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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紀·陳紀八

作者:司馬光

上章困敦,一年。

高宗宣皇帝下之上

◎ 太建十二年庚子,公元五八零年

春,正月,癸巳,周天元祠太廟。
戊戌,以左衛將軍任忠為南豫州刺史,督緣江軍防事。
乙卯,周稅入市者人一錢。
二月,丁巳,周天元幸露門學,釋奠。
戊午,突厥入貢於周,且迎千金公主。
乙丑,周天元改制為天制,敕為天敕。壬午,尊天元皇太后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為天元聖皇太后。癸未,詔楊後與三後皆稱太皇后,司馬後直稱皇后。
行軍總管杞公亮,天元之從祖兄也。其子西陽公溫妻尉遲氏,蜀公迥之孫,有美色,以宗婦入朝。天元飲之酒,逼而淫之。亮聞之,懼;三月,軍還,至豫州,密謀襲韋孝寬,並其眾,推諸父為主,鼓行而西。亮國官茹寬知其謀,先告孝寬,孝寬潛設備。亮夜將數百騎襲孝寬營,不克而走。戊子,孝寬追斬之,溫亦坐誅。天元即召其妻入宮,拜長貴妃。辛卯,立亮弟永昌公椿為杞公。
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驅、式道候為三百六十重。自應門至於赤岸澤,數十裡間,幡旗相蔽,音樂俱作。又令虎賁持鈒馬上,稱警蹕。乙未,改同州宮為成天宮。庚子,還長安。詔天台侍衛之官,皆著五色及紅、紫、綠衣,以雜色為緣,名曰“品色衣”,有大事,與公服間服之。壬寅,詔內外命婦皆執笏,其拜宗廟及天台,皆俯伏如男子。
天元將立五皇后,以問小宗伯狄道辛彥之。對曰:“皇后與天子敵體,不宜有五。”太學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嚳四妃,虞舜二妃。先代之數,何常之有!”帝大悅,免彥之官。甲辰,詔曰:“坤儀比德,土數惟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於是以陳氏為天中太皇后,尉遲妃為天左太皇后。又造下帳五,使五皇后各居其一,實宗廟祭器於前,自讀祝版而祭之。又以五輅載婦人,自帥左右步從。又好倒懸雞及碎瓦於車上,觀其號呼以為樂。
夏,四月,癸亥,尚書左僕射陸繕卒。
己巳,周天元祠太廟;己卯,大雩;壬午,幸仲山祈雨;甲申,還宮,令京城士女於衢巷作樂迎候。
五月,癸巳,以尚書右僕射晉安王伯恭為僕射。
周楊後性柔婉,不妨忌,四皇后及嬪、御等,鹹愛而仰之。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嘗譴後,欲加之罪。後進止詳閒,辭色不撓,天元大怒,遂賜後死,逼令引訣,後母獨孤氏詣閣陳謝,叩頭流血,然後得免。
後父大前疑堅,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嘗因忿謂後曰:“必族滅爾家!”因召堅,謂左右曰:“色動,即殺之。”堅至,神色自若,乃止。內史上大夫鄭譯,與堅少同學,奇堅相表,傾心相結。堅既為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於譯曰:“久願出籓,公所悉也,願少留意!”譯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
天元將遣譯入寇,譯請元帥。天元曰:“卿意如何?”對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撫。可令隨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天元從之。己丑,以堅為揚州總管,使譯發兵會壽陽。將行,會堅暴有足疾,不果行。
甲午夜,天元備法駕,幸天興宮。乙未,不豫而還。小御正博陵劉昉,素以狡諂得幸於天元,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並見親信。天元召昉、之儀入臥內,欲屬以後事,天元瘖,不復能言。昉見靜帝幼沖,以楊堅後父,有重名,遂與領內史鄭譯、御飾大夫柳裘、內史大夫杜陵韋謩、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績謀引堅輔政。堅固辭,不敢當。昉曰:“公若為,速為之;不為,昉自為也。”堅乃從之,稱受詔居中侍疾。裘,惔之孫也。是日,帝殂。秘不發喪。昉、譯矯詔以堅總知中外兵馬事。顏之儀知非帝旨,拒而不從。昉等草詔署訖,逼之儀連署,之儀厲聲曰:“主上升遐,嗣子沖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朝恩,當思盡忠報國,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不能誣罔先帝。”昉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諸衛既受敕,並受堅節度。
堅恐諸王在外生變,以千金公主將適突厥為辭,征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堅索符璽,顏之儀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堅大怒,命引出,將殺之;以其民望,出為西邊郡守。
丁未,發喪。靜帝入居天台。罷正陽宮。大赦,停洛陽宮作。庚戌,尊阿史那太后為太皇太后,李太后為太帝太后,楊後為皇太后,硃後為帝太后,其陳後、元後、尉遲後並為尼。以漢王贊為上柱國、右大丞相,尊以虛名,實無所綜理。以楊堅為假黃鉞、左大丞相,秦王贄為上柱國。百官總己以聽於左丞相。
堅初受顧命,使邗國公楊惠謂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賜令總文武事,經國任重。今欲與公共事,必不得辭。”德林曰:“願以死奉公。”堅大喜。始,劉昉、鄭譯議以堅為大冢宰,譯自攝大司馬,昉又求小冢宰。堅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見處?”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不爾,無以壓眾心。”及發喪,即依此行之。以正陽宮為丞相府。
時眾情未壹,堅引司武上士盧賁置左右。將之東宮,百官皆不知所從。堅潛令賁部伍仗衛,因召公卿,謂曰:“欲求富貴者宜相隨。”往往偶語,欲有去就。賁嚴兵而至,眾莫敢動。出崇陽門,至東宮,門者拒不納,賁諭之,不去;嗔目叱之,門者遂卻,堅入。賁遂典丞相府宿衛。賁,辯之弟子也。以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昉為司馬,李德林為府屬,二人由是怨德林。
內史下大夫勃海高熲明敏有器局,習兵事,多計略,堅欲引之入府,遣楊惠諭意。熲承旨,欣然曰:“願受驅馳。縱令公事不成,熲亦不辭滅族。”乃以為相府司錄。
時漢王贊居禁中,每與靜帝同帳而坐。劉昉飾美妓進贊,贊甚悅之。昉因說贊曰:“大王,先帝之弟,時望所歸。孺子幼沖,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擾。王且歸第,待事寧後,入為天子,此萬全計也。”贊年少,性識庸下,以為信然,遂從之。
堅革宣帝苛酷之政,更為寬大,刪略舊律,作《刑書要制》,奏而行之;躬履節儉,中外悅之。
堅夜召太史中大夫庾季才,問曰:“吾以庸虛,受茲顧命。天時人事,卿以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難可意察。竊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縱言不可,公豈復得為箕、潁之事乎!”堅默然久之,曰:“誠如君言。”獨孤夫人亦謂堅曰:“大事已然,騎虎之勢,必不得下,勉之!”
堅以相州總管尉遲迥位望素重,恐有異圖,使迥子魏安公惇奉詔書召之會葬。壬子,以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又以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
陳王純時鎮齊州,堅使門正上士崔彭征之。彭以兩騎往止傳舍,遣人召純。純至,彭請屏左右,密有所道,遂執而鎖之,因大言曰:“陳王有罪,詔征入朝,左右不得輒動!”其從者愕然而去。彭,楷之孫也。
六月,五王皆至長安。
庚申,周復行佛、道二教。舊沙門、道士精志者,簡令入道。
周尉遲迥知丞相堅將不利於帝室,謀舉兵討之。韋孝寬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賀蘭貴,齎書候韋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審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孝寬兄子藝,為魏郡守,迥遣藝迎孝寬,孝寬問迥所為,藝黨於迥,不以實對。孝寬怒,將斬之。藝懼,悉以迥謀語孝寬。孝寬攜藝西走,每至亭驛,盡驅傳馬而去,謂驛司曰:“蜀公將至,宜速具酒食。”迥尋遣儀司大將軍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追者至驛,輒逢盛饌,又無馬,遂遲留不進。孝寬與藝由是得免。
堅又令候正破六韓裒詣迥諭旨,密與總管府長史晉昶等書,令為之備。迥聞之,殺昶及裒;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樓,令之曰:“楊堅藉後父之勢,挾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跡,暴於行路。吾與國舅甥,任兼將相;先帝處吾於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與卿等糾合義勇,以匡國庇民,何如?”眾鹹從命。迥乃自稱大總管,承制置官司。時趙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國,迥奉以號令。
