避開元尊號,復名崇。
敕:“都督、刺史、都護將之官,皆引面辭畢,側門取進止。”
姚崇即為相,紫微令張說懼,乃潛詣岐王申款。他日,崇對於便殿,行微蹇。上問:“有足疾乎?”對曰:“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上問其故。對曰:“岐王陛下愛弟,張說為輔臣,而密乘車入王家,恐為所誤,故憂之。”癸丑,說左遷相州刺史。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劉幽求亦罷為太子少保。甲寅,以黃門侍郎盧懷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

段譯

睿宗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下景雲元年(庚戌、710)
唐紀二十六唐睿宗景雲元年(庚戌,公元710年)
[1]八月,庚寅,往巽第按問。重福奄至,縣官馳出,白留守;群官皆逃匿,洛州長史崔日知獨帥眾討之。
[1]八月庚寅(十二月),洛陽縣吏前往裴巽家中檢查訊問,李重福等人突然來到。縣吏急忙跑出裴宅,將其所見全部告訴了東都留守。東都大小衙門官員在聽到這一訊息後全都逃走或者躲藏起來,只有洛州長史崔日知率領部下討伐李重福。
留台侍御史李邕遇重福於天津橋,從者已數百人;馳至屯營,告之曰:“譙王得罪先帝,今無故入都,此必為亂;君等宜立功取富貴。”又告皇城使閉諸門。重福先趣左、右屯營,營中射之,矢如雨下。乃還趣左掖門,欲取留守兵,見門閉,大怒,命焚之。火未及然,左屯營兵出逼之,重福窘迫,策馬出上東,逃匿山谷。明日,留守大出兵搜捕,重福赴漕渠溺死。日知,日用之從父兄也。以功拜東都留守。
留台侍御史李邕與李重福在天津橋相遇,發現李重福手下已經有了數百名追隨者,便快馬加鞭地趕到東都左、右屯營的駐地,告訴他們說:“譙王李重福獲罪於先帝,現在突然無故進入東都,這一定是準備作亂,你們應當趁此機會為朝廷立功以博取榮華富貴。”說完又跑去告訴守衛皇城的將官,讓他們將所有城門全部關閉。李重福先趕赴左、右屯營,但營中將士向他放箭,箭如雨下。李重福回身走到左掖門,想徵調東都留守的部隊,卻又見城門緊閉,便氣急敗壞地命令手下人放火焚燒城門,但還沒等火點燃,左屯營的士兵已經衝出營地向他逼過來。李重福走投無路,只好打馬跑出洛陽上東門,逃進山谷中藏匿起來。第二天,東都留守派出大批軍隊進山搜捕,李重福投漕渠自殺。崔日知是崔日用的堂兄,他因此次平定李重福叛亂之功而被任命為東都留守。
鄭貌醜多須,既敗,梳髻,著婦人服,匿車中;擒獲,被鞫,股慄不能對。張靈均神氣自若,顧曰:“吾與此人舉事,宜其敗也!”與皆斬於東都市。初,附來俊臣得進;俊臣誅,附張易之;易之誅,附韋氏;韋氏敗,又附譙王重福,竟坐族誅。嚴善思免死,流靜州。
鄭相貌醜陋,又長滿了絡腮鬍子,起事失敗後,他梳起了髮髻,穿上婦女穿的衣服,藏在車中。被抓獲受審時恐懼得兩腿發抖,不能回答問題。張靈均則始終神態自若,他回頭看著鄭說:“我和你這樣的膽小鬼一同舉事,落得失敗的結局是很正常的!”張靈均和鄭一起在東都洛陽鬧市被處以斬刑。當初,鄭靠依附來俊臣而得以升遷;來俊臣被殺後,又依附張易之;張易之伏誅後,又依附韋後;韋後被殺後,又轉而依附譙王李重福,最終還是因李重福起事失敗而被滅族。嚴善思被免於死刑,流放到靜州。
[2]萬騎恃討諸韋之功,多暴橫,長安中苦之;詔並除外官。又停以戶奴為萬騎;更置飛騎,隸左、右羽林。
[2]萬騎兵倚仗著討平韋氏集團的功勞,大多橫行不法,從而成為長安百姓的一大禍害。唐睿宗下詔將萬騎兵全部放到京外去作官,同時下令停止從官戶奴隸中選拔萬騎兵,並另外設定隸屬於左、右羽林衛的飛騎軍。
[3]姚元之、宋及御史大夫畢構上言:“先朝斜封官悉宜停廢。”上從之。癸巳,罷斜封官凡數千人。
[3]姚元之、宋及御史大夫畢構向唐睿宗提出建議:“先朝所任命的斜封官應當全部予以廢黜。”唐睿宗表示同意。癸巳(十五日),唐睿宗免去了數千名斜封官的職務。
[4]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貶蒲州刺史。
[4]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被貶為蒲州刺史。
[5]贈蘇安恆諫議大夫。
[5]唐睿宗追贈蘇安恆為諫議大夫。
[6]九月,辛未,以太子少師致仕唐休為朔方道大總管。
[6]九月辛未(二十三日),唐睿宗任命已經退休的太子少師唐休為朔方道大總管。
[7]冬,十月,甲申,禮儀使姚元之、宋奏:“大行皇帝神主,應太廟,請遷義宗神主於東都,別立廟。”從之。
[7]冬季,十月,甲申(初七),禮儀使姚元之、宋上奏道:“已故未葬的中宗皇帝的神主應當遷入太廟受祭,請陛下下詔將義宗皇帝的神主遷到東都另外立廟祭祀。”唐睿宗採納了他們的建議。
[8]乙未,追復天后尊號為大聖天后。
[8]乙未(十八日),唐睿宗下詔恢復天后武則天大聖天后的尊號。
[9]丁酉,以幽州鎮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訥為左武衛大將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之名自訥始。
[9]丁酉(二十日),唐睿宗任命幽州鎮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訥為左武衛大將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之名即從薛訥開始。
[10]太平公主以太子年少,意頗易之;既而憚其英武,欲更擇暗弱者立之以久其權,數為流言,雲“太子非長,不當立。”己亥,制戒諭中外,以息浮議。公主每覘伺太子所為,纖介必聞於上,太子左右,亦往往為公主耳目,太子深不自安。
[10]太平公主認為太子李隆基還很年輕,因而起初並未把太子放在心上;不久之後又因懼怕太子的英明威武,轉而想要改立一位昏庸懦弱的人作太子,以便使她自己能長期保住現有的權勢地位。太平公主屢次散布流言,聲稱“太子並非皇帝的嫡長子,因此不應當被立為太子。”己亥(二十二日),唐睿宗頒下制書曉諭警告天下臣民,以平息各種流言蜚語。太平公主還常常派人監視太子李隆基的所作所為,即使一些細微之事也要報知唐睿宗,此外,太平公主還在太子身邊安插了很多耳目,太子心裡感到十分不安。
[11]謚故太子重俊曰節愍。太府少卿萬年韋湊上書,以為:“賞罰所不加者,則考行立謚以褒貶之。故太子重俊,與李多祚等稱兵入宮,中宗登玄武門以避之,太子據鞍督兵自若;及其徒倒戈,多祚等死,太子方逃竄。使宿衛不守,其為禍也胡可忍言!明日,中宗雨泣,謂供奉官曰:‘幾不與卿等相見。’其危如此。今聖朝禮葬,謚為節愍,臣竊惑之。夫臣子之禮,過廟必下,過位必趨。漢成帝之為太子,不敢絕馳道。而重俊稱兵宮內,跨馬御前,無禮甚矣。若以其誅武三思父子而嘉之,則興兵以誅奸臣而尊君父可也;今欲自取之,是與三思競為逆也,又足嘉乎!若以其欲廢韋氏而嘉之,則韋氏於時逆狀未彰,大義未絕,苟無中宗之命而廢之,是脅父廢母也,庸可乎!漢戾太子困於江充之讒,發忿殺充,雖興兵交戰,非圍逼君父也;兵敗而死,及其孫為天子,始得改葬,猶謚曰戾。況重俊可謚之曰節愍乎!臣恐後之亂臣賊子,得引以為比,開悖逆之原,非所以彰善癉惡也,請改其謚。多祚等從重俊興兵,不為無罪。陛下今宥之可也,名之為雪,亦所未安。”上甚然其言,而執政以為制命已行,不為追改,但停多祚等贈官而已。
[11]唐睿宗頒下制書,將已故太子李重俊謚為節愍。太府少卿萬年人韋湊上書認為:“對於那些沒有受到賞賜或者處罰的人,應根據其生前的所作所為贈予諡號,以示對他們一生功過的褒貶。原太子李重俊與李多詐等人舉兵闖入宮中,致使中宗不得不登上玄武門以躲避他們,太子卻還能夠神態自若地騎在馬上督率士兵;只是到了他的徒眾臨陣倒戈李多祚等人已經被殺之後,太子才不得不落荒而逃。假如當時把守玄武門的侍衛抵擋不住的話,那么李重俊所造成的禍害將不堪構想!第二天,中宗皇帝淚如雨下地對中書、門下兩省的官員們說:‘朕差一點就見不到諸位了。’當時的情形竟然危急到這種地步。現在朝廷對李重俊以禮安葬,還要將他謚為節愍,臣內心深處的確感到迷惑不解。依據臣子侍奉君主的禮節,大臣經過太廟必須下馬,經過君主的寶座必須恭恭敬敬地小步快走。漢成帝作太子時,雖然是受到了漢元帝的緊急召見,尚且不敢橫穿馳道,而太子李重俊居然敢於在皇宮之內興兵造反,在中宗皇帝的面前橫刀立馬,這實在是太無禮了。嘉獎他起兵誅殺武三思父子是可以,但只有在他起兵剷除奸臣是為了尊崇皇帝的時候才可以這樣做。現在他是為了自己當皇帝,那就只能說明他與武三思一樣,都是圖謀不軌的亂臣賊子,對這樣的人還值得立謚嘉獎嗎!如果因為他起兵是為了廢掉韋後而嘉獎他,則當時韋後謀反的表現還不太明顯,與太子之間母子君臣的大義尚未斷絕,如果沒有中宗的命令就擅自起兵廢掉她,這就是脅迫父親廢棄母親,又怎么可以呢!漢武帝時期戾太子因受江充的誣陷而發泄憤懣,起兵殺死江充,雖然也動用了兵馬,但戾太子並沒有圍困逼迫他的父親漢武帝。戾太子兵敗自殺後,一直等到他的孫子漢宣帝即位時才得以改葬,但還是將他謚為戾。何況李重俊行為如此,陛下怎么能將他謚為節愍呢!臣擔心後世的亂臣賊子會援引李重俊這一先例,為違亂忤逆行為大開方便之門,這恐怕不是用來彰善懲惡的有效方法。請陛下給李重俊改賜一個別的諡號。李多祚等人追隨李重俊起兵,也不能說沒有罪過,陛下現在可以寬宥他們所犯的罪行,但口口聲聲地說為他們平反昭雪,恐怕還不太合適。”唐睿宗非常贊同他的意見,但具體主管的官員認為皇帝的制命已經頒行,因而不願再改變諡號,只是取消給李多祚等人的贈官而已。
[12]十一月,戊申朔,以姚元之為中書令。
[12]十一月,戊申朔(初一),唐睿宗任命姚元之為中書令。
[13]己酉,葬孝和皇帝於定陵,廟號中宗。朝議以韋後有罪,不應葬。追謚故英王妃趙氏曰和思順聖皇后,求其瘞,莫有知者,乃以衣招魂,覆以夷衾,葬定陵。
[13]己酉(初二),唐睿宗將孝和皇帝葬於定陵,廟號中宗。朝廷中議論認為韋皇后犯有大罪,不應當將她的靈柩與唐中宗合葬。唐睿宗將已故英王王妃趙氏追謚為和思順聖皇后,派人四處尋找她埋葬的地方,但沒有人知道她葬在哪裡,最後只得用皇后的衣來為她招魂,然後在衣上蓋上覆蓋屍體的被子夷衾,合葬於定陵。
[14]壬子,侍中韋安石罷為太子少保,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蘇罷為少傅。
[14]壬子(初五),侍中韋安石被罷免為太子少保;左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蘇被罷免為太子少傅。
[15]甲寅,追復裴炎官爵。
[15]甲寅(初七),唐睿宗下詔追復裴炎的官職爵位。