甲子,堅發關中兵,以韋孝寬為行軍元帥,郕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皆為行軍總管,以討迥。弘度,楷之孫;詢,穆之兄子也。
初,宣帝使計部中大夫楊尚希撫慰山東,至相州,聞宣帝殂,與尉遲迥發喪。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懼及於難。”遂夜從捷徑而遁。遲明,迥覺,追之不及,遂歸長安。堅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鎮潼關。雍州牧畢刺王賢,與五王謀殺堅,事泄,堅殺賢,並其三子,掩五王之謀不問。以秦王贄為大冢宰,杞公椿為大司徒。庚子,以柱國梁睿為益州總管。睿,御之子也。
周遣汝南公神慶、司衛上士長孫晟送千金公主於突厥。晟,幼之曾孫也。
又遣建威侯賀若誼賂佗缽可汗,且說之以求高紹義。佗缽偽與紹義獵於南境,使誼執之。誼,敦之弟子也。秋,七月,甲申,紹義至長安,徙之蜀;久之,病死於蜀。
周青州總管尉遲勤,迥之弟也。初得迥書,表送之,尋亦從迥。迥所統相、衛、黎、洺、貝、趙、冀、瀛、滄、勤所統青、齊、膠、光、莒等州皆從之,眾數十萬。滎州刺史邵公胄,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各據本州,徐州總管司錄席毘羅據兗州,前東平郡守畢義緒據蘭陵,皆應迥;懷縣永橋鎮將紇豆陵惠以城降迥。迥使其所署大將軍石遜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又遣西道行台韓長業攻拔潞州,執刺史趙威,署城人郭子勝為刺史。紇豆陵惠襲陷鉅鹿,遂圍恆州。上大將軍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烏丸尼等帥青、齊之眾圍沂州,大將軍檀讓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席毘羅眾號八萬,軍於蕃城,攻陷昌慮、下邑。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迥遣使招大左輔、并州刺史李穆,穆鎖其使,封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從迥,穆深拒之。堅使內史大夫柳裘詣穆,為陳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渾往布腹心。穆使渾奉尉斗于堅,曰:“願執威柄以尉安天下。”又十三環金帶遺堅。十三環金帶者,天子之服也。堅大悅,遣渾詣韋孝寬述穆意。穆兄子崇,為懷州刺史,初欲應迥;後知穆附堅,慨然太息曰:“闔家富貴者數十人,值國有難,竟不能扶傾繼絕,復何面目處天地間乎!”不得已亦附於堅。迥子誼,為朔州刺史,穆執送長安;又遣兵討郭子勝,擒之。
迥招徐州總管源雄、東郡守于仲文,皆不從。雄,賀之曾孫;仲文,謹之孫也。迥遣宇文胄自石濟,宇文威自白馬濟河,二道攻仲文,仲文棄郡走還長安,迥殺其妻子。迥遣檀讓徇地河南,丞相堅以仲文為河南道行軍總管,使詣洛陽發兵討讓,命楊素討宇文胄。
丁未,周以丞相堅都督中外諸軍事。
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亦舉兵應迥,己酉,周以柱國王誼為行軍元帥,以討消難。
廣州刺史於顗,仲文之兄也,與總管趙文表不協;詐得心疾,誘文表,手殺之,因唱言文表與尉遲迥通謀。堅以迥未平,因勞勉之,即拜吳州總管。
趙僭王招謀殺堅,邀堅過其第,堅齎酒淆就之。招引入寢室,招子員、貫及妃弟魯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於帷席之間,伏壯士於室後。堅左右皆不得從,唯從祖弟開府儀同大將軍弘、大將軍元胄坐於戶側。胄,順之孫也。弘、胄皆有勇力,為堅腹心。酒酣,招以佩刀刺瓜連啖堅,欲因而刺之。元胄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訶之曰:“我與丞相言,汝何為者!”叱之使卻。胄嗔目憤氣,扣刀入衛。招賜之酒,曰:“吾豈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偽吐,將入後邠,胄恐其為變,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偽稱喉乾,命胄就廚取飲,胄不動。會滕王逌後至,堅降價迎之。胄耳語曰:“事勢大異,可速去!”堅曰:“彼無兵馬,何能為!”胄曰:“兵馬皆彼物,彼若先發,大事去矣!胄不辭死,恐死無益。”堅復入坐。胄聞室後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堅下床趨去。招將追之。胄以身蔽戶,招不得出;堅及門,胄自後至。招恨不時發,彈指出血。壬子,堅誣招與越野王盛謀反,皆殺之,及其諸子。賞賜元胄,不可勝計。
周室諸王數欲伺隙殺堅,堅都督臨涇李圓通常保護之,由是得免。
癸丑,周主封其弟衍為葉王,術為郢王。
周豫、荊、襄三州蠻反,攻破郡縣。
周韋孝寬軍至永橋城,諸將請先攻之。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何能為!”於是引軍壁於武陟。尉遲迥遣其子魏安公惇帥眾十萬入武德,軍於沁東。會沁水漲,孝寬與迥隔水相持不進。
孝寬長史李詢密啟丞相堅云:“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並受尉遲迥餉金,軍中慅慅,人情大異。”堅深以為憂,與內史上大夫鄭譯謀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與諸將,皆國家貴臣,未相服從,今正以挾令之威控御之耳。前所遣者,疑其乖異,後所遣者,又安知其能盡腹心邪!又,取金之事,虛實難用,今一旦代之,或懼罪逃逸;若加縻縶,則自鄖公以下,莫不驚疑。且臨敵易將,此燕、趙之所以敗也。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於智略,素為諸將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意,必不敢動,動亦能制之矣。”堅大悟,曰:“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乃命少內史崔仲方往監諸軍,為之節度。仲方,猷之子也,辭以父在山東。又命劉昉、鄭譯昉,辭以未嘗為將,譯辭以母老。堅不悅。府司錄高熲請行,堅喜,遣之。熲受命亟發,遣人辭母而已。自是堅措置軍事,皆與李德林謀之,時軍書日以百數,德林口授數人,文意百端,不加治點。
司馬消難以鄖、隨、溫、應、土、順、沔、儇、岳九州及魯山等八鎮來降,遺其子為質以求援。八月,己未,詔以消難為大都督、總督九州八鎮諸軍事、司空,賜爵隨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帥眾趣歷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趣南兗州。
周益州總管王謙亦不附丞相堅,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梁睿至漢川,不得進,堅即以睿為行軍元帥以討謙。
戊辰,詔以司馬消難為大都督水陸諸軍事。庚午,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克臨江郡。
梁世宗使中書舍人柳莊奉書入周。丞相堅執莊手曰:“孤昔以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托。梁主奕葉委誠朝廷,當相與共保歲寒。”時諸將競勸梁主舉兵,與尉遲迥連謀,以為進可以盡節周氏,退可以席捲山南。梁主疑未決。會莊至,具道堅語,且曰:“昔袁紹、劉表、王凌、諸葛誕,皆一時雄傑,據要地,擁強兵,然功業莫就,禍不鏇踵者,良由魏、晉挾天子,保京都,仗大順以為名故也。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司馬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效節於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移周祚。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梁主深然之,眾議遂止。
高熲至軍,為橋於沁水。尉遲惇於上流縱火筏,熲豫為土狗以御之。惇布陳二十餘里,麾兵少卻,欲待孝寬軍半渡而擊之;孝寬因其卻,鳴鼓齊進。軍既渡,熲命焚橋,以絕士卒反顧之心。惇兵大敗,單騎走。孝寬乘勝進,追至鄴。
庚午,迥與惇及惇弟西都公祐,悉將其卒十三萬陳於城南,迥別統萬人,皆綠巾、錦襖,號“黃龍兵”。迥弟勤帥眾五萬,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騎先至。迥素習軍旅,老猶被甲臨陳。其麾下兵皆關中人,為之力戰,孝寬等軍不利而卻。鄴中士民觀戰者數萬人,行軍總管宇文忻曰:“事急矣!吾當以詭道破之。”乃先射觀者,觀者皆走,轉相騰藉,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復振,因其擾而乘之。迥軍大敗,走保鄴城。孝寬縱兵圍之,李詢及思安伯代人賀婁子幹先登。
崔弘度妹,先適迥子為妻,及鄴城破,迥窘迫升樓,弘度直上龍尾追之。迥彎弓,將射弘度。弘度脫兜鍪,謂迥曰:“頗相識不?今日各圖國事,不得顧私。以親戚之情,謹遏亂兵,不許侵辱。事勢如此,早為身計,何所侍也?”迥擲弓於地,罵左丞相極口而自殺。弘度顧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頭。”弘升斬之。軍士在小城中者,孝寬盡坑之。勤、惇、祐東走青州,未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郭衍追獲之。丞相堅以勤初有誠款,特不之罪。李惠先自縛歸罪,堅復其官爵。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御正崔達拏為長史。達拏,暹之子也,文士,無籌略,舉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敗。于仲文軍至蓼隄,去梁郡七里。檀讓擁眾數萬,仲文以羸師挑戰而偽北,讓不設備;仲文還擊,大破之,生獲五千餘人,斬首七百級。進攻梁郡,迥守將劉子寬棄城走。仲文進擊曹州,獲迥所署刺史李仲康。檀讓以餘眾屯成武,仲文襲擊,破之,遂拔成武。迥將席毘羅,眾十萬屯沛縣,將攻徐州。其妻子在金鄉,仲文遣人詐為毘羅使者,謂金鄉城主徐善淨曰:“檀讓明日午時至金鄉,宣蜀公令,賞賜將士。”金鄉人皆喜。仲文簡精兵,偽建迥旗幟,倍道而進。善淨望見,以為檀讓,出迎謁。仲文執之,遂取金鄉。諸將多勸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毘羅起兵之所,當寬其妻子,其兵自歸。如即屠之,彼望絕矣。”眾皆稱善。於是毘羅恃眾來薄官軍,仲文設伏擊之,毘羅眾大潰,爭投洙水死,水為之不流。獲檀讓,檻送京師;斬毘羅,傳首。