初,裴先自嶺南逃歸,復杖一百,徙北庭。至徙所,殖貨任俠,常遣客都下事。武后之誅流人也,先先知之,逃奔胡中;北庭都護追獲,囚之以聞。使者至,流人盡死,先以待報未殺。既而武后下制安撫流人,有未死者悉放還,先由是得歸。至是求炎後,獨先在,拜詹事丞。
當初,裴先從嶺南逃回,又被杖打一百,流放到北庭。裴先在流放地北庭經商,又乾一些打抱不平的俠義之事,他還常常派人到長安打聽各種訊息。他事先得知武則天即將派遣使者出京誅殺被處以流刑的罪犯,便在使者到來之前逃到胡人的地盤躲避,後被北庭都護派兵捉回,關進監獄並上報武則天。使者來到北庭後,流刑犯全部被殺,只有裴先因等待武則天的批示而沒有立即被殺。過了一段時間武則天又下詔安撫流刑犯人,規定未被處死的全部放還原籍,裴先因此得以回到長安。到這時候,唐睿宗下食尋找裴炎的後人,只有裴先一人在世,於是將他任命為詹事丞。
[16]壬戌,追復王同皎官爵。
[16]壬戌(十五日),唐睿宗下令追復王同皎的官爵。
[17]庚午,許文貞公蘇薨。制起復其子為工部侍郎,固辭。上使李日知諭旨,日知終坐不言而還,奏曰:“臣見其哀毀,不忍發言,恐其隕絕。”上乃聽其終制。
[17]庚午(二十三日),許文貞公蘇去世。唐睿宗頒發制命,任命正在為父服喪的蘇之子蘇為工部侍郎,蘇堅決推辭不受。唐睿宗派李日知前去傳達自己的旨意,李日知在蘇家坐了半晌,卻隻字未提自己的來意便回朝復命,他對唐睿宗回奏道:“臣見到蘇悲痛欲絕的樣子,實在不忍心把要說的話講出來,擔心他會發生意外。”於是唐睿宗便允許蘇為其父服滿三年喪期。
[18]十二月,癸未,上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為女官,以資天皇太后之福,仍欲於城西造觀。諫議大夫寧原悌上言:以為“先朝悖逆庶人以愛女驕盈而及禍,新城、宜都以庶孽抑損而獲全。又釋、道二家皆以清淨為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財。梁武帝致敗於前,先帝取災於後,殷鑑不遠。今二公主入道,將為之置觀,不宜過為崇麗,取謗四方。又,先朝所親狎諸僧,尚在左右,宜加屏斥。”上覽而善之。
[18]十二月,癸未(初七),為助天皇太后武則天的冥福,唐睿宗讓他的兩個女兒西城公主和隆昌公主作女道士,並準備在長安城西建造道觀。諫議大夫寧原悌向唐睿宗進言認為:“先朝悖逆庶人作為中宗和韋後的愛女而驕傲自滿,終於難逃殺身之禍;新城公主和宜都公主作為中宗的庶出之女而謙卑自製,終於得以保全。再說佛教和道教均以清淨為本,不應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廣造佛寺道觀。南朝梁武帝佞佛招致禍敗於前,中宗廣營佛寺道觀致使國家多難於後,這樣的歷史教訓距今不遠。現在西城公主和隆昌公主作了女道士,陛下將為他們建設道觀,建設時不應當過分豪華壯觀,以免招來朝野士民的非議。此外,先朝中宗皇帝所寵幸的僧人們仍在陛下身邊,應當一律斥退。”唐睿宗看了他的奏章之後,認為他說的很對。
[19]宦者閭興貴以事屬長安令李朝隱,朝隱繫於獄。上聞之,召見朝隱,勞之曰:“卿為赤縣令,能如此,朕復何憂!”因御承天門,集百官及諸州朝集使,宣示以朝隱所為。且下制稱“宦宮遇寬柔之代,必弄威權。朕覽前載,每所嘆息。能副朕意,實在斯人,可加一階為太中大夫,賜中上考及絹百匹。”
[19]宦官閭興貴托長安令李朝隱為他辦事,李朝隱將他逮捕入獄。唐睿宗聽說這件事之後,特意召見了李朝隱,慰問他說:“您作為京師萬年縣的縣令,能夠做到這樣,朕還有什麼可憂慮的呢!”唐睿宗還在承天門召集文武百官和來自各州的朝集使,向他們公布李朝隱的所作所為,並且頒下制書表彰他說:“自古以來宦官每遇寬容柔弱的君主,必定會玩弄權勢,擅作威福。朕每次讀前代歷史時,都對此頗多感慨。真正能夠符合朕的心意的,是像李朝隱這樣的人,所以應為他進一階,為太中大夫,將他的考核成績定為中上,並且賜給絹一百匹。”
[20]壬辰,奚、犯塞,掠漁陽、雍奴,出盧龍塞而去。幽州都督薛訥追擊之,弗克。
[20]壬辰(十六日),奚人和人進犯邊塞,在漁陽、雍奴二縣大肆擄掠之後,出盧龍塞而去。唐幽州都督薛訥派兵追擊,未能取勝。
[21]舊制,三品以上官冊授,五品以上制授,六品以下敕授,皆委尚書省奏擬,文屬吏部,武屬兵部,尚書曰中銓,侍郎曰東西銓。中宗之末,嬖倖用事,選舉混淆,無復綱紀。至是,以宋為吏部尚書,李義、盧從願為侍郎,皆不畏強御,請謁路絕。集者萬餘人,留者三銓不過二千,人服其公。以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侍郎,武選亦治。從願,承慶之族子;象先,元方之子也。
[21]唐朝舊制規定,三品以上官員,由皇帝當面用冊書任命,稱為冊授;四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員由皇帝頒布制書任命,稱為制授;六品以下官員由皇帝頒布敕書任命,稱為敕授。官員的任命都委託尚書省擬定,而後上奏,文官由吏部擬定,武官由兵部擬定,兩部的尚書稱為中銓,侍郎二人稱為東西銓。唐中宗末期,得到皇帝寵幸的奸佞小人執掌朝廷大權,所選任的官吏好壞混雜,不再有法度可言。此時,唐睿宗任命宋為吏部尚書,李、盧從願為吏部侍郎,三人都不畏強暴,請託告求之路從此堵塞。在一萬多名候選官員中,經過三銓之後入選的不超過兩千人,人們都對他們的公正無私深為嘆服。唐睿宗又任命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盧懷慎為兵部侍郎,對武官的選拔任用也走上了正軌。盧從願是盧承慶的同族兄弟之子;陸象先是陸元方的兒子。
[22]侍御史藁城倪若水,奏彈國子祭酒祝欽明、司業郭山惲亂常改作,希旨病君;於是左授欽明饒州刺史,山惲括州長史。
[22]侍御史藁城人倪若水,上奏彈劾國子祭酒祝欽明、國子司業郭山惲擾亂賞規、變更舊制,為迎合中宗韋後的旨意而使得中宗聖德有虧。唐睿宗因此將祝欽明降職為饒州刺史,將郭山惲降職為括州長史。
[23]侍御史楊孚,彈糾不避權貴,權貴毀之,上曰:“鷹搏狡兔,須急救之,不爾必反為所噬。御史繩奸慝亦然。苟非人主保衛之,則亦為奸慝所噬矣。”孚,隋文帝之侄孫也。
[23]侍御史楊孚在奏劾糾察法之事時不畏權貴,因而受到權貴們的詆毀,唐睿宗說:“在老鷹搏擊狡免時,必須趕緊幫助它,否則它反會被狡免咬傷。御史糾舉彈劾奸詐邪惡之徒也是這樣。如果沒有君主對他多方保護,他也會被奸詐邪惡之徒咬傷的。”楊孚是隋文帝楊堅的侄孫。
[24]置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領涼、甘、肅、伊、瓜、沙、西七州,治涼州。
[24]唐睿宗設定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統轄涼、甘、肅、伊、瓜、沙、西等七州,治所在涼州。
[25]姚州群蠻,先附吐蕃,攝監察御史李知古請發兵擊之;既降,又請築城,列置州縣,重稅之。黃門侍郎徐堅以為不可;不從。知古發劍南兵築城,因欲誅其豪傑,掠子女為奴婢。群蠻怨怒,蠻酋傍名引吐蕃攻知古,殺之,以其屍祭天,由是姚、路絕,連年不通。
[25]姚州各蠻族部落起初依附吐蕃,代理監察御史李知古請求調集軍隊前往討伐;各蠻族部落歸降唐朝之後,李知古又請求在姚州修築城郭,設定州縣官署,對他們徵收重稅。黃門侍郎徐堅認為不能這樣做,但他的建議沒有得到採納。李知古調集劍南道兵馬修築城池,又想趁機剷除蠻族各部落的豪傑,將他們的子女掠為奴婢。蠻族各部落極為憤恨,部落酋長傍名召引吐蕃軍隊進攻李知古並將他殺死,然後用他的屍體祭祀上天,從此姚、州一帶通往內地的道路斷絕,連續多年未能打通。
安西都護張玄表侵掠吐蕃北境,吐蕃雖怨而未絕和親,乃賂鄯州都督楊矩,請河西九曲之地以為公主湯沐邑;矩奏與之。
唐安西都護張玄表侵擾掠奪吐蕃北部邊境地區,吐蕃雖然對此極為不滿,但卻沒有中斷與唐和親,於是他們賄賂唐鄯州都督楊矩,請求唐睿宗將河西九曲之地送給吐蕃作為金城公主的湯沐邑。楊矩上奏唐睿宗,勸他將河西九曲之地送給吐蕃。
二年(辛亥、711)
二年(辛亥,公元711年)
[1]春,正月,癸丑,突厥可汗默啜遣使請和;許之。
[1]春季,正月,癸丑(初七),突厥可汗默啜派遣使者前來求和,唐睿宗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2]己未,以太僕卿郭元振、中書侍郎張說並同平章事。
[2]己未(十三日),唐睿宗任命太僕卿郭元振、中書侍郎張說二人為同平章事。
[3]以溫王重茂為襄王,充集州刺史,遣中郎將將兵五百就防之。
[3]唐睿宗改封溫王李重茂為襄王,讓他充任集州刺史,並且派遣中郎將率領五百人馬駐紮在集州對他加以防範。
[4]乙丑,追立妃劉氏曰肅明皇后,陵曰惠陵;德妃竇氏曰昭成皇后,陵曰靖陵。皆招魂葬於東都城南,立廟京師,號儀坤廟。竇氏,太子之母也。
[4]乙丑(十九日),唐睿宗下詔將妃子劉氏追立為肅明皇后,稱她的墳墓為惠陵;將德妃竇氏追立為昭成皇后,稱她的墳墓為靖陵。唐睿宗在為這兩位妃子招魂之後,將她們安葬在東都洛陽城南,並在京師為她們立廟,稱為儀坤廟。竇氏是太子李隆基的生母。
[5]太平公主與益州長史竇懷貞等結為朋黨,欲以危太子,使其婿唐邀韋安石至其第,安石固辭不往。上嘗密召安石,謂曰:“聞朝廷皆傾心東宮,卿宜察之。”對曰:“陛下安得亡國之言!此必太平之謀耳。太子有功於社稷,仁明孝友,天下所知,願陛下無惑讒言。”上瞿然曰:“朕知之矣,卿勿言。”時公主在簾下竊聽之,以飛語陷安石,欲收按之,賴郭元振救之,得免。
[5]太平公主同益州長史竇懷貞等結成朋黨,想加害於太子李隆基,便指使她的女婿唐邀請韋安石到自己的家中來,韋安石堅決推辭,沒有前往。唐睿宗曾經秘密地召見韋安石,對他說:“聽說朝廷文武百官全都傾心歸附太子,您應當對此多加留意。”韋安石回答說:“陛下從哪裡聽到這種亡國之言呢!這一定是太平公主的主意。太子為宗廟社稷立下了大功,而且一向仁慈明智,孝順父母,友愛兄弟,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實,希望陛下不要被讒言所迷惑。”唐睿宗聽過這話之後十分驚異地說:“朕明白了,您不要再提這件事了。”當時太平公主正在帘子後面偷聽他們君臣之間的談話,事後便散布各種流言蜚語對韋安石橫加陷害,想把他逮捕下獄嚴加審訊,多虧了郭元振的救助才得以倖免。
公主又嘗乘輦邀宰相於光范門內,諷以易置東宮,眾皆失色,宋抗言曰:“東宮有大功於天下,真宗廟社稷之主,公主柰何忽有此議!”
太平公主還曾乘輦車在光范門內攔住宰相,暗示他們應當改立皇太子,在場的宰相們全都大驚失色。宋大聲質問道:“太子為大唐社稷立下了莫大的功勞,是宗廟社稷的主人,公主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的建議呢!”
與姚元之密言於上曰:“宋王陛下之元子,豳王高宗之孫,太平公主交構其間,將使東宮不安。請出宋王及豳王皆為刺史,罷岐、薛二王左、右羽林,使為左、右率以事太子。太平公主請與武攸暨皆於東都安置。”上曰:“朕更無兄弟,惟太平一妹,豈可遠置東都!諸王惟卿所處。”乃先下制云:“諸王、駙馬自今毋得典禁兵,見任者皆改他官。”
宋與姚元之秘密地向唐睿宗進言道:“宋王李成器是陛下的嫡長子,豳王李守禮是高宗皇帝的長孫,太平公主在他倆與太子之間互相構陷,製造事端,將會使得東宮地位不穩。請陛下將宋王和豳王兩人外放為刺史;免去岐王李隆范和薛王李隆業所擔任的左、右羽林大將軍職務,任命他們為太子左、右衛率以事奉太子;將太平公主與武攸暨安置到東都洛陽。”唐睿宗說:“朕現在已沒有兄弟了,只有太平公主這一個妹妹,怎么可以將她遠遠地安置到東都去呢!至於諸王則任憑你們安排。”於是先頒下制命說:“今後諸王、駙馬一律不得統率禁軍,現在任職的都必須改任其他官職。”
頃之,上謂侍臣曰:“術者言五日中當有急兵入宮,卿等為朕備之。”張說曰:“此必讒人慾離間東宮。願陛下使太子監國,則流言自息矣。”姚元之曰:“張說所言,社稷之至計也。”上說。
過了不久,唐睿宗對身邊的侍臣說:“占卜的人說五天之內將會有起事發難的軍隊闖入宮中,你們要為朕嚴加防範。”張說緊接著說道:“這一定又是奸邪小人用讒言離間陛下與太子的關係。希望陛下讓太子代行處理政務,那么種種流言蜚語就會自然而然地消聲匿跡。”姚元之說:“張說所提出的辦法,是使社稷宗廟長治久安的上上之策。”唐睿宗聽完之後十分高興。
二月,丙子朔,以宋王成器為同州刺史,豳王守禮為豳州刺史,左羽林大將軍岐王隆范為左衛率,右羽林大將軍薛王隆業為右衛率;太平公主蒲州安置。
二月,丙子朔(初一),唐睿宗任命宋王李成器為同州刺史,豳王李守禮為豳州刺史,任命左羽林大將軍岐王李隆范為左衛率,右羽林大將軍薛王李隆業為右衛率;又將太平公主安置在蒲州。
丁丑,命太子監國,六品以下除官及徒罪以下,並取太子處分。
丁丑(初二),唐睿宗下詔讓太子李隆基代行處理政務,規定凡是六品以下官員的任命以及對犯徒刑罪以下罪犯的審核等事,均由太子全權處理。
[6]殿中侍御史崔蒞、太子中允薛昭素言於上曰:“斜封官皆先帝所除,恩命已布,姚元之等建議,一朝盡奪之,彰先帝之過,為陛下招怨。今眾口沸騰,遍于海內,恐生非常之變。”太平公主亦言之,上以為然。戊寅,制:“諸緣斜封別敕授官,先停任者,並量材敘用。”
[6]殿中侍御史崔、太子中允薛昭素對唐睿宗說:“斜封官都是先帝任命的,制命早已頒布施行,現在卻由於姚元之等人的建議而一下子全部削奪,這就彰明了先帝的過錯,並且給陛下召來了很多怨言。眼下全國各地怨聲載道,恐怕會引發非同尋常的變故。”太平公主也這樣勸說唐睿宗,唐睿宗認為他們所說的都有道理。戊寅(初三),唐睿宗頒布制命:“凡由於斜封別敕任命之故而被停任的官員,一律可以量材敘用。”
[7]太平公主聞姚元之、宋之謀,大怒,以讓太子。太子懼,奏元之、離間姑、兄,請從極法。甲申,貶元之為申州刺史,為楚州刺史。丙戌,宋王、豳王亦寢刺史之命。
[7]太平公主得知姚元之與宋的計謀之後勃然大怒,並以此責備太子李隆基。太子感到害怕,便向唐睿宗奏稱姚元之和宋挑撥自己與姑母太平公主和兄長宋王李成器、豳王李守禮之間的關係,並請求對他們兩人嚴加懲處。甲申(初九),唐睿宗將姚元之貶為申州刺史,將宋貶為楚州刺史。丙戌(十一日),宋王李成器和豳王李守禮被任命為刺史的事也停止執行。
[8]中書舍人、參知機務劉幽求罷為戶部尚書;以太子少保韋安石為侍中。安石與李日知代姚、宋為政,自是綱紀紊亂,復如景龍之世矣。前右率府鎧曹參軍柳澤上疏,以為:“斜封官皆因仆妾汲引,豈出孝和之意!陛下一切黜之,天下莫不稱明。一旦忽盡收敘,善惡不定,反覆相攻,何陛下政令之不一也!議者鹹稱太平公主令胡僧慧范曲引此曹,誑誤陛下。臣恐積小成大,為禍不細。”上弗聽。澤,亨之孫也。
[8]唐睿宗將中書舍人、參知機務劉幽求罷免為戶部尚書;又任命太子少保韋安石為侍中。韋安石與李日知取代了姚元之、宋二人,開始主持朝廷政務,從此朝廷綱紀紊亂,又恢復到唐中宗景龍年間的老樣子。前任右衛率府鎧曹參軍柳澤上疏認為:“斜封官都是通過中宗皇帝身邊那些小人的引進而得到任用的,哪裡是出自中宗孝和皇帝的本意呢!陛下將他們全部廢黜,天下人都認為明智,現在卻又反過來將他們全部收錄敘用,善惡不定,朝令夕改,陛下的政令為什麼如此前後不一呢!街談巷議都說太平公主讓胡僧慧范多方拉攏這些人,誑騙惑亂陛下。臣擔心這樣下去會積小惡而成大禍。”唐睿宗沒有採納他的建議。柳澤是柳亨的孫子。
[9]左、右萬騎與左、右羽林為北門四軍,使葛福順等將之。
[9]以左、右萬騎軍和左、右羽林軍為北門四軍,唐睿宗派葛福順等人統率這些禁衛軍。
[10]三月,以宋王成器女為金山公主,許嫁突厥默啜。
[10]三月,唐睿宗封宋王李成器之女為金山公主,將她許配給突厥可汗默啜。
[11]夏,四月,甲申,宋王成器讓司徒;許之,以為太子賓客。以韋安石為中書令。
[11]夏季,四月,甲申(初九),宋王李成器請求辭去司徒一職,唐睿宗答應了他的要求,任命他為太子賓客。任命韋安石為中書令。
[12]上召群臣三品以上,謂曰:“朕素懷澹泊,不以萬乘為貴,曩為皇嗣,又為皇太弟,皆辭不處。今欲傳位太子,何如?”群臣莫對。太子使右庶子李景伯固辭,不許。殿中侍御史和逢堯附太平公主,言於上曰;“陛下春秋未高,方為四海所依仰,豈得遽爾!”上乃止。
[12]唐睿宗召見三品以上官員,對他們說:“朕一向恬淡寡慾,並不以天子的尊位為貴,當初任皇嗣以及中宗時作皇太弟,都堅決地推辭掉了。現在朕打算把皇位傳給皇太子,你們認為怎么樣!”在場的大臣們都沒有回答。太子李隆基讓右庶子李景伯出面堅決推辭,唐睿宗沒有同意。殿中侍御史和逢堯向來依附太平公主,便對唐睿宗說道:“陛下年紀還不很老,正是被天下人依靠景仰的時候,怎么能急急忙忙地禪位於皇太子呢!”唐睿宗這才打消了這個念頭。
戊子,制:“凡政事皆取太子處分。其軍旅死刑及五品已上除授,皆先與太子議之,然後以聞。”
戊子(十三日),唐睿宗發布制命:“所有朝廷政務,一律由皇太子負責處理。涉及軍旅重事、死刑的審核以及對五品以上官員的任命,都要先與皇太子商議,然後再上奏。”
[13]辛卯,以李日知守侍中。
[13]辛卯(十六日),唐睿宗任命李日知守侍中。
[14]壬寅,赦天下。
[14]壬寅(二十七日),唐睿宗下詔大赦天下。
[15]五月,太子請讓位於宋王成器;不許。請召太平公主還京師;許之。
[15]五月,太子李隆基請求將太子之位讓給宋王李成器,唐睿宗沒有同意。太子又請求將太平公主召回京師。唐睿宗表示回意。
[16]庚戌,制:“則天皇后父母墳仍舊為昊陵、順陵,量置官屬。”太平公主為武攸暨請之也。
[16]庚戌(初六),唐睿宗頒下制命:“將則天皇后父母的墳墓恢復為昊陵、順陵,並且酌情設定官署掌管陵園事務。”這是由於太平公主為武攸暨向唐睿宗作了請求的緣故。
[17]辛酉,更以西城為金仙公主,隆昌為玉真公主,各為之造觀,逼奪民居甚多,用功數百萬。右散騎常侍魏知古、黃門侍郎李義諫,不聽。
[17]辛酉(十七日),唐睿宗將西城公主改封為金仙公主,將隆昌公主改封為玉真公主,並且為她們分別建造了金仙觀和玉真觀,強占了很多居民的住宅,工程耗費達數百萬錢之多。右散騎常侍魏知古和黃門侍郎李進諫阻止,但唐睿宗沒有採納。
[18]壬戌,殿中監竇懷貞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
[18]壬戌(十八日),唐睿宗任命殿中監竇懷貞為御史大夫、同平章事。
[19]僧慧范恃太平公主勢,逼奪民產,御史大夫薛謙光與殿中侍御史慕容奏彈之。公主訴於上,出謙光為岐州刺史。
[19]胡僧慧范倚仗著太平公主的權勢,qiǎo取豪奪平民百姓的財產,御史大夫薛謙光和殿中侍御史慕容上奏彈劾他。太平公主向唐睿宗訴說了自己對他們的不滿,唐睿宗便將薛謙光外放為岐州刺史。
[20]時遣使按察十道,議者以山南所部闊遠,乃分為東西道;又分隴右為河西道。六月,壬午,又分天下置汴、齊、兗、魏、冀、並、蒲、、涇、秦、益、綿、遂、荊、岐、通、梁、襄、揚、安、閩、越、洪、潭二十四都督,各糾察所部刺史以下善惡,惟洛及近畿州不隸都督府。太子右庶子李景伯、舍人盧等上言:“都督專殺生之柄,權任太重,或用非其人,為害不細。今御史秩卑望重,以時巡察,奸宄自禁。”其後竟罷都督,但置十道按察使而已。
[20]這時唐睿宗分遣使者赴全國十道巡視考察,有人認為山南道所轄區域太廣,於是將山南道分為東西兩道;又從隴右道中分出河西道。六月,壬午(初八),唐睿宗又下詔在全國分置汴、齊、兗、魏、冀、並、蒲、、涇、秦、益、綿、遂、荊、岐、通、梁、襄、揚、安、閩、越、洪、潭二十四都督,負責糾舉檢察所轄區域內州縣官吏的善惡得失,只有洛州以及京畿各州不隸屬於都督府。太子右庶子李景伯、太子舍人盧等人進言說:“都督獨掌生殺大權,權勢太重,如果任用了不稱職的人,那么所造成的危害就太嚴重了。現在御史的品位俸祿都很卑微,但是聲望都很高,陛下派他們按時巡察地方,為非作歹之徒自然不敢橫行。”後來終於罷去所有新置的都督,只是設定了十道按察使而已。
[21]秋,七月,癸巳,追復上官昭容,謚曰惠文。
[21]秋季,七月,癸巳(二十日),唐睿宗下詔追復上官昭容的職位,贈諡號為惠文。
[22]乙卯,以高祖故宅枯柿復生,赦天下。
[22]乙卯(疑誤),由於唐高祖李淵舊宅中早已枯死的柿子樹又重新發芽的緣故,唐睿宗下詔大赦天下。
[23]己巳,以右御史大夫解琬為朔方大總管。琬考按三城戍兵,奏減十萬人。
[23]己巳(疑誤),唐睿宗任命右台御史大夫解琬為朔方道大總管。解琬在對三受降城的防務作了具體考察之後,上奏唐睿宗,請求將該地的戍卒減少十萬人。
[24]庚午,以中書令韋安石為左僕射兼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太平公主以安石不附己,故崇以虛名,實去其權也。
[24]庚午(疑誤),唐睿宗任命中書令韋安石為左僕射兼太子賓客、同中書門下三品。由於太平公主認為韋安石拒絕趨附自己,所以用一些虛銜來表示對他的尊崇,實際上是藉此削奪他的實權。
[25]九月,庚辰,以竇懷貞為侍中。懷貞每退朝,必詣太平公主第。時修金仙、玉真二觀,群臣多諫,懷貞獨勸成之,身自督役。時人謂懷貞前為皇后阿,今為公主邑司。
[25]九月,庚辰(初八),唐睿宗任命竇懷貞為侍中。竇懷貞每次退朝後,都要到太平公主家裡去。當時正在修建金仙、玉真二觀,群臣紛紛諫阻,只有竇懷貞一個人對這項工程表示堅決支持,並且親自監督服勞役的民夫。所以當時的人們都說竇懷貞先是作韋皇后的阿,現在又作了公主的邑司。
[26]冬,十月,甲辰,上御承天門,引韋安石、郭元振、竇懷貞、李日知、張說宣制,責以“政教多闕,水旱為災,府庫益竭,僚吏日滋;雖朕之薄德,亦輔佐非才。安石可左僕射、東都留守,元振可吏部尚書,懷貞可左御史大夫,日知可戶部尚書,說可左丞,並罷政事。”以吏部尚書劉豳求為侍中,右散騎常侍魏知古為左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崔為中書侍郎,並同中書門下三品,中書侍郎陸象先同平章事。皆太平公主之志也。