韋孝寬分兵討關東叛者,悉平之。堅徙相州於安陽,毀鄴城及邑居。分相州,置毛州、魏州。
梁主聞迥敗,謂柳莊曰:“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丞相堅之初得政也,待黃公劉昉、沛公鄭譯甚厚,賞賜不可勝計,委以心膂,朝野傾屬,稱為“黃、沛”。二人皆恃功驕恣,溺於財利,不親職務。及辭監軍,堅始疏之,恩禮漸薄。高熲自軍所還,寵遇日隆。時王謙、司馬消難未平,堅憂之,忘寢與食。而昉逸游縱酒,相府事多遺落。堅乃以高熲代昉為司馬;不忍廢譯,陰敕官屬不得白事於譯。譯猶坐廳事,無所關預,惶懼頓首,求解職;堅猶以恩禮慰勉之。
癸酉,智武將軍魯廣達克周之郭默城。丙子,淳于陵克祐州城。
周以漢王贊為太師,申公李穆為太傅,宋王實為大前疑,秦王贄為大右弼,燕公於寔為大左輔。寔,仲文之父也。
乙卯,周大赦。
周王誼帥四總管至鄖州,司馬消難擁其眾以魯山、甑山二鎮來降。
初,消難遣上開府儀同大將軍段珣將兵圍順州,順州刺史周法尚不能拒,棄城走,消難虜其母弟而南。樊毅救消難,不及。周亳州總管元景山擊之,毅掠居民而去。景山與南徐州刺史宇文弼追之,與毅戰於漳口。一日三戰三捷。毅退保甑山鎮,城邑為消難所據者,景山皆復取之。
鄖州巴蠻多叛,共推渠帥蘭雒州為主,以附消難。王誼遣諸將分討之,旬月皆平。陳紀、蕭摩訶等攻廣陵,周吳州總管於顗擊破之。沙州氐帥楊永安聚眾應王謙,大將軍樂寧公達奚儒討之。楊素破宇文胄於石濟,斬之。
周以神武公竇毅為大司馬,齊公於智為大司空;九月,以小宗伯竟陵公楊惠為大宗伯。
丁亥,周將王延貴帥眾援歷陽;任忠擊破之,生擒延貴。
壬辰,周廢皇后司馬氏為庶人。庚戌,以隨世子勇為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總統舊齊之地。壬子,以左丞相堅為大丞相,罷左、右丞相之官。
冬,十月,甲寅,日有食之。
周丞相堅殺陳惑王純及其子。
周梁睿將步騎二十萬討王謙,謙分命諸將據險拒守。睿奮擊,屢破之,蜀人大駭。謙遣其將達奚惎、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帥眾十萬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城中戰士不過二千,總管昌黎豆盧勣,晝夜拒守,凡四旬,時出奇兵擊惎等,破之;會梁睿至,惎等遁去,睿自劍閣入,進逼成都。謙令達奚惎、乙弗虔城守,親帥精兵五萬,背城結陳。睿擊之,謙戰敗,將入城,惎、虔以城降。謙將麾下三十騎走新都,新都令王寶執之。戊寅,睿斬謙及高阿那肱,劍南平。
十一月,甲辰,周達奚儒破楊永安,沙州平。
丁未,周鄖襄公韋孝寬卒。孝寬久在邊境,屢抗強敵;所經略布置,人初莫之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敦睦宗族,所得俸祿,不及私室。人以此稱之。
十二月,庚辰,河東康簡王叔獻卒。
癸亥,周詔諸改姓者,宜悉復舊。
甲子,周以大丞相堅為相國,總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冢宰之號,進爵為王,以安陸等二十郡為隨國,贊拜不名,備九錫之禮;堅受王爵、十郡而已。
辛未,殺代奰王達、滕聞王逌及其子。
壬申,以小冢宰元孝規為大司徒。
是歲,周境內有州二百一十一,郡五百八。

段譯

高宗宣皇帝下之上太建十二年(庚子、580)
陳紀八 陳宣帝太建十二年(庚子,公元580年)
[1]春,正月,癸巳,周天元祠太廟。
[1]春季,正月,癸巳(初七),北周天元皇帝到太廟癸祀祖先。
[2]戊戌,以左衛將軍任忠為南豫州刺史,督緣江軍防事。
[2]戊戌(十二日),陳朝任命左衛將軍任忠為南豫州刺史,負責沿江一帶的軍事防務。
[3]乙卯,周稅入市者人一錢。
[3]乙卯(二十九日),北周朝廷向出入集市的人每人徵稅一文錢。
[4]二月,丁巳,周天元幸露門學,釋奠。
[4]二月,丁巳(初一),北周天元皇帝駕幸露門學,陳設酒食祭祀孔子。
[5]戊午,突厥入貢於周,且迎千金公主。
[5]戊午(初二),突厥國派人向北周朝廷進貢,並來迎娶千金公主。
[6]乙丑,周天元改制為天制,敕為天敕。壬午,尊天元皇太后為天元上皇太后,天皇太后為天元聖皇太后。癸未,詔楊後與三後皆稱太皇后,司馬後直稱皇后。
[6]乙丑(初九),北周天元皇帝將自己所下的制書改稱天制,敕書改稱天敕。壬午(二十六日),北周尊稱天元皇太后為天元上皇太后,天元太后為天元聖皇太后。癸未(二十七日),又下詔書令對皇后楊氏與朱氏、元氏、陳氏三位皇后一樣都稱為太皇后,司馬皇后直稱皇后。
行軍總管杞公亮,天元之從祖兄也。其子西陽公溫妻尉遲氏,蜀公迥之孫,有美色,以宗婦入朝,天元飲之酒,逼而淫之。亮聞之,懼;三月,軍還,至豫州,密謀襲韋孝寬,並其眾,推諸父為主,鼓行而西。亮國官茹寬知其謀,先告孝寬,孝寬潛設備。亮夜將數百騎襲孝寬營,不克而走。戊子,孝寬追斬之,溫亦坐誅。天元即召其妻入宮,拜長貴妃。辛卯,立亮弟永昌公椿為杞公。
北周行軍總管杞公宇文亮是天元皇帝的從祖堂兄。宇文亮的兒子西陽公宇文溫的妻子尉遲氏是蜀公尉遲迥的孫女,容貌美艷,以皇族大夫婦人的身份入朝,天元皇帝讓她喝酒,強迫姦污了她。宇文亮得知此事後,心中恐懼。三月,他率軍從淮南返回,軍到豫州時,密謀襲擊征南行軍元帥韋孝寬,把他的部隊奪過來,然後再推舉自己父輩的人為首領,擁兵擊鼓西進。宇文亮的國官茹寬得悉了他的計謀,事先告知了韋孝寬,韋孝寬就暗中作了部署。一天夜晚,宇文亮帶領數百名騎兵偷襲韋孝寬軍營,沒有得手,被迫退走。戊子(初三),韋孝寬領兵追擊,將宇文亮斬首,宇文溫也受牽連被殺。天元皇帝隨即把宇文溫的妻子召入後宮,冊封為長貴妃。辛卯(初六),天元皇帝又立宇文亮的弟弟永昌公宇文椿為杞公。
[7]周天元如同州,增候正、前驅、式道候為三百六十重,自應門至於赤岸澤,數十裡間,幡旗相蔽,音樂俱作,又令虎賁持馬上,稱警蹕。乙未,改同州宮為成天宮。庚子,還長安。詔天台侍衛之官,皆著五色及紅、紫、綠衣,以雜色為緣,名曰“品色衣”,有大事,與公服間服之。壬寅,詔內外命婦皆執笏,其拜宗廟及天台,皆俯伏如男子。
[7]北周天元皇帝巡幸同州,增派負責候望車賀的候正、負責先行安排的前驅以及負責在車駕前面開路的式道候等多達三百六十重,從皇宮應門一直到長安北面的赤岸澤,數十裡間,幡旗相連,遮天蔽日;音樂大作,響徹雲天。又命令虎賁衛士持戟乘馬,沿路戒嚴,禁止過往行人通行。乙未(初十),天元皇帝下令將他居住的同州宮改稱成天宮。庚子(十五日),天元皇帝回到長安。又下詔書命令在天台內的侍衛官吏,都須穿五色和紅色、紫色、綠色衣服,以雜色為邊緣裝飾,名叫“品色衣”,遇到重大事情,可與公服輪換穿戴。壬寅(十七日),天元皇帝又下詔書命令宮廷內外有封號的婦人上朝時都要手持笏板,朝拜宗廟或天台時,都要像男人一樣俯身跪拜。
天元將立五皇后,以問小宗伯狄道辛彥之。對曰:“皇后與天子敵體,不宜有五。”太學博士西城何妥曰:“昔帝嚳四妃。虞舜二妃。先代之數,何常之崐有!”帝大悅,免彥之官。甲辰,詔曰:“坤儀比德,土數惟五,四太皇后外,可增置天中太皇后一人。”於是以陳氏為天中太皇后,尉遲妃為天左太皇后。又造下帳五,使五皇后各居其一,實宗廟祭器於前,自讀祝版而祭之。又以五輅載婦人,自帥左右步從。又好倒懸雞及碎瓦於車上,觀其號呼以為樂。
天元皇帝準備冊立五位皇后,徵詢小宗伯狄道人辛彥之的意見。辛彥之回答說:“皇后與天子同樣尊貴,不應該有五位。”太常博士西城人何妥說:“古時候帝嚳有四個妃子,虞舜有兩個妃子。可見前代在皇后的數目上,並 沒有一成不變的規定。”天元皇帝聽了何妥的話非常高興,就罷免了辛彥之的官。甲辰(十九日),天元皇帝下詔書說:“婦人取法大地,土地有五類,所以在四位太皇后之外,可以再增置一位天中太皇后。”於是冊封陳氏為天中太皇后,尉遲妃為天左太皇后。天元皇帝又下令建造了五座帳篷,讓五位皇后各居住一座。他又將宗廟裡的祭祀用具陳列於前,親自拿著祝版宣讀祝文,以祭告祖先。天元皇帝也經常讓婦女乘坐玄輅、夏篆、夏縵、墨車和車等五種車子,自己帶領左右隨從步行跟從。他還喜歡倒掛活雞於車上,或者向車上投擲瓦片,看著那些乘車的婦女嚇得號叫而藉以取樂。
[8]夏,四月,癸亥,尚書左僕射陸繕卒。
[8]夏季,四月,癸亥(初八),南陳尚書左僕射陸繕去世。
[9]己巳,周天元祠太廟;己卯,大雩;壬午,幸仲山祈雨,甲申,還宮,令京城士女於衢巷作樂迎候。
[9]己巳(十四日),北周天元皇帝到太廟去祭祀祖先。己卯(二十四日),舉行求雨的雩祭。壬午(二十七日),天元皇帝又到仲山求雨。甲申(二十九日),天元皇帝從仲山返回皇宮,下令京城百姓在街巷唱歌跳舞迎候車駕。
[10]五月,癸巳,以尚書右僕射晉安王伯恭為僕射。
[10]五月,癸丑(初九),南陳任命尚書右僕射晉安王陳伯恭為尚書僕射。
[11]周楊後性柔婉,不妒忌,四皇后及嬪、御等,鹹愛而仰之。天元昏暴滋甚,喜怒乖度,嘗譴後,欲加之罪。後進止詳閒,辭色不撓,天元大怒,遂賜後死,逼令引訣,後母獨孤氏詣閣陳謝,叩頭流血,然後得免。
[11]北周楊皇后性格柔順,不妒忌,所以其他四位皇后以及後宮中的九嬪、侍御等都愛戴並敬重他。天元皇帝越來越昏庸暴虐,喜怒無常,曾無故責備楊皇后,想強加給她罪名。但是楊皇后舉止安祥,言語態度沒有曲撓服軟的表示,所以天元皇帝十分憤怒,遂將楊皇后賜死,逼令他自殺。楊皇后的母親獨孤氏聞訊後,急忙進宮,為楊皇后求情,以至叩頭流血,楊皇后才免於一死。