[26]冬季,十月,甲辰(初三),唐睿宗駕臨承天門,對應召而來的韋安石、郭元振、竇懷貞、李日知、張說等大臣宣布制命,責備他們說:“當今朝廷的刑賞與教化存在著很多的缺陷,各地水旱成災,國庫儲備日趨枯竭,官吏日益增多,這些現象固然是朕德行淺薄所致,但也與諸位輔佐大臣不稱職有關。從現在起韋安石擔任尚書左僕射、東都留守,郭元振擔任吏部尚書,竇懷貞擔任左台御史大夫,李日知擔任戶部尚書,張說擔任尚書左丞,一律免去宰相職務。”任命吏部尚書劉幽求為侍中;任命右散騎常侍魏知古為左散騎常侍,太子詹事崔為中書侍郎,二人同時都任同中書門下三品;此外,任命中書侍郎陸象先為同平章事。對上述官員的任免都是根據太平公主的意志而作出的。
象先清淨寡慾,言論高遠,為時人所重。私侍太平公主,公主欲引以為相,請與象先同升,公主不可,曰:“然則亦不敢當。”公主乃為之並言於上,上不欲用,公主涕泣以請,乃從之。
陸象先一向清心寡欲,言辭議論高妙玄遠,受到當時人的推崇。崔私下裡服侍太平公主,公主打算將他提拔為宰相,崔請求與陸象先一起提拔,太平公主不同意,崔說:“如果陸象先不能作宰相的話,那么我崔也不敢作這個宰相。”太平公主只得請求唐睿宗將兩人一同任命為宰相。唐睿宗不想用崔為相,太平公主流著眼淚請求,唐睿宗才同意。
[27]右補闕辛替否上疏,以為:“自古失道破國亡家者,口說不如身逢,耳聞不如目睹;臣請以陛下所目睹者言之。太宗皇帝,陛下之祖也,撥亂返正,開基立極;官不虛授,則無枉費;不多造寺觀而有福,不多度僧尼而無災,天地垂,風雨時若,粟帛充溢,蠻夷率服,享國久長,名高萬古。陛下何不取而法之!中宗皇帝,陛下之兄,棄祖宗之業,徇女子之意;無能而祿者數千人,無功而封者百餘家;造寺不止,費財貨者數百億,度人無窮,免租庸者數十萬,所出日滋,所入日寡;奪百姓口中之食以養貪殘,剝萬人體上之衣以塗土木,於是人怨神怒,眾叛親離,水旱並臻,公私俱罄,享國不永,禍及其身。陛下何不懲而改之!自頃以來,水旱相繼,兼以霜蝗,人無所食,未聞賑恤,而為二女造觀,用錢百餘萬緡。陛下豈可不計當今府庫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幾,而輕用百餘萬緡,以供無用之役乎!陛下族韋氏之家而不去韋氏之惡,忍棄太宗之法,不忍棄中宗之政乎!且陛下與太子當韋氏用事之時,日夕憂危,切齒於群凶;今幸而除之,乃不改其所為,臣恐復有切齒於陛下者也。然則陛下又何惡於群凶而誅之!昔先帝之憐悖逆也,宗晉卿為之造第,趙履溫為之葺園,殫國財,竭人力,第成不暇居,園成不暇游,而身為戮沒。今之造觀崇侈者,必非陛下、公主之本意,殆有宗、趙之徒從而勸之,不可不察也。陛下不停斯役,臣恐人之愁怨,不減前朝之時。人人知其禍敗而口不敢言,言則刑戮隨之矣。韋月將、燕欽融之徒,先朝誅之,陛下賞之,豈非陛下知直言之有益於國乎!臣今所言,亦先朝之直也,惟陛下察之。”上雖不能從,而嘉其切直。
[27]右補闕辛替否上疏認為:“自古以來,因為君主無道而導致國破家亡的教訓,實在是耳聞不如目睹,口說不如親身經歷。請允許臣根據陛下親眼目睹的事實來闡明道理。太宗皇帝是陛下的祖父,他使亂世納入正軌,開創了大唐的基業,樹立了中正的準則;他既不白白地把官爵俸祿贈送給任何人,也從不浪費國家的資財;他並不廣建寺觀,卻有福分,他也沒有更多地剃度僧尼,卻沒有災禍,得到皇天后土的保佑,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周邊各蠻夷部落紛紛入朝進貢,在位的時間也很長久,受到千秋萬代的景仰。陛下為什麼不效法太宗皇帝呢?中宗皇帝是陛下的兄長,不以祖宗基業為重,一味順從婦道人家的無理要求;沒有才能卻食取俸祿者達數千人,沒有功勞而賜給封戶的有一百餘家;沒有止境地建設寺廟,耗費錢財達數百億之巨,剃度僧尼無數,不交納租庸的人達數十萬之多,府庫支出日益增加,財政收入卻一天天地減少;為供養貪得無厭的邪惡之徒不惜奪走百姓口中之食,為大興土木雕梁畫柱之用不惜剝掉黎民身上之衣,從而造成神人共怨,眾叛親離的嚴重後果,水旱天災紛至沓來,公私財用同時告罄,不但自己在位時間無法長久,甚至還遭遇被弒身死的慘痛結局。陛下為什麼不能以此為戒,立即改正錯誤呢!自從陛下即位之後,近期內水旱災害接連不斷,再加上霜凍蝗蟲的危害,百姓口中無食,卻不曾聽說陛下開倉賑濟災民,但陛下為兩個女兒建設道觀,卻不惜耗資一百多萬緡。陛下怎么可以不考慮當今國庫中的資財到底有多少,朝廷外所需經費又是多少,就輕易地拿出一百多萬緡,來供給於國計民生沒有任何用處的工程支出呢!陛下誅滅了韋氏的家族,但沒有除去韋氏的惡行,難道忍心拋棄太宗的法度,卻不忍心拋棄中宗的弊政嗎?再說陛下與太子在韋氏集團專擅朝政之際,沒日沒夜地為大唐宗廟社稷和自己的身家性命擔憂,對奸臣切齒痛恨,現在幸虧剷除了奸黨,卻不能改變他們當初的所作所為,臣擔心會重新出現對陛下切齒痛恨的人。如果這樣的話,陛下當初又為什麼要痛恨群凶並將他們誅殺殆盡呢!當國中宗皇帝喜愛悖逆庶人,宗晉卿便為她建造私宅,趙履溫便為她整治園林。在耗盡了國家資財,用盡了民力之後,新建的私宅還沒有來得及居住,修好的園林也沒來得及遊玩,悖逆庶人就被殺死。現在建設道觀,如此追求奢侈豪華,一定不會是陛下和金仙、玉真二位公主的本意,大概是因為有像宗晉卿和趙履溫這樣的奸臣從中推波助瀾,陛下對此不可不多加留意。如果陛下不能中止這項工程的建設,臣擔心百姓的怨恨之心,不會比中宗時期減少。現在每個人都明白必將造成巨大的禍患,卻沒有一個人敢於直言規諫,是因為擔心一旦說出來就會受到嚴厲的懲罰。像韋月將、燕欽融這樣的忠臣義士,被先朝誅殺,陛下給予他們很高的獎賞,難道不是因為陛下深知直言進諫有利於國家嗎!臣今天所說的,也像先朝的直言一樣,希望陛下能夠體察到這一點。”唐睿宗雖然未能採納他的建議,卻也對他的懇切直率大加讚賞。
[28]御史中丞和逢堯攝鴻臚卿,使於突厥,說默啜曰:“處密、堅昆聞可汗結婚於唐,皆當歸附。可汗何不襲唐冠帶,使諸胡知之,豈不美哉!”默啜許諾,明日,頭、衣紫衫,南向再拜,稱臣,遣其子楊我支及國相隨逢堯入朝,十一月,戊寅,至京師。逢堯以奉使功,遷戶部侍郎。
[28]御史中丞和逢堯代理鴻臚卿職務,出使突厥,勸說默啜道:“處密、堅昆等部落聽說可汗與大唐公主結婚的訊息後,都會率眾歸附的。可汗為什麼不穿戴大唐的服飾,讓各部落的人都知道這件事,這樣不是很好嗎!”默啜表示同意這樣做。第二天,默啜頭戴頭,身穿紫色朝服,面向南方拜了兩拜,向大唐皇帝稱臣,並派遣他的兒子楊我支及國相跟著和逢堯一道入朝,十一月,戊寅(初八),一行人抵達京師。和逢堯因奉命出使有功,被唐睿宗任命為戶部侍郎。
[29]壬辰,令天下百姓二十五入軍,五十五免。
[29]壬辰(二十二日),唐睿宗下令天下百姓自二十五歲起須服兵役,五十五歲以上者免除兵役。
[30]十二月,癸卯,以興昔亡可汗阿史那獻為招尉十姓使。
[30]十二月,癸卯(初三),唐睿宗任命興昔亡可汗阿史那獻為招慰十姓使。
[31]上召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問以陰陽數術,對曰:“道者,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安肯勞心以學術數乎!”上曰:“理身無為則高矣,如理國何?”對曰:“國猶身也,順物自然而心無所私,則天下理矣。”上嘆曰:“廣成之言,無以過也。”承禎固請還山,上許之。
[31]唐睿宗召見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向他請教關於陰陽術數的學問,司馬承禎回答說:“所謂‘道’,應當是損之又損,以至於達到無為的境界,我怎么肯耗費心力去研究陰陽術數的學問呢!”唐睿宗又問道:“對於修身養性來說,無為是最高的境界,那么治理國家的最高境界又是什麼呢?”司馬承禎回答說:“治理國家與修身養性道理一樣,只要能夠做到順乎世間萬物發展的自然之理,內心之中沒有任何私心雜念,那么國家就可以趨於大治。”唐睿宗感慨地說:“廣成子所說的話,沒有人可以超過。”司馬承禎堅決請求返回天台山,唐睿宗同意了他的要求。
尚書左丞盧藏用指終南山謂承禎曰:“此中大有佳處,何必天台!”承禎曰:“以愚觀之,此乃仕宦之捷徑耳!”藏用嘗隱終南,則天時征為左拾遺,故承禎言之。
尚書左丞盧藏用用手指著終南山對司馬承禎說道:“這裡面就有很多出家隱居的好地方,您何必一定要回到天台山呢!”司馬承禎回答說:“在我看來,這終南山不過是入世作官的捷徑罷了!”由於盧藏用曾在終南山隱居,武則天時期被徵辟為左拾遺,所以司馬承禎這樣回答他。
玄宗至道大聖大明孝皇帝上之上先天元年(壬子、712)
唐玄宗先天元年(壬子,公元712年)
[1]春,正月,辛巳,睿宗祀南郊,初因諫議大夫賈曾議舍祭天地。曾,言忠之子也。
[1]春季,正月,辛巳(十一日),唐睿宗到南郊合祭天地,這是首次採用諫議大夫賈曾提出的建議。賈曾是賈言忠的兒子。
[2]戊子,幸東,耕藉田。
[2]戊子(十八日),唐睿宗到水東面,親耕藉田。
[3]己丑,赦天下;改元太級。
[3]己丑(十九日),唐睿宗下詔大赦天下,並改年號為太極。
[4]乙未,上御安福門,宴突厥楊我支,以金山公主示之;既而會上傳位,婚竟不成。
[4]乙未(二十五日),唐睿宗在安福門設宴款待突厥可汗默啜之子楊我支,把金山公主叫出來讓他看了看;不久就趕上唐睿宗將帝位傳給太子李隆基,因而這樁婚姻終於沒有結成。
[5]在左御史大夫竇懷貞、戶部尚書岑羲並同中書門下三品。
[5]唐睿宗任命左台御史大夫竇懷貞、戶部尚書岑羲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6]二月,辛酉,廢右御史台。
[6]二月,辛酉(二十二日),唐睿宗下詔撤消右御史台。
[7]蒲州刺史蕭至忠自托於太平公主,公主引為刑部尚書。華州刺史蔣欽緒,其妹夫也,謂之曰:“如子之才,何憂不達!勿為非分妄求。”至忠不應。欽緒退,嘆曰:“九代卿族,一舉滅之,可哀也哉!”至忠素有雅望,嘗自公主第門出,遇宋,曰:“非所望於蕭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遽策馬而去。
[7]蒲州刺史蕭至忠主動投靠太平公主,太平公主舉薦他當刑部尚書。蕭至忠的妹夫華州刺史蔣欽緒對他說:“憑您的才學,何必擔心日後不能飛黃騰達!最好不要作非分之想,鑽營求官。”蕭至忠聽過之後沒有作聲。蔣欽緒回去之後感嘆道:“蕭至忠九代望門,至此一朝族滅,實在是可悲呀!”蕭至忠一向具有美好的聲望,他曾經有一次在從太平公主家裡出來時與宋相遇,宋說:“這不是我對您所期望的。”蕭至忠訕笑道:“宋生說得很對!”說完就急急忙忙地催馬離去。
[8]幽州大都督薛訥鎮幽州二十餘年,吏民安之,未嘗舉兵出塞,虜亦不敢犯。與燕州刺史李有隙,毀之於劉幽求,幽求薦左羽林將軍孫代之。三月,丁丑,以為幽州大都督,徙訥為并州長史。
[8]幽州大都督薛訥鎮守幽州二十餘年,當地吏民安居樂業,薛訥從未發兵出塞尋釁,胡虜也不敢入關進犯。由於薛訥與燕州刺史李之間有矛盾,所以李向劉幽求詆毀薛訥,劉幽求便推薦左羽林將軍孫取代了薛訥的職務。三月,丁丑(初八),唐睿宗任命孫為幽州大都督,改任薛訥為并州長史。
[9]夏,五月,益州獠反。
[9]夏季,五月,益州獠族部落反叛。
[10]戊寅,上祭北郊。
[10]戊寅(初十),唐睿宗到北郊祭祀。
[11]辛巳,赦天下,改元延和。
[11]辛巳(十三日),唐睿宗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延和。
[12]六月,丁未,右散騎常侍武攸暨卒,追封定王。
[12]六月,丁未(初九),右散騎常侍武攸暨去世,被追封為定王。
[13]上以節愍太子之亂,岑羲有保護之功,癸丑,以羲為侍中。
[13]由於岑羲在節愍太子李重俊的事變中,保護唐睿宗有功,唐睿宗於癸丑(十五日)任命他為侍中。
[14]庚申,幽州大都督孫與奚酋李大戰於冷陘,全軍覆沒。
[14]庚申(二十二日),幽州大都督孫在冷陘與奚族酋長李大交戰,全軍覆沒。
是時,帥左驍衛將軍李楷洛,左威衛將軍周以悌發兵二萬、騎八千,分為三軍,以襲奚、契丹。將軍烏可利諫曰:“道險而天熱,懸軍遠襲,往必敗。”曰:“薛訥在邊積年,竟不能為國家復營州。今乘其無備,往必有功。”使楷洛將騎四千前驅,遇奚騎八千,楷洛戰不利。怯懦,不敢救,引兵欲還,虜乘之,唐兵大敗。阻山為方陳以自固,大使謂曰:“朝廷既與我和親,今大軍何為而來?”曰:“吾奉敕來招尉耳。楷洛不稟節度,輒與汝戰,請斬以謝。”大曰:“若然,國信安在?”悉斂軍中帛,得萬餘段,並紫袍、金帶、魚袋以贈之。大曰:“請將軍南還,勿相驚擾。”將士懼,無復部伍,虜追擊之,士卒皆潰。、以悌為虜所擒,獻於突厥,默啜皆殺之;楷洛、可利脫歸。
當時,孫統帥左驍衛將軍李楷洛和左威衛將軍周以悌,調集步卒二萬、騎兵八千,分為三軍,襲擊奚和契丹。將軍烏可利勸阻他說:“道路險阻,天氣炎熱,孤軍深入敵境,進行長途奔襲,一定要打敗仗的。”孫說:“薛訥任邊鎮守將達二十餘年之久,竟然不能為國家收復營州。現在我們乘其不備率兵前往,一定能獲得成功。”孫派李楷洛率領四千騎兵為前鋒,李楷洛與奚族的八千騎兵相遇並交戰,唐軍失利。孫畏敵如虎,竟不敢發兵相救,反而想率部回撤,奚軍乘勝追擊,唐軍慘敗,孫依山布成方陣力求自保。李大派遣使者前來向孫質問道:“朝廷既然與我們和親,您為什麼還要率領大軍到這裡來呢?”孫回答說:“我只不過是奉敕前來招撫慰問罷了。李楷洛不服從我的調遣,與你們交戰,請允許我將他斬首,向你們謝罪。”李大又問:“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唐國的符信在哪裡?”孫把軍中攜帶的所有絹帛蒐集到一起,總計一萬餘段,連同大小將官的紫袍、金帶、魚帶,統統交給了李大。李大說:“請將軍回到南邊去,不要再到這裡來騷擾了。”唐軍將士十分驚懼,南撤的軍隊再也沒有任何隊形,奚軍又乘機相攻,因而潰不成軍。孫和周以悌被奚人俘獲,奚人又將他們獻給突厥,突厥可汗默啜將兩人殺死。李楷洛和烏可利逃回唐朝境內。
[15]秋,七月,彗星出西方,經軒轅入大微,至於大角。
[15]秋季,七月,彗星出現在西方,經過軒轅星進入太微垣,到達大角星。
[16]有相者謂同中書門下三品竇懷貞曰:“公有刑厄。”懷貞懼,請解官為安國寺奴;敕聽解官。乙亥,復以懷貞為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平章軍國重事。
[16]有個看相的人對同中書門下三品竇懷貞說:“您將有刑獄之災。”竇懷貞非常害怕,上表請求解除官職,去作安國寺的寺奴。唐睿宗降敕照準。乙亥(初八),唐睿宗又任命竇懷貞為尚書左僕射兼御史大夫、平章軍國重事。
[17]太平公主使術者言於上曰:“彗所以除舊布新,又帝座及心前星皆有變,皇太子當為天子。”上曰:“傳德避災,吾志決矣。”太平公主及其黨皆力諫,以為不可,上曰:“中宗之時,群奸用事,天變屢臻。朕時請中宗擇賢子立之以應災異,中宗不悅,朕憂恐數日不食。豈可在彼則能勸之,在己則不能邪!”太子聞之,馳入見,自投於地,叩頭請曰:“臣以微功,不次為嗣,懼不克堪,未審陛下遽以大位傳之,何也?”上曰:“社稷所以再安,吾之所以得天下,皆汝力也。今帝座有災,故以授汝,轉禍為福,汝何疑邪!”太子固辭。上曰:“汝為孝子,何必待柩前然後即位邪!”太子流涕而出。
[17]太平公主指使一個懂天文曆法的人向唐睿宗進言說:“彗星的出現標誌著將要除舊布新,再說位於天市垣內的帝座以及心前星均有變化,所主之事乃是皇太子應當登基即位。”唐睿宗說:“將帝位傳給有德之人,以避免災禍,我的決心已定。”太平公主和她的同夥們都極力諫阻,認為這樣做不行,唐睿宗說:“中宗皇帝在位時,一群奸佞小人專擅朝政,上天屢次用災異來表示警告。朕當時請求中宗選擇賢明的兒子立為皇帝以避免災禍,但中宗很不高興,朕也因此而擔憂恐懼以至於幾天吃不下飯。朕怎么能夠對中宗可以勸他禪位,對自己卻不能做到這一點呢!”太子李隆基知道這個訊息後,趕忙入宮朝見,跪在地上邊叩頭邊說:“臣因尺寸之功,就被破格立為皇嗣,即使是做太子還擔心無法勝任,陛下又突然要將帝位傳給臣,不清楚這究竟是為了什麼!”唐睿宗對太子說:“大唐的宗廟社稷之所以再次安然無恙,我之所以能夠君臨天下,都是由於你立下大功。現在帝座星有災異出現,所以我將帝位禪讓給你,以便能轉禍為福,你還有什麼可疑惑的呢!”太子李隆基還是堅決推辭不受。唐睿宗說:“你是一個孝子,為什麼非要等到站在我的靈柩前才能即皇帝之位呢!”太子只好流著眼淚走了出來。
壬辰,制傳位於太子,太子上表固辭。太平公主勸上雖傳位,猶宜自總大政。上乃謂太子曰:“汝以天下事重,欲朕兼理之邪!昔舜禪禹,猶親巡狩,朕雖傳位,豈忘家國!其軍國大事,當兼省之。”
壬辰(二十五日),唐睿宗頒發制命,決定將帝位傳給太子李隆基,太子上表堅決推辭。太平公主勸說唐睿宗,最好在禪讓之後,還要親自執掌朝政大事。於是唐睿宗對太子說:“你是不是覺得國家事務十分繁重,要讓朕幫你處理一些事務呢?想當初唐堯將帝位禪讓給虞舜後,還要親自到各地去巡視,現在朕雖然將帝位傳給了你,哪裡就能對家國之事漠不關心呢!此後凡有軍國大事,朕還是會參予處理的。”
八月,庚子,玄宗即位,尊睿宗為太上皇。上皇自稱曰朕,命曰誥,五日一受朝於太極殿。皇帝自稱曰予,命曰制、敕,日受朝於武德殿。三品以上除授及大刑政決於上皇,余皆決於皇帝。
八月,庚子(初三),唐玄宗即皇帝位,將唐睿宗尊奉為太上皇。太上皇自稱為“朕”,所發布的命令稱為“誥”,每五天一次在太極殿接受群臣朝見。皇帝自稱為“予”,所發布的命令稱為“制”、“敕”,每天都在武德殿接受群臣朝見。凡涉及到三品以上官員的任命以及重大的刑獄政務由太上皇決定,其餘政務均由皇帝決斷。
[18]壬寅,上大聖天后尊號曰聖帝天后。
[18]壬寅(初五),朝廷為大聖天后武則天上尊號為聖帝天后。
[19]甲辰,赦天下,改元。
[19]甲辰(初七),唐玄宗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先天。
[20]乙巳,於州北置渤海軍,恆、定州境置恆陽軍,媯、蔚州境置懷柔軍,屯兵五萬。
[20]乙巳(初八),唐玄宗決定在州以北設定渤海軍,在恆州、定州一帶設定恆陽軍,在媯州、蔚州境內設定懷柔軍,駐紮五萬軍隊。
[21]丙午,立妃王氏為皇后;以後父仁皎為太僕卿。仁皎,下人也。戊申,立皇子許昌王嗣直為郯王,真定王嗣謙為郢王。
[21]丙午(初九),唐玄宗下詔將妃子王氏立為皇后;將皇后王氏之父王仁皎任命為太僕卿,五仁皎是下人。戊申(十一日),唐玄宗又下詔將皇子許昌王李嗣直封為郯王,將真定王李嗣謙封為郢王。
[22]以劉幽求為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魏知古為侍中,崔為檢校中書令。
[22]朝廷任命劉幽求為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魏知古為侍中,崔為檢校中書令。
[23]初,河內人王琚預於王同皎之謀,亡命,傭書於江都。上之為太子也,琚還長安,選補諸暨主簿,過謝太子。琚至廷中,故徐行高視,宦者曰:“殿下在簾內。”琚曰:“何謂殿下?當今獨有太平公主耳!”太子遽召見,與語,琚曰:“韋庶人弒逆,人心不服,誅之易耳。太平公主,武后之子,凶猾無比,大臣多為之用,琚竊憂之。”太子引與同榻坐,泣曰:“主上同氣,唯有太平,言之恐傷主上之意,不言為患日深,為之奈何?”琚曰:“天子之孝,異於匹夫,當以安宗廟社稷為事。蓋主,漢昭帝之姊,自幼供養,有罪猶誅之。為天下者,豈顧小節!”太子悅曰:“君有何藝,可以與寡人游?”琚曰:“能飛煉、恢嘲。”太子乃奏為詹事府司直,日與游處,累遷太子中舍人;及即位,以為中書侍郎。
[23]當初河內人王琚參預了王同皎等人謀殺武三思的謀畫,事發後亡命出逃,在江都以代他人抄書為生。唐玄宗被立為太子以後,王琚回到了長安,被選拔任命為諸暨縣主簿,上東宮去拜謝李隆基。王琚走上殿廷之後,故意走得很慢,視線也放得很高,宦官說:“殿下在帘子內。”王琚說:“什麼殿下不殿下的?當今只有一個太平公主!”太子聽後馬上召見他,並與他談話,王琚說:“先前韋庶人弒帝為逆,人心不服,殺掉她是件容易事。太平公主是武后的女兒,再加上她無比的兇狠狡猾,大臣們大多秉承她的旨意辦事,我對此十分擔憂。”太子拉他與自己同坐在一張榻上,流著眼淚對他說:“現在父皇的兄弟姊妹中,就只有一位太平公主了,如果把這些事稟告父皇的話,恐怕會讓他老人家傷心,可如果不去稟告,又擔心她所造成的危害會越來越嚴重,這可怎么辦呢?”王琚回答說:“天子所講究的孝道,與平民百姓不同,應當考慮的是宗廟社稷的安危。蓋主是漢昭帝的姐姐,將昭帝從小養大,有了罪也還是要殺掉。治理天下的人,怎么能顧及小節呢!”太子很高興地問他:“您有什麼本事可以和寡人在一起呢?”王琚回答說:“我既擅長煉丹,又能詼諧嘲謔。”於是太子奏請唐睿宗將王琚任命為詹事府司直,每天與他交往相處,並逐漸將他提拔為太子中舍人;等到太子即位之後,又任命他為中書侍郎。
是時,宰相多太平公主之黨,劉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謀以羽林兵誅之,使密言於上曰:“竇懷貞、崔、岑羲皆因公主得進,日夜為謀不輕。若不早圖,一旦事起,太上皇何以得安!請速誅之。臣已與幽求定計,惟俟陛下之命。”上深以為然。泄其謀於侍御史鄧光賓,上大懼,遽列上其狀。丙辰,幽求下獄。有司奏:“幽求等離間骨肉,罪當死。”上為言幽求有大功,不可殺。癸亥,流幽求於封州,張於峰州,光賓於繡州。