後父大前疑堅,位望隆重,天元忌之,嘗因忿謂後曰:“必族滅爾家!”因召堅,謂左右曰:“色動,即殺之。”堅至,神色自若,乃止。內史上大夫鄭譯,與堅少同學,奇堅相表,傾心相結。堅既為帝所忌,情不自安,嘗在永巷,私於譯曰:“久願出藩,公所悉也,願少留意!”譯曰:“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
楊皇后的父親楊堅任職大前疑,地位尊崇,深孚眾望。天元皇帝一直猜忌他,有一次發怒時對楊皇后說:“我一定要將你家滅族。”於是傳令召楊堅進宮,對左右侍從說:“他如果變了臉色,就立即把他殺死。”楊堅來到以後,神色自若,天元皇帝才沒有殺他。內史上大夫鄭譯,少年時與楊堅同學,對楊堅的相貌感到驚奇,於是誠心誠意與他交結。楊堅既已遭到天元皇帝的猜忌,心中老是忐忑不安,有一次在宮中的長巷內碰到鄭譯,就悄悄地對他說:“我早就想出朝鎮守一方,這你是很清楚的,希望你能夠為我留心這樣的機會!”鄭譯說:“隨公您德高望重,天下歸心。我也奢望前程遠大,對您託付的事豈敢遺忘!我很快就向皇帝啟奏。”
天元將遣譯入寇,譯請元帥。天元曰:“卿意如何?”對曰:“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撫,可令隨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天元從之。己丑,以堅為揚州總管,使譯發兵會壽陽。將行,會堅暴有足疾,不果行。
北周天元皇帝將派鄭譯率軍進攻南陳,鄭譯請求朝廷任命一位元帥。天元皇帝問:“你認為派誰合適?”鄭譯回答說:“如果要平定江東,不用朝廷懿戚重臣做統帥,難以鎮撫,請命令隨公楊堅隨軍前往,擔任壽陽總管,負責前線軍事。”天元皇帝答應了鄭譯的請求。己丑(初五),天元皇帝任命楊堅為崐揚州總管,令鄭譯調遣軍隊與楊堅到壽陽會合。將要出發時,適逢楊堅突然得了腳病,結果沒有成行。
甲午夜,天元備法駕,幸天興宮;乙未,不豫而還。小御正博陵劉,素以狡諂得幸於天元,與御正中大夫顏之儀並見親信。天元召、之儀入臥內,欲屬以後事,天元喑,不復能言。見靜帝幼沖,以楊堅後父,有重名,遂與領內史鄭譯、御飾大夫柳裘、內史大夫杜陵韋、御正下士朝那皇甫績謀引堅輔政,堅固辭,不敢當;曰:“公若為,速為之;不為,自為也。”堅乃從之,稱受詔居中侍疾。裘,之孫也。
甲午(初十)夜,天元皇帝乘坐車駕,臨幸天興宮。乙未(十一日),因病返回。小御正博陵人劉一向以狡黠諂媚得到天元皇帝的寵愛,與御正大夫顏之儀一起受到天元皇帝的信任。天元皇帝召見劉、顏之儀到臥室,想向他們託付後事,但因病發音困難,不能再說話。劉見靜帝年紀幼小,而楊堅是楊皇后的父親,聲名顯赫,於是和領內史鄭譯、御飾大夫柳裘、內史大夫杜陵人韋、御正下士朝那人皇甫績商議,邀請楊堅輔政。楊堅堅辭不接受,劉就對他說:”您如果想乾,就趕快上任;如果不想乾,我就自己乾。”楊堅這才答應,對外則宣稱接到天元皇帝詔命,要他住進宮中侍奉疾病。柳裘是柳的孫子。
是日,帝殂。秘不發喪。、譯矯詔以堅總知中外兵馬事。顏之儀知非帝旨,拒而不從。等草詔署訖,逼之儀連署,之儀厲聲曰:“主上升遐,嗣子沖幼,阿衡之任,宜在宗英。方今趙王最長,以親以德,合膺重寄。公等備受朝恩,當思盡忠報國,奈何一旦欲以神器假人!之儀有死而已,不能誣罔先帝。”等知不可屈,乃代之儀署而行之。諸衛既受敕,並受堅節度。
當天,天元皇帝去世。宮中對外秘而不宣。劉、鄭譯又假傳詔命,讓楊堅總管朝野內外的軍隊。顏之儀知道這不是天元皇帝的命令,就拒絕服從詔命。劉等人起草好詔書並分別署上自己的名字後,就逼顏之儀也簽上名字,顏之儀厲聲說:“天元皇帝已經升天,繼位的皇帝還很年幼,總理朝政的重任應該由宗室中有才能的人擔任。現今趙王宇文招年紀最大,他既是宗室至親,不論德行和才幹,理當擔負輔政重任。你們諸位備受朝廷恩惠,應當考慮怎樣才能盡忠報國才是,怎么能夠把天下的權柄授與他姓之人呢!我顏之儀有死而已,絕不能欺騙先帝的在天之靈。”劉等人知道無法使顏之儀屈從,於是就代替顏之儀簽上名字,然後頒行下去。北周負責保衛京師和皇宮的禁衛軍各部隊既然都接到了天元皇帝的詔命,於是就都接受楊堅的指揮。
堅恐諸王在外生變,以千金公主將適突厥為辭,征趙、陳、越、代、滕五王入朝。堅索符璽,顏之儀正色曰:“此天子之物,自有主者,宰相何故索之!”堅大怒,命引出,將殺之;以其民望,出為西邊郡守。
楊堅恐怕宗室諸王在地方發動叛亂,就以千金公主將要遠嫁突厥為藉口,徵召趙王宇文招、陳王宇文純、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達、騰滕王宇文等五王入朝。楊堅索要天元皇帝的兵符璽印,顏之儀嚴厲地拒絕道:“這是天子使用的東西,自然有人掌管,宰相憑什麼索要天子的兵符印璽呢?”楊堅聽了勃然大怒,命令將顏之儀拉出宮去,準備殺了他。但是考慮到顏之儀在朝廷上下都很有聲望,於是就派他去做了西部邊疆的郡守。
丁未,發喪。靜帝入居天台,罷正陽宮。大赦,停洛陽宮作。庚戌,尊阿史那太后為太皇太后,李太后為太帝太后,楊後為皇太后,朱後為帝太后,其陳後、元後、尉遲後並為尼。以漢王贊為上柱國、右大丞相,尊以虛名,實無所綜理。以楊堅為假黃鉞、左大丞相,秦王贄為上柱國。百官總己以聽於左丞相。
丁未(二十三日),北周為去世的天元皇帝發喪。北周靜帝住進天台,下令廢除正陽宮的名稱。靜帝又下令大赦天下罪人,停止修建洛陽宮。庚戌(二十六日),靜帝下詔書尊稱阿史那太后為太皇太后,李太后為太帝太后,楊皇后為皇太后,朱皇后為帝太后。另外廢陳皇后、元皇后、尉遲皇后出家為尼姑。又任命漢王宇文贊為上柱國、右大丞相,只不過是尊以虛名,實際上沒有任何權力。同時任命楊堅為假黃鉞、左大丞相,秦王宇文贄為上柱國。還下令朝中百官都必須率領下屬服從左大丞相的命令。
堅初受顧命,使邗國公楊惠謂御正下大夫李德林曰:“朝廷賜令總文武事,經國任重。今欲與公共事,必不得辭。”德林曰:“願以死奉公。”堅大喜崐。始,劉、鄭譯議以堅為大冢宰,譯自攝大司馬,又求小冢宰。堅私問德林曰:“欲何以見處?”德林曰:“宜作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不爾,無以壓眾心。”及發喪,即依此行之。以正陽宮為丞相府。
起初,楊堅受命輔政時,就派邗國公楊惠對御正下大夫李德林說:“朝廷賜令讓我總管文武大權,治理國家的責任重大。我想與你一起謀劃大事,你一定不要推辭。”李德林回答說:“我願意追隨您,雖死不辭。”楊堅非常高興。最初,劉、鄭譯商議讓楊堅出任大冢宰,鄭譯自己想擔任大司馬,劉又要求擔任小冢宰。楊堅私下問李德林:“準備把我怎么安排?”李德林說:“您應該擔任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如果不這樣做,就不能鎮服眾心。”等到為天元皇帝辦完喪事,楊堅就按照李德林所說的去做了,並把正陽宮作為丞相府。
時眾情未壹,堅引司武上士盧賁置左右。將之東宮,百官皆不知所從。堅潛令賁部伍仗衛,因召公卿,謂曰:“欲求富貴者宜相隨。”往往偶語,欲有去就,賁嚴兵而至,眾莫敢動。出崇陽門,至東宮,門者拒不納,賁諭之,不去;嗔目叱之,門者遂卻,堅入。賁遂典丞相府宿衛。賁,辯之弟子也。以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為司馬,李德林為府屬,二人由是怨德林。
當時北周將帥大臣尚未歸心於楊堅,楊堅把掌管宮廷宿衛的司武上士盧賁安排在自己的身邊。楊堅將要去正陽宮,朝中百官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楊堅一面密令盧賁部署宿衛禁兵,一面召見公卿大臣,對他們說:”想求取富貴的人請追隨我。”公卿大臣們三三兩兩私下商議,有的表示願意追隨楊堅,有的則想留在朝廷。這時,盧賁帶著全副武裝的宿衛禁兵來到,公卿大臣們誰也不敢再有離去的表示。楊堅帶著朝中百官出了宮廷東門崇陽門,來到正陽宮,但是守門的禁兵不放楊堅進去,盧賁上前對他們說明情況,可是這樣禁兵還是不肯撤離。於是盧賁雙目圓睜,厲聲喝令他們閃開,守門禁兵這才退下,楊堅得以進入正陽宮。盧賁從此負責掌管丞相府的警衛。盧賁是盧辯弟弟的兒子。楊堅任命鄭譯為丞相府長史,劉為司馬,李德林為府屬。鄭譯、劉二人從此怨恨李德林。
內史下大夫勃海高明敏有器局,習兵事,多計略,堅欲引之入府,遣楊惠諭意。承旨,欣然曰:“願受驅馳。縱令公事不成,亦不辭滅族。”乃以為相府司錄。
北周內史下大夫勃海人高,聰明敏捷,有度量,懂軍事,足智多謀。楊堅想請他進丞相府任職,於是派楊惠去向高轉達相邀之意。高接受了邀請,並欣然回答說:“願意聽從楊公差遣。縱使楊公大業不成,我也不怕遭到滅族之禍。”楊堅於是任命高為丞相府司錄。
時漢王贊居禁中,每與靜帝同帳而坐。劉飾美妓進贊,贊甚悅之。因說贊曰:“大王,先帝之弟,時望所歸。孺子幼沖,豈堪大事!今先帝初崩,人情尚擾。王且歸第,待事寧後,入為天子,此萬全計也。”贊年少,性識庸下,以為信然,遂從之。
當時漢王宇文贊就住在宮廷中,每天都與靜帝同帳而坐,劉就把一些經過打扮的美貌歌女進獻給宇文贊,宇文贊非常高興。劉乘機對宇文贊說:“大王您是先帝的弟弟,為眾望所歸。小皇帝年齡還小,怎能擔負起治理天下的重任!只是現在先帝剛剛去世,人心還不穩定,請您暫時先回自己的府第,等待事情安定後,就迎立您為天子,這方是萬全之計。”宇文贊年輕,才識平庸低下,相信了劉的話,於是就出宮回府去了。
堅革宣帝苛酷之政,更為寬大,刪略舊律,作《刑書要制》,奏而行之;躬履節儉,中外悅之。
楊堅執政以後,革除了北周宣帝苛刻殘暴的政令,為政務從寬大。他冊改舊律,制定《刑書要制》,上奏靜帝頒行天下。他又提倡節儉,並且身體力行,於是得到了朝野內外的稱讚。
堅夜召太史中大夫庚季才,問曰:“吾以庸虛,受茲顧命。天時人事,卿以為何如?”季才曰:“天道精微,難可意察。竊以人事卜之,符兆已定。季才縱言不可,公豈復得為箕、潁之事乎!”堅默然久之,曰:“誠如君言。”獨孤夫人亦謂堅曰:“大事已然,騎虎之勢,必不得下,勉之!”
楊堅在夜裡召見太史中大夫庚季才,問道:“我平庸沒有才能,卻得到了輔佐幼主的重任。從天時和人事兩方面來看,你以為會怎么樣呢?”庚季才回崐答說:”天道精微奧妙,一時難以觀察出來。我只從人事方面來預料,覺得符命徵兆已定。我即使說天時和人事都對您不利,您難道還能夠效法堯帝時代的許由,逃往箕山,洗耳於潁水,而讓天下嗎!”楊堅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事情確實像你所說的那樣。”楊堅的夫人獨孤氏也對他說:“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騎虎難下,你就努力去做吧!”
堅以相州總管尉遲迥位望素重,恐有異圖,使迥子魏安公奉詔書召之會葬。壬子,以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又以小司徒叱列長叉為相州刺史,先令赴鄴;孝寬續進。
楊堅認為相州總管尉遲迥素來地位高,名望大,恐怕他有異圖,於是就派他的兒子魏安公尉遲持詔書召尉遲迥還京師參加天元皇帝的葬禮。壬子(二十八日),任命上柱國韋孝寬為相州總管,又任命小司徒叱列長義為相州刺史;先令叱列長義趕赴鄴城,韋孝寬隨後進發。
陳王純時鎮齊州,堅使門正上士崔彭征之。彭以兩騎往止傳舍,遣人召純。純至,彭請屏左右,密有所道,遂執而鎖之,因大言曰:“陳王有罪,詔征入朝,左右不得輒動!”其從者愕然而去。彭,楷之孫也。
北周陳王宇文純當時鎮守齊州,楊堅派門正上士崔彭前去徵召。崔彭帶著兩名隨從騎兵到了齊州,就住在供使者休息的傳舍,派人去叫宇文純。宇文純來到後,崔彭請他讓左右的侍衛隨從退下,說有重要的話私下談。然後乘機命令用枷鎖了宇文純,並對外大聲宣布:“陳王有罪,皇帝下詔征他入朝,隨從侍衛都不許亂動。”宇文純的左右人員聽後,都驚愕而散去。崔彭是崔楷的孫子。
六月,五王皆至長安。
六月,北周趙、陳、越、代、滕五王都到達長安。
[12]庚申,周復行佛、道二教,舊沙門、道士精志者,簡令入道。
[12]庚申(初六),北周恢復佛、道二教,原來的和尚、道士誠心修行的,下令分別恢復其宗教徒身份。
[13]周尉遲迥知丞相堅將不利於帝室,謀舉兵討之。韋孝寬至朝歌,迥遣其大都督賀蘭貴,齎書候韋孝寬。孝寬留貴與語以審之,疑其有變,遂稱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醫藥,密以伺之。孝寬兄子藝,為魏郡守,迥遣藝迎孝寬,孝寬問迥所為,藝黨於迥,不以實對。孝寬怒,將斬之,藝懼,悉以迥謀語孝寬。孝寬攜藝西走,每至亭驛,盡驅其傳馬而去,謂驛司曰:“蜀公將至,宜速具酒食。”迥尋遣儀同大將軍梁子康將數百騎追孝寬,追者至驛,輒逢盛饌,又無馬,遂遲留不進。孝寬與藝由是得免。
[13]北周尉遲迥深知丞相楊堅將會篡奪政權,就密謀起兵討伐。韋孝寬進至朝歌,尉遲迥派遣部下大都督賀蘭貴持他的親筆信來迎接。韋孝寬把賀蘭貴留下來,與他交談,從賀蘭貴的言談話語中,覺察到尉遲迥可能會有變故,於是就假稱有病,緩慢而行。一面派人以尋醫買藥為名到相州,暗中偵察尉遲迥的動靜。韋孝寬的侄子韋藝,當時正在尉遲迥手下任魏郡太守。尉遲迥就派韋藝去迎接韋孝寬。韋孝寬問他關於尉遲迥的情況,韋藝因為是尉遲迥的同黨,沒有告訴韋孝寬實情。韋孝寬非常憤怒,要把韋藝斬首,韋藝懼怕,就把尉遲迥的密謀全部告訴了韋孝寬。於是韋孝寬頻著韋藝向西奔還,每到一個亭驛,就把驛站里供使者換乘的傳馬全都驅趕走,又對驛官說:“蜀公尉遲迥很快就要到達,趕快準備酒宴招待。”稍後,尉遲迥派遣儀同大將軍梁子康帶著數百名騎兵追趕韋孝寬,每追到一個驛站,遇到的都是豐盛的酒宴,又沒有傳馬可以替換,於是就不再追趕。韋孝寬和韋藝因此得免於難。
堅又令候正破六韓裒詣迥諭旨,密與總管府長史晉昶等書,令為之備。迥聞之,殺昶及裒,集文武士民,登城北樓,令之曰:“楊堅藉後父之勢,挾幼主以作威福,不臣之跡,暴於行路。吾與國舅甥,任兼將相;先帝和吾於此,本欲寄以安危。今欲與卿等糾合義勇,以匡國庇民,何如?”眾鹹從命。迥乃自稱大總管,承制置官司。時趙王招入朝,留少子在國,迥奉以號令。
楊堅又命令候正破六韓裒到鄴城去,向尉遲迥申述自己並沒有異圖,同時暗中帶著自己的親筆信給相州總管府長史晉昶等人,要他們防備尉遲迥起兵叛亂。尉遲迥得知此事後,就殺了晉昶和破六韓裒,然後召集相州文武官吏和百姓,登上城北門樓,對他們說:“楊堅憑藉著皇后父親的地位,挾制年幼的天子,作威作福,這種不遵守臣道的行為,早已路人皆知。我和太祖文皇帝是舅崐甥,與國家情同一體,休戚與共,一身擔當出將入相的雙重大任。先帝讓我鎮守相州,本來就寄託著的國家安危興亡。現在我要與你們一起糾合仁義勇敢之士,揭竿而起,以匡扶國家,保護百姓,你們看怎么樣?”相州官吏百姓都表示願意服從尉遲迥的命令。尉遲迥於是自封為大總管,宣稱秉承天子之意,設定各種官吏。當時趙王宇文招應朝廷徵召入朝,小兒子留在封地襄國。尉遲迥就尊奉他並以他的名義號令天下。
甲子,堅發關中兵,以韋孝寬為行軍元帥,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皆為行軍總管,以討迥。弘度,楷之孫;詢,穆之兄子也。
甲子(初十),楊堅調發北周在關中的軍隊,任命韋孝寬為行軍元帥,公梁士彥、樂安公元諧、化政公宇文忻、濮陽公武川人宇文述、武鄉公崔弘度、清河公楊素、隴西公李詢等人為行軍總管,統率軍隊討伐尉遲迥。崔弘度是崔楷的孫子,李詢是李穆哥哥的兒子。
初,宣帝使計部中大夫楊尚希撫慰山東,至相州,聞宣帝殂,與尉遲迥發喪。尚希出,謂左右曰:“蜀公哭不哀而視不安,將有他計。吾不去,懼及於難。”遂夜從捷徑而遁。遲明,迥覺,追之不及,遂歸長安。堅遣尚希督宗兵三千人鎮潼關。
當初,北周宣帝派遣計部中大夫楊尚希安撫慰問潼關以東各州郡。楊尚希到了相州,聽到宣帝去世的訊息,便和尉遲迥在相州為宣帝舉行葬禮。楊尚希從葬禮上出來,對左右隨從說:“蜀公尉遲迥哭得不悲痛,而且眼神顯得不安,他一定懷有別的打算。我如果不趕快離開此地,恐怕就會陷入禍亂之中。”於是在夜晚抄小路逃離相州。等到天明,尉遲迥方才發覺,已經追趕不上,楊尚希得以回到長安。
雍州牧畢刺王賢,與五王謀殺堅,事泄,堅殺賢,並其三子,掩五王之謀不問。以秦王贄為大冢宰,杞公椿為大司徒。庚子,以柱國梁睿為益州總管。睿,御之子也。
北周雍州牧畢刺王宇文賢,與趙、陳、越、代、滕五王密謀除掉楊堅。事情敗露,楊堅殺了宇文賢和他的三個兒子,而將五王參預密謀的事掩蓋了下來,沒有追究問罪。任命秦王宇文贄為大冢宰,杞公宇文椿為大司徒。庚子(疑誤),北周朝廷任命柱國梁睿為益州總管。梁睿是梁御的兒子。
[14]周遣汝南公神慶、司衛上士長孫晟送千金公主於突厥。晟,幼之曾孫也。
[14]北周派遣汝南公宇文神慶、司衛上士長孫晟護送千金公主到突厥去完婚。長孫晟是長孫幼的曾孫。
又遣建威侯賀若誼賂佗缽可汗,且說之以求高紹義。佗缽偽與紹義獵於南境,使誼執之。誼,敦之弟也。秋,七月,甲申,紹義至長安,徙之蜀;久之,病死於蜀。
北周又派遣建威侯賀若誼前去賄賂突厥佗缽可汗,並且向他陳說利害,要求將投奔突厥的原北齊宗室范陽王高紹義交還北周。佗缽可汗同意,於是就假裝約高紹義到南面邊疆打獵,讓賀若誼帶人抓獲了他。賀若誼是賀若敦的弟弟。秋季,七月,甲申(初一),高紹義被押送到長安,北周朝廷把他流放到蜀地。很久以後,病死於蜀地。
[15]周青州總管尉遲勤,迥之弟子也。初得迥書,表送之,尋亦從迥。迥所統相、衛、黎、、貝、趙、冀、瀛、滄,勤所統青、齊、膠、光、莒等州皆從之,眾數十萬。滎州刺史邵公胄,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各據本州,徐州總管司錄席毗羅據兗州,前東平郡守畢義緒據蘭陵,皆應迥;懷縣永橋鎮將紇豆陵惠以城降迥。迥使其所署大將軍石遜攻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以州降之。又遣西道行台韓長業攻拔潞州,執刺史趙威,署城人郭子勝為刺史。紇豆陵惠襲陷鉅鹿,遂圍恆州。上大將軍宇文威攻汴州,莒州刺史烏丸尼等帥青、齊之眾圍沂州,大將軍檀讓攻拔曹、亳二州,屯兵梁郡。席毗羅眾號八萬,軍於蕃城,攻陷昌慮、下邑。李惠自申州攻永州,拔之。
[15]北周青州總管尉遲勤是尉遲迥弟弟的兒子。起初,他收到尉遲迥的信後,派人把信送到長安,但是不久,又追隨了尉遲迥。尉遲迥所統轄的相、衛、黎、、貝、趙、冀、瀛、滄等州,尉遲勤所統轄的青、齊、膠、光、莒等崐州,都追隨他們,軍隊多達數十萬人。另外,滎州刺史邵公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東楚州刺史費也利進、潼州刺史曹孝遠等都各據本州,徐州總管司錄席毗羅占據兗州,前東平郡守畢義緒占據蘭陵,都起兵回響尉遲迥。懷縣永橋鎮將紇豆陵惠以城投降了尉遲迥。尉遲迥派遣他所任命的大將軍石遜攻打建州,建州刺史宇文弁也以州城投降。尉遲迥又派遣西道行台韓長業攻克潞州,生擒潞州刺史趙威,任命潞州城人郭子勝為刺史。同時,紇豆陵惠攻陷巨鹿,接著又進圍恆州。上大將軍宇文威攻打汴州。莒州刺史烏丸尼等率領青、齊兩州軍隊圍攻沂州。大將軍檀讓攻克曹、亳二州後,駐軍梁郡。席毗羅的軍隊有八萬之眾,駐兵蕃城,攻克了昌慮、下邑兩縣城。李惠自申州進攻永州,攻克了永州城。
迥遣使招大左輔、并州刺史李穆,穆鎖其使,封上其書。穆子士榮,以穆所居天下精兵處,陰勸穆從迥,穆深拒之。堅使內史大夫柳裘詣穆,為陳利害,又使穆子左侍上士渾往布腹心。穆使渾奉尉斗于堅,曰:“願執威柄以尉安天下。”又十三環金帶遺堅。十三環金帶者,天子之服也。堅大悅,遣渾詣韋孝寬述穆意。穆兄子崇,為懷州刺史,初欲應迥;後知穆附堅,慨然太息曰:“闔家富貴者數十人,值國有難,竟不能扶傾繼絕,復何面目處天地間乎!”不得已亦附於堅。迥子誼,為朔州刺史,穆執送長安;又遣兵討郭子勝,擒之。