這時,宰相大多數是太平公主的黨羽,劉幽求與右羽林將軍張謀劃調集羽林兵將他們一網打盡,並讓張秘密地對唐玄宗說:“竇懷貞、崔、岑羲等人都是依仗太平公主才爬上宰相職位的,他們時時刻刻都在策劃如何作亂。如果陛下不早點除掉他們,一旦事變突然發生,太上皇怎么能平安呢!請快些誅殺他們。臣已經與劉幽求定好了計策,就只等陛下下命令了。”唐玄宗認為他說得很對。但事後張將這一計謀泄露給了侍御史鄧光賓,唐玄宗知道以後十分害怕,急忙將劉幽求等人的罪狀開列出來上奏了太上皇。丙辰(十九日),劉幽求被逮捕下獄。負責審理此案的官員上奏道:“劉幽求挑撥離間陛下骨肉,應當判處死刑。”唐玄宗又為劉幽求等人向太上皇求情,說劉幽求為大唐朝廷立過大功,不能判處死刑。癸亥(二十六日),唐睿宗將劉幽求流放到封州,將張流放到峰州,將鄧光賓流放到州。
初,崔為襄州刺史,密與譙王重福通書,重福遺之金帶。重福敗,當死,張說、劉幽求營護得免。既而附太平公主,與公主謀罷說政事,以左丞分司東都。及幽求流封州,諷廣州都督周利貞,使殺之。桂州都督王知其謀,留幽求不遣。利貞屢移牒索之,不應,利貞以聞。屢逼,使遣幽求,幽求謂曰:“公拒執政而保流人,勢不能全,徒仰累耳。”固請詣廣州,曰:“公所坐非可絕於朋友者也。因公獲罪,無所恨。”竟逗遛不遣。幽求由是得免。
起初,崔在作襄州刺史時,曾給譙王李重福秘密寫信,李重福也曾將金帶送給他。李重福起兵失敗後,崔是應該被判處死刑,由於張說和劉幽求的多方保護才得以免死。不久以後崔便投靠了太平公主,與太平公主謀劃罷免了張說的宰相職務,將他降為尚書左丞並派往設在東都洛陽的中央官署任職。等劉幽求被流放到封州以後,崔暗示廣州都督周利貞殺掉劉幽求。桂州都督王得知這一陰謀以後,便將劉幽求扣留在自己手裡,不往廣州傳送。周利貞屢次發出索要劉幽求的公文,王都不予理睬,周利貞便將此事上奏給了朝廷。崔屢次催逼王,讓他遣送劉幽求。劉幽求對王說:“您違抗當權宰相的命令而保護一個被流放的人,勢必無法保全,只不過是讓您受牽連罷了。”於是堅決地請求王放他到廣州去,王向他解釋說:“您所犯的罪過還不至於讓朋友與你絕交。我王為國家的事而獲罪,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最終還是一直將劉幽求留在桂州,沒有遣送到廣州。劉幽求因此而得以倖免。
[24]九月,丁卯朔,日有食之。
[24]九月,丁卯朔(初一),出現日食。
[25]辛卯,立皇子嗣升為陝王。嗣升母楊氏,士達之曾孫也。王后無子,母養之。
[25]辛亥(二十五日),唐玄宗將皇子李嗣升立為陝王。李嗣升的母親楊氏,是隋朝納言楊士達的曾孫女。由於王皇后沒有親生兒子,所以像母親一樣地撫養他。
[26]冬,十月,庚子,上謁太廟,赦天下。
[26]冬季,十月,庚子(初四),唐玄宗到太廟謁見列祖列宗,頒敕大赦天下。
[27]癸卯,上幸新豐,獵於驪山之下。
[27]癸卯(初七),唐玄宗到新豐,在驪山腳下狩獵。
[28]辛酉,沙陀金山遣使入貢。沙陀者,處月之別種也,姓朱邪氏。
[28]辛酉(二十五日),西域沙陀金山派遣使者入朝進獻貢品。沙陀是處月族的一個別支,姓朱邪氏。
[29]十一月,乙酉,奚、契丹二萬騎寇漁陽,幽州都督宋閉城不出,虜大掠而去。
[29]十一月,乙酉(二十日),奚與契丹合兵二萬人進犯漁陽,幽州都督宋關閉城門,沒有出城迎戰,奚與契丹大肆擄掠之後撤軍。
[30]上皇誥遣皇帝巡邊,西自河、隴,東及燕、薊,選將練卒。甲午,以幽州都督宋為左軍大總管,并州長史薛訥為中軍大總管,朔方大總管、兵部尚書郭元振為右軍大總管。
[30]太上皇唐睿宗發布誥命,派唐玄宗出巡邊境,巡視的地區西自河、隴,東到燕、薊,巡行中將選擇將帥、訓練士卒。甲午(二十九日),唐玄宗任命幽州都督宋為左軍大總管,并州長史薛訥為中軍大總管,朔方大總管、兵部尚書郭元振為右軍大總管。
[31]十二月,刑部尚書李日知請致仕。
[31]十二月,刑部尚書李日知請求退休。
日知在官,不行捶撻而事集。刑部有令史,受敕三日,忘不行。日知怒,索杖,集群吏欲捶之,既而謂曰:“我欲捶汝,天下人必謂汝能撩李日知嗔,受李日知仗,不得比於人,妻子亦將棄汝矣。”遂釋之。吏皆感悅,無敢犯者,脫有稽失,眾共謫之。
李日知在擔任刑部尚書職務時,從來不用刑杖責打誤事的官吏,但刑部的各項任務也都能夠圓滿地完成。曾經有一位令史在接到皇帝敕令三天后,竟然忘記去貫徹執行。李日知十分生氣,派人找出刑杖,然後集合所有的官吏,準備責打他,過了一會卻又說道:“我如果下令責打你,天下人一定要說你能夠惹我李日知生氣,再說因延誤公務而受到我李日知的杖責,與受到別人的責罰不同,恐怕連你的老婆孩子也要拋棄你了。”於是便放過了他這一次。所有的官吏都非常感動,從此再也沒有人敢於違犯規章,一旦有誰出現稽誤失職行為,所有的人都會一起譴責他。
開元元年(癸丑、713)
開元元年(癸丑,公元713年)
[1]春,正月,乙亥,誥:“衛士自今二十五入軍,五十免;羽林飛騎並以衛士簡補。”
[1]春季,正月,乙亥(十一日),太上皇唐睿宗頒布誥命:“從現在起衛士自二十五歲起服役,五十歲免於服役;羽林軍飛騎都從衛士中選拔補充。”
[2]以吏部尚書蕭至忠為中書令。
[2]朝廷任命吏部尚書蕭至忠為中書令。
[3]皇帝巡邊改期,所募兵各散遣,約八月復集,竟不成行。
[3]玄宗皇帝巡視邊地的行期有所變動,各地所召募的士卒都各自遣返,約定好到八月份再集結,但玄宗皇帝最終未能成行。
[4]二月,庚子夜,開門然燈,又追作去年大,大合伎樂。上皇與上御門樓臨觀,或以夜繼晝,凡月余。左拾遺華陰嚴挺之上疏諫,以為:“者因人所利,合醵為歡。今乃損萬人之力,營百戲之資,非所以光聖德美風化也。”乃止。
[4]二月,庚子(初七)夜間,長安城大開門戶,點燃花燈,又補辦去年玄宗登基時未曾舉辦的臣民大聚飲活動,並且安排了場面宏大的歌舞雜技來助興。太上皇與玄宗皇帝來到城門樓上觀賞,有時甚至不分白天黑夜地尋歡作樂,一共持續了一個多月。左拾遺華陰人嚴挺之上疏諫阻,認為:“聚飲是按照百姓認為便利的,大家出錢共飲,以尋求歡樂。現在陛下卻耗費萬民的資財來供給歌舞雜技的支出,這不是用來光大聖德和美化風俗的方法。”唐玄宗於是停止了這一活動。
[5]初,高麗既亡,其別種大祚榮徙居營州。及李盡忠反,祚榮與乞四北羽聚眾東走,阻險自固,盡忠死,武后使將軍李楷固討其餘黨。楷固擊乞四北羽,斬之,引兵逾天門嶺,逼祚榮。祚榮逆戰,楷固大敗,僅以身免。祚榮遂帥其眾東據東牟山,築城居之。祚榮驍勇善戰,高麗、之人稍稍歸之,地方二千里,戶十餘萬,勝兵數萬人,自稱振國王,附於突厥。時奚、契丹皆叛,道路阻絕,武后不能討。中宗即位,遣侍御史張行岌招慰之,祚榮遣子入侍。至是,以祚榮為左驍衛大將軍、勃海郡王;以其所部為忽汗州,令祚榮兼都督。
[5]當初,高麗滅亡以後,它的一個分支部落酋長大祚榮率領部眾遷徙到營州。及至李盡忠反叛朝廷,大祚榮便與酋長乞四北羽一起聚眾東逃,憑藉險要的地勢謀求自保,李盡忠死後,武則天派將軍李楷固討伐李盡忠的餘黨。李楷固先是進攻乞四北羽並將他斬首,然後帶兵越過天門嶺進逼大祚榮。大祚榮率領部眾迎擊,李楷固大敗,隻身逃脫。大祚榮於是率領部眾東行,占據東牟山,築城居守。由於大祚榮本人驍勇善戰,因而高麗人和人也逐漸地依附於他,他的勢力漸漸擴展到方圓二千里的區域,轄區之內共有十多萬戶,擁兵達數萬人。大祚榮自稱為振國王,依附於突厥。當時奚、契丹都背叛了唐朝,使得唐朝與這一區域的交通斷絕,武則天也沒有能力討平他們。唐中宗即位後,派遣侍御史張行岌前來招撫,大祚榮於是派他的兒子入朝侍奉。現在,唐玄宗任命大祚榮為左驍衛大將軍、勃海郡王,並在他的轄區內設定忽汗州,任命他兼任忽汗州都督。
[6]庚申,敕以嚴挺之忠直宣示百官,厚賞之。
[6]庚申(二十七日),唐玄宗頒布敕令,將左拾遺嚴挺之敢於進諫的忠良正直行為宣示百官,並重重地賞賜了他。
[7]三月,辛巳,皇后親蠶。
[7]三月,辛巳(初六),王皇后親自採桑養蠶。
[8]晉陵尉楊相如上疏言時政,其略曰:“煬帝自恃其強,不憂時政,雖制敕交行,而聲實舛謬,言同堯、舜,跡如桀、紂,舉天下之大,一擲而棄之。”又曰:“隋氏縱慾而亡,太宗抑欲而昌,願陛下詳擇之!”又曰:“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惡佞邪,然忠正者常疏,佞邪者常親,以至於覆國危身而不寤者,何哉?誠由忠正者多忤意,佞邪者多順指,積忤生憎,積順生愛,此親疏之所以分也。明主則不然。受其忤以收忠賢,惡其順以去佞邪,則太宗太平之業,將何遠哉!”又曰:“夫法貴簡而能禁,罰貴輕而必行;陛下方興崇至德,大布新政,請一切除去碎密,不察小過。小過不察則無煩苛,大罪不漏則止奸慝,使簡而難犯,寬而能制,則善矣。”上覽而善之。
[8]晉陵尉楊相如上疏議論時政,疏文的大意是:“隋煬帝自恃國家強大,不肯為時政而操心,雖然他頒發的制敕數不勝數,但言行之間卻相差甚遠,口說堯、舜之言,身行桀、紂之事,最後終於丟掉了整個天下。”他還說:“隋朝皇帝放縱自己的欲望以至於亡國滅家,本朝太宗皇帝抑制自己的欲望以至於國家繁榮昌盛,希望陛下能夠從中慎重選擇自己應走的道路。”他還說:“歷朝帝王沒有哪一個不是喜歡忠誠正直之士,憎惡奸佞邪惡之徒的,但是事實上卻是忠誠正直之士常常被疏遠,奸佞邪惡之徒常常被寵幸,以至於到了國亡身危的地步還不知原因所在,這是為什麼呢?真正的原因在於忠誠正直之士大多不惜觸犯帝王的旨意,而奸佞邪惡之徒卻大多順從帝王的邪念,長期觸犯帝王旨意就會使帝王產生憎惡之心,長期順從帝王邪念也會使帝王產生愛憐之意,這就是親疏所以產生的緣故。聖明的帝王與此相反,他們喜愛敢於觸犯自己旨意的臣子,為的是得到忠正賢良之士;憎惡一味順從自己的人,為的是除去身邊的奸佞邪惡之徒,如果能夠這樣做,那么距離太宗皇帝的太平功業,也就不遠了。”他又說:“法律條文貴在簡明扼要而能禁止奸邪,刑罰貴在輕緩而能堅決執行。目前陛下正彰明德教、除舊布新,希望能將所有細文苛法盡行革除,不要在臣下的細小過失上斤斤計較。對臣下的細小過失不去計較就能屏除煩瑣苛刻的法律,對重大的罪行不使漏網就能制止邪惡,陛下如果能夠使法律簡明而難以違反,刑罰寬緩而能夠制止犯罪,那么就可以稱得上是善政了。”唐玄宗讀完他的奏疏之後,認為他所提出的建議很好。
[9]先是,修大明宮未畢,夏,五月,庚寅,敕以農務方勤,罷之以待閒月。
[9]在這以前,修繕大明宮尚未竣工,夏季,五月,庚寅(二十八日),唐玄宗以正值農忙時節的緣故,下令暫且停工,等到農閒時分再繼續修建。
[10]六月,丙辰,以兵部尚書郭元振同中書門下三品。
[10]六月,丙辰(二十四日),朝廷任命兵部尚書郭元振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11]太平公主依上皇之勢,擅權用事,與上有隙,宰相七人,五出其門。文武之臣,太半附之,與竇懷貞、岑羲、蕭至忠、崔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新興王晉、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右羽林將軍事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中書舍人李猷、右散騎常侍賈膺福、鴻臚卿唐、及僧慧范等謀廢立,又與宮人元氏謀於赤箭粉中置毒進於上。晉,德良之孫也。元楷、慈數往來主第,相與結謀。