尉遲迥派遣使者招附大左輔、并州刺史李穆,李穆將他所派的使者抓起來,連同書信一起送上朝廷。李穆的兒子李士榮認為李穆所統轄的并州是天下精兵所聚之地,暗中勸說李穆回響尉遲迥,李穆堅決拒絕。楊堅派遣內史大夫柳裘到李穆處,向他陳說利害關係,隨後又派遣李穆的兒子左侍上士李渾到并州,向李穆轉達他以誠相待之意。於是李穆派遣李渾送熨斗給楊堅,對他說:”希望你執掌威柄以安定天下。”又送給楊堅十三環金帶。十三環金帶是只有天子才能佩帶的。楊堅非常高興,於是又派遣李渾到行軍元帥韋孝寬那裡,告訴他李穆的態度。李穆哥哥的兒子李崇,當時任懷州刺史,起初想回響尉遲迥;後來得知李穆支持楊堅,慨然嘆息說:“我全家得到富貴者多達數十人,現在遇到了國家有難,竟不能匡扶危難,延續皇室,還有什麼面目立於天地之間呢!”不得已,也被迫依附了楊堅。尉遲迥的兒子尉遲誼,當時任朔州刺史,李穆將他抓獲,押送長安。李穆又派軍隊討伐郭子勝,抓獲了他。
迥招徐州總管源雄,東郡守于仲文,皆不從。雄,賀之曾孫;仲文,謹之孫也。迥遣宇文胄自石濟,宇文威自白馬濟河,二道攻仲文,仲文棄郡走還長安,迥殺其妻子。迥遣檀讓徇地河南,丞相堅以仲文為河南道行軍總管,使詣洛陽發兵討讓,命楊素討宇文胄。
尉遲迥又招附徐州總管源雄和東郡太守于仲文,二人都不順從。源雄是源賀的曾孫,于仲文是于謹的孫子。於是尉遲迥派遣宇文胄由石濟渡河,宇文威由白馬渡河,分兩路去攻打于仲文,于仲文被迫放棄東郡城,逃回長安,尉遲迥殺死了他的妻兒。尉遲迥還派遣檀讓略地河南,丞相楊堅任命于仲文為河南道行軍總管,派他到洛陽徵發軍隊討伐檀讓,同時命令楊素討伐宇文胄。
丁未,周以丞相堅都督中外諸軍事。
丁未(二十四日),北周朝廷任命丞相楊堅都督中外諸軍事。
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亦舉兵應迥,己酉,周以柱國王誼為行軍元帥,以討消難。
北周鄖州總管司馬消難也舉兵回響尉遲迥,己酉(二十六日),北周朝廷任命柱國王誼為行軍元帥,統率軍隊討伐司馬消難。
廣州刺史於,仲文之兄也,與總管趙文表不協;詐得心疾,誘文表,手殺之,因唱言表與尉遲迥通謀。堅以迥未平,因勞勉之,即拜吳州總管。
北周廣州刺史於是于仲文的哥哥。他因與吳州總管趙文表不和,就假稱得了心病,引誘趙文表來探視,然後親手殺了他,於是對外宣稱趙文表與尉遲迥通謀。楊堅因為尉遲迥尚未平定,因此派人慰勉於,並任命他為吳州總管。
趙僭王招謀殺堅,邀堅過其第,堅齎酒淆就之。招引入寢室,招子員、貫及妃弟魯封等皆在左右,佩刀而立,又藏刃於帷席之間,伏壯士於室後。堅左右皆不得從,唯從祖弟開府大將軍弘、大將軍元胄坐於戶側。胄,順之孫也。弘、胄皆有勇力,為堅腹心。酒酣,招以佩刀刺瓜連堅,欲因而刺之。元胄進曰:“相府有事,不可久留。”招訶之曰:“我與丞相言,汝何為者!”叱崐之使卻。胄嗔目憤氣,扣刀入衛。招賜之酒,曰:“吾豈有不善之意邪!卿何猜警如是?”招偽吐,將入後,胄恐其為變,扶令上坐,如此再三。招偽稱喉乾,命胄就廚取飲,胄不動。會滕王后至,堅降階迎之。胄耳語曰:“事勢大異,可速去!”堅曰:“彼無兵馬,何能為!”胄曰:“兵馬皆彼物,彼若先發,大事去矣。胄不辭死,恐死無益。”堅復入坐。胄聞室後有被甲聲,遽請曰:“相府事殷,公何得如此!”因扶堅下床趨去。招將追之,胄以身蔽戶,招不得出;堅及門,胄自後至。招恨不時發,彈指出血。壬子,堅誣招與越野王盛謀反,皆殺之,及其諸子。賞賜元胄,不可勝計。
北周趙僭王宇文招密謀除掉楊堅,就邀請楊堅到他的府第,楊堅帶著酒菜前往。宇文招把楊堅引到自己的寢室,他的兒子宇文員、宇文貫和妻弟魯封等都在左右陪侍,佩刀而立。宇文招又把兵器暗藏在帷幕與宴席之間,讓壯士埋伏於寢室後面。楊堅的左右侍衛都不讓隨從,只有楊堅的從祖堂弟開府大將軍楊弘與大將軍元胄坐在寢室的門旁。元胄是元順的孫子。楊弘與元胄都很有勇力,是楊堅的心腹將領。酒吃到盡興時,宇文招用佩刀不斷地刺瓜送入楊堅口中,想藉機刺殺他。元胄見狀,上前對楊堅說道:“相府有事,不可久留。”宇文招呵斥他說:“我正在與丞相談話,你想乾什麼!”喝令他退下。元胄雙目圓睜,怒氣沖沖,提刀站在楊堅身旁。宇文招賞賜元胄酒喝,並且說:“我難道會有惡意不成!你為何如此多疑,而加以戒備?”宇文招假裝要嘔吐,站起身想到後房去,元胄恐怕他一離開就會生變,於是多次扶他重新坐好。宇文招又謊稱喉嚨乾渴,命令元胄到廚房取水來,元胄不動。正巧滕王宇文遲到,楊堅下台階迎接他。元胄乘機對楊堅耳語道:“情況異常,請趕快離開這裡!”楊堅說:“他沒有掌握軍隊,又能有什麼作為!”元胄說:“軍隊本來就是皇室的,他如果先發制人,到那時一切就完了。我元胄並不怕死,只是怕死而無益。”楊堅沒有聽從元胄的勸告,仍舊入坐。元胄聽到寢室後面有士兵穿戴甲冑的聲音,立即上前對楊堅說:“相府公事繁忙,您怎么能如此暢飲停留!”於是扶楊堅下座床快步離去。宇文招想要追趕楊堅,元胄用身體堵在門口,宇文招不得出;等楊堅到了大門口,元胄才從後面趕上。宇文招後悔自己沒有及時下手,以至恨得彈指出血。壬子(二十九日),楊堅誣陷宇文招與越野王宇文盛謀反,殺了二人和他們的兒子,並重賞元胄,多得數不過來。
周室諸王數欲伺隙殺堅,堅都督臨涇李圓通常保護之,由是得免。
北周宗室諸王多次想乘機除掉楊堅,楊堅的都督臨涇人李圓通經常保護他,因此得免於難。
[16]癸丑,周主封其弟衍為葉王,術為郢王。
[16]癸丑(三十日),北周靜帝封其弟宇文衍為葉王,宇文術為郢王。
[17]周豫、荊、襄三州蠻反,攻破郡縣。
[17]北周豫、荊、襄三州蠻人反叛,攻克了一些郡縣。
[18]周韋孝寬軍至永橋城,諸將請先攻之,孝寬曰:“城小而固,若攻而不拔,損我兵威。今破其大軍,此何能為!”於是引軍壁於武陟。尉遲迥遣其子魏安公帥眾十萬入武德,軍於沁東。會沁水漲,孝寬與迥隔水相持不進。
[18]北周行軍元帥韋孝寬率軍至永橋城,眾將領都請求先攻打此城,韋孝寬說:“永橋鎮城雖小卻很堅固,如果攻而不克,就會挫傷我方軍威。如果我們打敗了尉遲迥的大軍,這個小城還能有什麼作為!”於是率軍在武陟安營紮寨。尉遲迥派遣他的兒子魏安公尉遲率軍十萬進至武德,在沁水東面安營紮寨。時逢沁水暴漲,韋孝寬就與尉遲迥的軍隊隔水相持,都不進攻。
孝寬長史李詢密啟丞相堅云:“梁士彥、宇文忻、崔弘度並受尉遲迥餉金,軍中人情大異。”堅深以為憂,與內史上大夫鄭譯謀代此三人者,李德林曰:“公與諸將,皆國家貴臣,未相服從,今正以挾令之威控御之耳。前所遣者,疑其乖異,後所遣者,又安知其能盡腹心邪!又,取金之事,虛實難明,今一旦代之,或懼罪逃逸;若加縻縶,則自鄖公以下,莫不驚疑。且臨敵易將,此燕、趙之所以敗也。如愚所見,但遣公一腹心,明於智略,素為諸將所信服者,速至軍所,使觀其情偽。縱有異意,必不敢動,動亦能制之矣。”堅大悟,曰:“公不發此言,幾敗大事。”乃命少內史崔仲方往監諸軍,為之節度。仲方,猷之子也,辭以父在山東。又命劉、鄭譯,辭以未嘗為將,譯辭以母老。堅不悅。府司錄高請行,堅喜,遣之。受命亟發,遣人辭母而已。自是堅措置軍事,皆與李德林謀之,時軍書日以百數,德林口授數人,文崐意百端,不加治點。
韋孝寬府中長史李詢秘密向楊堅報告說:“梁士彥,宇文忻和崔弘度三位行軍總管接受了尉遲迥饋贈的金錢,因此軍中不安,人心異常。”楊堅深為擔憂,就與內史上大夫鄭譯商議派誰取代他們三人,李德林說:“您與 這些將領本來都是國家重臣,地位平等,他們沒有服從您的義務,現在您只是憑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威來控制和駕御他們罷了。以前所派遣的,您疑心他們懷有異意;那么往後再派遣的,您又怎么能知道他們會向您推心置腹呢!再說,他們三人收取尉遲迥饋贈金錢的事,真假不明,現在如果馬上派人替代他們領兵,他們可能會因害怕獲罪而逃走;如果把他們都抓起來,那么前線的將帥自鄖公韋孝寬以下,就會人人自危,莫不驚慌。況且臨戰易將,正是戰國時期燕國、趙國被齊國、秦國打敗的根本原因。以我看來,您只要派遣一位既是您的心腹,又通曉謀略,向來為眾將領所信服的人,立刻到軍中去,監視將領們的舉動。縱使他們懷有異意,也肯定不敢輕舉妄動;萬一有異常舉動,也必能將其制服。”楊堅大悟,說:“如果不是你講明這些道理,幾乎要敗壞大事。”於是命令少內史崔仲方前去監察諸軍,並有權節制軍事行動。崔仲方是崔猷的兒子,以父親在山東而推辭。楊堅又先後命令劉、鄭譯前往,劉以自己沒有做過將帥為理由推辭,鄭譯以母親年邁需要侍奉為理由推辭。楊堅很不高興。丞相府司錄高請求前往,楊堅大喜,就派他前去。高接受任命後立即出發,只派人向母親告別。從此以後,楊堅凡是處理軍務,都要與李德林商量。當時丞相府發到的軍書日以百計,李德林往往同時向幾個人口授批文,文意多種多樣,從不加以修改。
[19]司馬消難以鄖、隨、溫、應、土、順、沔、儇、岳九州及魯山等八鎮來降,為質以求援。八月,己未,詔以消難為大都督、總督九州八鎮諸軍事、司空,賜爵隨公。庚申,詔鎮西將軍樊毅進督沔、漢諸軍事,南豫州刺史任忠帥眾趣歷陽,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趣南兗州。
[19]北周鄖州總管司馬消難舉鄖、隨、溫、應、土、順、沔、儇、岳九州和魯山等八鎮投降陳朝,並派他的兒子入朝作為人質,請求援助。八月,己未(初六),南陳宣帝下詔書任命司馬消難為大都督、總督九州八鎮諸軍事、司空,並賜爵隨公。庚申(初七),又下詔書讓鎮西將軍樊毅督察沔、漢地區的軍事;命令南豫州刺史任忠率軍向歷陽進發;任命超武將軍陳慧紀為前軍都督,率軍向南兗州進發。
[20]周益州總管王謙亦不附丞相堅,起巴、蜀之兵以攻始州。梁睿至漢川,不得進,堅即以睿為行軍元帥以討謙。
[20]北周益州總管王謙也不願意依附楊堅,於是出動巴、蜀地區的軍隊攻打始州。新任益州總管梁睿到漢川以後,無法再繼續前進,楊堅即任命梁睿為行軍元帥討伐王謙。
[21]戊辰,詔以司馬消難為大都督水陸諸軍事。庚午,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克臨江郡。
[21]戊辰(十五日),陳朝下詔書任命司馬消難為大都督水陸諸軍事。庚午(十七日),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率軍攻克臨江郡。
[22]梁世宗使中書舍人柳莊奉書入周。丞相堅執莊手曰:“孤昔開府,從役江陵,深蒙梁主殊眷。今主幼時艱,猥蒙顧托。梁主奕葉委誠朝廷,當相與共保歲寒。”時諸將競勸梁主舉兵,與尉遲迥連謀,以為進可以盡節周氏,退可以席捲山南。梁主疑未決。會莊至,具道堅語,且曰:“昔袁紹、劉表、王凌、諸葛誕,皆一時雄傑,據要地,擁強兵,然功業莫就,禍不鏇踵者,良由魏、晉挾天子,保京都,仗大順以為名故也。今尉遲迥雖曰舊將,昏耄已甚。司馬消難、王謙,常人之下者,非有匡合之才。周朝將相,多為身計,競效節於楊氏。以臣料之,迥等終當覆滅,隨公必移周詐。未若保境息民以觀其變。”梁主深然之,眾議遂止。
[22]後梁孝明帝蕭巋派遣中書舍人柳莊帶著書信入北周朝貢,北周丞相楊堅握著柳莊的手說:“我以前加開府時,曾經隨軍到過江陵,受到梁國君主的熱情款待。眼下我們正處在天子年幼,時事艱難的時期,我雖然不才,但受命輔佐朝政。梁國君主幾代都忠於朝廷,我們應當共同努力使這種融洽關係永遠保持下去。”當時後梁眾將帥競相勸說蕭巋起兵,與尉遲迥聯合,認為這樣做進可以對北周帝室效忠盡節,退可以席捲漢、沔地區。蕭巋猶豫不決。適逢柳崐莊回來,將楊堅的話轉告了蕭巋,並且說:“以前袁紹、劉表、王凌、諸葛誕等人都是漢、魏時期有雄才大略的人,他們占據著戰略要地,擁有強大的軍隊,但是都沒有能夠建立功業,禍難反而緊隨而至。其根本原因就是由於魏、晉挾天子以令諸侯,占據著京師,倚仗名正言順以討叛逆,師出有名。方今尉遲迥雖然是一員老將,但是他年老昏庸。而司馬消難、王謙又是極普通的人,都沒有匡時濟世的才幹。周朝的將帥大臣,大多數隻為自己打算,競相效忠於楊堅。以我看來尉遲迥等人終當被消滅,隨公楊堅必定會奪取周政權。我們不如保境安民,靜觀事態的發展變化。”蕭巋非常贊同,眾人也不再爭論了。
高至軍,為橋於沁水。尉遲於上流縱火筏,豫為土狗以御之。布陳二十餘里,麾兵少卻,欲待孝寬軍半渡而擊之;孝寬因其卻,鳴鼓齊進。軍既渡,命焚橋,以絕士卒反顧之心。兵大敗,單騎走。孝寬乘勝進,追至鄴。
北周監軍高到了前線軍中,在沁水上建造橋樑。尉遲從上游放流帶火的木,高事先在橋的上游建造了一些被稱為“土狗”的土墩以阻擋火,使其不能靠近橋樑。尉遲布陣二十餘里,指揮軍隊稍微後退,想等到韋孝寬的軍隊渡河中間時發起進攻。韋孝寬趁尉遲的軍隊後撤之機,擂鼓齊進。軍隊過河後,高又命令將橋焚毀,斷絕了士卒的退路。結果尉遲的軍隊大敗,尉遲單騎逃走。韋孝寬率軍乘勝前進,一直追到鄴城。
庚午,迥與及弟西都公,悉將其卒十三萬陳於城南,迥別統萬人,皆綠巾、錦襖,號“黃龍兵”。迥弟勤帥眾五萬,自青州赴迥,以三千騎先至。迥素習軍旅,老猶被甲監陳。其麾下皆關中人,為之力戰,孝寬等軍不利而卻。鄴中士民觀戰者數萬人,行軍總管宇文忻曰:“事急矣!吾當以詭道破之。”乃先射觀者,觀者皆走,轉相騰藉,聲如雷霆。忻乃傳呼曰:“賊敗矣!”眾復振,因其擾而乘之。迥軍大敗,走保鄴城。孝寬縱兵圍之,李詢及思安伯代人賀婁子乾先登。
庚午(十七日),尉遲迥和尉遲以及尉遲的弟弟西都公尉遲,率領全部軍隊十三萬人在城南布陣,尉遲迥親率一萬多人,都戴綠巾、穿錦襖,號稱“黃龍兵”。尉遲迥的弟弟尉遲勤統率軍隊五萬人,從青州趕來增援尉遲迥,並親率三千騎兵先期到達。尉遲迥深諳用兵之道,現在雖然老了,仍然穿戴甲冑,親自臨陣。他的部下都是關中人,為尉遲迥拚死血戰,韋孝寬等將帥的軍隊因形勢不利而被迫後退。鄴城百姓出來觀戰的有數萬人,行軍總管宇文忻說:“形勢已經到了危急關頭!我要用詭詐的戰法擊敗敵軍。”於是先射擊觀戰的百姓,這些人紛紛逃避,互相推搡踐踏,呼聲震天。宇文忻於是大聲喊道:“叛賊失敗了!”韋孝寬的軍隊很快士氣重振,乘紛亂之機發起進攻。結果尉遲迥的軍隊大敗,退保鄴城。韋孝寬指揮軍隊包圍了鄴城,李詢與安思伯代郡人賀婁子乾首先登上城頭。
崔弘度妹,先適迥子為妻,及鄴城破,迥窘迫升樓,弘度直上龍尾追之。迥彎弓,將射弘度,弘度脫兜鍪,謂迥曰:“頗相識不?今日各圖國事,不得顧私。以親戚之情,謹遏亂兵,不行侵辱。事勢如此,早為身計,何所待也?”迥擲弓於地,罵左丞相極口而自殺。弘度顧其弟弘升曰:“汝可取迥頭。”弘升斬之。軍士在小城中者,孝寬盡坑之。勤、、東走青州,未至,開府儀同大將軍郭衍追獲之。丞相堅以勤初有誠款,特不之罪。李惠先自縛歸罪,堅復其官爵。
崔弘度的妹妹早先嫁給尉遲迥的兒子為妻,待鄴城被攻破後,尉遲迥計窮,登上城樓,崔弘度徑直從龍尾道追上去。尉遲迥彎弓搭箭,準備射崔弘度,崔弘度摘下頭盔對尉遲迥說:“還認識我嗎?今日我們各自都是為了國事,不能顧及私情。念我們有親戚之情,特地遏制住亂兵,不許對您侵犯欺侮。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您應該早為自身考慮,還等待什麼呢?”尉遲迥投弓箭於地,盡情大罵左丞相楊堅,然後自殺。崔弘度對弟弟崔弘升說:“你可取下尉遲迥的頭顱。”於是崔弘升將尉遲迥斬首。在鄴小城中的尉遲迥士卒,都被韋孝寬活埋。尉遲勤、尉遲與尉遲向東逃往青州,還沒有到達,就被開府儀同大將軍郭衍率兵追上抓獲。丞相楊堅因為尉遲勤開始時曾誠心歸順自己,特下令不予問罪。李惠在尉遲迥失敗前就自動回去請罪,楊堅恢復了他原來的官職和爵位。
迥末年衰耄,及起兵,以小御正崔達拿為長史。達拿,暹之子也,文士,崐無籌略,舉措多失,凡六十八日而敗。
尉遲迥晚年衰朽昏憒,起兵後任命小御正崔達為大總管府長史。崔達是崔暹的兒子,一介文士,沒有計謀方略,舉動處置多有失誤,所以尉遲迥起兵才六十八天即告失敗。
于仲文軍至蓼堤,去梁郡七里。檀讓擁眾數萬,仲文以羸師挑戰而偽北,讓不設備;仲文還擊,大破之,生獲五千餘人,斬首七百級。進攻梁郡,迥守將劉子寬棄城走。仲文進擊曹州,獲迥所署刺史李仲康。檀讓以餘眾屯成武,仲文襲擊,破之,遂拔成武。迥將席毗羅,眾十萬,屯沛縣,將攻徐州。其妻子在金鄉,仲文遣人詐為毗羅使者,謂金鄉城主徐善淨曰:“檀讓明日午時至金鄉,宣蜀公令,賞賜將士。”金鄉人皆喜。仲文簡精兵,偽建迥旗幟,倍道而進。善淨望見,以為檀讓,出迎謁。仲文執之,遂取金鄉。諸將多勸屠其城,仲文曰:“此城乃毗羅起兵之所,當寬其妻子,其兵自歸。如即屠之,彼望絕矣。”眾皆稱善。於是毗羅恃眾來薄官軍,仲文設伏擊之,毗羅眾大潰,爭投洙水死,水為之不流。獲檀讓,檻送京師;斬毗羅,傳首。
北周河南道行軍總管于仲文率軍進至蓼,距梁郡只有七里地。檀讓擁有軍隊數萬人,于仲文以羸弱之師前去挑戰,然後佯裝敗退,檀讓由於勝利而不再設防;于仲文率軍殺回,大敗檀讓的軍隊,俘虜五千餘人,斬首七百級。于仲文接著進攻梁郡,尉遲迥的守將劉子寬充城逃走。于仲文又進攻曹州,俘虜尉遲迥所委任的刺史李仲康。檀讓率領殘餘部隊屯守成武縣,于仲文率軍襲擊,再一次打敗檀讓,攻克成武城。尉遲迥的將領席毗羅有兵十萬,駐紮在沛縣,準備進攻徐州。席毗羅的妻兒在金鄉,于仲文派人假扮成席毗羅的使者,對金鄉城主徐善淨說:“檀讓明天午時來金鄉,傳達蜀公尉遲迥的命令,並賞賜將士。”金鄉人都很高興。于仲文就挑選精兵,打著尉遲迥的旗號,兼程前往。徐善淨望見,以為是檀讓,出城迎接。于仲文乘機令人拿下徐善淨,於是奪取了金鄉城。眾將領多勸于仲文屠殺該城兵民,于仲文說:“此城是席毗羅起兵的地方,我們應當寬待他們的妻兒,這樣他部下的官兵就會自動歸降。如果我們屠殺了他們的妻兒家屬,他們就會徹底絕望。”大家都贊成於仲文的主張。於是席毗羅依仗著優勢兵力來逼近官軍,于仲文設下埋伏,縱兵出擊,席毗羅的軍隊慘敗,部下爭著投洙水而死,以至洙水被堵塞不流。于仲文俘獲了檀讓,用檻車押送京城,殺了席毗羅,傳首級到長安。
韋孝寬分兵討關東叛者,悉平之。堅徙相州於安陽,毀鄴城及邑居。分相州,置毛州、魏州。
韋孝寬分兵討伐關東叛軍,全部平定。楊堅遷移相州治所於安陽,毀掉鄴城及其民房。又分割相州,設定毛州、魏州。
梁主聞迥敗,謂柳莊曰:“若從眾人之言,社稷已不守矣!”