[11]太平公主倚仗太上皇唐睿宗的勢力專擅朝政,與唐玄宗發生尖銳的衝突,朝中七位宰相之中,有五位是出自她的門下,文臣武將之中也有一半以上的人依附她。太平公主與竇懷貞、岑羲、蕭至忠、崔以及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長史新興王李晉、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知右羽林將軍事李慈、左金吾將軍李欽、中書舍人李猷、右散騎常侍賈膺福、鴻臚寺卿唐和胡僧慧范等一起圖謀廢掉唐玄宗,此外,太平公主又與宮女元氏合謀,準備在進獻給玄宗皇帝服用的天麻粉中投毒。李晉是李德良的孫子。常元楷和李慈多次前往太平公主的私宅與她訂下作亂的計謀。
王琚言於上曰:“事迫矣,不可不速發。”左丞張說自東都遣人遺上佩刀,意欲上斷割。荊州長史崔日用入奏事,言於上曰:“太平謀逆有日,陛下往在東宮,猶為臣子,若欲討之,須用謀力。今既光臨大寶,但下一制書,誰敢不從?萬一奸宄得志,悔之何及!”上曰:“誠如卿言;直恐驚動上皇。”日用曰:“天子之孝在於安四海。若奸人得志,則社稷為墟,安在其為孝乎!請先定北軍,後收逆黨,則不驚動上皇矣。”上以為然。以日用為吏部侍郎。
王琚對唐玄宗進言道:“形勢已十分緊迫,陛下不可不迅速行動了。”尚書左丞張說從東都洛陽派人給唐玄宗送來了一把佩刀,意思是請玄宗及早決斷,剷除太平公主的勢力。荊州長史崔日用入朝奏事,對唐玄宗說:“太平公主圖謀叛逆,是由來已久的事情。當初,陛下在東宮作太子時,在名分上還是臣子,如果那時想剷除太平公主,需要施用計謀。現在陛下已為全國之主,只需頒下一道制書,有哪一個敢於抗命不從?如果猶豫不決,萬一奸邪之徒的陰謀得逞,那時候再後悔可就來不及了!”唐玄宗說:“你說得非常正確,只是朕擔心會驚動太上皇。”崔日用又說道:“天子的大孝在於使四海安寧。倘若奸黨得志,則社稷宗廟將化為廢墟,陛下的孝行又怎么體現出來呢!請陛下首先控制住左右羽林軍和左右萬騎軍,然後再將太平公主及其黨羽一網打盡,這樣就不會驚動太上皇了。”唐玄宗認為他說得很對,便任命他為吏部侍郎。
秋,七月,魏知古告公主欲以是月四日作亂,令元楷、慈以羽林兵突入武德殿,懷貞、至忠、羲等於南牙舉兵應之。上乃與岐王范、薛王業、郭元振及龍武將軍王毛仲、殿中少監姜皎、太僕少卿李令問、尚乘奉御王守一、內給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定計誅之。皎,之曾孫;令問,靖弟客師之孫;守一,仁皎之子;力士,潘州人也。
秋季,七月,魏知古告發太平公主計畫在本月四日發動叛亂,指使常元楷、李慈率領羽林軍突入武德殿,另派竇懷貞、蕭至忠、岑羲等人在南牙舉兵回響。唐玄宗於是與岐王李范、薛王李業、郭元振以及龍武將軍王毛仲、殿中少監姜皎、太僕少卿李令問、尚乘奉御王守一、內給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定計率先下手誅除太平公主集團。姜皎是姜的曾孫;李令問是李靖之弟李客師的孫子;王守一是王仁皎的兒子;高力士是潘州人。
甲子,上因王毛仲取閒廄馬及兵三百餘人,自武德殿入虔化門,召元楷、慈,先斬之,擒膺福、猷於內客省以出,執至忠、羲於朝堂,皆斬之。懷貞逃入溝中,自縊死,戮其屍,改姓曰毒。上皇聞變,登承天門樓。郭元振奏,皇帝前奉誥誅竇懷貞等,無他也。上尋至樓上,上皇乃下誥罪狀懷貞等,因赦天下,惟逆人親黨不赦。薛稷賜死於萬年獄。
甲子(初三),唐玄宗通過王毛仲調用閒廄中的馬匹以及禁兵三百餘人,從武德殿進入虔化門,召見常元楷和李慈二人先將他們斬首,在內客省逮捕了賈膺福和李猷並將他們帶出,又在朝堂上逮捕了蕭至忠和岑羲,下令將上述四人一起斬首。竇懷貞逃入城壕之中自縊而死,唐玄宗下令斬戮他的屍休,並將他的姓改為毒氏。太上皇唐睿宗聽到事變發生的訊息後,登上了承天門的門樓。郭元振上奏唐睿宗道:“皇帝只是奉太上皇誥命誅殺竇懷貞等奸臣逆黨,並沒有發生什麼其他的事。”玄宗皇帝也隨後來到門樓之上,唐睿宗於是頒發誥命列舉竇懷貞等人的罪狀,並大赦天下,只是逆臣的親屬黨羽不在赦免之列。薛稷被賜死在萬年縣獄中。
乙丑,上皇誥:“自今軍國政刑,一皆取皇帝處分。朕方無為養志,以遂素心。”是日,徙居百福殿。
乙丑(初四),太上皇唐睿宗發布誥命:“從現在起,所有軍國政務與刑賞教化,均由皇帝處理。朕正好清靜無為,修心養性,以遂平生夙願。”在這一天,太上皇移居到百福殿居住。
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乃出,賜死於家,公主諸子及黨與死者數十人。薛崇簡以數諫其母被撻,特免死,賜姓李,官爵如故。籍公主家,財貨山積,珍物侔於御府,廄牧羊馬、田園息錢,收入數年不盡。慧范家亦數十萬緡。改新興王晉之姓曰厲。
太平公主逃入山寺,直到事發三天以後才出來,被唐玄宗下詔賜死在她自己的家中,她的兒子以及黨羽被處死的達數十人。薛崇簡因為平日屢次諫阻其母太平公主而受到責打,所以例外地被免於死刑,唐玄守將他賜姓為李氏,並準許他留任原職。唐玄宗還下令將太平公主的所有財產沒收充分,在抄家時發現公主家中的財物堆積如山,珍寶器玩可以與皇家府庫媲美,廄中牧養的羊馬、擁有的田地園林和放債應得的利息,幾年也沒收不完。胡僧慧范也擁有家產達數十萬緡。唐玄宗又下令將新興王李晉的姓氏改為厲。
初,上謀誅竇懷貞等,召崔,將托以心腹,弟滌謂曰:“主上有問,勿有所隱。”不從。懷貞等既誅,與右丞盧藏用俱坐私侍太平公主,流竇州,藏用流瀧州。新興王晉臨刑嘆曰:“本為此謀者崔,今吾死生,不亦冤乎!”會有司鞫宮人元氏,元氏引同謀進毒,乃追賜死於荊州。薛稷之子伯陽以尚主免死,流嶺南,於道自殺。
當初,唐玄宗在籌畫誅殺竇懷貞等人時,曾召見崔,想將他當作心腹。崔的弟弟崔滌對他說:“無論皇帝問到你什麼,你都不能有所隱瞞。”崔沒有採納。竇懷貞等人被殺後,崔與尚書右丞盧藏用兩人都因私侍太平公主獲罪,崔被流放到竇州,盧藏用被流放到瀧州。新興王李晉臨刑之際嘆道:“本來提出這個主意的人是崔,現在我被處死,崔反而能夠保住性命,這不是天大的冤枉嗎!”適逢有關部門審訊宮女元氏,元氏供出崔與她同謀投毒謀害玄宗,唐玄宗於是重新下詔將崔賜死在他流放途中經過的荊州。薛稷的兒子薛伯陽由於娶公主為妻的緣故而被免於處死,流放嶺南,他在流放途中自殺身死。
初,太平公主與其黨謀廢立,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皆以為然,陸象先獨以為不可。公主曰:“廢長立少,已為不順;且又失德,若之何不去!”象先曰:“既以功立,當以罪廢。今實無罪,象先終不敢從。”公主怒而去。上既誅懷貞等,召象先謂曰:“歲寒知松柏,信哉!”時窮治公主枝黨,當坐者眾,象先密為申理,所全甚多;然未嘗自言,當時無知者。百官素為公主所善及惡之者,或黜或陟,終歲不盡。
當初在太平公主與其黨羽謀劃廢掉玄宗皇帝之時,竇懷貞、蕭至忠、岑羲、崔等人都贊成此舉,只有陸象先認為這樣做不行。太平公主說:“太上皇廢長立少,已經不合道理,再加上皇帝失德,為什麼不能將他廢掉呢!”陸象先說:“既然皇帝當初是以立有大功而被立為太子的,那么就只能以獲罪為由將其廢黜。現在皇帝實際上沒有罪,我終究不敢苟同。”太平公主十分生氣地離去。唐玄宗誅殺竇懷貞等人以後,召見陸象先說:“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當時正值嚴厲懲處太平公主黨羽的時候,應當入獄受罰的人非常之多,陸象先悄悄地為這些人申明冤屈,很多人因而得以保全性命,但他從未自己說起過這些事,當時也沒有人知道此事內情。朝廷百官中平素受到太平公主的善待或者憎惡的人,此時有的被降職貶黜,有的受到提拔重用,這項工作總共持續了一年之久,仍未全部做完。
丁卯,上御承天門樓,赦天下。
丁卯(初六),唐玄宗親自來到承天門樓,發布詔命,大赦天下。
己巳,賞功臣郭元振等官爵、第舍、金帛有差。以高力士為右監門將軍,知內侍省事。
己巳(初八),唐玄宗賞賜有功之臣郭元振等人大小不等的官職爵位以及數量不同的田宅錢物,還任命高力士為右監門將軍,讓他主持內侍省事務。
初,太宗定製,內侍省不置三品官,黃衣廩食,守門傳命而已。天后雖女主,宦官亦不用事。中宗時,嬖倖猥多,宦官七品以上至千餘人,然衣緋者尚寡。上在藩邸,力士傾心奉之,及為太子,奏為內給事,至是以誅蕭、岑功賞之。是後宦官稍增至三千餘人,除三品將軍者浸多,衣緋、紫至千餘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當初唐太宗曾定下制度,內侍省不設定三品官,內侍們無非是身著黃色朝服,領取皇家發放的祿米,做一些把守宮門、傳達詔命之類的事情。武則天雖是女皇帝,宦官也不執掌朝政。唐中宗時期,受到他親信寵愛的近臣很多,以至於級別在七品以上的宦官達一千餘人,但是身著緋色朝服的宦官尚不多見。唐玄宗任親王的時候,高力士就對他傾心事奉,玄宗被立為太子之後,便奏請唐睿宗任命高力士為內給事,此次因誅除蕭至忠、岑羲等人有功,唐玄宗又賜給他高官。從此以後宦官逐漸增加到三千多人,被任命為三品將軍的人也越來越多,穿紅、紫朝服的達到一千餘人,宦官勢力從此膨脹起來。
[12]壬申,遣益州長史畢構等六人宣撫十道。
[12]壬申(十一日),唐玄宗派遣益州長史畢構等六人安撫全國十道。
[13]乙亥,以左丞張說為中書令。
[13]乙亥(十四日),唐玄宗任命尚書左丞張說為中書令。
[14]庚辰,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象先罷為益州長史、劍南按察使。八月,癸巳,以封州流人劉幽求為左僕射、平章軍國大事。
[14]庚辰(十九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陸象先被貶為益州長史、劍南按察使。八月癸巳(初二),唐玄宗任命被流放到封州去的劉幽求為尚書左僕射、平章軍國大事。
[15]丙辰,突厥可汗默啜遣其子楊我支來求婚;丁巳,許以蜀王女南和縣主妻之。
[15]丙辰(二十五日),突厥可汗默啜派遣他的兒子楊我支前來求婚;丁巳(二十六日),唐玄宗答應將蜀王之女南和縣主嫁給默啜。
[16]中宗之崩也,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密表韋後,請出相王諸子於外。上即位,于禁中得其表,以示侍臣。嶠時以特進致仕,或請誅之,張說曰:“嶠雖不識逆順,然為當時之謀則忠矣。”上然之。九月,壬戌,以嶠子率更令暢為虔州刺史,令嶠隨暢之官。
[16]唐中宗駕崩之後,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嶠秘密地向韋皇后上表,請求將相王李旦的兒子們外放出京。唐玄宗即位之後,在宮中發現了李嶠的奏表,並將它拿給侍臣們傳看。李嶠當時已經以特進的資格退休,有人建議將李嶠處死,張說說:“李嶠雖然沒能分清善惡忠奸,但是他為當時的執政者出謀獻策卻也可以稱得上是竭忠盡智了。”唐玄宗認為他說的對。九月壬戌(初二),唐玄宗任命李嶠之子率更令李暢為虔州刺史,並下令李嶠隨同其子赴任。
[17]庚午,以劉幽求同中書門下三品。
[17]庚午(初十),唐玄宗任命劉幽求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18]丙戌,復置右御史台,督察諸州;罷諸道按察使。
[18]丙戌(二十六日),唐玄宗下詔恢復右御史台,負責對各州的督察,同時廢除諸道按察使。
[19]冬,十月,辛卯,引見京畿縣令,戒以歲飢惠養黎元之意。
[19]冬季,十月,辛卯(初一),唐玄宗召見京縣及畿縣縣令,告誡他們在饑荒之年應當關懷扶助黎民百姓。
[20]己亥,上幸新豐;癸卯,講武於驪山之下,徵兵二十萬,旌旗連亘五十餘里。以軍容不整,坐兵部尚書郭元振於下,將斬之。劉幽求、張說跪於馬前諫曰:“元振有大功於社稷,不可殺。”乃流新州。斬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以其制軍禮不肅故也。上始欲立威,亦無殺紹之意,金吾衛將軍李邈遽宣敕斬之。上尋罷邈官,廢棄終身。時二大臣得罪,諸軍多震懾失次。惟左軍節度薛訥、朔方道大總管解琬二軍不動,上遣輕騎召之,皆不得入其陳。上深嘆美,慰勉之。
[20]己亥(初九),唐玄宗來到新豐。癸卯(十三日),唐玄宗與文武官員在驪山腳下講習武事,共調集了兵士二十多萬,旌旗連綿達五十餘里。由於軍容不整的緣故,唐玄宗讓兵部尚書郭元振跪在軍中的大旗之下,準備將其斬首。劉幽求、張說跪在玄宗的馬前進諫說:“郭元振曾為大唐的江山社稷立下大功,不能殺。”唐玄宗於是將郭元振流放到新州。唐玄宗還下令將給事中、知禮儀事唐紹斬首,原因是他所制定的軍禮不夠整肅。其實唐玄宗原本只是打算藉此樹立自己的聲威,並沒有殺死唐紹的意思,只是由於金吾衛將軍李邈急忙宣布了將其斬首的敕命,所以才弄假成真。事後不久唐玄宗便罷免了李邈的職務,將他廢棄終身。當時由於郭元振、唐紹這兩位大臣都受懲處,各路軍馬大多震驚失措,隊形凌亂,只有左軍節度薛訥和朔方道大總管解琬二人所領軍兵巋然不動,唐玄宗派遣輕裝的騎兵宣召他們前來,但這些使者都無法進入他們的陣營。唐玄宗對他們二人十分讚賞,慰問勉勵了他們一番。
甲辰,獵於渭川。上欲以同州刺名姚元之為相,張說疾之,使御史大夫趙彥昭彈之,上不納。又使殿中監姜皎言於上曰:“陛下常欲擇河東總管而難其人,臣今得之矣。”上問為誰,皎曰:“姚元之文武全才,真其人也。”上曰:“此張說之意也,汝何得面欺,罪當死!”皎叩頭首服,上即遣中使召元之詣行在。既至,上方獵,引見,即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甲辰,(十四日),唐玄宗在渭川狩獵。唐玄宗想任用同州刺史姚元之為宰相,張說一向忌恨姚元之,便指使御史大夫趙彥昭彈劾他,但唐玄宗不理睬。張說又指使殿中監姜皎向唐玄宗進言道:“陛下早就想任命一位河東總管,卻苦於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臣現在發現了這樣一位稱職的人。”唐玄宗問他這個人是誰,姜皎回答說:“姚元之文武全才,是擔任河東總管的合適人選。”唐玄宗說:“這是張說的主意,你竟敢當面欺騙朕,應當處以死刑!”姜皎趕忙叩頭自首謝罪,唐玄宗當即派遣宦者將姚元之徵召到渭川來。姚元之抵達後,唐玄宗正在狩獵,馬上召見了他,並任命他為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
元之吏事明敏,三為宰相,皆兼兵部尚書,緣邊屯戍斥候,士馬儲械,無不默記。上初即位,勵精為治,每事訪於元之,元之應答如響,同僚唯諾而已,故上專委任之。元之請抑權幸,愛爵賞,納諫諍,卻貢獻,不與群臣褻狎;上皆納之。
姚元之處理政務精明幹練,曾三次擔任宰相,每次都兼任兵部尚書,他對於邊境地區的戍兵駐屯營地和偵察瞭望哨所,以及士卒馬匹倉儲器械的數量,無不默默地記在心裡。唐玄宗剛剛即位,勵精圖治,遇事都要先聽聽姚元之的意見,元之也是每次都能對答如流,他的同僚則只能唯唯諾諾而已,所以玄宗也就一心信任他。姚元之請求唐玄宗削奪受寵的權貴之家的權勢,珍惜手中的爵祿賞賜,採納敢於犯顏直諫的臣子的建議,不按受臣下進獻的貢品,不與群臣開一些輕慢無禮的玩笑。唐玄宗對他的上述建議都一一採納。
乙巳,車駕還京師。
乙巳(十五日),唐玄宗返回京城。
[21]姚元之嘗奏請序進郎吏,上仰視殿屋,元之再三言之,終不應;元之懼,趨出。罷朝,高力士諫曰:“陛下新總萬機,宰臣奏事,當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上曰:“朕任元之以庶政,大事當奏聞共議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煩朕邪!”會力士宣事至省中,為元之道上語,元之乃喜。聞者皆服上識君人之體。
[21]姚元之曾經奏請依照順序提拔任用郎吏,玄宗卻只是盯著宮殿的屋頂不作聲,姚元之幾次重複,玄宗始終一言不發。姚元之感到十分恐懼,便急忙退出。當日罷朝以後,高力士向玄宗進諫道:“陛下剛剛總理天下大事,宰臣上奏言事,就應當面表明您自己的態度,為什麼您對姚元之的建議不聞不問、一言不發呢!”唐玄宗回答說:“朕讓姚元之總理朝廷庶政,遇有軍政大事可以當面奏聞共同的商議;郎吏是小官,這樣的事也要一一打擾朕嗎!”適逢高力士奉旨到省中宣諭詔命,將玄宗的話轉達給了姚元之,姚元之這才轉憂為喜。知道這件事的人無不嘆服玄宗深明為君之道。
左拾遺曲江張九齡,以元之有重望,為上所信任,奏記勸其遠諂躁,進純厚,其略曰:“任人當才,為政大體,與之共理,無出此途。而之用才,非無知人之鑑,其所以失溺,在緣情之舉。”又曰:“自君侯職相國之重,持用人之權,而淺中弱植之徒,已延頸企踵而至,諂親戚以求譽,媚賓客以取容,其間豈不有才,怕失在於無恥。”元之嘉納其言。
左拾遺曲江縣人張九齡,鑒於姚元之聲望極高,又受到唐玄宗的信任和重用,所以寫給了他一封信,勸他疏遠阿諛奉承急於進取之徒,提拔任用純正忠厚之士,這封信的大意是:“任用的人必須有才能,是治理國家的基本原則,與有才能的人共同處理政事,治理國家不能超越這一途徑。以往在任用賢才的時候,掌權者並非不具備識別人才的本領,之所以存在很多弊端,是由於考慮私情的緣故。”信中還說:“自從您擔任宰相職務,執掌用人的大權以來,那些淺薄鄙陋、軟弱無能的人,已經伸長了脖子,踮起了腳跟,向您圍攏過來,他們或者諂媚您的親戚以求得他們的讚譽,或者討好您的賓客以取悅他們。我相信他們中間也許會有有才能的人,但認為他們實在是太無恥了。”姚元之十分讚賞他的建議,並予以採納。
新興王晉之誅也,僚吏皆奔散,惟司功李步從,不失在官之禮,仍哭其屍。姚元之聞之,曰:“欒布之儔也。”及為相,擢為尚書郎。
在新興王李晉被處斬的時候,他原來的部屬紛紛逃散,只有司功李一人徒步跟隨在他身邊,沒有改變當屬官時的禮節,並在行刑後對故主的屍體放聲痛哭。姚元之聽說這件事後贊道:“這才是像欒布那樣的忠義之士啊!”現在姚元之又擔任了宰相職務,便將李提升為尚書郎。
[22]己酉,以刑部尚書趙彥昭為朔方道大總管。
[22]己酉(十九日),唐玄宗任命刑部尚書趙彥昭為朔方道大總管。
[23]十一月,乙丑,劉幽求兼侍中。
[23]十一月,乙丑(初五),劉幽求兼任侍中。
[24]辛巳,群臣上表請加尊號為開元神武皇帝;從之。戊子,受冊。
[24]辛巳(二十一日),群臣上表請求為皇帝加上開元神武皇帝的尊號,唐玄宗同意。戊子(二十八日),唐玄宗接受群臣進上尊號的冊書。
[25]中書侍郎王琚為上所親厚,群臣莫及。每進見,侍笑語,逮夜方出;或時休沐,往往遣中使召之。或言於上曰:“王琚權譎縱橫之才,可與之定禍亂,難與之守承平。”上由是浸疏之。是月,命琚兼御史大夫,按行北邊諸軍。
[25]中書侍郎王琚受到唐玄宗的親近和厚愛,沒有哪一個大臣能夠與他相比。每次進見皇帝時,王琚都要陪玄宗談笑,直到晚上才退出;有時休假時,也往往要派宦官宣召他入宮相會。有人對唐玄宗進言道:“王琚精通權略,是一位機巧詭詐的縱橫之士,陛下可以與他一起平定禍亂,卻難以與他共同治理承平之世。”唐玄宗因此開始逐漸疏遠王琚。在這個月裡,玄宗任命他兼任御史大夫,派他到北部邊境地區巡察各部隊。
[26]十二月,庚寅,赦天下,改元。尚書左、右僕射為左、右丞相;中書省為紫微省;門下省為黃門省,侍中為監;雍州為京兆府,洛州為河南府,長史為尹,司馬為少尹。
[26]十二月,庚寅(初一),唐玄宗下詔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開元。同時下詔改尚書左、右僕射為左、右丞相;改中書省為紫微省;改門下省為黃門省,門下侍中為黃門監;改雍州為京兆府,洛州為河南府,州的長史改稱為尹,州的司馬改稱為少尹。
[27]甲午,吐蕃遣其大臣來求和。
[27]甲午(初五),吐蕃派遣大臣前來求和。
[28]壬寅,以姚元之兼紫微令。元之避開元尊號,復名崇。
[28]壬寅(十三日),唐玄宗任命姚元之兼任紫微令。姚元之為避開元神武皇帝尊號,便恢復其原名為姚崇。
[29]敕:“都督、刺史、都護將之官,皆引面辭畢,側門取進止。”
[29]唐玄宗發布敕命:“都督、刺史、都護準備赴任時,都要在引見當面辭別天子後,在左右側門聽候皇帝的旨意。”
[30]姚崇既為相,紫微令張說懼,乃潛詣岐王申款。他日,崇對於便殿,行微蹇。上問:“有足疾乎!”對曰:“臣有腹心之疾,非足疾也。”上問其故。對曰:“岐王陛下愛弟,張說為輔臣,而密車入王家,恐為所誤,故憂之。”癸丑,說左遷相州刺史。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劉幽求亦罷為太子少保。甲寅,以黃門侍郎盧懷慎同紫微黃門平章事。
[30]姚崇擔任宰相職務以後,紫微令張說感到擔憂恐懼,便私下到岐王那裡表明自己傾心依附的誠意。後來有一天,姚崇在便殿回答唐玄宗的問話時,腳略微有點瘸,唐玄宗問他:“您的腳是不是有毛病?”姚崇回答道:“臣有心病,沒有腳病。”玄宗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姚崇答道:“岐王是陛下心愛的弟弟,張說是宰相,卻秘密地乘車到岐王的家裡去,臣擔心岐王會被張說所誤,所以心中很是擔憂。”癸丑(二十四日),唐玄宗將張說貶為相州刺史,右僕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劉幽求也被免去宰相職務,降職為太子少保。甲寅(二十五日),唐玄宗任命黃門侍郎盧懷慎為同紫微黃門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