後梁國主得知尉遲迥起兵失敗,對柳莊說:“當初如果聽從了眾將領的話,國家就不能保全了。”
丞相堅之初得政也,待黃公劉、沛公鄭譯甚厚,賞賜不可勝計,委以心膂,朝野傾屬,稱為“黃、沛”。二人皆恃功驕恣,溺於財利,不親職務。及辭監軍,堅始疏之,恩禮漸薄。高自軍所還,寵遇日隆。時王謙、司馬消難未平,堅憂之,忘寢與食。而逸游縱酒,相府事多遺落。堅乃以高代為司馬;不忍廢譯,陰敕官屬不得白事於譯。譯猶坐廳事,無所關預,惶懼頓首,求解職;堅猶以恩禮慰勉之。
北周丞相楊堅起初掌握政權時,對黃公劉、沛公鄭譯禮遇深厚,賞賜的財物不可勝計,並且委以心腹重任,所以朝野上下莫不奉承巴結,稱為“黃、沛”。劉、鄭二人仗著薦引楊堅有功而驕傲放縱,追求財物,不理政事。等到相繼推辭出任監軍以後,楊堅開始疏遠他們,恩惠禮遇逐漸淡薄。高從軍中回朝後,日益受到楊堅的寵信。當時王謙與司馬消難的反叛尚未平定,楊堅為此擔憂,常常廢寢忘食。而劉遊玩享樂,縱酒無節,致使相府公事多有耽誤。於是楊堅任命高代替劉為丞相府司馬;但還不忍心廢黜鄭譯,就暗中命令各級官吏不得向鄭譯上報公事文書。鄭譯雖然仍能出入丞相府,但已不能參預政事。於是鄭譯驚恐地向楊堅頓首謝罪,請求解除長史職務,楊堅仍然施以恩惠來安慰他。
[23]癸酉,智武將軍魯廣達克周之郭默城。丙子,淳于陵克州城。
[23]癸酉(二十日),陳朝智武將軍魯廣達攻克北周郭默城。丙子(二十崐三日),通直散騎常侍淳于陵攻克北周州城。
[24]周以漢王贊為太師,申公李穆為太傅,宋王實為大前疑,秦王贄為大右弼,燕公於為大左輔。,仲文之父也。
[24]北周朝廷任命漢王宇文贊為太師,申公李穆為太傅,宋王宇文實為大前疑,秦王宇文贄為大右弼,燕公於為大左輔。於是于仲文的父親。
[25]乙卯,周大赦。
[25]乙卯(疑誤),北周朝廷大赦天下。
[26]周王誼帥四總管至鄖州,司馬消難擁其眾以魯山、甑山二鎮來降。
[26]北周行軍元帥王誼統領四位總管進至鄖州,司馬消難率軍獻魯山、甑山二鎮歸降南陳。
初,消難遣上開府儀同大將軍段將兵圍順州,順州刺史周法尚不能拒,棄城走,消難虜其母弟而南。樊毅救消難,不及,周亳州總管元景山擊之,毅掠居民而去。景山與南徐州刺史宇文追之,與毅戰於漳口,一日三戰三捷。毅退保甑山鎮,城邑為消難所據者,景山皆復取之。
起初,司馬消難派遣上開府儀同大將軍段率軍圍攻順州,北周順州刺史周法尚抵禦不住,只好棄城出逃,司馬消難俘獲了他的母親和弟弟向南而去。陳將樊毅率軍來援救司馬消難,沒有趕上,北周亳州總管元景山攻打樊毅,樊毅劫掠百姓而退去。元景山和南徐州刺史宇文合兵追擊樊毅,在漳口交戰,一日內三戰三捷。於是樊毅退保甑山鎮,原來由司馬消難所占據的地方,都被元景山重新奪取。
鄖州巴蠻多叛,共推渠帥蘭雒州為主,以附消難。王誼遣諸將分討之,旬月皆平。陳紀、蕭摩訶攻廣陵,周吳州總管於擊破之。沙州氐帥楊永安聚眾應王謙,大將軍樂寧公達奚儒討之。楊素破宇文胄於石濟,斬之。
鄖州巴蠻到處反叛,他們共同推舉酋帥蘭雒州為首領,回響司馬消難。王誼派遣眾將分路討伐,不到一個月即全部平定。南陳前軍都督陳紀、蕭摩訶率軍進攻廣陵,被北周吳州總管於擊退。沙州氐帥楊永安聚眾回響王謙,大將軍樂寧公達奚儒率軍討伐。楊素率軍於石濟擊敗滎州刺史宇文胄,將宇文胄斬首。
[27]周以神武公竇毅為大司馬,齊公於智為大司空;九月,以小宗伯竟陵公楊惠為大宗伯。
[27]北周朝廷任命神武公竇毅為大司馬,齊公於智為大司空;九月,又任命小宗伯竟陵公楊惠為大宗伯。
[28]丁亥,周將王延貴帥眾援歷陽;任忠擊破之,生擒延貴。
[28]丁亥(初五),北周將領王延貴率軍增援歷陽,被南陳南豫州刺史任忠擊敗,俘獲了王延貴。
[29]壬辰,周廢皇后司馬氏為庶人。庚戌,以隨世子勇為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總統舊齊之地。壬子,以左丞相堅為大丞相,罷左、右丞相之官。
[29]壬辰(初十),北周朝廷廢皇后司馬氏為平民。庚戌(二十八日),北周朝廷任命隨公楊堅的長子楊勇為洛州總管、東京小冢宰,統轄原北齊王朝所管轄的地區。壬子(三十日),北周朝廷又任命左丞相楊堅為大丞相,廢除左、右丞相的官職。
[30]冬,十月,甲寅,日有食之。
[30]冬季,十月,甲寅(初二),出現日食。
[31]周丞相堅殺陳惑王純及其子。
[31]北周丞相楊堅誅殺陳惑王宇文純和他的兒子。
[32]周梁睿將步騎二十萬討王謙,謙分命諸將據險拒守,睿奮擊,屢破之,蜀人大駭。謙遣其將達奚,高阿那肱、乙弗虔等帥眾十萬攻利州,堰江水以灌之。城中戰士不過二千,總管昌黎豆盧,晝夜拒守,凡四旬,時出奇兵擊等,破之;會梁睿至,等遁去。睿自劍閣入,進逼成都。謙令達奚、乙弗虔城守,親帥精兵五萬,背城結陳。睿擊之,謙戰敗,將入城,、虔以城降。謙將麾下三十騎走新都,新都令王寶執之。戊寅,睿斬謙及高阿那肱,劍南平。
[32]北周行軍元帥梁睿統率步、騎兵二十萬討伐王謙,王謙分別命令眾將占據戰略要地,以抵禦朝廷軍隊,梁睿率軍奮勇出擊,多次打敗王謙軍隊,蜀地人大為驚駭。王謙派遣部將達奚、高阿那肱、乙弗虔等人率軍十萬攻打利崐州,築壩攔嘉陵江水以灌利州城。城中守軍士卒不過兩千,總管昌黎人豆盧率軍日夜拒守,相持達四十天,還時常出奇兵襲擊達奚等人的軍隊,並取得勝利。正當此時,梁睿率軍趕到,達奚等人率軍逃走。於是梁睿率軍從劍閣入川,進逼成都。王謙命令達奚、乙弗虔守城,自己親率精兵五萬,背城擺開陣勢。梁睿縱兵攻打,王謙戰敗,將要入城,達奚、乙弗虔舉城投降。王謙帶領部下三十名騎兵逃往新都,被新都縣令王寶抓獲。戊寅(二十六日),梁睿將王謙和高阿那肱斬首,劍南全部平定。
[33]十一月,甲辰,周達奚儒破楊永安,沙州平。
[33]十一月,甲辰(二十二日),北周大將軍達奚儒率軍擊敗氐帥楊永安,平定了沙州。
[34]丁未,周鄖襄公韋孝寬卒。孝寬久在邊境,屢抗強敵;所經略布置,人初莫之解,見其成事,方乃驚服。雖在軍中,篤意文史;敦睦宗族,所得俸祿,不入私室。人以此稱之。
[34]丁未(二十五日),北周鄖襄公韋孝寬去世。韋孝寬曾長期鎮守邊疆,多次抗擊強敵;對於他的籌劃部署,人們一開始都難以理解,待後來他獲得勝利,人們才驚奇和欽佩。韋孝寬雖然戒馬一生,但專心於文史;又與宗族和睦,自己所得俸祿,從不獨自占有。人們因此而稱讚他。
[35]十二月,庚辰,河東康簡王叔獻卒。
[35]十二月,庚辰(疑誤),南陳河東康簡王陳叔獻去世。
[36]癸亥,周詔諸改姓者,宜悉復舊。
[36]癸亥(十二日),北周靜帝下詔令在西魏時改姓鮮卑姓氏的人,都應恢復原來的姓氏。
[37]甲子,周以大丞相堅為相國,總百揆,去都督中外、大冢宰之號,進爵為王,以安陸等二十郡為隨國,贊拜不名,備九錫之禮;堅受王爵、十郡而已。
[37]甲子(十三日),北周朝廷任命大丞相楊堅為相國,統轄百官總理國家政事;免去他都督中外諸軍事、大冢宰的稱號;進爵位為王,以安陸等二十郡作為隨王國;特許他在朝見天子時不稱名,又賜他享有九錫儀禮。楊堅只接受了隨王爵位和十郡的封地。
辛未,殺代王達、騰聞王及其子。
辛未(二十日),北周誅殺了代王宇文達、騰聞王宇文和他們的兒子。
壬申,以小冢宰元孝規為大司徒。
壬申(二十一日),北周朝廷任命小冢宰元孝規為大司徒。
[38]是歲,周境內有州二百一十一,郡五百八。
[38]這一年,北周境內有州二百一十一個,郡五百零八個。